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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柔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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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柔弱完

溫兆齡成親後, 溫家其他小子姑娘也被張羅起了婚事。

崔近月這會兒已經十七歲,仍是病病歪歪的樣子,不時就咳嗽幾聲, 常常虛弱無力, 藥仍然當飯吃,卻也不會病到連床都起不了,瞧著比小時候身體好些, 又好像沒好到哪去。

她的婚事,侯府裏的三房當家夫人都是不敢插手的,也只有蔣老太君還想著為她找個好夫婿。

可事實上, 不提她父母雙亡的事,只她這副身子,也是不好找婆家的。

崔近月費心思保持著病秧子的模樣, 也是為了這一點, 沒看蔣老太君在意識到她真的抗拒嫁人後, 都不會非逼著她相親嗎?

在所有人的眼中, 她都猶如一座晶瑩剔透的琉璃盞,便是再美,也玲瓏易碎, 眉心一皺就讓人心疼, 可誰將她捧到手心, 都不免心驚膽戰。

蔣老太君其實也擔心,若遇錯了良人,便相當於是把外孫女送到別人家受苦,於是, 錦陽侯府表小姐的婚事,就這麽被有意無意忽略過去了, 誰也不會提。

溫兆齡甚至私底下對蔣老太君言明過,他可以養表妹一輩子,讓她在侯府安穩度過此生。

蔣老太君無疑是欣慰的,而崔近月知道後,只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沒想到在她明確表示不喜歡他,也沒在他和周靜姝之間作妖後,溫兆齡竟是真心實意把她當親妹妹看待了。

這人聰明又心狠,並不討崔近月喜歡,可他又不能算是全然的惡人,對於他的親人和愛人來說,他並不失為一個依靠,相較於正直無私的少年郎,他這樣反而適合當屹立百年仍能得到重用的錦陽侯府繼承人。

而且無人知曉的是,溫兆齡曾特意尋她,於無人處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崔近月與他裝傻,問他為何道歉。

溫兆齡並未糊弄過去,而是將曾經有過的齷齪想法說了出來,誠心認錯。

他道,表妹,你我青梅竹馬,有兄妹情誼,我卻想要利用你,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這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作為,也不是一個兄長該有的想法。

他道,母親和父親一個罵我,一個打我,讓我徹底清醒了過來,我從未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冷血之人,表妹,我險些傷害了你,好在一切都沒有發生,讓我能反省過錯。

他道,雖然表妹你不知道這些,但我覺得,我欠你一句對不起,我應當對你說出來,抱歉。

崔近月心想,不,已經發生過一次了,她也什麽都知道。

然而上輩子原身直到死去,也不知道溫兆齡的利用,也沒聽到過他說的這句對不起。

崔近月最終,還是沒有對溫兆齡說什麽,她到底不是原身,有些事,過不去。

溫兆齡倒也沒深究,只以為她是難以接受這件事,他想著日後要好好彌補表妹。

不過自這日之後,溫兆齡開始步入朝堂,崔近月則仍是後宅裏的表小姐,兩人能接觸的機會其實並不多,真正照顧到她的,是他的妻子周靜姝。

身為世子夫人,將來的錦陽侯夫人,周靜姝幾乎是被雲夫人帶在身邊手把手教著打理中饋,好在溫兆齡的騷操作,並沒有影響到雲夫人對周靜姝的觀感,錦陽侯府才能一如既往氣氛和睦。

周靜姝有了小部分管家權後,也並沒有對崔近月得到的優待有意見,反而頗為照顧沁芳閣,她對蔣老太君也是孝順溫柔,很快就成了蔣老太君心中最佳的孫媳婦。

與此同時,裴清鳶開始以郡王妃的身份在京都貴女圈嶄露頭角,她與陽泉郡主相處的很好,小郡王又對她寵愛有加,迅速成了各家女眷必邀的貴客。

即使轉換了身份,裴清鳶也沒有忘記崔近月,還特地接她去端王府玩兒,崔近月能看的出來,與李呈舟成婚後,裴清鳶是幸福的。

這朵人間富貴花更為盛放而肆意,非以寵愛澆灌不可得。

曾與原身息息相關的兩個女子,都有了各自的歸宿,上輩子兩人沒有交集,這輩子雖有接觸,但也只是泛泛之交。

崔近月就像是兩人之間的紐帶,卻並非維系兩人關系的工具,而是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對她好,仿佛這樣可以向對方證明什麽,頗有種攀比的意味。

