“夫人，怎麽了？”</p>

耳邊傳來采薇的輕喚聲，毛知佳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經意地沈溺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用力地把那些雜訊全都甩開，用局外人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鬧劇</p>

看著範逸被佟家幾個姑娘包圍著，毛知佳有一瞬間的錯覺，像是回到當年，瞧見範姜逸被很多女孩子包圍著</p>

她看得眼疼，心想在這裏她跟個隱形人沒兩樣，便想到廳外透口氣，一轉身剛好對上采薇怒其不爭的表情</p>

又怎麽了？</p>

“采薇，你怎麽了？”</p>

“夫人，您得站在二爺身邊才行”采薇壓低音量道</p>

“可他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了”人多會缺氧，她會頭痛</p>

“再多人都比不上您，您才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往她總瞧夫人怯懦地躲在其他姊妹身後，那時的她會怯懦情有可原，但是現在她已經是二爺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怎麽還老是躲在後頭呢？</p>

毛知佳不解地看著她，琢磨了會才壓低聲音道：“采薇，你不會是認為她們想搶他吧？”采薇的表現就像是某個正宮身邊的閨蜜，正替正宮打抱不平</p>

“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如今不少大臣家裏也是姊妹共事一夫，還被引為佳話”采薇氣憤極了，就為了侯爺這種下作作派“那種佳話都是假的，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下作行徑”</p>

毛知佳呆住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原來這朝代允許姊妹同嫁一人……天啊，那多怪啊，那些男人也太惡心人了</p>

她那個侯爺父親竟然要自己的女兒們同時伺候一個男人，她光是想像就想吐</p>

“其他姑娘也就算了，可四姑娘怎能與二爺站得那麽近，還交談得這麽愉快？”雖說四姑娘是她以往的主子，可她現在的主子是夫人，她自然要向著夫人，再者四姑娘向來知書達禮，怎會犯這種不該犯的錯？</p>

“嗯……緣分吧”總不能說是她書中設定的吧</p>

人家是男女主角，就算有她從中作梗，只怕他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她是無所謂，橫豎她已經和範逸協議好了，和離後會給她一筆錢，她相信他一定會做到</p>

“夫人，您和二爺才是緣分”</p>

毛知佳笑了笑，又看了兩人一眼，以她來看，她是真心認為佟熙嫻態度落落大方，行事率真，沒什麽好讓人詬病的</p>

反觀她，她就是那個別扭長不大的幼稚孩子</p>

如果有一天，她再遇見範姜逸，她再不會別扭……如果有那麽一天，也許她會告訴他，其實她是喜歡他的</p>

“采薇，你想太多了，也許事情不是如你想的那般”她並不想跟範逸有什麽緣分，該斷則斷就行了</p>

“哪是？你瞧，府裏的姑娘瞧見二爺就跟瞧見上等肉沒兩樣，恨不得將他給拆卸入月覆”采薇忿忿不平極了，雖說她以往是在侯府裏當差，但她還真的不知道府裏的姑娘這般不要臉，竟打算搶自個兒姊妹的丈夫，而且還是侯爺默許的</p>

毛知佳不禁被她氣憤的模樣給逗笑，覺得這丫頭真是有趣，成了她的丫鬟之後就真的視她為主子，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如此關心她</p>

“沒事，走吧，陪我到外頭走走”她拉著采薇就要往外走</p>

“不成，夫人，這當頭您怎能到外頭去？”采薇說著反扣住她的手，直往範逸的方向走去</p>

“采薇，你別拉我……”拜托，在這個故事裏她才是真正的小三，別把她當成正宮！</p>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腳踢到了椅腳，身子失去平衡，眼看著要往前撲去，卻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撈起還順手將她納入懷裏，她瞠圓了眼，下意識要掙開，卻被那人按得死緊</p>

“熙妍，小心點”</p>

她聽著，心尖顫了顫，直覺範逸這把醇厚的好嗓音實在是太有魔性了，天生就極富感情，像是裹著濃濃愛戀，話語如網，輕易地把人心給網住</p>

再配上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蛋，分明就是殺手級的人物，太可怕了！</p>

“有沒有磕著哪？”他微松了擁抱，垂眼柔聲問</p>

毛知佳眨了眨眼，瞧他雖然噙著笑意，可雙眼冷靜極了，像是透過那雙眼對她傳遞訊息，而不可思議的是，她好像看得懂他的訊息，簡單來說，他現在是要求她跟他演一場戲？</p>

