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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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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4 23:05:57 字數:9153

狄禍破例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十日以上。

紅葉山莊的狙殺任務既屬三不原則之一,自自然無法完成;故狄禍退回雇主訂金後,便返回悅賓客棧。這一住就是十天。對他而言,這是絕無僅有的現象。

狄禍的行跡就像天際白雲,飄浮不定,永不在同一處駐足。二十餘年來走南往北的飄泊歲月,他停留在同一個定點的時間,最多不超過三天。

每次到悅賓客棧察看“生意”,若不見閻王帖,頂多宿一晚,第二天便結賬走人,繼續浪跡天涯,絕不會為了等生意上門在客棧內幹耗。

可是,這回狙殺任務失敗後,不明所以地,狄禍對十年的殺手生涯竟起了倦怠之心,甚至不想再四處飄泊;他只想安定下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對這種前所未有的心態,狄禍自己也暗自驚異!

除非他當真打算“改行”,否則,當一個殺手,是不容許有片刻懈怠遲疑的。他之所以四海為家、飄泊不定,就是不想讓生活過得太安逸,以致減損了當殺手的敏銳度。

或許是長期以來刀光劍影的血腥日子,累積而成的壓力教他身心俱疲,因此才有了想好好歇息一番、舒解壓力的心態吧。

為自己找到了這個理由,狄禍才覺得心安一些。

有人天生勞碌命,狄禍大概就屬這種人吧。才過了十天悠閑的日子,客棧夥計又送來一封閻王帖。

狄禍拆開封口,抽出信箋一看,不由雙眉擰鎖。

這次閻王帖欲索命的對象,赫然是與他齊名的武林四絕之一——“毒邪第一”唐非!

至於雇主,就更教狄禍訝異了。竟是上回欲殺鐘思敏的同一人。

這可玄了!為什麽此人專找武林四絕晦氣?

不過,狄禍向來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恩怨是非;只要不違背他的三不原則,他從來不推拒上門生意。不然,教他喝西北風呀!

看完閻王帖的內容後,狄禍不禁眉頭深鎖,因為這個“案主”教他有點頭疼,他不知該到何處執行這項狙殺任務。

以往,雇主都會在閻王帖內附上被狙殺者的住處,然而,這次的居處卻是空白的;因為沒有人知道唐非落腳何處。

唐非一向行蹤不定,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比找“殺絕”狄禍還難。因為狄禍雖也四海為家,但最起碼還有個聯絡處。但“毒絕”唐非卻是神出鬼沒,教人無從找起。

說起這唐非,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是個亦正亦邪的人物,行事風格特立獨行,性情也頗為古怪。人家狄禍是個孤兒,從小流離顛沛,因此居無定所倒也情有可原;但唐非系出名門,是武林世家“四川唐門”的三少爺,卻放著豪宅華屋不住,偏要浪跡天涯;且一離家門,就是“十年音訊兩茫茫”,從未回過唐門一趟。夠奇特吧?

此外,唐非除了擅長用毒外,還有另一項絕活,那就是千變萬化的“易容術”。他的長相英俊不凡,堪稱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是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可他卻不喜以真面目示人,經常易容改裝,變化各種形貌游走江湖。

由於唐非經常變換各種不同面貌,因此更增添尋他足跡的困難度。搞不好他就易容出現在你身邊,卻因無法辨識而失之交臂。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這位雇主還頗通情達理;他在閻王帖中提及,由於知道唐非行蹤難覓,故特別給狄禍長達一年的期限,好讓他有充裕的時間完成任務。

狄禍回想十年殺手生涯完成暗殺任務的時間,短則七天,長則半年,端視案主居住地區遠近而異。記憶中費時最長久的那次,是因案主遠居關外,所以才花了半年的時間。

一年?狄禍心想應該綽綽有餘了。若一年後還無法向雇主結案交差,那他這殺手第一的金字招牌不就砸了麽?