裴清鳶的心理很好理解,她與崔近月有共同的秘密,曾經相處了大半年的時光,她將崔近月當成密友,她如今成了郡王妃,自然想要給崔近月當小靠山。

周靜姝就有些難以捉摸了,崔近月從未主動向她靠近過,她也沒有硬要和崔近月拉近關系的意圖,可見裴清鳶和崔近月親密,她好似就有點意難平。

仿佛是覺得,明明她與崔近月才是先認識的,偏叫裴清鳶捷足先登,崔近月與她倒更好些了。

當然,周靜姝和裴清鳶都是矜持的人,她們的交鋒無聲無息,沒叫任何人瞧出端倪。

崔近月也沒有特意探究她們到底怎麽想的,反正她更多的時間,還是用在陪蔣老太君身上。

隨著溫家的小子娶新婦,溫家的姑娘嫁出去,以及溫兆齡和周靜姝的孩子降世,蔣老太君也變老了。

她不再強求崔近月成親,便盼望著自己能活的久一點,好讓外孫女有個依靠。

而有崔近月在,她倒是無病無災,只是在自然老去而已。

崔近月在這個世界的第八個年頭,遠在金陵的晏家祖父母相繼去世,她回了金陵為他們料理後事,又在金陵待了兩年,把原身家裏的產業處理幹凈,這次離開,她就不會再回來了。

待她重新回到錦陽侯府,蔣老太君變得越發蒼老,一只耳朵也不靈光了,她已經七十二歲了,在這個時代,已是高壽。

讓所有溫家人都很安心的是,蔣老太君的身體很好,身子骨雖然沒有多硬朗,但她沒有什麽毛病,吃得好睡得香,腦子也一點都不糊塗。

崔近月在這個世界的第二十個年頭,錦陽侯意外墜馬,擡回府裏已經性命垂危,崔近月用靈氣吊住了錦陽侯一口氣,讓他能奇跡般地蘇醒,將所有事情給溫兆齡安排清楚,才安詳離去。

錦陽侯的死,帶給了溫家莫大的痛苦,而溫兆齡只能擔起重任,成為侯府新的頂梁柱,他甚至不能讓人看到,他多麽為父親的死傷心。

蔣老太君白發人送黑發人,亦是整日以淚洗面,喪子之痛,無人能與她感同身受。

崔近月只能默默陪伴著她,陪她度過這段黑暗的日子。

漸漸的,侯府所有人都開始走出了悲痛,有新生命的降生,驅散了舊日的陰霾。

然而,雲夫人突然迷上了信佛,在家裏設了小佛堂,開始吃齋念佛,蔣老太君每日發呆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

崔近月知道,她們都在漸漸老去。

溫兆齡也知道,他如今已經是個合格的錦陽侯,仍然得皇帝看重,侯府在他的帶領下也未呈頹勢,在很多人眼中,他翻手為雲覆手雨,無所不能。

可有時夜深人靜時,他也會覺得痛苦,時間就像細膩的流沙,即使使勁攥緊手,也阻擋不住它的流淌。

他無法阻止生老病死,皇帝也不能,這世間的任何人都不能。

只是皇帝漸老,可以問道煉丹來妄求長生,他身為臣子,卻不能沈迷此道,還要適當勸諫,否則先死的就是他。

溫兆齡年少時,對修仙問蔔不屑一顧,他覺得這都是騙人的東西,世上哪有神仙?

如今到了不惑之年,眼看著父親離去,祖母和母親都日漸蒼老,他再無人依靠,他反而強烈希望,世上真的有神仙。

人類太過脆弱,唯仙神不朽,若能長生,他可以放棄一切。

然而溫兆齡又很清楚的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所以,他會覺得痛苦。

這樣的痛苦,他無法對人言說,連周靜姝也不能窺見他心底的這一絲瘋狂,也無人知道,陛下豢養的那些道士有他暗中燒錢相助。

他沒見過真正的神仙,只能將虛無縹緲的希望,放在道士們煉出的仙丹之上。

整個侯府,只有崔近月和7438知道一點溫兆齡的心理。

因為這正是她所期望的。

所以,崔近月完全不驚訝溫兆齡也跟老皇帝一樣,想要尋仙問道。

他這樣的人,不甘天命,自視甚高,如今的心態轉變是必然。

在老錦陽侯死的時候,她就發現,溫兆齡除了悲痛,還有惶恐,他畏懼著死亡,以前不在意是無法感同身受,而父親的離去與他息息相關,於是他終於明白,何為死亡。

而對崔近月來說,溫兆齡越相信修仙之說,對她來說,就越有利。

在崔近月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十個年頭,蔣老太君於睡夢中安詳離去,她已經九十二歲,無病無災,是自然老死的,也就被稱為喜喪。

