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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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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所謂好弄玄虛為“真”, 真宗在位之時,求仙問道,篤信玄虛之事。某日上朝之時, 對群臣言其昨晚夜夢仙人, 得賜天書, 而後果然派人在承天門屋脊上發現了黃絹布帛天書,引為神跡。真宗因此改年號為大中祥符, 又命民間廣征祥瑞,如此大半年後, 便率文武百官泰山封禪,舉行祭天大典,以順天意。

“這天書乃是以絲線繡在絹帛之上,所書字體新奇,如雲似煙, 無人能懂。真宗好道,彼時宮中便有一位深得寵幸的道士,經其辨認,天書上的字體為道家符箓,以煙氣雲氣化形,稱作雲篆,疑為仙神之語,流落人間。真宗大喜,遂命此人將古籍上的雲篆一一譯出。”

“然雲篆一書,本無章法,全憑書寫之人心意, 旁人若要辨別,簡直難如登天。那道士殫精竭力, 一譯就是數年,都沒能完成。直至真宗龍馭上賓,劉太後臨朝稱制,下令將天書祥瑞和真宗一同隨葬永定陵,此後朝中再無人敢提及天書之事。”

聽到此處,裴昀若有所思,這段往事她確有耳聞,論及因果,其實該是真宗好大喜功,借天書之事為引,泰山封禪。此後上行下效,朝中為投其所好,爭言祥瑞,真真假假,烏煙瘴氣,直到後來劉太後出面,這才一舉平息這浩浩蕩蕩,持續十年的風波。

“但既是隨葬帝陵,後來又為何現世?莫非是因為......”

見裴昀神色,趙韌便知她已猜到了因果,面色陰沈不語,算是默認,示意謝岑替他將接下來的話說完。

於是謝岑便道:“靖康之亂後,北燕為統治中原,以漢制漢,在大名府冊封劉豫為大齊皇帝。劉豫其人本為宋臣,貪生怕死,失節投敵,助紂為虐,更是為求富貴喪盡天良,在洛陽、開封兩地設淘沙官,盜掘兩京陵墓,連皇家帝陵也沒能幸免......”

自此宋室七帝八陵被毀壞殆盡,陵墓中隨葬珍寶被搶劫一空,甚至連哲宗屍骨都曝屍荒野,許多年後才被百姓發現收斂。此乃趙宋皇室奇恥大辱,刻骨之恨。

裴昀不禁悵然一嘆:“所以,這天書應當是值此混亂之時,陰差陽錯流入民間。”

“十有八九。”

“天書一事,本為宮闈之秘,朕也是幼時聽偶然先太後所說。然提及雲篆,朕卻是想起了一樁往事。”

趙韌緩緩道,“少時偶有一次,我與濟王之子趙亮打賭,由其在崇文院秘閣中任挑三本書籍,我背誦一夜,翌日他來檢驗。趙亮怕輸,費盡心思出難題,挑的那三本書,一為西夏文所寫《番漢合時掌中珠》,二為西域梵文所書《妙法蓮華經》,還有一本是道家《長生經》,上面的文字鬼畫符一般,便是雲篆。”

說至此,他忍不住搖頭嘆息:“當年賭局彩頭也不過是南唐徐熙的一幅《牡丹圖》,趙亮為贏,實在不擇手段。”

西夏文,天竺字,雲篆體,委實是夠狠!

裴昀也不禁失笑,“我聽說過這樁軼事,但最後不還是叫陛下贏了嗎?”

當年西子湖畔豐樂樓,眾目睽睽之下,少年太子洋洋灑灑,揮筆寫就異文番語。那濟王世子帶了七八個好友,從頭到尾將趙韌所寫之字,認認真真對照一遍,竟是一字不差,從此太子趙承毅記憶超群,過目不忘的本事名揚天下。

趙韌輕咳了一聲,稍有赧然:“朕雖過目不忘,卻也終究不是神仙。況且那番邦文字我一竅不通,更不要說那無人能看懂的雲篆,所以,其實那場賭局,我是...是......”

“官家是得我和裴顯相助,三人一同做了弊的!”謝岑慢條斯理替趙韌道出了實情。

“啊?”裴昀目瞪口呆,“做弊?”

趙韌忍不住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是疏朗的主意。”

當初他少年輕狂,對賭局本是自信滿滿,誰料對方挑出這三本書來他才傻眼,暗悔沒提前定好規矩,現今豪言已經放出,整個臨安城都傳得沸沸揚揚,再想反悔就太難看了。

正當他與裴顯二人一籌莫展之際,卻是陰差陽錯結識了謝岑,謝岑及時為他想出了對策,解了燃眉之急,三人自此才熟識相交。

裴昀似笑非笑的看向謝岑:“你是怎麽作弊的?”