想到此,狄禍決定今晚要睡個好覺、養足精神,明天一早就出發上路,三山五岳尋訪唐非去也。

翌晨,天色微亮,狄禍向客棧掌櫃結清賬目,攜著簡單行囊上路。

一步出客棧,狄禍有片刻的遲疑——天下如此大,該從何處著手察訪?想了半晌,他決定先向北行。理由無它,直覺罷了。

多年來的殺手歲月,狄禍向來信任自己敏銳的直覺;而事實也證明他這與生俱來的特質,從來沒有出現失誤。

上路不久,殺手特有的敏銳度教他很快就察覺到——自己被盯上了。

狄禍不動聲色,依舊信步北行,到了晌午時分,他行到一處樹林。

要想誘敵現蹤,最適切的地點,當然非這大片叢林莫屬。於是狄禍走進林中,在一棵濃蔭蔽日的大樹底下盤腿而坐,取出行囊內的幹糧及飲水,悠哉游哉地吃起午餐。

狀似悠閑地享用午膳,實則凝神傾聽跟蹤者的動靜;那人就藏身在他背後約一丈遠的一株大檜樹後面。

狄禍行走江湖多年,被人盯梢可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正常的情況通常是,只要對殺手第一的名號略有耳聞的武林人物上見到狄禍,總是選擇退避三舍,不敢在老虎嘴上拔毛。而現在,竟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跟蹤他足足一個早上!

“是哪條道上的朋友?何不現身一見,鬼鬼祟祟地見不得人麽?”被人盯了大半天,這已是狄禍所能容忍的最後底線,遂開口叫陣。

感覺身後傳來細碎的步履聲,那盯梢者倒也爽快,聞言不再躲藏,大大方方走出大檜樹後。

“狄禍,久違了。”竟是嬌柔的女人嗓音!

狄禍一聽這甜美熟稔的聲音,不由一楞!

“是你!”他脫口驚呼。

盯梢者不是別人,正是多智第一貌美無雙的鐘思敏。

狄禍原本已趨平靜的心湖,再次波動起來。

在悅賓客棧休息的這十天裏,他發現自己的心已不若以往澄凈,仿佛多了一種叫“牽掛”的東西,總是會惦記著鐘思敏的安危;好幾次,他甚至有一股沖動想到紅葉山莊一探佳人,確定她是否平安。

但,幾經掙紮後,終究還是克制下來。他不想成為感情的俘虜,而惟一辦法,就只有永不再見。投石於湖,雖會激起湖面的漣漪波紋,但若不再繼續投擲石塊,它終究還是會回覆平靜無波。

狄禍把鐘思敏比喻成“小石子”,決定嚴陣把關,謹防她在自己心湖再次丟進一顆石子,攪動一池春水,趕走她,教她今後不再出現自己面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

“為什麽跟蹤我?”他故意以極冰冷的聲調質問。

“跟蹤你?!”鐘思敏瞠大美目訝然反問。

“別想否認。”狄禍依然冷凝著俊美的臉龐瞅她。

“唉!這哪叫跟蹤?只不過是湊巧你走在前頭,而我女人家腳程不快,所以落在你身後罷了。”鐘思敏另有一番詮釋。

“真是胡扯一通!”狄禍斥道。他老早就領教過鐘思敏那似是而非的歪理。

“就算胡扯吧!難道跟蹤人也犯法?”她還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什麽?!”狄禍傻眼!

她還有理咧!不過,仔細想想,也不能說她沒理,因為真的好像沒違反什麽國法哩!

“本來就是!這道路又不是你私人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麽!憑什麽說我跟蹤你。”

她就是有本事把歪理說得振振有辭、鏗鏘有聲。狄禍啞口無言,吶吶地答不出話來。

如果要論“吵嘴功夫”,男人天生就不是女人的對手,於是,狄禍識相地閉嘴,一語不發,掉頭走人。

她不走,他走總可以吧?

