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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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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四章

烏飛兔走, 彈指一揮間,二月初二佛武會已至,江湖眾人齊聚寶陀山, 共襄盛典。

依照往年慣例, 佛武會競場設在了寺中達摩峰前一片開闊平整的圓坪處, 圓坪正中搭七尺高臺作切磋較量的擂臺,臺下由近及遠, 依次設軟帳木棚、座椅軟榻無數,供與會者觀戰。

天不亮時, 便陸續客至,在寺內知客僧的接待指引下,來到達摩峰前,尋得棚帳下坐定。隨著日頭漸升,各路人馬越聚越多, 粗略數去,竟已有數千人到場。

場內之人三教九流,男女老少,五花八門,有顯赫一時的門派世家,英雄豪傑,亦有煢煢孑立的獨行孤俠,無名小卒。因是大光明寺為東道主,來者多是名門正派白道中人,有那邪魔奸佞,大奸大惡之徒, 便是連山門也進不了。

裴昀一行人被安置在了臺下觀賞視野極佳的一處軟帳內,輕紗垂墜後, 裴昀一邊聽著念法細聲細氣的稟報來客情形,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到場眾人。

所謂江上代有才人出,又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距離逍遙樓雲中血宴,已過去了七年之久,北燕滅亡亦是三年有餘,武林格局早已天翻地覆,變了一番模樣。姑蘇謝家、洞庭瀟湘閣、齊雲山白岳劍派、江陵瞿家仍是威風不減;劍閣鶴鳴派、鄱陽湖落星山莊卻是日漸沒落衰敗;神劍門與雷火堂因釣魚城一戰雙雙銷聲匿跡;黃山天都派、飛刀門、揚州夏家近些年皆因出了厲害人物,而風頭正盛;曾經依附歸降世子府的門派世家成了眾矢之的,江湖人人喊打,倒也無人來佛武會上自討沒趣。除此以外,另有數也數不清的江湖俠客在這數年間接連嶄露頭角,又陸續身死名滅。種種恩怨情仇、愛恨悲喜,交織在一起,如同細密的網,人在江湖,即在網中,剪不斷,理還亂。

便在裴昀打量著軟帳外之人時,軟帳外的江湖人士也在對其議論紛紛。

須知有資格進入軟帳上座之人,要麽是姑蘇謝家、洞庭湖瀟湘閣這等數一數二的世家門派,要麽是與大光明寺素來交好的靈隱寺、天界寺之流,而裴昀所在的軟帳最是奢華、最是神秘,卻不知是哪路人馬,有何來歷。

只有個別閱歷深,見識廣之人,眼尖看出那軟帳外所立侍衛佩刀服飾來自大內,頃刻間已是心中有數,這軟帳之內必定是朝廷中人,非富即貴。

正午時分,滿場或坐或立,已是擠滿了來客,眾人坐定後,大光明寺眾僧分批而出,肅容噤聲,整齊劃一,井然有序。

四院首座高僧相繼上臺與群雄見禮,心誠方丈最後出來,他立在高臺之上,雙手合十,開腔道:

“阿彌陀佛,十年一場佛武會,承蒙天下英傑賞面大駕光臨,敝寺蓬蓽生輝,榮幸備至。”

這幾句話被心誠以丹田內力震送而出,便是會場人群之外最邊角處的人也聽得一清二楚。

接下來心誠又說了幾句場面話,再申佛武會大比規則,並命弟子將那金蓮閣內的優曇婆羅花請出,呈現於眾人面前。

但見白玉琉璃匣中,一朵枝葉栩栩如生,嬌艷秀美的金花靜靜而置,通體散發著燦燦佛光,瑩瑩寶氣。

滿座豪傑一時噤言,四下裏興奮的粗喘聲此起彼伏。

金花本不算名貴,名貴的是此朵金花背後代表著的“天下第一”之名,無數人為之生,為之死,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眼見群情澎湃,躍躍欲試,心誠方丈臉上不禁流露出滿意的笑容。

“阿彌陀佛,不知在座英雄,哪位第一個上臺?”