此事說來到底不算光彩,謝岑也頗為不自在,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子道:“不過是些江湖小把戲,在紙上動了手腳,我與明光提前用特殊的藥水臨摹過一遍,風幹後紙墨字全無,只留極淡的痕跡,再寫之時,便很容易了。但也不是全然作弊,三本之中的《番漢合時掌中珠》的的確確是官家默背下來的。”

趙韌謝岑憶起如此少年荒唐,相視一望,俱是忍俊不禁。

裴昀聽罷非但不曾失望,反倒是終於釋然。一夜之間背誦一本全然不認識的西夏文古籍,雖說厲害,倒也是凡人能做到的地步,倘若當真將那天書一般的梵文雲篆也一同背下來,才是真正駭人聽聞。

但是,天書,雲篆,過目不忘......電光火石間,裴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可置信道:

“難道說,當初那北燕國師李無方,將陛下囚禁在憫忠寺,真正想令陛下默寫出的,便是那雲篆天書!”

趙韌謝岑皆頷首,謝岑道:“官家與我說過此事後,都認為這是最大的可能。畢竟流言只道,當年官家一夜之間便默寫出了形如雲氣之字,或許那李無方因此便認為這《長生經》即是當年的雲篆天書。恰好沒過幾年,禁宮崇文院失火,許多珍藏典籍付之一炬,包括那本《長生經》,故而官家便是這世間唯一知曉雲篆辛秘之人了。”

“定是如此!”裴昀越想越覺有理。

可惜趙韌乃是作弊而成,根本沒將其背下來,故而這李無方機關算盡,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趙韌正色道:“倘若真當如此,眼下謠傳這天書落到了逍遙樓手中,李無方必定不會坐視不理。且不說這天書到底是不是那般神乎其神,得其者可稱霸天下,這天書終究是我大宋所有,斷不可流落民間,更不可為李無方,為北燕所得!”

裴昀讚同:“官家所言甚是!”

“然而江湖事江湖畢,朝廷不便插手,四郎昔日曾行走江湖,疏朗家中在武林中亦頗有聲望,故而朕此番便命你二人前往逍遙樓海上雲中宴一探究竟,務必將天書帶回,完璧歸趙,切不可任其落入他人手中!”

裴謝二人遂領命道:

“是,陛下——”

......

孤山禦苑,國賓館都亭驛

沈谷恭敬稟報道:

“京中戰報,蒙兀人佯攻西京,實攻烏沙堡,三日前烏沙堡陷落,烏月營亦危在旦夕,攝政王已將陣前守將獨吉思忠撤職,改由參知政事顏承裕裁奪軍事。”

顏玉央坐於上首,聞言不置可否,又問:“近日都驛亭可有異動?”

“這幾天國賓館外有人日夜暗中監視,應是大內武德司高手,那趙官家想必已對我等有所警惕。”

沈谷頓了頓,壓低聲音道:“之前攝政王密令,以趙官家真偽之事大做文章,擾亂臨安朝堂,為南下大計籌謀,世子爺,我們何時動手?”

顏玉央卻是冷淡回絕道:“時機未到,此計不通。”

將趙韌掉包假死藏於憫忠寺一事,乃是他與李無方隱瞞顏泰臨一力策劃,當初某人離開後,趙韌隨即人間蒸發,憫忠寺人去廟空,他便已經猜到了緣由。那之後臨安內禪,新皇登基,韓齋溪被除,便皆是他意料之中了。

而今顏泰臨不明所以派他前來一探虛實,他自然不會據實以告,自投羅網。

現下顏泰臨獨攬大權,水漲船高,顏玉央地位自然也今非昔比,沈谷對他言聽計從不敢多問,遂又匯報了些其他事後便恭順的退下了。

片刻後,杜衡回到都驛亭,前來向顏玉央覆命:

“公子,那口箱子已送到武威侯府外了。”

“命鬼菩薩繼續守在裴府監視,若有任何風吹草動即刻通傳。”

“是。”

“保寧寺已安排妥當?”

“公子放心,惠德方丈已將那小沙彌送走了,若再有人返回,也絕查不出所以。”

顏玉央聽罷微微頷首。

杜衡乃是顏玉央不二心腹,自然知曉他這幾日心情大好,然而他們此番南下另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臨安,故而半是試探半是提醒道:

“公子,不知我們何時動身去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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