目送氣乎乎的偉岸背影走遠,鐘思敏誘人的唇角又勾出一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走了數丈遠,狄禍正要步出那片密林,突然,一聲驚叫傳入狄禍耳中。

“救命呀!”是鐘思敏的求救聲。

狄禍渾身一震!幾乎是不加思索地立即騰身而起,幾個利落的翻轉,迅速落回適才走離的地方。

只見鐘思敏雙手抱頭,蹲伏於地,蜷縮的身子不停發抖。

狄禍納悶地望了四周一眼,並沒有看到任何敵蹤。這女人究竟在要什麽花樣?

“你怎麽啦?”狄禍皺起眉宇。

鐘思敏這才仰起美麗卻蒼白的小臉,餘悸猶存地說:“有……有老鼠……”

“什麽?!”狄禍大吼一聲!

天哪!這女人……狄禍真想一拳打昏自己!他發什麽神經!居然一聽到她呼救,就十萬火急趕來救她,什麽時候冷血殺手變成了俠骨仁心的義士了?!

狠狠瞪鐘思敏一眼,狄禍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那可笑的呼救理由,只能以冷冽的眼光瞪她。

鐘思敏以多智聞名,武功造詣深淺卻鮮少人知。但畢竟身為武林人物,多少也該有些功夫,再怎麽不濟,也不至於遜到連一只耗子都對付不了吧?

“鐘姑娘,你沒練過武麽?”悶了半晌,狄禍總算想到一句質問的話。

“練過呀!”鐘思敏已鎮定下來,她緩緩站起身子,神色自若地回答。

“那你還怕一只老鼠?”狄禍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不屑。

“咦?誰規定練過武就不能怕老鼠的?”她頂回一句。

狄禍一聽,為之氣結!

再看看她那副沒事人樣,慧黠的雙瞳中竟似有一抹得逞的神采。

狄禍突然有種被愚弄的感覺。這個可惡的女人,搞不好只是在尋他開心!

自己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吃了悶虧又發作不得的狄禍,只能在心中低咒一句,氣沖沖地再次走人。

再走了好半天。狄禍進入一個小村鎮。他看看已偏西的回頭,決定就地尋間小店;如果繼續趕路,恐怕會錯過宿頭。

在這一大段路程中,他發現鐘思敏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約一丈開外的距離。換言之,她猶不放棄“跟蹤”的把戲。

但是,人家都挑明了講——跟蹤又不犯法,道路也不是你開的,他還能說什麽呢。

不過,狄禍倒也有了一項新發現,他發現鐘思敏的輕功相當了得。

因為,為了秤秤她的斤兩,狄禍她曾數度施展上乘輕功趕路,沒想到竟然擺脫不掉她,她依舊牢牢跟在身後,距離總維持在一丈開外。

殺手第一的輕功修為在江湖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可鐘思敏能亦步亦趨保持距離,可想而知,其輕功必然卓絕。

想著、走著……狄禍猛一擡頭,瞧見不遠處有一間名為“鄉野小店”的客棧。

狄禍決定在此投宿。進入客棧後,他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歇腿,向店小二點了壺香茗後,心裏估算著: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也該現身了。

果然,才剛冒出這念頭,鐘思敏就出現在門口。她靈活的眼眸骨碌碌一轉,在瞧見角落裏的狄禍時,立即漾起嬌美的笑靨,輕盈地走了過去。

“唉!走了一整天,好累喔!”她大剌剌地在狄禍面前落座,一邊嬌嗔著:“狄禍,你趕路這麽急作啥?腿都不酸呀?”

狄禍真是啼笑皆非!又沒人讓她跟著,真是莫名其妙!

“鐘姑娘,食堂內空桌多的是,犯不著跟我擠在一桌吧?”狄禍懶得再跟她多說,遂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殺手第一從來不跟女流之輩糾纏不清,尤其是眼前這個女人,更教他有一股說不出的危機感,逼得他不得不擺出一副冰冷面孔,好讓她知難而退。

偏偏這多智第一也不知為了什麽,好像賴定他似,絲毫不以為意地甜笑道:“嘻!空桌雖有,但一人獨酌太無聊,不若兩人對飲來得愜意呀!”