彼時,老皇帝已經駕崩,新帝登基,雷厲風行,溫兆齡得到了更大的重用,而他的長子,也已經被培養起來,將會成為下一任錦陽侯。

蔣老太君的離去,仿佛是撤離了溫兆齡頭上的雨傘,能為他遮風擋雨的,只剩溫夫人,可這時候,溫夫人腦子已經開始糊塗了,有時連他都認不出來。

明明是盛夏之時,溫兆齡卻硬生生打了個寒噤,他開始絕望,他知道,他終會和父親與祖母一樣,失去聲息,躺到冰冷的棺材裏,被埋到陰暗的地底下。

他不想如此,卻也只能如此。

雖然天氣炎熱,但大量的冰塊保住了蔣老太君的屍身,讓她能停靈七日。

崔近月在她死後,一直都很平靜,她這時已經四十五歲,雖然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但仍然比旁人看著要年輕些,就這麽跪在靈堂裏,不與人說話,只靜靜仰望著外祖母的棺材。

在蔣老太君的庇護下,她一直都過得很安生,溫家所有人都對她很照顧,連小輩們都將表姑婆當成易碎品一樣看待。

周靜姝負責葬禮的一應事務,好在有兩個兒媳幫忙,讓她不至於太勞累。

然而,她看著失了魂般的丈夫,和無悲無喜的小表妹,心裏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

想了想,周靜姝還是走到了崔近月旁邊,小聲對她道,“表妹,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裏會好受些,若是憋著,會憋出病來的。”

她雙眼紅腫,已經哭了好幾回了,蔣老太君在世的時候,對她這個孫媳也很好的。

崔近月聞言,擡眸看了她一眼,眼神無波無瀾,“我不難過,姥姥離開的很平靜,她沒有丁點痛苦,已經足夠了。”

周靜姝怔住了,既為崔近月這樣的眼神,也為她的話。

她感覺自己好像聽不懂崔近月的意思,什麽叫已經足夠了?

崔近月沒有解釋,重又垂眸,望著棺材一角,動也不動地跪著。

表妹身體病弱,周靜姝本該勸她回去休息,可不知為何,到底沒有出聲,而是默默去了丈夫身邊,想給予他一點安慰。

停靈七日後,蔣老太君發喪,孝子賢孫們擡著她進了祖墳,溫兆齡始終如行屍走肉般,直到親手鏟土將棺材埋葬,才慢慢恢覆了過來。

回到侯府,他又成了錦陽侯,與周靜姝一起將客人送走。

當晚,兩人草草用過飯便準備歇息,可就在這時,沁芳閣的小丫鬟提了燈籠過來,說表小姐有請。

溫兆齡和周靜姝不約而同的想到,表妹那樣的身體在靈前守了七日,定是累病了。

兩人一點都沒耽擱就往沁芳閣趕,以為丫鬟們肯定已經請了大夫來,可到了沁芳閣卻發現這裏面很安靜,伺候的人也一個都沒有。

一轉頭,帶路的小丫鬟也不見了。

溫兆齡心覺不妙,下意識把妻子護到了身後,警惕地看著唯一有著燈火的主屋。

也就在這時,那屋子裏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表哥表嫂,既然到了就進來吧。”

溫兆齡和周靜姝對視了一眼,還是緩緩朝前走去。

推門一看,崔近月正坐在桌前等待著他們。

溫兆齡迅速掃過整個房間,沒發現什麽不對勁,這才和周靜姝走了進去。

周靜姝先行開口問道,“表妹,你這是何意?”

崔近月笑著為兩人倒了杯茶,“非是有意欺騙你們,只是想盡快請你們過來,我有要事相告。”

溫兆齡和周靜姝都已經習慣了照顧她,如今蔣老太君又不在了,便是被騙來,也仍對她很有耐心。

溫兆齡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溫聲問,“表妹要與我們說些什麽?”

