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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115章天不彰世道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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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天不彰世道罔

夜中淒風苦雨,一燈如豆,

不高的院墻外圍滿了舉著火把的人,紛紛憤怒的指著裏面大罵:

“瘋婆娘,再不出來,就將你也燒死在裏面!”

“天下哪有這等荒謬的事,死了人還不入土為安,整日放在家裏,想讓瘟疫害死所有人啊?”

“鄉親們還不動手?北鎮的陳大夫說了,他幾個月前就見了屍體躺在那裏,這都多久了?你想跟屍體一起腐爛,鄉親們還要命呢!”

有不忍的婆婆顫巍巍說:

“大柱,她也是死了丈夫兒子,可憐……”

“可憐?可憐到瘋了?拼命找大夫給屍體看病?要不是陳大夫說了,我們還不知道呢?前幾天我家養的幾只雞莫名其妙死了,搞不好就是起了瘟疫,再這麽任這瘋婆子在這裏待下去,咱大家夥(念第三聲)的還要不要命了!”

“四娘,你說話得有根據!”一老人直了脖子喊,“若是幾個月都將屍體放在屋裏,早就不能聞了,哪裏還能讓你在隔壁住這麽久?”

“哼,福伯,您老在這站著說話不腰痛,您家住得遠了去了,當然不操心!”

“你……”

“大家不要吵了!陳大夫德高望重,他說有,我就信得過。”

“也許後來是埋進院裏了,所以沒甚味道。不葬墳崗埋這裏,誰知道存的什麽心,誰知道她丈夫兒子怎麽死的,今天不出來給個交代,我可是要報官了!”

“四娘,你怎麽能隨便說這種話……

“呵,街坊可都親眼真真見著,沒見這家出喪是不?我跟她無怨無仇的,連面都沒見過。還會平白誣賴她不成?”

“就是,四娘也是為大家著想,誰知道屍體埋得深不深,會不會出瘟疫,大家都是有親有小的,誰也不想出事!”

“對,她不出來,我們就連院子一起燒了!!”

任憑怎麽鬧,墻內半點聲息都沒有。

一燈如豆,其下那清麗身影坐在那裏,癡癡的也不知在想什麽。

急到快暈厥的是劉彥昌,他的魂魄飄到院子裏,又急忙進來:

“這些人真是好沒道理,聖人尚且說睦親安鄰,怎麽能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燒人房子……三聖母!再不跟他們說清楚……”

話音未落,就有數個火把被扔進了墻裏。

荒蕪的庭院裏,立刻遇火因潮濕燃不起的雜草滾出濃濃黑煙。

“啊——他們,他們竟,竟真的動起手來……怎的都不講是非,沒個道理!”

劉彥昌剎時慌亂無比:

“我起先就說了回劉家村,你們偏偏都說不!說什麽留在華山上和去劉家村都會被闡教再找上門來——我和沈香都死了,他們還會怎樣?這下可好,留在此地,被……”

黑煙滾滾。

“咳咳!”

猛然回神的楊嬋捂住嘴,驚而望外面:

“這是……怎麽?”

圍墻外傳來雜亂的聲音:

“四娘,要是真的燒死人怎麽辦啊?”

“燒死算了,我們不也是為大家安危著想?”那強硬的聲音也有點慌亂。

“不用急,就算是瘋子,被煙嗆成這樣,還能不出來?”

楊嬋驚得睜大眼睛。

那些凡人!

那些整日莫名其妙在附近大罵或吵雜的凡人?

竟然扔火把進來,想燒死她?

燒死護佑華山這一方,燒死他們平日經常去山上進香膜拜的三聖母?這麽會有這種事,就算這些凡人不知道她是誰,也不能這樣妄殺無辜啊?