天哪!沒看過這麽厚臉皮的女人,怎麽攆也攆不走!狄禍心中暗自叫苦。

店小二楞楞地等在一旁,待兩人拌了幾句嘴後,才開口招呼:“這位姑娘,請問您要用點什麽?”“喔,我要壺……跟他一樣的茶好了。”鐘思敏轉了轉眼珠子,笑指狄禍面前的香茗。

連茶都要點跟他一樣的?狄禍悶悶地想。

鐘思敏瞧著一臉陰郁的狄禍,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

“笑什麽?!”狄禍擡起冰眸,瞪她一眼。

“狄禍,我笑你哪,走了一天冤枉路,猶不知回頭,這樣下去,怎麽找得到唐非呢?”鐘思敏頑皮地對他猛眨眼,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句話的確威力驚人,狄禍被震得張目結舌,久久之後才迸出話來:“你……你怎麽知道我要找唐非?”

“哈!”鐘思敏高興得拍手,一副“你上當了”的模樣。“我只是順口胡謅的,沒想到卻被我猜中了。”

狄禍氣青一張俊臉,口氣不善地詰問:“你敢戲弄我?”

“嗳嗳,別說得那麽嚴重嘛!”鐘思敏見狄大殺手翻臉,連忙收起笑,猛搖雙手緩和緊張氣氛。“人家只是想玩個猜謎游戲罷了,大不了猜中了不跟你要獎賞就是。別生氣嘛!”

叫人別生氣,偏偏又浮講些氣死人的話;明明在套人家,還說得像是元宵節猜燈謎似。狄禍氣上加氣,險些氣炸肚皮。

“你好好給我解釋解釋,究竟是怎麽知道我要找唐非的!”狄禍才不信她說的那一套“胡謅”說詞,故意卷起袖子,做出準備揍人的威脅狀。

這個刁鉆女人,不嚇唬嚇唬她,還把他當成病貓!

鐘思敏偷笑得腸子差點打結,表面上卻裝出可憐兮兮的害怕模樣,委屈地撅起紅唇。

“好嘛,人家說就是了,兇什麽兇。”

“快說!”狄禍很威風地斥道。心想:對女人還是不能太客氣,否則,她們就要爬到男人頭頂上放肆了。

“我一直沒離開悅賓客棧,看到夥計又送了封閻王帖到後院給你。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下一個倒黴鬼是誰。”

“你是不是偷看了閻王帖,要不然怎會知道它索命的對象是毒絕唐非?”在份賓客棧住宿的那十天,狄禍從未踏出後院一步,飲食都由夥計送至他住處,怪不得不知道鐘思敏並未離去。

“餵!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剛才說過,我是猜的嘛!”

又來了!誰相信這些鬼話!狄禍冷嗤:“沒有一點線索,我才不信你是猜中的,又不是未蔔先知的神算子。”

“這回你倒是說對了,的確是有那麽一點脈絡可尋,然後再運用我這條理分明、思路清楚、判斷精確的聰明腦筋抽絲剝繭,就得到唐非這個設定人選啦。”鐘思敏大言不慚地猛誇自己的才智。

實在聽不下去了!

“姑娘,麻煩你謙虛一點好麽?”狄禍感到好氣又好笑。“請你發發慈悲,不要再荼毒我可憐的耳朵,快些講重點,你根據的到底是哪一條脈絡?”

“討厭!讓人家吹噓一下,你又沒什麽損失,真是不會做人。”鐘思敏嘀咕了句,才正色答道:“我是根據上回我被閻王帖列為索命對象的脈絡判斷出結果的。”

“是麽?說更清楚點。”狄禍揚起劍眉。

“我是這麽認為啦,咱們武林四絕的名氣最近如日中天,難免樹大招風、惹人眼紅,所以,有人想要個個擊破,一一鏟除我們,以達野心人士稱霸武林的陰謀。”鐘思敏說得煞有介事。

“就這樣?”就這麽一條脈絡,她就能推論出他要狙殺的是唐非?他狄禍可不是呆子,沒那麽好蒙!

