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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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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嗷嗚——

寂靜山林之中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吼叫, 一陣狂風大作,但見一只皮毛橙黃、雙縱黑紋的吊睛白額虎從草叢中跳了出來,虎視眈眈瞪向樹上兩人, 猝不及防縱身一躍狠狠的撲了過來。

這一躍力度十足, 眼看前爪便要撲到二人足下, 顏玉央伸手護住裴昀飛起一腳正中虎頭,後者慘叫一聲跌落在地。

若是平地之上, 他這一腳足以將那大蟲踢得腦漿迸裂而亡,而此時身在樹上無處借力, 那猛虎在樹下翻滾數圈,竟是踉踉蹌蹌又站了起來,怒吼一聲,前肢攀在樹幹向上而躥,意欲爬上樹來。

“老畜生沒追來, 小畜生倒是敢犯上!”

顏玉央冷笑了一聲,一路追擊,他身上毒藥早已用盡,怕這虎嘯之聲再將人引來,遂縱身躍下樹枝,一掌拍了過去。

他雖武功高強,那大蟲畢竟也是山林霸王,豈能輕易伏誅,靈巧躲過這一擊,翻身摔了個跟頭,不罷休的再次向他撲來, 一人一虎就此赤手空拳相搏。

眼見那猛虎張開血盆大口飛身一撲,顏玉央仰身下腰, 一個鐵板橋任猛虎在他頭上撲過,隨即單掌翻身而起,足蹬一旁樹幹助力,又是旋風一腳,正中回身反撲的老虎腰腹,老虎嗷嗚一聲被踢飛出去,重重摔在一旁。

裴昀坐在樹上瞧得驚險不已,正要輕呼之際,猝然一片黑影遮天蔽日,她瞳孔皺縮,視線徑直撞進一只碧藍色的眼眸中。

那只眼眸在視野種無限放大,好似一塊絕世寶石,又好似一片蔚藍海水,她腦子一麻,就此墜入其中,再也無法掌控自己的意識......

顏玉央將那猛虎踹飛之後,回身發現那天目王不知何時已是追了上來,趁他搏虎之時悄無聲息的躥上了高樹。眼見裴昀已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登時目眥欲裂,縱身而起,運起十成功力一掌向其後心攻去。

天目王忽覺身後勁風襲來,那力道之剛猛叫他不敢硬挨,挾起裴昀跳下樹來,堪堪躲過了這一掌。

這一掌結結實實拍在了大樹之上,一人合圍之粗的樹幹一聲脆響,自正中而裂,摧枯拉朽一般轟然倒塌。

顏玉央正欲再出招而攻,卻見那天目王陰森一笑,幹枯的手指輕巧的捏著裴昀頸間,將整個身子躲在了她身後,且此時此刻的裴昀雙目無神,面容呆滯,與那中了迷心咒的阿姿一模一樣。

“阿英!”

顏玉央的腳步頓時僵立在原地,他心中憤恨如火,冷聲道:

“放開她。”

七日過去,天目王中毒的那只眼睛早已腐爛流膿,他用僅剩的那只完好藍眸死死的盯著顏玉央,喉中傳出一連串乖戾陰桀的笑聲:

“你先自剜雙目,我再考慮放開她。”

他要的是兩人性命,此時顏玉央就算自剜雙目也絕不能將裴昀救下來,不過是進一步束手就擒罷了。他心念百轉,當即開口道:

“剜我雙目,你的那只眼睛亦換不回來。你所中的乃是爻族密毒蝕骨散,此毒並非無藥可解,只要及時敷用解藥,無論多重的創傷都可恢覆如初。”

天目王本以為自己的右眼已是徹底毀掉,沒想到還能覆原,這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讓他一時無法分辨他話中真假。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的追殺早已讓他有些神志不清,警惕大幅下降。

“你現下和我回到爻寨,我為你配制解藥,不出三個月藥到病除。”

“如今已過去了七天,所剩時日不多,若再耽擱,神仙也救不了你!”