可惡,他們一定都是欺壓百姓,不講道理慣了。

楊嬋怒而站起,就要給那些凡人一個教訓。

可是微一動手,這才發現她根本離不得這個房間,沈香與劉彥昌的屍體都躺在那裏,尤其是劉彥昌,她的手一刻也不能離開,否則沒了她法力的維持,劉彥昌的魂魄很快就會散掉。

當下更怒,單手舉起,捏法決,先驅散濃煙。

接著見四周,包括房內各處都被煙熏灰,目露惱怒憤然,正要將那幫不知好歹的凡人抓來,忽然眼前一暗,驚覺體內法力少得可憐。

這幾個月不眠不休,恍恍惚惚,終日只記得為丈夫兒子的屍體輸於法力維持,竟是失神疲憊若此,驚駭再催法決,竟是只剩勉強能維持不斷給劉彥昌的法力。

“咳咳——”

更多的火把扔進來,煙起得更大了。

慢慢變得熾熱的空氣,終於烤幹了水汽,瞬間風助火起,燃起了熊熊火焰,從院子裏肆意的卷了進來。

“三聖母,再不想個法子……”

失神的擡頭望,到處是火,到處是濃煙,無處可去,也無處能逃。低頭望床上的丈夫兒子的屍體,忽然失神而笑:

“沈香,彥昌……你們放心,我不會走,不會丟下你們不管……”

“三聖母?”

楊嬋全然不覺,一如這些日子以來,好似看不見劉彥昌的魂魄就近在咫尺般,更願意對著那冰冷的屍體垂淚說話:

“是我害了你們……咳……”

火起得太猛,墻外的人一時都嚇呆了。

先前濃煙雖大,卻不盡可逃之處,他們也是說得兇狠,氣得急迫,眼見這忽然火起,因院中枯黃雜草,竟是眼見連周圍房舍都要一並曼延到了——

“孩子,我的孩子……”

有婦人尖叫一聲就往自己家沖去。

更多的人驚恐起來,轉身就跑到井邊去提水。

但是這時再用水潑上,也是救之不及。

“楊嬋,你,你瘋了不成,還不走?火就要燒過來了……”

火中劉彥昌驚得連連倒退,全然忘記自己乃是一虛無魂魄,根本不用怕。

一點微微的光輝自楊嬋掌心指尖亮起,慢慢彌散,擋住了肆虐的火焰,可是這光輝是如此黯淡,飄搖不定,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彥昌,沈香,我怎麽辦,怎麽辦……”

微微顫抖,聲帶恐慌,眼中全是悲色。

為什麽會這樣,她是神仙,那些不過是凡人,也要逼得她做如此殘酷選擇。

“三聖母……”

劉彥昌這才發覺,楊嬋的法力大約已經少得可憐,快要護不住他們了。

這個一輩子沒有什麽主見的書生,猛地撲了過去,也不顧觸及不到任何東西,只是驚喊:

“快……帶沈香走,別管我,帶沈香走!”

三聖母終於不再看那具冰冷的屍體,驚而喃喃:

“彥昌……”

“我不過一介凡人,就是日後得了救,也不過數十年壽命,沈香卻不一樣……二十多年了,我都惶惶終日,怕天庭發現我們父子,雖命途舛測,我們一家人,總算也團聚過了,我就……就也知足,沒有累得你永世被壓華山之下,就也瞑目,只望沈香……他能好好活著……”

“彥昌!不,我不能!”

二十年前往事湧上心頭。

她甘違天條一心想許的,不是這樣的結局啊!

“……嬋兒,你,你……”

說來也是可笑,竟是平生第一次,叫起妻子的閨名單字,在這般絕境下。

“我也是死了好幾回的人了,不想再拖著你,我……我只是個凡人,嬋兒,你要帶著沈香,好好活下去……”

“不——”

這聲淒厲而悲苦的喊聲,傳出了很遠,讓所有忙碌著想救火的人都嚇得顫抖。

一道淡淡光輝自火中沖天而起,只是一瞬,立刻消失。

“……沒看見過那家人平日裏出來走動過,四娘,你,你看見過沒有……”

“我,我也以為他們是晚上才出來,我也沒……啊!一定是妖怪……”

“妖怪啊——”

扔下木桶,四下奔逃。

火起得更猛。

漆黑的夜空中一聲震吟數裏的怒聲:

“三聖母?”