換言之，他並不喜歡現在的處境，所以要求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與他共進退？</p>

為什麽不喜歡？佟熙嫻是她安排給他的女主角耶！</p>

她不解到了極點，覺得自己有義務將他導回正途，可是他的眼神很堅持，等待她的共同演出，於是在基於同盟的基礎之下，她也只能臨時客串了</p>

“……我的腳有點疼”她氣若游絲地道</p>

她沒演過戲，要是演得不好，他只能多擔待了</p>

範逸噙笑的魅眸閃過一絲覆雜，隨即勾彎唇角“這可不成，得看大夫才行”</p>

話落，他已經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險些尖叫出聲</p>

“賢婿，你這是要去哪？已經要開席了”平安侯見勢頭不對，趕忙擋在他面前他啥事都還沒開口，哪能就這樣放他走</p>

“熙妍傷了腳，我得帶她去找大夫診治”範逸笑意依舊如春日煦陽，但是眸底冷意直逼山巔之雪</p>

“咱們府裏有府醫，喚一聲就來了，坐坐坐，一點小事而已”</p>

“侯爺……”</p>

正當範逸要開口拒絕時，外頭已經有身穿蟒袍的錦衣衛飛步而來</p>

“同知，皇上召見”</p>

範逸微揚眉，轉頭對平安侯道：“侯爺，皇上有旨，我等先走一步”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p>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走到廳外，毛知佳小聲地道</p>

這裏沒人，沒必要繼續扮恩愛，她很不習慣與人這麽親近，渾身都不對勁起來了</p>

範逸瞧也沒瞧她，直接把她抱進馬車裏“我有事在身，你先回府”</p>

“喔”她才應了聲，他已經放下簾子離開，一會便聽見一陣馬蹄聲遠去，她掀開簾子一角，瞧見他離開的身影</p>

嗯，他真的挺忙的，說來她不該在故事裏給他那麽多任務</p>

最糟的是，他好像對佟熙嫻沒感覺，沒有感覺的男女主角要怎麽繼續走下去？</p>

“夫人，腳還很疼嗎？”采薇這當頭才跑上馬車，氣喘籲籲著</p>

“不疼”不過是助他抽身的說詞罷了</p>

“真的嗎？那現在是要去醫館還是回府？”剛剛聽她說疼，二爺也一副心疼極了的模樣，怎可能這麽快沒事</p>

“當然是……”她突地打住，喜笑顏開地道：“采薇，咱們去東坊大街！”</p>

這是老天給她的絕佳機會，她怎能放過！</p>

馬車緩緩地停在東坊大街的一家牙行前，采薇扶著毛知佳下馬車，讓車夫在轉角處等著，兩人便進了牙行</p>

“不知道夫人想要做什麽買賣？”牙郎稍稍打量她的裝束，噙著和氣生財的笑意迎了過來</p>

“請問牙行的老板是不是周正沇？”</p>

“正是，不知道夫人是——”</p>

聽牙郎說老板確實是周正沇，毛知佳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強行壓抑快要竄出胸口的喜悅，她沈著聲道：“他在牙行嗎？”</p>

“是，不知道夫人是哪個府上的？”</p>

“我家夫人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還不去通報一聲”采薇代她開口，直覺得這個牙郎問得可真多</p>

牙郎一聽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趕忙差小廝通報一聲</p>

武定侯只是在兵馬司掛了閑差，連應卯都不用，可是武定侯府的二爺就不同了，他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惹不起的人物</p>

“夫人找牙行是要在府裏添些人手嗎？”采薇低聲問著</p>

其實就連她都覺得院子裏的人手實在太少，二爺那裏也沒半個丫鬟，哪怕侯爺夫人撥了些人手，但都是些粗使婆子和灑掃丫鬟</p>

“不是”</p>

采薇不解的看著她，既不是要買丫鬟，為什麽要上牙行？“奴婢以為依剛才二爺的舉措，二爺對夫人是有些心思的，所以把權放給了夫人，讓夫人采買些下人”</p>

毛知佳嘆口氣，只能說采薇的道行還是太淺了，看不清那個男人每個動作背後的用意不過，她也知道采薇是擔心自己，畢竟這年代，女人出閣了自然要倚仗自己的丈夫，要是不得丈夫疼寵等同沒有活路可以走</p>

