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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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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饒是蘇轍一貫是個沈穩的, 如今面上也是浮現幾分怒氣來:“這件事可是王安石在搗鬼?”

“子由,你莫要因我出頭!”王鞏連忙開口,低聲道:“如今滿朝文武皆知, 王安石將你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巴不得尋到你的錯處。”

說著,他是長長嘆了口氣:“若真深究起來,我此次貶官也不算冤枉。”

聽他說起, 蘇轍這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三個月之前, 有人狀告餘姚縣主簿李逢謀反。

一開始,誰都沒有將這件事都放在心上,畢竟如今天下也算安定, 謀反簡直是死路一條。

但官家還是下令徹查此事。

禦史臺徹查一番,發現還真有這麽一回事,更是牽連出兩個人來。

一個人是太/祖皇帝趙匡胤四世孫趙世居,一人是道士李士寧。

李士寧不光是道士, 還是個有些名頭的道士,他四處放話就算官家得了一子, 卻也不會平安長大,太/祖皇帝後代當有天下, 天命應在了趙世居身上。

若換成聰明些的人,定知道這道士是故意說些好聽的話哄騙自己銀子。

可也不知是趙世居不聰明的緣故,亦或者是他想著自己能爭一爭儲君之位的緣故, 將這話當了真,暗中資助了李士寧不少銀錢。

一個月之前, 趙世居賜自盡, 李逢淩遲,李士寧杖刑後流放。

而王鞏因與趙世居有幾分來往, 受到牽連,原本王安石的意思是要將其追奪官銜的,但官家看在其祖輩有功的份上,卻對他網開一面,將他貶為太和縣縣令。

聽到最後,蘇轍皺眉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汴京城內,誰不知與你關系要好之人是數不勝數?王安石拿這件事來治你的罪,未免太牽強了些。”

王鞏只不置可否笑了笑:“我想,王安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來他向來不喜我們這些靠恩蔭入仕之人。”

“二來直至今日岳丈仍反對他的變法之策,雖說岳丈不比他身居高位,卻德高望重,他幾次想要對岳丈下手,卻苦於沒有機會,今日我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殺雞儆猴。”

“三來則是他想借著這件事震懾震懾你,想叫你看看如今朝中上下是他一人說了算。”

“子由,我這一走,你務必要小心。”

蘇轍正色:“你放心。”

王鞏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

但如今離別在即,有些話卻是不吐不快:“子由,我總覺得官家隨著年紀越來越大,卻是越來越糊塗,從前朝中能人異士不斷,可就算誰人身居高位,卻也沒有把持朝堂的情況。”

“自小皇子出身之後,官家將大阪的心思都放在了小皇子身上,對朝中之事很少過問,這才叫王安石鉆了空子。”

“若長期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蘇轍又何嘗沒感受到官家的變化呢?

他自詡自己做不到像範鎮一樣,明知官家會不高興,還提著腦袋前去諫言。

他頂多委婉提一提,若官家不聽,他就不會再說。

想要拯救大宋,想要拯救老百姓,前提是他要有自保和保護家人的本事。

蘇轍見王鞏情緒低落,知他雖看似風流,但對大宋與百信之心一點不比他們少,只勸慰他幾句。

誰知王鞏卻搖頭道:“……此事一出,我卻是心灰意冷,從此之後寄情山水好了。”

“至於這朝堂,這江山,就留給王安石等人去操心好了。”

他走後。

蘇轍卻是坐在書房良久沒回過神來。

從前官家曾感嘆過蘇轍的年輕有為是好事,卻也是壞事。

他懂得官家話中的意思,正因他年輕,即便才幹出眾,可隨著他官位越高,想要升官就越難,朝堂之上也是個講究論資排輩的地方。

先前他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如今,他只恨自己的年紀不能再大些。

官大一級壓死人。

王安石如今將他壓的死死的。

蘇轍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在書房坐了良久,思忖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他知道王安石小動作不斷是想逼他出手,越是到這個關頭,若誰沈不住氣誰就輸了。

道理清楚歸清楚。

可想要做到,卻還是難得很。

蘇轍忍不住坐在書房抄起佛經來。

很快。

蘇轍就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他一擡頭,就看到蘇軾走了進來。

蘇軾手上端著托盤,一開口就道:“八郎,你別擔心,這些吃食是廚房做的,不是我做的。”

“今日自王鞏走後,你就一直沒從書房出來,連晚飯都沒吃,所以我就過來看看你。”

“你可是遇上了什麽難事兒?”

