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昌眼見那跑堂快被嚇掉了魂，立刻再傳屍檢官上堂</p>

然而在傳報聲中，上堂的竟不是金慶縣原來的屍檢官，而是柳書陽，他手捧一只木盒上堂</p>

陳俊昌喝斥，“我傳的是屍檢官，你是誰？”</p>

“大人，草民柳書陽，在京中曾多次協助許多案件的驗屍工作，比起多數屍檢官，草民的驗屍結果更具公信力，也更為專業金慶縣原屍檢官請求草民協助，所以草民才會前來”</p>

洪泰峰對此人並不陌生，刑部掌管天下刑案，怎不知這個柳書陽多次協助辦案，此人的背景乃是前禦醫秦謙瑞之大徒孫，秦謙瑞曾向皇上提起驗屍一職應有其專業，民間屍檢官資質參差不齊，他曾提出建言，可在刑部之下設立一驗屍相關公署，掌管天下刑案相驗工作，不過，他的身分容易讓人對此事的公平性產生懷疑</p>

“柳先生之專業，在朝中亦有耳聞，但柳先生畢竟是秦如意的師兄，參與此案有失公允”</p>

陳俊昌好似這才意會過來“柳先生既然有這身分，那便不能成為此案人證，請柳先生暫退，屍檢官既然未到，那便調出過去屍檢官的相驗紀錄為證”</p>

周智超一聽，立刻要他縣衙之中的下屬前往調來案卷</p>

柳書陽可沒打算讓陳俊昌及周智超輕易趕走他“大人，不用調了，草民手中的正是驗屍結果，與屍檢官相驗的無誤，前任縣令確實是暴斃”</p>

“是、是嗎？”陳俊昌很意外，他原以為柳書陽是來翻案的</p>

“是的”柳書陽上前，將手中的木盒放到陳俊昌面前“這便是證據”</p>

陳俊昌不疑有他，立刻打開來，低頭一看，嚇得跌下了椅子</p>

周智超不明白的湊過去一看，也嚇得踉蹌</p>

旁觀的百姓們見到他們的狼狽模樣，不禁哄堂大笑</p>

陳俊昌及周智超連忙回座，陳俊昌手中的驚堂木又是一拍“大膽！不得喧嘩！”</p>

柳書陽不給陳俊昌機會，立刻上前捧起木盒中的頭骨，百姓們一看，頓時沒了笑聲，全都倒抽一口冷氣，不敢再出聲，而洪泰峰看見那頭骨，臉色一沈</p>

“柳先生，公堂之上端出這頭骨何意？”</p>

柳書陽對著洪泰峰一躬，才拿著頭骨解釋，“洪大人，此乃前任縣令的遺骸，草民受托前來後，立刻前往義莊驗屍，這縣令的確死於暴斃無誤，但所謂暴黯亦有其因，而縣令暴斃的原因在此”柳書陽由頭骨的骨縫之處，抽出了一根三寸長針“此針穿過骨縫重傷腦部，不但驗屍難以查出兇器，若遇經驗不足的屍檢官，甚至無法查出暴斃的原因，若非開棺驗屍或除去頭骨之上的血肉，無法查明死因，只能以不明原因暴斃結案”</p>

陳俊昌艱難地吞了口唾沫，那頭骨空洞的眼洞好似盯著他看一般，讓他嚇出了一身冷汗“柳先生，前任縣令暫厝義莊，你是何時前往相驗的？”</p>

“回大人，草民知道年節將至，大多數人不願意前往義莊，怕觸了黴頭，所以自己前往，沒想到，還意外抓到了兩個人”</p>

洪泰峰臉色一變，他向陳俊昌使了眼色，而這一眼，立刻讓有心人察覺到自己推斷無誤，那頭疵礎帽的人，將雙手緊握成拳，而他身邊的嚴桐已不見蹤影</p>

陳俊昌要阻止柳書陽，但柳書陽沒給他機會“嚴護院，麻煩你將人押上堂”</p>

“大膽，我是主審還是你是主審？”</p>

“難道大人不想為百姓們解開近來義莊鬼影幢幢的真相嗎？”</p>

百姓們一聽，紛紛騷動起來</p>

陳俊昌無奈，只能任由事態發展</p>

嚴桐將扮鬼的兩人押上堂，將他們用力一推，讓他們跌跪在地上</p>

柳書陽看了那兩人一眼，接著又道：“草民要去驗屍，沒想到卻遇到這兩個人扮鬼，他們供稱，有人要他們扮鬼引起恐慌，目的是讓前任縣令快快下葬，草民便想，肯定是縣令的死因不單純，有心人才會刻意這麽做”</p>