“我先來!”

話音未落,便見一道黑影飛身躍至高臺上,此人是個瘦骨嶙峋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一只眼睛還被黑布所蒙,他幹凈利落擺了一個大鵬展翅之式,似笑非笑道:

“在下獨眼飛狐歐陽七,哪個敢來討教?”

他一上場,臺下頓時哄堂大笑,不少人起哄道:

“獨眼飛狐,你都連孔雀娘子都打不過,還敢來佛武會逞英雄?”

“老七啊,你是想把另一只眼也瞎了不成?”

此人武功平平,行事陰損,自有人看不慣他逞威風,當即有一持劍少年跳上高臺,趾高氣昂道:

“湖州石家石三泰前來領教!”

心誠方丈走下高臺,二人遂戰在了一處,佛武會大比至此正式拉開序幕。

卻道這佛武會擂臺規矩,數十年如一日,簡單明了——車輪戰,不論生死,除非一人主動認輸,亦或被打下高臺,能撐最後之人即為勝出。

如此一來,雖有體力與運氣成分在內,但大體來講還是越靠後上場之人武功越厲害,而先上場之人不免成為炮灰墊腳石。饒是如此,仍有不少人爭先恐後,這不是因為他們愚蠢,不自量力,正是因為他們太過有自知之明,知曉自己註定打不過真正的高手,還不如趁著無人上臺之際,出出風頭,若能僥幸擊敗幾個小有名氣的對手,自然能將自己的名號打出去。當然,有那狂妄之徒,學了幾手三腳貓功夫就自認為天下無敵的是例外。

佛武會將持續三日,前兩日裏,擂臺上你方唱罷我登場,齊雲山白岳劍派掌門聶天磊不慎敗於江陵瞿家少主瞿明光劍下,兩家自此結下齟齬;鐵掌無敵馬老英雄之孫雖輸給了飛刀門新秀,卻在之前以鐵掌連挫三人,不墮祖父威風......諸如此類之事,林林總總,臺上精彩紛呈,臺下津津樂道,一切風平浪靜,無論玉簫仙還是六真宗都不見蹤影。

到了第三天上午,臺上守擂之人乃是黃山天都派掌門修雲海。此人三十上下,使一對雌雄雙劍,劍法精絕,已是連鬥六人無一敗績。若論武功自是高強,但他人品低劣,貪財好色,江湖名聲並不好。

裴昀與此人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多年前他尚未當上掌門之時,曾率眾強搶奪過雲中帖,因此裴昀對他毫無好感。

此時此刻,修雲海在臺上又將一人擊落,正在耀武揚威之際,但見一道倩影翩躚而來,輕盈而落,一面容清秀的白衣女子拱手道:

“小女子白練飛天常小娥,恭請修掌門賜教!”

修雲海瞇起眼睛從頭到尾打量了常小娥一番,笑道:

“常姑娘人如其名,確有姮娥仙姿,今日能與姑娘交手,修某三生有幸。若只單單爭個輸贏,未免大煞風景,你我不如定個彩頭如何?”

“修掌門想定什麽彩頭?”

“聽說常姑娘雙十年華,還未婚配,想必是沒尋到可心之人,修某不才,一派之掌,足堪相配。今日比試,姑娘定然輸在我手,不如便順勢以身相許,成就一樁良緣如何?”

話音落下,臺下登時有不少好事之徒撫掌叫好,調笑道:

“此言甚是,修掌門誠心求娶,常姑娘你便嫁了吧!”

