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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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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蘇軾沒有接話。

他知道。

蘇轍這話是很有道理。

蘇轍又道:“像農田水利法, 方田均輸法等變法對老百姓是有利的,鼓勵老百姓開墾荒田,興修水利, 政府核實每戶土地的數量與質量, 每家稅收不一樣,雖說其中漏洞很大,但嚴懲貪官汙吏, 也不是不可行。”

“倒是市易法, 我覺得不大可能,雖說出發點是好的,官府收購滯銷貨物, 等市場短缺時再賣出。”

“可朝廷與尋常老百姓搶生意,豈不是將老百姓逼得一點活路都沒有呢?叫我看,不如物件滯銷時官府給予適當補貼,等著市場回暖後, 再加大物件稅收,如此一來, 朝廷不至於虧本太多,老百姓的日子也不至於捉襟見肘……”

蘇軾再次沒有接話。

好一會, 他才道:“若是如此變法,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說著,他長長嘆了口氣, 道:“興,百姓苦, 亡, 百姓苦,說來說去, 受苦受難的都是老百姓而已,如今老百姓們聽說朝廷意欲變法,一個個是惶恐不安,無心勞作。”

“即便變法想的再周全,再完美,可落實到每個百姓頭上,也多的是人受苦受難。”

蘇轍一針見血道:“難道不變法,老百姓們就沒有受苦受難了嗎?”

蘇軾無言以對。

蘇轍看著他,笑了笑:“六哥,這幾日你安心在家中休息,莫要四處走動了。”

王安石可不是什麽善茬兒,可不會任由著旁人給自己潑臟水而不反擊的。

朝中反對變法之人雖占大多數,卻也不是沒有人支持變法的。

很快,就有諫官彈劾歐陽修等人。

蘇軾也是遭彈劾的一個。

甚至還有人將臟水潑到蘇轍頭上,說變法之所以遲遲未大規模推行,皆因蘇轍的緣故。

蘇轍看似不偏不倚,實則卻是歐陽修那一派的,一直攔著不叫官家推行變法。

蘇轍:???

他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做躺著也中槍了!

可他也好,還是王安石等人也好,誰都沒有將這等話放在心上,因為他們知道,嘴長在別人嘴上,怎麽說是他們的自由,只要這等話官家不相信就好了。

但蘇軾卻是按耐不住,病中的他都強撐著起身上朝,與那些人爭鋒相對。

蘇軾來汴京多日,也學聰明了,知道不能堂而皇之說“你說我弟弟壞話,所以我要針對你”之類的話,只揪著變法不放。

他率先攻擊的就是均輸法。

其弊端有三。

一是官府進行市場交易,不可能不侵占到老百姓的利益。

二是朝廷如今國庫銀錢本就不多,加大投入成本,風險太高。

三來是容易滋生腐敗。

他更是以梁適為例,直說從前梁適飽讀詩書,身居高位,都貪贓枉法,更別提尋常官員。

此話一出,歐陽修等人紛紛附和。

一時間,王安石在朝中的地位也受到影響。

每每早朝,大殿熱鬧的像菜市場似的,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可謂熱鬧非凡。

這一日,蘇軾帶病上朝,幾個問題拋向王安石。

王安石只道:“……蘇大人此言莫過於雞蛋裏挑石頭,凡事皆有此等特殊情況的。”

蘇軾卻道:“下官覺得王大人這話說的沒錯,別說是少數情況,即便只有一兩例,也得想好應對之策才是。”

“若是連朝臣都反對變法之策,又該要尋常老百姓信服?”

“更別說王大人不讚同如今的科舉,覺得詩賦、墨義、帖徑是華而不實,想要再科舉上也進行改革,那下官請問您,您大力推舉考試經義,那學子科舉時可有標準答案?又該由誰來制定這份標準答案呢?下官再問您,那些寒窗苦讀十幾年,準備參加科舉的學子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十幾年的光陰?”

“他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若如此下去,他們該靠什麽營生?王大人這不是將他們往死路上逼嗎?”

“長久這樣下去,天下定會大亂的!”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附和。

王安石被他哽的說不出話來。

一直到了下朝,王安石臉色都不大好看。

等著回府之後,謝景溫就來了。

這人乃侍禦史知雜謝景溫,他不光是王安石變法的忠實擁護者,說起來與王家也是姻親,他的妹妹嫁給了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禮。

王安石對一直對他頗為照拂,他也一直依附王安石,時常替王安石出謀劃策。

謝景溫道:“……歐陽修,範鎮等人年紀大了,淋了幾場雨後身子大不如從前,不足為懼。”

“司馬光一向謹慎,斷然不會為了變法一事獻出性命,唯獨這個蘇軾,是個不要命的,我覺著……是不是先將他除去?”