趁那天目王驚疑不定之際,顏玉央突然發難,將掌中扣著的最後一枚毒針激射而出,隨即飛身上前欲奪回裴昀。豈料那天目王並未上當,冷笑一聲,順勢將手中裴昀向前一推。

“小子耍滑頭想玩,老夫就奉陪到底!”

裴昀被天目王操控,身不由己,竟是向顏玉央攻去,一招歲寒三掌直擊顏玉央胸口。顏玉央迫不得已收招避勢,不願與她交手,可那天目王隨即從側面襲來,與裴昀一左一右兩廂夾擊。

頃刻間,所護之人轉頭便站到了敵對一方,經歷了這麽多波折,他二人居然還要你死我活,顏玉央恨極了此情此景,只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可天目王卻不給他機會,他看準了顏玉央不舍對裴昀下死手,招招將他逼向裴昀,顏玉央以一敵二,左支右絀,咬牙堅持。

他折身避開裴昀的一掌,同時一招玄陰指直攻天目王腰間大穴,天目王嘿嘿一笑,竟是一把將裴昀拉倒身前抵擋,顏玉央一驚之下,迅速收手,裴昀對此無知無覺,只是亦步亦趨為人所控,毫不留情痛下殺手,風馳電掣一掌,正中他腰腹。

顏玉央只覺丹田劇痛,渾身真氣驟洩,出招的手慢了半拍,被天目王如鷹爪般的手猛然抓住。

天目王一握一扭,便只聽哢嚓一聲脆響,將顏玉央右臂徑直折斷,隨後天目王橫腿一掃,正中膝蓋,他的兩膝頃刻間碎裂開來。

顏玉央一聲慘叫,整個人橫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右臂與雙腿撕心裂肺的痛直竄上大腦,疼得他幾乎想立即死去。

若非從小到大他受過太多傷病太多折磨,對與疼痛早已習以為常,此時驟然斷骨重傷至此,必定早已昏死過去不可,但他還不能,他還不能放棄!若是他放棄了,他的英英他的妻子又該怎麽辦?!

他死死咬牙逼自己保持清醒,抽搐著用僅剩的那只完好的左臂勉強撐起上半身,冷冷的瞪向天目王。

這副猙獰的模樣,這陰冷的目光看得天目王也不禁渾身一凜,心生怯意,然而轉念一想,這小子已殘廢至此,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就為了這兩個乳臭未幹的小畜生,將自己兄弟四人害到這般地步,他心中恨意激生,不禁獰笑道:

“好好,你不舍得死,我便要讓你親眼看著我殺掉這小賤人。”

他鉗制住裴昀的脖頸,慢條斯理道:

“我要將她的屍身扔到樹林裏餵豺狼野狗,叫她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我要殺了她為我三個弟弟報仇!”

眼看大仇得報,他激動得仰天長笑,如癲如狂。

正忘形之時,忽聽一道冰冷沙啞的嗓音響起:

“你說過將她千刀萬剮,為何不作數?”

天目王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不禁回過頭來,只見顏玉央全身癱軟斜倚在一塊大石前,正嘲諷的看向自己,冷笑著一字一頓道:

“為何不將她千刀萬剮,剖心挖肝,讓她親眼看著身軀被百蟲所咬,被百鳥啄食,讓她痛足七天七夜再死去?為何如此便宜她?”

天目王聞言一怔,警惕的打量他:

“你又想玩什麽花樣?”

“我並非玩花樣,只是她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這樣輕松的殺了她,我不甘心。”

天目王嗤笑了一聲:

“你當我癡傻了不成,這一路上你拼死護著這小賤人,你二人明明是新婚夫婦,她如何是你仇人?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今日你們兩個都要死!”

說著便伸出二指向裴昀雙眼插去——

“你可知我是何人?”

