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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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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時,顏玉央便已起床準備出行事宜,而阿英竟也被其強行喚起, 為他打點雜事。

婢女打來熱水, 他洗漱凈面之後, 偏讓她遞來面巾,下人送來早膳, 二人同坐桌旁,偏逼她為他布菜夾菜, 奴仆將燙熨妥當的外衫從衣架上取下,他偏迫她來上前為自己更衣。

為了今日逃跑大計,阿英忍了又忍,可這林林總總,與其說是將她當做仆從使喚, 有意折辱,不如說是妻子為出行的丈夫事無巨細,親力親為一般......

算了,忍過今天,一切就都結束了!

“好了!”

她最後胡亂將他的腰帶一系,沒好氣道。

北燕雖習漢風,如今冬狩圍獵,貴族子弟自然身著傳統騎服,眼前之人褪去往日廣袖寬袍,換作一身左衽束袖窄襟長靴,更顯英姿勃發, 俊朗不凡。可落在她眼中,卻是刺目非常, 這從頭到腳的燕人裝束,似是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她,他是大燕世子,是顏泰臨之子,她不可再對他心生任何軟弱與僥幸,是時候結束這荒唐的一切了。

她抽身欲退,他卻是收攏張開的雙臂直接將她攬入了懷中,耳鬢廝磨,低聲問道:

“今日怎麽這樣順從?可是一直盼著我離開?”

阿英冷哼了一聲:“明知故問。”

“想逃?”

“逃得了麽?”

“說不準,只是這幾日不太平,你出得了世子府,也未必出得了燕京城。”

阿英心中一提:“會發生什麽?”

顏玉央避而不答,只低聲道:“我走之後,府中眾人任你調遣,除離府一事,他們都聽你的,若遇危險......城西廣源坊彰義巷有一座宅院,門口種了三棵柳樹,裏面衣食齊備,亦有暗室藏身,住上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你為我安排了退路?”她驚疑不定的看向他,“有人將對世子府下手?是......定南王?”

是了,那顏泰康素有野心,如今城中自燕主以下,滿朝文武宗室皆出城冬狩,正是他起事的大好時機。那顏泰臨又如何?他難道會坐視不理嗎?

顏玉央不置可否:“你不必知道。”

阿英心中瞬息萬念,試探著問道:“那你府中那兩位世子妃呢?你便置之不理了麽?”

“她們?她們自有去處。”

顏玉央神色冷漠,他只應承了顏琤娶人,卻沒應承護人,生死有命,端看她們自己的造化了。

“別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他意味深長道,“你若敢逃,我不會放過你的。”

阿英皺眉,垂眸不語,卻是被他擡起下頜,猝不及防在唇上吻了一下。

“英英,等我回來。”

他輕聲道。

此情此景,與昔日琳瑯山莊分別之時何其相似,只是彼此身份心境都已是大不相同,上一次他用奇門遁甲尚且困她不住,這一次明裏暗裏枷鎖禁制更多,他又能成功嗎?

阿英望著顏玉央離開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你既仍然不信,那便試一試罷!

.

顏玉央前腳剛走,龍阿笑後腳便來到了阿英身邊。

“世子哥哥讓我寸步不離緊盯著你,以防你搞鬼!”她不情不願道,“我本來想偷偷溜走和他們一起去狩獵呢!都怨你!”

阿英淡淡瞥了她一眼,不予理會,徑自盤膝坐於床上,閉目運功,龍阿笑抱怨了一番得不到回應,深感無趣,索性拉過一張小竹椅坐在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繡花,嘴裏哼著語調古怪的小曲。

她刺繡的針法與旁人不同,花樣紋理也獨樹一幟,旁人繡花繡鳥繡鴛鴦,她卻是繡了一條條五色斑斕的小蛇,卻不知是不是那南疆爻寨所特有的手藝。

俄頃,只見上官堯抱著劍醉醺醺的自院外走了進來,離老遠便聞見那股沖天酒氣與下等香粉混合的難聞味道,龍阿笑擡眸瞧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你這個人又跑到哪裏鬼混去了?臭書呆昨晚找了你好久!你不知世子哥哥有令,今日所有人都要在府中待命麽?”

上官堯瞇起醉眼認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哦,是毒丫頭啊......昨夜梔子樓的花魁娘子生辰擺席,夜半才散,我這不是回來了......呃——”

“臭死了!”

一個酒嗝逼得龍阿笑連退數步,她扔下繡撐,手扣毒針,尖叫道:

“別過來!再過來我毒死你!”

上官堯嗤笑了一聲:“有這閑工夫找小爺麻煩,你不如好好管管自家男人吧!”

“臭書呆怎麽了?臭書呆可比你強上百倍,至少他不會出去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喝花酒!”

“難得你長了一副機靈模樣,怎地也如此蠢笨,男人的話如何能信?”上官堯嘖嘖兩聲,“你家那臭書呆早在城北紫金寺後衣錦坊置辦了處宅院,藏了個相好,哪用再去青樓喝花酒?聽說那小娘子溫柔貌美,善解人意,比你這個動不動就毒人的丫頭好上不知多少,若是我自然也選她不選你......”

“不可能!你胡說八道!”龍阿笑不可置信道,“臭書呆不會與旁人相好的!他不可能背叛我!”

上官堯似笑非笑道:“我胡沒胡說,你自己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對了,我聽說那小娘子近來已有了身孕,正逼你家那臭書呆娶他過門呢,你就這樣鬧上門去,可別傷了那腹中的孩子。”

“什麽?”龍阿笑聞言臉色煞白,眼中淚花打轉,“臭書呆!死書呆!早知我當初就該給他下情蠱!姑姑說得對,漢人男子奸詐狡猾,一個都不靠譜!”