王安石沈默著沒有說話。

若蘇軾只是個尋常官員,他並不會在乎,可偏偏蘇軾卻是才高八鬥,經常搞一些小動作,比如寫些隱晦罵人的詩詞流傳出去,他雖一心只有變法,可身為臣子,若能流傳千古,誰又願意背負罵名?

謝景溫低聲道:“我聽說蘇軾休沐時時常陪著他母親程氏前去城郊寺廟上香,我看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他算了。”

“正好這些日子老百姓對變法一事有些怨言,到時候將這事推到躁動的老百姓頭上去,定不會有人聯想到大人的。”

王安石這才掃了他一眼:“你覺得你能將這件事做的人不知鬼不覺,還是覺得你能聰明過蘇子由?”

身居高位者,他比誰都清楚做大事者該不拘小節的道理,若想要推行變法,必要時也是要犧牲一些人的,可卻不能犧牲蘇轍的家人:“我與蘇子由這人有幾分來往,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動蘇軾,他定會要你千百倍奉還的!”

這下,謝景溫可不敢隨便接話了。

王安石扶額道:“不過蘇軾這人的確是叫人頭疼,我索性想個法子將他調走好了。”

沒過幾日。

朝中就傳來蘇軾的調令,將他調為杭州知府。

杭州是富庶之地,知府又是正四品的官兒,這差事不管怎麽看都是美差,王安石覺得他很對得起蘇軾了。

用他的話來說,蘇軾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有蘇轍這樣個好弟弟,不然以蘇軾的性子,只怕他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等事兒,不管落在誰頭上那都是一等一的好事。

一是這是升官,為官者,品級越高,想要擢升就越難。

二是如今汴京被激進派與保守派兩派攪的是不可開交,若這時候能摘出去,等著風平浪靜再回京,對誰來說都是好事一件。

蘇轍聽說這事兒後是微微一楞,繼而就明白王安石的來意。

他對元寶吩咐道:“……你將我的庫房打開,包幾樣好東西送去王家吧。”

元寶應聲下去。

蘇轍則起身去看望蘇軾了。

他比誰都清楚蘇軾那犟脾氣,朝廷的任命下來是一回事,蘇軾肯不肯老老實實上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果不其然,蘇轍剛行至蘇軾書房,就聽到裏頭傳來蘇軾的咆哮聲:“我才不去什麽揚州了!就算官家怪罪,就算我死,我都不會去揚州的!”

“王安石這是做什麽?使的是離間計嗎?從前我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沒想到卻是個一肚子算計的小人……”

蘇轍走進去時,正好見著蘇軾正舉著一方硯臺要往地上砸。

也不知道是蘇軾覺得亂砸東西不好,還是他覺得這方硯臺太貴重的緣故,只見他高高舉起硯臺,竟遲遲舍不得摔下去。

一看到蘇轍來了,他將硯臺抱在懷裏,沒好氣道:“八郎,你說王安石這根攪屎棍子到底要做什麽?”

他只覺得自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如今一個個大臣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更有人偷偷問他:“蘇大人,我聽說你的胞弟與王安石王大人有幾分交情,莫不是蘇大人升職一事是你胞弟在其中幫忙?”

“雖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你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我雖相信你的人品,可旁人不一定相信,大概覺得你搖擺不定,兩頭吃了!”

蘇軾連聲直說自己冤枉。

他說這事兒與自己半點關系都沒有。

可有人信嗎?

沒人相信!

“六哥,你向來聰明,難道會不知道王安石這是要做什麽?”蘇轍耐著性子與他分析,一字一頓:“如今我並未反對他變法,落在他眼裏是支持他,如今有你這樣一個刺頭在,你說他是針對你還是不針對你?”

“他索性將你調的遠遠的,這樣汴京是什麽局勢,與你再沒關系。”

“從前我就與你說過他不是個有肚量的,正好經此一事叫你有苦說不出。”

“畢竟他可以選擇想法子將你降職,或者平調,卻叫你擢升,你猜猜看他有沒有報仇的意思?”

頓了頓,他更是正色道:“六哥,我若是你,這時候乖乖去杭州當你的知府,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等著風平浪靜再回來……”

蘇軾神情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厲聲道:“王安石他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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