若換成從前,蘇轍定會與蘇軾說沒事兒,畢竟以蘇軾那般莽撞的性子,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但這麽長時間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在扛。

他也是人。

也會有扛不住的時候。

他便將這些事說與蘇軾聽,到了最後也不忘叮囑蘇軾道:“……六哥,這些事情你務必要保密,更不得輕舉妄動。”

蘇軾再次在心裏將王安石罵了幾百遍,才道:“怪不得方才用晚飯的時候八姐夫說他母親時常念叨起汴京,想要將他母親接來汴京住些日子。”

“當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對,老太君年輕時因做多了繡活兒,傷了眼睛,如今年紀又大了,何至於想來汴京?”

“再者說了,八姐夫一貫是個不喜歡給人添麻煩的性子,又怎麽會將老太君接到我們家中?”

蘇轍苦笑:“陳老太君留在齊州,難免會有危險的。”

蘇軾長長嘆了口氣。

許久之後他才道:“八郎,你別擔心。”

“想當初我被汙蔑對詛咒官家,被關進大牢,那時候連認罪書都寫了,不一樣是挺過來呢?”

“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還有我呢!”

蘇轍重重點點頭:“好,六哥,我知道了。”

蘇軾當著他的面是一派雲淡風輕,可回去之後卻是徹夜不眠,長籲短嘆的。

蘇軾決心自己也該為八郎做些什麽。

他思來想去。

便又開始寫文章了。

別看蘇轍與蘇軾同一年科舉,蘇轍為狀元,蘇軾是榜眼,但這麽多年下來,蘇軾的才學早已遠超蘇轍。

一是蘇轍公務繁忙,並沒有太多時間放在學問上。

二是當年蘇轍走上科舉之路本就是迫於無奈,壓根不像蘇軾一樣讀起書來就沈浸其中不可自拔。

這些年來。

蘇軾是郁郁不得志時寫文章,愉悅時也寫文章,更是深得蘇洵真傳,寫起罵王安石的文章來那叫一如魚得水,幾乎一天就能作出一篇文章。

蘇軾更是為自己寫了個筆名叫恨山。

眾所周知,王安石字介甫,號半山。

蘇軾筆名深意可謂不言而喻。

不過十來日,恨山的文章就在學子百姓中紛紛傳頌。

有的文章說王安石錙銖必較。

有的文章說王安石心思歹毒,不顧念手足之情。

有的文章說王安石鏟除異己。

甚至還有的文章將王安石不講衛生都拿出來罵上兩句。

王安石看到這些文章,氣的不行:“……這個蘇軾,我看他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當自己是狐貍,有九條命?若再叫我抓住他的錯處,我定不會放過他!”

一旁的門客低聲道:“大人,我們派人一直盯著蘇軾。”

“可這些日子他十分謹慎,整日兩點一線,除了府衙和家中,也就偶爾去去杏花樓,還是與蘇轍一起去。”

“在府衙,他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生怕多說一句話。”

“前幾日他有個同僚喜得幼子,邀他前去喝喜酒,他只送上了禮金,人並未到場。”

說著,他看了眼臉色難看的王安石,聲音愈低:“況且蘇軾做文章用的筆名,誰也沒辦法證明恨山就是他。”

這就是叫王安石動怒的地方。

但凡與蘇軾有幾分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文章是出自蘇軾之手,可偏偏不能奈何蘇軾。

門客又道:“不如我派人鎮壓鎮壓這等文章?”

“不必!”王安石生氣歸生氣,腦子轉的還是很快的:“若是如此,那才是中了蘇軾的奸計。”

“他巴不得我如此,鬧大之後在官家跟前好好告我一狀!”

他認真想了想,道:“這件事暫且不管吧!”

可他到底是將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些。

他更是低估了蘇軾為蘇轍分憂的決心。

這日,王安石在杏花樓設宴,他剛下馬車,就遇上了蘇軾。

從前的蘇軾看到他像沒看到似的,目不斜視走過去,但今日蘇軾卻徑直走向他,開口道:“下官見過王大人,下官知道王大人才學出眾,想問問王大人可知最近恨山所做的文章?”

“不知王大人是如何看待那些文章的?”

“下官倒是聽說,不少人對這些文章很是推崇,連下官也覺得這恨山文采斐然,若王大人看過這些文章,不妨可與下官探討一二!”

王安石是面色如常。

倒是一旁簇擁在王安石身邊的官員臉色大變,只覺得蘇軾膽子太大了點,此舉簡直是在老虎屁股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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