她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咬牙道:“敢同我龍阿笑搶男人,我非要她一屍兩命不可!”

說著便殺氣騰騰的沖了出去,臨到門口才驟然想起顏玉央的囑托,糾結了片刻,她回頭對上官堯道:

“餵!替我看牢屋裏那個女人!一來一回有半個時辰我便回來!”

上官堯意味深長一笑:“放心,我不會讓她離開我視線的。”

待龍阿笑走出門後,他這才慢悠悠的補充上後半句:

“——因為屆時小爺我也要和她一起跑路了!”

阿英在屋內將一切看得真切,不由無奈一嘆:

“這便是你說得妙計?”

她在世子府上困了這許久,自然也瞧得出杜衡與龍阿笑乃是一對愛侶,但以這般風月之事調虎離山,真不知該說是兒戲還是輕浮。

“怎麽?瞧不起?有時最簡單的計謀往往是最有效的,天下女子莫不善妒,一旦涉及爭風吃醋,管她武功蓋世還是毒術無雙,還不是沒腦子一般沖動?”上官堯嘿嘿笑了兩聲,“衣錦坊中你那個情郎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一時半刻那毒丫頭是回不來了。”

阿英沒閑心去糾正他的稱呼了,徑自問道:“昨夜你便去忙乎這件事了?我的劍呢?”

“小爺出馬哪裏還有失手?”

上官堯抖開外衫,露出衣下藏的那柄烏鞘長劍,拿在手中細細端詳,不懷好意道:

“世子爺那得月園中機關重重,守衛森嚴,小爺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得手,雖說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可你怎麽著也得叫兩句好聽的慰勞慰勞小爺吧?”

“好聽的?”阿英輕笑一聲,“叫什麽?手下敗將,還是抱頭鼠竄?技不如人還想從口頭上討便宜?”

上官堯聞言臉色一沈,沒好氣道:“不就失手敗你一次,何必天天掛在嘴上?你這女人當真無趣得很,日後也不知哪個不長眼的敢娶!罷了罷了,不必你說軟話了,你且告訴我,你為何負劍而行,卻不是佩劍或持劍?你可知若非負劍拔劍耽擱片刻,你出招之時會更快。”

阿英一楞,頓了頓,緩緩道:“這是我大師伯叮囑我的,我師門傳承武學高超,劍法淩厲,他怕我妄傷人命,結下許多仇怨。背負劍拔劍不易,耽擱那一時半刻便是叫我凡事多思多想,切莫冒失沖動。”

可惜,長劍在手哪攔得住少年輕狂,這些年來她還是犯下了不少錯事,有些尚能挽回,有些卻只能成為永世之憾了。

上官堯聽罷卻是嗤之以鼻:“就是這樣才致使你如今這般心慈手軟,劍下饒情,下次遇上厲害對手,遲疑一瞬,你便是死也不知如何死的!”

說著他將長劍拋了過來:“來罷,你我這就突圍出府,我叫你瞧一瞧什麽才是真正的快劍!”

阿英一把接過長劍,手握劍柄,半拔出鞘,但見寒意撲面,光可鑒人,果然是她的斬鯤!

這一刻,長久以來囚困在此地忐忑不安的一顆心終於鎮定了下來,只要握劍在手,或死或走,天下間再也無人能阻她的去向!

然而她終究還是壓抑住了自己一腔沖動,還劍入鞘,一字一頓道:

“計劃有變,我們不能就這樣大張旗鼓的殺出去。”

上官堯狐疑的望向她:“怎麽?你舍不得了?”

隨即他的語氣變得戲謔了起來:

“也是,這世子爺權勢滔天,對你又十分寵愛,你若現在反悔不走,倒也還來得及。”

阿英瞪了他一眼,道:“走是必須要走,只是不能打草驚蛇。”

若照顏玉央所言,顏泰康欲趁機起事,城中必定戒嚴,他們逃得出世子府,也未必逃得出燕京城,若她孑然一身,自然無所畏懼,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但若真能救出太子,他們絕不能輕易冒險,她須得先與謝岑碰面,一切從長計議。

不能力敵,只能智取,幸而這一機會很快便到來了,雖然來者與阿英所料不盡相同。

“夫人,宮裏來人了。”

薩茉兒低聲來向阿英稟報,神色中盡顯不安。

阿英皺了皺眉:“宮裏來何人?”

“是大單太後身邊的內侍局統領蘇伯輦,今日宮中設宴,他奉太後懿旨詔宗室朝臣女眷入宮赴宴。”

“與我何幹?”

那世子顏玦名正言順的妻妾乃是單家那兩位小姐,她自無名無份一介“卑賤漢女”,有何資格入宮赴宴?

薩茉兒焦急道:“不知何人將夫人的身份洩露給了宮裏,如今太後指名道姓要夫人同行。似是料到了世子府守衛森嚴不放人,蘇伯輦大人手下十大閹官盡數出動,還帶了一隊大漢軍,如今正在前庭與白羽衛對峙!”

大漢軍隸屬於燕廷侍衛親軍,名為大漢,卻非“漢人”之漢,乃是“壯漢”之漢,傳說這只軍隊中從上到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長相兇悍,對敵之時以一當十,勇不可擋。今日雖只有區區一隊人前來,白羽衛等人怕是也阻攔不住。

“這麽大陣仗?”阿英微微詫異,“既然如此難得,那我便要好好前去瞧一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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