顏玉央凜然道,“我乃大燕國聖主顏泰臨之子顏玦,我大燕被南宋與蒙兀所滅,就是此人,滅我大燕,殺我親父,誅我顏氏滿門,逼得我堂堂皇儲落個國破家亡流落他鄉!我千辛萬苦才找到此人,騙她相嫁,就是為了伺機報仇,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今日臨死之際,能見她先死在眼前,我死而無憾,多謝前輩成全!”

長長的指甲已觸到了裴昀的眼睫,卻終究是停在了這一線之間。

天目王狐疑的看向顏玉央:

“你當真是燕國王子?”

他既效力於蒙兀帳下,對中原局勢多少了解三分,若此人所言非虛,那這小子與這小賤人自然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在這小子面前殺了這小賤人,豈不是幫他報仇雪恨?此人毀他一目,他自然不能如他所願。

然而此人若是說謊呢?眼下這二人都已再無抵抗之力,終究要被他所殺,他如此費盡心機說謊又有何目的?

天目王只覺越想越亂,想不出個所以然,頭昏腦漲之下大喝道:

“我不管你究竟是誰,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跑!好,既然大燕顏氏一族只剩下你一人,我便讓她親手殺了你,然後我再殺了她!你們誰也不能如願!”

說罷便催動迷心咒,指使裴昀向顏玉央走去。

顏玉央眼睜睜看著裴昀被其操控著走到自己面前,蹲下身來,伸掌成爪按在自己左胸,指尖已將胸口劃破,只要再一用力,便能刺破胸膛將自己整顆心臟鮮血淋漓的挖出來。

可他毫無懼意,只定定望著那雙近在咫尺的呆滯眼眸,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只要他一死,同心生死蠱所致,她亦隨之而亡,他說過,他不會讓她死在旁人手裏。夫妻同心,生死與共,他們已跌跌撞撞的走過了這坎坷的一生,今日他們生同衾,死同穴......

便在這最後一刻,他用盡全身力氣顫抖著伸出左手覆上了胸前的那只手,依依不舍盯著她的臉,想要將她的樣子最後看盡眼底。

“英英別怕,我們一起......”

然而意料之中的劇痛並沒有襲來,抓在胸前的手驟然一頓,裴昀整個人僵直在了他身前,如木偶斷線,風箏脫手了一般,她垂頭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為什麽不殺他?!”

天目王咆哮了一聲,疾步上前查看,他的迷心咒為何會突然失靈?幾十年來從沒有過這種情形!

“殺了他!快殺了他!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他氣急之下,一掌拍向裴昀天靈蓋——

電光火石之間,那本該無知無覺神智全無之人猛然回身,與他出掌相對,一股極其強勁精深的內力猝不及防從掌心傳來,天目王只覺心脈一震,大叫一聲,後退數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萬分驚恐的擡頭望了裴昀一眼,而後毫不猶豫的轉身而逃,轉眼消失在了密林中。

這一掌拼盡了裴昀全部功力,正面對掌硬剛,雖將對方打成了重傷,她亦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再無追擊之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天目王就此逃走。

她踉蹌了一下,伸手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跡,緩緩轉過身來,無聲的望向癱軟在地的顏玉央。

此時此刻,她身著大紅嫁衣,通身精美銀飾,亦如七日之前大婚之時,然而那黑白分明的雙眸中卻是久違了的淡漠沈靜,一片清朗。

仿佛時光流轉,一切都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初遇的傍晚,子午古道,南北客店,那個身騎白馬背負長劍,倔強而清冷的青衣姑娘,一出手便是驚艷四方。

只不過彼時他還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大燕世子,兜兜轉轉這許多年,而今他從雲端跌落泥潭,竟連廢人都不算。

顏玉央癡癡望著眼前之人,驀然間想哭,卻又想笑。

他輕聲開口:

“你是裴昀,還是我的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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