洪泰峰看柳書陽有備而來，決意要強力制止此案續審“柳先生，若我所知無誤，這名幫你押人上堂的人，正是李厚升的護院嚴桐”</p>

“洪大人竟然識得草民，也是，畢竟洪大人身後的吳侍衛乃是與草民曾在江湖上交過手的人”</p>

洪泰峰看了一眼身後的吳昊，以眼神制止他妄動，才續道：“柳先生你與人犯秦如意乃為舊識，身旁協助你的嚴桐又是另一名人犯李厚升的護院，柳先生你的證詞需要回避——”</p>

“若恩師不信柳先生專業，何妨再讓一名具有公信力的屍檢官，與柳先生一同相驗本案的其他死者，前兩任縣令已下葬一段時間，如今開棺驗屍，應也能找出相同的兇器”</p>

此時，旁觀百姓裏有人出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說話之人摘下帷帽，正是杜楚凡</p>

柳書陽、嚴桐及王映蓮，都知道杜楚凡是詐死，但連彎兒在內的餘下所有人，皆是一聲驚喘</p>

“杜楚凡……你沒死？！”洪泰峰臉色瞬變，似乎在心裏盤算著杜楚凡究竟查出了多少</p>

杜楚凡走向秦如意，見她也看著他，他欣喜不已，莫非看見他，她的失心便痊愈了？他蹲子，輕撫著她的臉頰，“如意，你認得我吧，我是楚凡……”</p>

秦如意突然又是一臉茫然“你要帶我去見楚凡嗎？”</p>

“如意，我是楚凡啊！”</p>

得不到解答，她不再搭理他了，只是又低下頭，喃喃地對自己的肚子說話，“乖，娘不會信他的，我會等你爹來接我，你別急、別慌……”</p>

杜楚凡的挫折、憤怒，全顯現在他掄起拳頭的手臂所暴露出來的青筋上柳書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如意的病我會想辦法，我們先把案子給解決”</p>

杜楚凡站起身，再不舍地看了秦如意一眼，才收起傷痛，目光銳利的瞪向洪泰峰“恩師沒想到我沒死在大火中吧！”</p>

“我的確沒想到，但你沒死太好了，月兌險了怎麽不稟告皇上，你知道皇上得知你的死訊有多傷心？”洪泰峰露出了笑容，若不是當事人，絕看不出那笑容之中的虛偽</p>

“恩師且聽我緩緩道來……一切起始於皇上派我來金慶查案那一日起，有一日，學生的夫人秦如意在一間包子鋪，遇上了一名醉漢砸店的事件，砸店之人乃是店主兒子，店主聲稱，他的兒子是飲了劣酒上癮才導致性情大變，來人，將張清及其子張永發帶上”</p>

不久後，包子鋪店主張清扶著大兒子張永發上堂，前陣子還可酒醉鬧場的他，如今已是歪著嘴、斜著眼、單手不斷抖動之人了</p>

杜楚凡用眼神示意柳書陽</p>

柳書陽馬上道：“草民診斷過張永發的病情，是長期飲用劣酒導致”</p>

“就、就算是喝了劣酒，和、和此案何關？”</p>

這個周智超沒說話，杜楚凡都要忘了他了“周智超，你該當何罪？！”</p>

“下、下官何罪之有？”</p>

“張清曾到縣衙告官，我命你認真看待，你……查案了沒有？”周智超支吾其詞，惹得杜楚凡大怒“你該當何罪！”</p>

周智超連忙下堂，跪在杜楚凡身前，連聲告罪</p>

杜楚凡只是瞪了他一眼，便沒再理會他，任他跪著，繼而向張清伸出手，張清立刻遞上一本帳本，杜楚凡把它交到了洪泰峰案上“恩師，此乃張清包子鋪的帳冊，裏頭記載著每月萬富酒莊來結帳的金額，張永發所飲的劣酒，全出自萬富酒莊”</p>