烏雲瞬息而卷,星點的雨滴轉眼成傾盆大雨狠狠砸於地上,不過片刻,火便熄滅,只留嗆人濃煙與黑灰,飄得滿天都是。

“三聖母!”

雲上化形而下的敖春急急上前。

這荒蕪小院已成半片廢墟,燒得焦黑的院墻屋舍沒有倒塌,全慘然可怖。

“三聖母?”

跟著從雲上而下的小玉,驚訝而望;“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還不是那該死的闡教……”敖春急得慌了神,不顧濃煙,撲過去就找。

小玉微微瞇眼,喃喃:

“那是在躲了……”

握劍的手再度緊了緊。

屋子裏被熏得漆黑一片,只有一具屍體,留在被燒毀一半的床榻上。

“是——”

敖春猛然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劉彥昌這次,只怕是徹底死了,但是三聖母呢?沈香的屍體呢?

猛然搶出門去,只見小玉正抓住一個地仙摸樣的老頭,冷聲而問;

“這裏出了什麽事?”

那土地兩眼一翻,想掙開來,偏偏不成,於是只得怒聲道:

“小小狐貍精,也敢對我老人家無禮……哎吆!”

他捂了臉,胡子亂抖,恐慌的望敖春:

“你,你,好啊,仗著你是東海八太子,就敢欺壓我等地仙,看天庭如何處置你!”

“處置?!”

敖春不怒反笑,也不知道為甚,直接吼了出來:

“天庭連司法天神都沒了,還管你等死活?”

“你——”那土地氣到發抖。

敖春幹脆將他一把扯過來,怒喝道:

“這裏為什麽會起火?是不是天庭?是不是闡教?快說,是不是?”

可憐這老頭險些背過氣去,漲紅了張臉,整個人因為被提了起來手腳掙紮得好不狼狽:

“什麽天庭,什麽闡教……”

“三聖母呢,劉沈香呢,快說——”

“她,她……她帶了劉沈香的屍體走了,我,我親眼看見的……”

“不,不可能!三聖母不會丟下……“

終於掙脫開的土地憤憤的摸摸脖子,正要說什麽。忽然看見廢墟裏那個模糊的影子,頓時嚇得叫了一聲。

“你,你……你,沒死?”

“啊?”

敖春猛然回頭,卻見劉彥昌的魂魄已經虛無到快消失了。

他遠遠望過來,似乎連出聲的能力也沒有了。

焦急的望著,見敖春小玉過來,這才欣喜的,反覆的在嘴裏念叨著什麽。

“伯父——”

敖春伸手要以法力穩固魂魄,但是手觸及之處,魂魄已在風中,一分一毫的散去,只有那依舊急迫的眼神,和反覆念叨的無聲的話語,最終完全消失:

沈香……

求你,一定要救回沈香……

“不——怎麽會,為什麽會這樣?”

敖春猛一轉身,卻見那土地早已嚇得跑了。

“三聖母,三聖母一定沒有走遠,一定在附近……“

敖春喃喃,拔腳就往外跑去。

雨,依舊在下,只是慢慢變小,淩落風中。未熄的火苗被雨水浸潤,也慢慢滅了,煙卻被風吹得更散,到處都是嗆人的味道

小玉慢慢踩上漆黑的灰燼雜物,慢慢走進房裏,看著那具被燒得看不清模樣的屍體,安靜的跪下去,伏地,輕輕叩首:

“小玉本來是想來殺你的,您是沈香的父親,您要保佑小玉,勸得回沈香,好不好?”

她慢慢站起來,然後在燒毀了一半的屋子裏摸索。

不一會,一盞青色晶瑩,卻蒙灰般黯淡的蓮花燈就到了她手中。

有暗紅色的鮮血,在燈心裏微微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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