崔近月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玉玨,玉是好玉,不過樣式粗糙,“這是我娘的嫁妝,據說是溫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我便選了它做信物,今贈予表哥表嫂,將來溫家子嗣有難,便可滴血破印,我會立即趕來相助。”

溫兆齡定定地看著那塊玉佩,深吸了一口氣,“表妹,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周靜姝的表情也驚疑不定,差點就要來探崔近月額頭,看她有沒有發燒了。

崔近月嘆息一聲,“我知道你們不會相信,既如此,我便證明給你們看吧!”

她在兩人的目光下以衣袖拂過面容,下一瞬,出現在兩人眼前的,赫然是十五六歲時的小姑娘。

她仍是有些蒼白的琉璃美人,歲月未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溫兆齡瞪大了眼睛,激動地站了起來,凳子都被他一腳踢出老遠,周靜姝也被嚇得不輕,險些驚叫出聲。

兩人都是性情沈靜的人,可眼前的這一幕實在太匪夷所思,任誰都沈靜不了。

崔近月將玉玨放到桌上,淡淡道,“我幼時遇仙人點化,得修仙之道,血脈之恩卻未斷,只能在姥姥身邊長大,如今姥姥既已不在,我也該遠離俗世,回蓬萊繼續修行了。”

一直以來渴求的東西終於出現,溫兆齡回過神來之後狂喜,怎能讓她離開,“表妹別走,我……”

崔近月卻對他噓了一聲,打斷了他想說的話,“表哥,你無仙緣。”

溫兆齡怔住,有許多話梗在心頭,他還想問,崔近月既有如此本領,那當初為何不救他父親,又為何沒讓祖母活過百歲。

崔近月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收好這塊玉玨,它只有一次機會,非溫家血脈不可用,曾經之恩,來日相報,我也期望最好永遠都沒那一天。”

話音未落,她就化為一縷清煙,消失在了兩人眼前。

溫兆齡大叫道,“不!”

下一瞬,兩人從夢中驚醒過來,竟是都正趴在那張桌子上睡覺,崔近月已經不見蹤影。

天光已經大亮,外面傳來了沁芳閣下人們的嘈雜之聲。

而桌子對面,正靜靜放置著那塊玉玨。

溫兆齡和周靜姝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滋味難明,若非仙人手段,哪有這大夢一場,可惜,他們卻留不住那位仙人。

脫離了侯府,崔近月踏著軟白的祥雲,一路往東而去,同7438笑道,“你看,溫兆齡這不就對我念念不忘了。”

7438對她豎起大拇指,“你真會玩兒,不過咱們這是去哪兒?”

崔近月道,“傳說有仙島蓬萊,我既然說了要回蓬萊,那當然是去找座島啦。”

7438笑得差點從天上翻下去。

一百三十七年後。

大淵禮崩樂壞,叛軍四起,曾經風光無限的錦陽侯府因得罪大軍閥而慘遭滅族,主枝只有一小部分人逃出生天,卻也被追兵追到絕境,僅剩的幾十人眼看著就會被悉數滅口。

其中一個才十四歲的小郎君,將一直藏在懷中的玉玨拿出來,狠狠咬開了手指,將血滴在玉玨之上。

他悲哀的想,若家族的傳說為真,他們或可逃出生天,若只是個傳說,那……

沒等他想完,玉玨就發出一陣白光,有道模糊的身影現於眾人眼前。

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個纖瘦的女子,她伸了個懶腰,“總算是來了。”

她回頭朝拿著玉玨的人道,“說吧,要我做什麽?”

那小郎君結結巴巴,“老……老祖宗,我們被追殺,對面都是追兵,求老祖宗救我們逃走。”

女子看向對面足有千人的追兵,嘆了一聲後,猛然往前,如煙霧般游走在追兵之間,不過幾息的功夫,他們就全部倒地不起。

解決完這些追兵後,女子也並未立即消失,而是又護送還剩下的幾十個溫氏族人,回了信州老家。

進入家族世代建立加固的塢堡之中,他們就算是真的安全了。

小郎君看著族人欣喜若狂的模樣,笑著回頭去尋那位老祖宗,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那仙人來了一趟,護溫氏血脈周全,就又回到那傳說中的蓬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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