洪泰峰臉色凝重的接過帳冊，並未翻閱</p>

杜楚凡接著續道：“而後，我查到那些暴斃的縣令死前皆收到過不明賄款，但循著賄款查到鑫茂錢莊就斷了線索，為免打草驚蛇，我讓夫人代為出面，見了鑫茂錢莊莊主李厚升，沒想到，李厚升是以送賄來分辨敵我，前三任縣令查了賄款，所以李莊主向縣令陳述了冤情，但也害得那三任縣令死於非命，而貪官周智超收了賄款卻不作聲，所以李莊主才轉而找上我，試探我，相信了我的人格後，他告訴我，萬富酒莊在這些案件中，果然是至關重要的角色”</p>

杜楚凡示意了嚴桐，嚴桐便讓人為他捧來一只布包，這布包又放到陳俊昌的案上，陳俊昌不明白，杜楚凡要他打開，陳俊昌一打開，又看見人骨，嚇得差點再次跌下椅子</p>

嚴桐一向嚴肅，所以面無表情，但柳書陽被陳俊昌這滑稽模樣，逼出了冷笑“李府有一小僮，名為小四，他父親亦是經由柳先生相驗，死於過飲劣酒，小四要跟萬富酒莊討公道，卻突然失蹤，這副遺骨經相驗，是先被刀劈致死，後又焚屍滅跡，此遺骨符合小四的身型及年紀，是在小四故居的後院挖出的”</p>

杜楚凡繼而望向陳俊昌，陳俊昌一楞，受驚的別開眼，杜楚凡正要開口，陳俊昌已主動跪到杜楚凡身前“杜大人，下官知罪”</p>

“喔？罪在哪裏？”</p>

“罪、罪……”</p>

杜楚凡很好心的幫他把話說完，“罪在奉皇命查縣令命案，卻一直未有進展，是為瀆職！”</p>

“是、是……”陳俊昌早被嚇得趴跪在地，他偷偷看了洪泰峰一眼，沒想到接收到的竟是來自吳昊充滿殺意的眼神</p>

“所以，你承認是你拿下了李厚升，還制作偽證入罪於他，完全轉移了對萬富酒莊及小四命案的註意力？”</p>

“是……不！不是！必於這一點下官冤枉啊！”陳俊昌差點認了罪，才發現杜楚凡提起的是不同的罪狀</p>

杜楚凡也不與他多說，便要人帶上應安府師爺賈貴達</p>

陳俊昌一看是賈貴達出賣了他，指著他的鼻子痛罵，“賈貴達！本府待你可不薄啊！”</p>

洪泰峰眉頭皺得更緊了，這陳俊昌果然是庸才，為了制止他說出更多不該的話，他沈聲一喝，“賈貴達可一句話都還未說”</p>

陳俊昌像咬了舌頭，馬上閉上嘴</p>

杜楚凡嘴角一勾，接著道：“陳俊昌，你在大牢想偷偷殺我滅口，可惜我沒有證據，但你沒想到老天有眼，賈貴達奉你之命燒我杜府別莊，找上的人，竟會是嚴桐在江湖上的舊識吧，我循線逮到了賈貴達，他已經把你收受萬富錢莊賄賂、制造偽證的事全招了”</p>

陳俊昌像是全身力氣盡失，不發一語的癱坐在地</p>

杜楚凡再命人押進來的，正是萬富錢莊的莊主洪裕康及總管洪福，而洪泰峰的臉色已轉為鐵青</p>

“我將計就計，讓人燒了我杜府別莊，並由義莊搬來了一副無名屍首取代我，在此災中詐死，為的就是退居幕後，火燒杜家大宅是為了滅證，而我早就將所有相關罪證、證人藏在他處，大火是燒了我杜家產業，卻沒達到目的，我讓人繼續在義莊扮鬼，是為了不讓人接近義莊，藉而發現我已取走前任縣令的屍首以及義莊少了一副屍體代我受災，也為了守株待兔，找到留下銀子聘雇那兩名地痞扮鬼的人，而那人，正是萬富酒莊的總管洪福，恩師，堂堂刑部尚書洪大人，案件至此，您還需要我再說明嗎？”</p>

洪泰峰望著跪了一堂的犯人，他站起身“楚凡，你不愧是我最看重的門生，這件案子在你手中算是破案了，此案我不能居功，就讓我回稟皇上此事，你便了結此案吧”</p>

嚴桐快步上前攔住了正要離去的洪泰峰，吳昊也緊跟著上前，二話不說便對嚴桐拔刀相向，洪泰峰乘隙要逃，杜楚凡幾個箭步上前，輕易的追上他，摘下了他的頂戴，一掌擊向他的胸口，他嘔出一口血，被打跌回堂上</p>