所以，她也不打算讓她太擔心，隨口道：“他自然會待我好，只不過我今天到牙行並不是要買下人”她覺得有一個采薇就很棒了，沒心思從頭培養心月覆，況且她也不喜歡身邊跟著太多人，到時候她要是離開了也沒辦法帶走</p>

“難道夫人真想和牙行做什麽買賣？”難道是二爺把手中的私產交給夫人了？要不依夫人上不了臺面的嫁妝是沒有辦法與牙行交易的</p>

“秘密”笑了笑，她如是道</p>

都問到這分上了，既然主子不說，采薇自然不會再追問，畢竟主仆之分，她心裏明亮得很</p>

不一會，小廝急步走來，附在牙郎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牙郎的臉色微變，態度比剛才更好地將她往牙行的後院帶</p>

經過一段園中小徑，毛知佳餘光就瞥見不遠處的樓臺上站了個男人，待走近時，才發現男人面貌非常俊朗，帶著幾分書卷味，但眉宇間有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淩厲</p>

牙郎領著她拾階而上，周正沇微擺手，牙郎隨即退下</p>

就在毛知佳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她</p>

毛知佳有點緊張，畢竟他是個新捏造憑空出現的人物，哪怕她在他身上下了很多關於他倆之間的設定，加強兩人的情感羈絆，但不知道管不管用，害她一聲表哥含在嘴裏，卻找不到好時機喊出口，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真不知道要瞪到什麽時候</p>

“表妹近來可好？”周正沇先開了口，往裏頭一指，示意她入座</p>

“甚好”她應著，卻笑得很心虛</p>

她內心真的有諸多滋味，感覺自己像是主宰了別人命運的神，可是為了己身而設計別人的身分，這才發現自己挺會利用人的</p>

“怎麽突然來了？”</p>

“今日剛好得閑，所以就過來看看表哥，二則是因為……表哥有收字畫，對不？”</p>

周正沇微挑起濃眉，給她斟了杯茶“怎會問起這個？”</p>

她接過茶杯，嗅著淡雅的茶香“我有些字畫想請表哥代賣”</p>

“誰的字畫？”</p>

“我的字畫”</p>

周正沇拿起茶杯的手頓了下，似笑非笑地望去“表妹何時也懂字畫了？”</p>

“表哥，咱們多年不見，這其間我也苦練了字，頗有心得，也許表哥能替我監定一番”</p>

“姑娘家的字畫無市無價”</p>

毛知佳眨了眨眼，直覺好像跟設定不太一樣……照理說，他倆小時候感情好，長大後她有所求，他就算不想幫，也不用這麽直接，一點情面都不給</p>

她是不是哪裏沒寫好？</p>

不過眼前沒閑功夫回想問題出在哪裏，她必須先確定目前的字畫市場流行的是哪種字體</p>

“表哥何不先看過我的字再做定奪？”看在兩人兩小無猜的情分上，給點機會吧，表哥</p>

周正沇沒有嘲諷也沒有鄙視，忖了下，起身帶她往旁邊的房間走</p>

“你隨意寫幾個字”</p>

毛知佳看書案上剛好擺著紙筆，就連墨也都是剛磨好的，許是他剛剛正好在寫什麽東西，如今倒是方便她了</p>

她也不客氣，從筆架上選了枝筆後，一手抓著袖口，一手形如疾電般地在紙上飛快落下幾個字，教站在書案邊的周正沇錯愕不已</p>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喃喃念著</p>

“表哥，你看得懂？”毛知佳驚喜不已地問</p>

“你怎會寫狂草？”</p>

她楞了下，挑了個說詞“……自學”</p>

“狂草是取其字體首尾銜接而成，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懂，而你會寫就代表你看得懂……你當時在平安侯府裏過得並不好，又怎會有機會自學？”</p>

呃……毛知佳有點詞窮，可她好歹也是作者，哪可能解釋不了？但最高竿的是根本不需要解釋！“表哥，你怎麽知道我在侯府裏過得不好？”抓住問題丟回去就是</p>

“我……”顯然沒料到她會問上這麽一句，周正沇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地回過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p>

毛知佳咂著嘴，暗惱這人真是緊抓著問題不放“平安侯府裏有一間書庫，我爹不讓我習字，四姊人很好，所以常常帶我進書庫裏看書習字”他既然知道她在侯府過得不好，但一定也知道佟熙嫻待她好，這麽說總該相信了吧</p>

這真是極其古怪的體驗，她竟然得跟自己創造的角色辯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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