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味

他站在窗邊，看著天空。天空是濃重的黑，幾點星在空中搖搖欲墜，散發著所有似無的光。偶然響起一陣拍打翅膀的撲簌聲，是繡雲鳶撲動著翅膀，尋聲望去，卻不見鳶影，像是被黑暗的野獸吃掉了。

沒有了月光，一切都是黑的……

他垂下眼簾，在微弱的燭火中擡起手嗅了嗅自己，葛洪的話不停在腦海中盤旋。

“仲景和小廣那兩個孩子年紀輕，沒見過多少事，便真把你當人看。可小仙我沒有……”

“你知道嗎？你的身上，有股濃重的土腥味兒……”

他仔細去聞，聞得久了，就好像真的聞到葛洪說的土腥味。他一陣心煩，揮袖打下窗，房間便顯得更加昏暗，只剩急亂的腳步聲在房間裏踏踏回響。

內室點了熏爐，一點點微弱的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煙霧飄飄裊裊，落下厚厚的一層香灰，不知燃了多久。

熏爐上掛著幾件衣服，他取下衣服時手是顫抖的，一個不慎，腳踢翻了香爐，灰傾倒了一地，留下一地白痕，淩亂無序。然而他來不及去處理，手忙腳亂的急忙去解上衣的系帶。室內昏暗，加上他手指顫抖，一時之間竟把衣帶扯出了個死結，他心下更加著急，雙手胡亂撕扯，衣服隱隱間發出撕裂的聲音。

就在他與衣服鬥爭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外頭的空氣湧入室內，沖散一屋子膩人的香氣。

“謔！好濃的味道！”進來時一股子香氣直沖腦門，你感到鼻子都變木了，捏著鼻子訝道。

他見你來，草草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過去，道:“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你道:“今天早上張首座送來幾本書，我忘了同你說了。”你把書塞到他手裏，接著道:“點這麽重的香，怎麽也不把窗開開？”

說著你便想去開窗。

他忙去攔住你，抓著你的手道:“不要開！我在熏香。”

“怎麽突然要熏香？”你回頭看他，昏暗中他的神情隱晦不明。你湊上去抱住了他，頭在他懷裏蹭了蹭，道:“這香味太重了，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他似乎被你嚇住了，猛的把你拉開，低下頭看著你問:“我身上的味道，是什麽樣的？”

他眼中似乎有些害怕，聲線有點不穩。

你想了想，道:“是朱欒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藥香。”

“有沒有……泥土的氣味？”他似乎並不滿足這個回答，仍然追問道。

你疑惑的看著他，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似乎很急切的想要一個答案，你便拉起他一只手，臉湊過去聞，鼻尖輕輕聳動，眼睛看著他的側顏，輕聲笑道:“沒有哦。”

氣氛漸漸升溫，他早已被你這一舉動弄得情動，聲音低沈沙啞道:“沒有就好。”

說著便側過頭去尋找你的唇。一吻後，他看著你，眼神比春日霏霏細雨還要溫柔。

你經不住他的目光，擡起手將他拉到你懷中，他順勢伏下，呼吸的熱氣噴灑在你的肌膚上，激起點點小粒。

突然間，你心臟的位置有一塊猙獰的紫紅色印記吸引了他的註意，他支起身子，帶著薄繭的手指沿著那些紋路輕輕的描摹。

“這是怎麽留下的？”他問。

你被他的動作擾的心亂，靠近他的臉邊胡亂親吻邊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走火入魔嗎？這就是那次留下的疤。”

他的手指微頓，沒有再問，捧著你的臉迎合你的親吻。

隔著一層薄薄的門窗，外面又起了風雪，一陣陣長風呼嘯卷席而過，門窗啪啪作響。外頭冷的很，裏面卻像點燃了千百個火盆似的火熱。他額頭熱汗涔涔，浸濕了額際的發絲，長發如墨絲絲縷縷的流到你身上，汗珠借著發絲下滑，如夜露融入土裏，轉瞬間和你融成一片，只剩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涼，轉眼又被火熱所取代。

因激動而出的淚水懸掛在你的長睫上，水珠像是一塊琉璃片，朦朦朧朧透出他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實。

每每與他在一起，感情越深，越是容易失去神智，等到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將一片心剖開，將一切不願承認的隱秘赤裸裸的暴露在自己眼前，一遍遍的提醒自己是如何的卑鄙無恥。

“是冷了嗎？”他見你抱緊了他，低聲問著。

你沒有回他，只是不停的親吻他的臉，急切的想去更多的觸碰他，然後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面前的人是活著的，是溫熱的，而不是那個已經死去的人……

總要做些什麽才好，不然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把那個名字喊出來……

你想起早上張仲景交給你的那本書，那是一本雙修功法，以一人為媒介，吸納天地靈氣中的陽火，過渡給對方。你低聲覆在他耳邊，道:“你跟著我說的運功，我教你雙修。”

他眼睛盯著你看。你眉目清明，不見一絲迷亂，好像游離紅塵外的仙人，冷靜得過分。

努力的半天，只有他自己沈淪在其中，他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說了一遍心法，蹙著眉頭催促他快點。他沈默了好一會，什麽都沒說，但最後還是照著你說的，乖乖運功。只是不願說話，像是在生什麽氣。

你不是呆子，當然知道他在氣什麽，但卻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只能讓他這樣誤會著，以為你來找他只是為了雙修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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