“當然還有嘍!”眼看狄禍挑眉瞪眼,似要發火,鐘思敏識相地趕快接話:“誰不知道殺手第一殺人的價碼奇高,要勞駕他動手的人,一定是非常難纏的武林高手,所以,範圍再縮小到目前江湖上少數的幾個成名人士。我是第一個名列榜上的武林四絕,當然先從我們四人推敲起;想到那醫絕華愛,是個姑娘家,犯了你的禁忌,當然把她除名,那就只剩毒絕唐非——”

“毒絕唐非,確實是個讓人頭疼的武林高手;至於鐘姑娘你,連只耗子都對付不了,能稱得上是武林高手?”狄禍忍不住要戳破她的牛皮,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

“餵餵餵!你這是什麽態度!”鐘思敏可也不是好惹的,立刻傾身向前,伸出纖細的食指,不怕死地連戳冷血殺手寬厚的胸膛幾下,一邊還兇巴巴地回嘴:“你沒聽過一句名言麽?力敵不如智取。所以,武功高的,不見得鬥得過智力高的人;換句話說,這種人通常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也就是說,所謂的武林高手,涵義很廣,並不限定於武功一項。總而言之,這武林‘高’手,我絕對當之無愧,而且是當仁不讓!你要怎樣?”講完了,末了還來個手叉腰,以示嚴重抗議。

狄禍翻了翻白眼。

他才不過說她一句,她就連珠炮似沒完沒了。

截至目前為止,狄禍一點也感覺不出她的“智”,倒是伶牙俐齒的嘴上功夫教人刮目相看。如果耍嘴皮子也能算一門功夫的話,那倒誠如她所說的,她的確是當之無愧的武林“高”手。

還有,天底下敢戳他狄大殺手胸膛的人,她是第一個,真不知她是天真還是無知到極點。狄禍還在考慮該怎麽給她一點教訓時,又聽她嘰哩呱啦地自吹自擂起來

“嘿!我這多智第一,可不是浪得虛名唷!我一向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絕不會信口開河。所以,為了印證我的答案,當然要套套你的口風嘍!”

不打自招了吧?說什麽玩猜謎游戲,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

可邪門的是,面對一臉笑意的她,狄禍就是沒辦法真的對她發火,只能以冰冷的面孔來掩飾自己的心思。

“好吧,我姑妄聽之。那你又怎知我走了一天的冤枉路?難不成你知道唐非的落腳處?”先理清正經事要緊,她戳他胸口的這筆賬,就留待下次再說。

“雖不中亦不遠矣。”

“說說看。”

“如果你要找唐非,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請轉向西南而行。”

“為什麽?”

“唐非出身四川唐門,以地緣關系推斷,他在西南一帶附近出沒的機會較高。”鐘思敏號稱多智第一,原因在於比常人愛用腦筋分析事物。

“可十年來鮮少人見他現身川蜀——”

“別忘了他的易容術。他大可不必以本來面目示人而入川。”

一語驚醒夢中人!狄禍這才深感有對鐘思敏重新評價的必要。

“但,你不是反對我接殺人生意,怎地又熱心指點我迷津,不怕我找著他,害他倒黴?”狄禍總覺事有些蹊蹺,又想不出其中的道理。

“是誰倒黴,那可還不知道哩。”

“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殺、毒二絕旗鼓相當,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這下有好戲看嘍!”鐘思敏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原來你是為了看好戲?”狄禍怒瞪她一眼。

“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請恕小女子失言。”鐘思敏頑皮地吐吐了香舌,故意打躬作揖賠禮,想逗狄禍開心。

望著她明慧動人的笑容,狄禍內心突然湧上一股奇妙的感覺,仿佛有一股暖流,註入他長年冷寂的心房,讓他倍感溫馨恬適。

吃殺手這行飯,必須具備的要件不少;其中一項就是要“理性”,絕不能“任性”