“眼下答應下來,總比輸了以後難堪要強。”

常小娥聞言臉色一陣白一陣紅,她冷喝了一聲“癡心妄想”,隨即率先動手,殺了過來。

此女武器江湖少見,乃是兩段七八尺長的白練,水火不侵,刀劍不破,平素裏藏在袖中,對敵之時出其不意。長兵器本就不易使,更何況是這般柔軟無骨的白練,可她既是能得“飛天”之名,必是已將這武器練得登峰造極,爐火純青。

但見臺上白練翻飛,揮打纏繞,如兩條白蛇般靈活,而常小娥輕功卓絕,忽左忽右,身子曼妙,不似是比武,竟像是合著鼓點跳了一曲白練舞。

而修雲海手中一長一短雌雄寶劍也不是吃素的,他雖一時無法近身常小娥,卻也在白練的攻擊中游刃有餘,應付自如,甚至還能一邊對敵,一邊出言調戲,“好妹妹”“好娘子”叫個不停,氣得常小娥臉色越來越黑,出招越來越狠。

裴昀在臺下看到一半,便已知常小娥要輸,不禁心中嘆息。白練狹長,揮舞起來最重要的便是掌控節奏,如今常小娥的節奏完全被修雲海帶偏,隨他的攻守緩急而動作,必不可能贏了。

果不其然,十招以後,常小娥不慎被自己的白練纏足,腳下一絆,雖及時翻身未曾摔倒,但到底是亂了招式,被修雲海尋到破綻,一劍向胸口刺來。

常小娥以為自己在劫難逃,便要命喪當場,誰料那修雲海手腕一轉,這一劍沒有刺下,卻是劃破了她的衣衫。常小娥只覺胸口一涼,身前衣衫已碎,白玉般的肌膚和鮮紅的肚兜頓時露了出來,她不禁花容失色,尖叫了一聲,下意識抱胸蹲下了身來。

修雲海不懷好意的問道:“常姑娘,你可還要繼續和修某比試下去啊?”

衣衫既破,再比下去只會春光乍洩,常小娥羞憤欲死,咬牙切齒道:

“我認輸。”

而後她將白練裹身,遮住肌膚,掩面飛下了高臺。

有那好色之徒,還在一旁叫囂著:

“嫦娥娘娘,怎地不比了?我等還想一飽眼福呢!”

“修掌門說話還算不算數?既然贏了,還娶不娶人家了?”

修雲海哈哈大笑:“這娘們兒袒胸露乳,不守婦道,不娶了不娶了!”

“一派之長,如此下流,令人作嘔,多行不義必自斃,修掌門莫要太過狂妄。”

一道清朗嗓音忽而傳來,打斷了修雲海的狂笑,眾人尋聲望去,但見臺下最華麗的那頂軟帳中,不知何時走出來了一個青衣身影,她背脊挺拔,負手而立,雖是自下而上仰視,卻絲毫不顯怯態。

修雲海被她瞧得心中一激靈,冷哼道:

“你是什麽無名小卒,不服氣就與我擂臺上見真章!”

裴昀不答,只側頭吩咐了身邊侍衛幾句。侍衛遂捧著一件華貴衣衫來到那常小娥面前,朗聲道:

“勝負乃兵家常事,不必記掛在心,裴侯爺欣賞常女俠英姿颯爽,特將此衣相贈,望女俠收下。”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大江南北誰不認識這位鼎鼎大名的小裴侯爺,卻不想那帳中貴人竟是他!

常小娥又是驚訝又是感激,剎那間淚盈於睫,雙手接過衣衫,批在身上,對著裴昀的方向遙遙下拜:

“多謝侯爺贈衣。”

裴昀微微頷首,隨即又對心誠方丈道:

“佛武會大比雖以武功決天下第一,卻也不該讓亂七八糟的人擾亂佛門清凈之地,大師以為如何?”

大光明寺居中裁判,對擂臺之事極少幹涉,但裴昀既然開口,心誠自然也不能拂其顏面,遂開口道:

“阿彌陀佛,修施主還請慎言慎行。”

“大師教訓得是,修某一時忘形了。”

修雲海被下了面子,卻只能忍氣吞聲的應了下來,大光明寺他不敢反駁,小裴侯爺也不是他能得罪之人,當下將全部怒火轉移到了擂臺上,大喝道:

“還有何人敢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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