吳昊見狀，使出極招，暗器出手，卻不知道嚴桐本就是刻意逼他出手，要奪取他慣用暗器為證，得到證據後，嚴桐便不戀戰，立刻將證據送給了杜楚凡</p>

杜楚凡接過銀針，仔細端詳，又交給了柳書陽“柳先生你驗驗，這針與留在縣令頭骨中的，是否為相同暗器？”</p>

柳書陽接過仔細一看，肯定的道：“與留在縣令頭骨中的暗器相同，是精鋼所鑄，針身鏤有花紋，十分精細”</p>

“這便是退隱江湖已久、人稱“鬼見愁”的慣用暗器，奪魄針，草民曾與鬼見愁交過手，想不到他退隱江湖之後，竟成了洪大人的近身侍衛吳昊”嚴桐原先也不確定，畢竟時日已久，且吳昊的容貌也有了變化，所以才會刻意逼他使出暗器</p>

“恩師，我若派人抄了萬富酒莊，您想，會不會查出張了這彌天黑幕的官員們到底有多少，而恩師您，又會不會名列其中？”</p>

“杜楚凡，我終歸是你的上司，你不能辦我……”洪泰峰話未竟，就看見杜楚凡由懷中拿出了皇帝金令而噤了聲，什麽時候他已與皇上有了接觸？</p>

“在我詐死期間，嚴護院手上的線索收了網，他查到洪裕康有一名女乃娘，本想調查洪裕康有什麽人脈足以讓他一手遮天，沒想到，嚴護院帶回了洪裕康女乃娘親筆畫押的證詞……洪裕康竟曾是恩師您家的養子，也就是與您有著養兄弟名分，洪裕康小時家貧，被送給了洪家為養子，一直養到了二十歲才歸鄉，雖未改姓認祖歸宗，但對外也沒再提及自己洪氏養子的身分最後，縱觀了這些的資料，我心痛的發現，當所有的不可能皆排除後，那麽剩下的，無論多麽難以置信，必是肯定的答案”</p>

杜楚凡痛心地指著洪泰峰，曾經他十足敬重的長官、恩師“這一切的幕後主使，是你！你為了什麽要這麽做？”</p>

“杜楚凡，你太過天真了，官海沈浮，落袋的錢財才是真實的，你的天真維持不了多久！”</p>

“我本想讓你親眼見見，我以自己的實力飛黃騰達，但沒想到……你見不到那一天了”</p>

洪泰峰看了杜楚凡及秦如意一眼，笑了“看來你們夫妻倆無話不談吧，那麽我威脅秦如意的事，她也對你說了？”</p>

“不，我不夠信任她，才會在此案賠上了她，讓她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讓人把她得病的消息傳回了京裏，本是想藉由太後對她的疼惜，讓皇上下旨若不能賜她</p>

無罪，至少也讓她就醫，出乎意料的卻迎來了太後，所以我順勢排布了此計，讓太後將你的罪證帶回去給皇上，讓皇上不動聲色的派你前來會審，就是要當堂揭發了你的罪行”</p>

“大人，我救你離開”吳昊扶起洪泰峰再次迎上了嚴桐，他知道整個大堂之上，他只需顧慮嚴桐</p>

“杜大人，草民有個不情之請，請你讓我與吳昊一對一決戰吧！”嚴桐目光銳利的瞪著兩人道</p>

杜楚凡要衙役押下了所有人犯，旁觀的百姓們怕受波及，全都退出了大堂，他扶起了秦如意退離戰圈，事到如今，他知道洪泰峰及吳昊逃不出嚴桐之手，他掛心的，只剩他最親愛的妻子了</p>

彎兒也扶著王映蓮來到杜楚凡身邊</p>

王映蓮看著媳婦的模樣，很是心疼“我的乖媳婦，你怎麽變成這樣啊！”</p>

李厚升看著秦如意，亦相當自責，他向杜楚凡致歉，“杜大人，對不住，是我連累了杜夫人”</p>

“不，我身為朝廷命官，查明此案是我的責任，是我連累了她……”說完，杜楚凡又將她擁緊了些，並暗自在心裏發誓，這輩子他絕不會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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