鐘思敏以地緣關系推斷唐非行蹤,倒也不無可能,總比漫無目標地瞎闖亂撞,要多幾分勝算。

若狄禍任性的話,大可故意跟鐘思敏唱反調,偏向北行。但,身為殺手,經過一番思慮之後,他決定掉頭西行入川。

至於為什麽當初會出現誤判?狄禍把原因歸咎為——碰到鐘思敏後,所有的一切就都反常、走樣了。

入川主意既定,他瞄眼鐘思敏,故作冷淡地開口:“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轉向西南入川,不會湊巧又與你同路吧?”

“哎呀!你說對了,湊巧咱倆又同路呢!”她甜甜笑答。

“你……你根本擺明就是要跟住我,是不是?”

“咦?怪了,川蜀難道就只你去得?”

“你太過分了!”狄禍氣不過,決定嚇嚇她。“別忘了,我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殺手,惹惱我對你沒好處!”

“不會啦!你的三不原則之一,不是不殺女人麽?”鐘思敏一副有恃無恐的篤定樣兒。

喝!狄禍終於明白了問題的癥結所在。

他一直想不通,何以這女人一副吃定他的模樣,原來毛病出在自己身上。是仗著他的三不原則之一不殺女人的規矩,才敢如此囂張。

他這真是“作繭自縛”!

“原則並不是牢不可破的。”他提出警告。

“哦?是麽?”鐘思敏慧黠的晶瞳亮起一抹神采。

“惹煩我,就算是女人,我也照殺不誤。”狄禍故作兇狠狀。

“原來……原則並不是牢不可破的,那很好啊!既然原則都可打破,那就請你告訴我,遞閻王帖追殺我的雇主是誰,只要你說出來,本姑娘立即走人,絕不再跟著你,如何?”鐘思敏抓住他的話柄,窮追猛打一番。

狄禍一聽,登時洩了氣!這女人可真有本事,見招拆招,毫不含糊。

“為什麽我說出雇主後,你就可以不跟住我了呢?”狄禍還是想不透。

“如果我知道想加害我的人是誰,憑本人的多智,即可擬妥對策,化被動為主動,以解除危機,而不是像現在敵暗我明,無從防範,老處於挨打的劣勢。”

“可是,你跟住我也沒啥用處呀。”狄禍還是想不通。

“誰說沒啥用處?你可以保護我呀!”

“保護你?!”狄禍吃驚!“我記得我沒答應當你的保鏢,咱們之間的交易根本不成立,你別妄想我會保護你。”

“是麽?”鐘思敏笑了起來,那笑中帶點不懷好意的嘲弄。

看著那狡黠的笑顏,狄禍猛然憶起,在那片密林內,她一聲驚叫呼救,自己就急匆匆奔過去的驚急樣。

“那次不算。下不為例。”狄禍赧然。

“不算就不算。下次?下次再說吧。”鐘思敏無所謂地聳聳肩,一副賴定他的模樣。

“你有把握跟牢我,不被我擺脫?”被她這樣吃得死死的,狄禍心裏很不爽。

“盡力而為嘍!跟多久算多久吧。”

鐘思敏這句話給狄禍一個擺脫她的靈感。這次,換成冷面殺手俊臉上浮現一絲細不可察的賊笑。他腦海中構思出一幅畫面——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暗夜,鐘思敏睡得又香又甜,渾然不覺宿在鄰房的他早已偷偷潛離客棧,遠走高飛……

瞟一眼正在大做白日夢的狄大殺手,鐘思敏只輕描淡寫地撂下這麽一句:

“如果你想趁夜偷溜,門兒都沒有!”言下之意,她早看穿他的心思,且還有治他之策哩!

正作著春秋大夢的狄禍一聽,頓時垮下雙肩,洩氣地想:這女人果真不負她多智第一的名號,否則為什麽自己的心思總逃不過她那雙銳眼?難不成她是他命中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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