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悅見他神情驚疑不定，似是想到了什麽，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有什麽眉目了？”</p>

盛明封猶豫著該不該說，但思及如今兩人的處境，也沒什麽好顧慮的，便將昨晚所作的夢告訴她</p>

他臉色陰沈的說：“那女子說，若是我反悔了，想換回原來的人生，那麽就必須在過年前，找到一個叫聖誕禮物的東西，才能換回來，否則我將永遠成為那個人”那叫莫湘的女子哪裏是在成全他的心願，這分明是在耍弄他</p>

聽畢，胡蘭悅疑惑的問：“聖誕禮物？那是什麽？”</p>

“我也沒聽說過這東西”</p>

胡蘭悅蹙眉忖道：“這會兒離過年約莫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時間所剩不多，若是找不到，那兩人豈不是換不回來了？</p>

“我會命曹方加派人手出去找！”盛明封陰沈著臉，接著警告她，“在找到前，你不準離開家廟！”此時她頂著他的身子，他必須看好她，以免她利用他這副身軀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p>

聽出他的意思，胡蘭悅淡然頷首，“你放心，只要二爺好好的待在家廟裏休養，我絕不會離開”她更擔心自己那副虛弱的身子，她的身子可不比旁人，是禁不起折騰的</p>

談完這事，胸口處傳來的疼痛讓盛明封無法忽視，忍不住質問：“你這身子是怎麽回事，為何我一早醒來，胸口便痛得快無法喘息？”對著自個兒的臉說話感覺真是詭異，明明是看了二十幾年無比熟悉的臉龐，此刻竟覺得有些陌生</p>

而胡蘭悅看著自己那張蒼白虛弱的臉龐，也有些恍惚的怔了怔，這與攬鏡自照的感覺迥然不同，她忍不住擡手撫模自個兒那張臉</p>

盛明封一楞之後，拍開她的手，“你做什麽？”</p>

“我從沒有這般看過自己”</p>

她沒有，他又何嘗有，再說這種離奇的事，怕是除了他們外再沒人經歷過了，他沈下臉呵斥她，“現下該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要想辦法換回來！”他接著想起</p>

適才詢問她的事，“你這身子胸口為何會這般疼痛？青眉說你這是犯了心疾？”她靜默須臾，頷首承認，“沒錯，我自幼便患有心疾，大夫叮囑我不能大喜大悲大怒，要清心寡欲，飲食要清淡，也不能跑不能跳，凡事都要慢慢來，以免犯病”既然他變成了她，這些事情自然也無法再隱瞞下去，只好一一告訴他</p>

聞言，盛明封這才明白，成親這幾年來，她規矩為何特別多，又總是獨自待在房裏用膳，不出來與大家一塊吃，原來一切都是為著這病</p>

他接著質疑道：“當初談婚事時，為何沒聽你娘家人提起這事？”</p>

事已至此，胡蘭悅只好坦白將原因告訴他，“因為我爹娘擔憂我會因病被婆家嫌棄，所以才隱下了這事未提”見把事情說開，她索性趁此機會再提醒他，“二爺，我這身子可嬌弱的很，這段時日請你務必要好好照顧它，盡量維持心境的平和，以免若是出了什麽事，咱們倆換不回來”</p>

她這話隱隱透著一絲警告，她費心的照顧了這麽多年的身子，可不希望一個不小心毀在他手上，她可還冀望著陪女兒長大</p>

盛明封覷向她，她坦然迎視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卻，那眼神平靜中卻又流露出一抹堅持，似乎不曾因這番奇異的遭遇而生起一絲慌張</p>

他忽然想起兩人成親四年來，他一直以為她性子淡漠矜持，如今想來，必是她顧慮到心疾，為了不讓心情起伏過甚，影響身子，而克制了自個兒的心緒</p>

拖著這樣的病體，卻還能這般剛毅堅強，他不得不佩服她，允諾道：“你放心，你這身子我定會好好照看，不讓它出一絲差錯”</p>

“娘，瑩瑩來看您了”這時穿著一襲湖綠色棉襖的小丫頭咚咚咚的跑了進來</p>

看見女兒，胡蘭悅很自然的蹲子，張開雙手想擁抱她，不想女兒竟直朝床榻而去，沒搭理她</p>

勞瑩來到床邊，趴在床榻旁，擔憂的皺著小臉</p>

“青姨說娘又犯病了，胸口這兒還痛嗎？瑩瑩幫娘呼呼，把痛痛都趕跑”她擡起小手按在娘親的胸口，一邊輕揉著一邊呼著氣，“痛痛快走、痛痛快走……”盛明封神色不自在的僵住，他沒與女兒這麽親近過，此刻被女兒這般疼惜，有些不知所措</p>

可看著女兒那張布滿關心的小臉，不知怎地，他心頭霎時軟了下來，再瞟見站在一旁的胡蘭悅，因為不明真相的女兒只顧著和他說話，絲毫不理會她，而一臉失落，他心中不由得感到一絲快意，一掃他今天在發現兩人互換了身子後郁怒的情緒</p>

“娘好一點沒有？”瑩瑩擡頭有些奇怪的問以往只要她這般幫娘揉揉吹吹，娘很快就會說“瑩瑩乖，娘好多了”，今天怎麽沒有？</p>

盛明封哪裏知曉這些事，與女兒大眼瞪小眼，他覺得這心疾哪裏是她揉揉吹吹就能好，所以沒有回答她而瑩瑩不知母親的身子裏已換了個人，睜著圓圓的眼睛期待的望著</p>

胡蘭悅見這情狀，明白是怎麽回事，失笑的擡手揉揉女兒的小腦袋，哄道：“瑩瑩乖，娘好多了”</p>

瑩瑩訝異的轉過頭看向她，爹怎麽會對她說這種話？這是娘才會說的話胡蘭悅一把抱起女兒，動作輕松，不像往常那般吃力，她覺得渾身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氣，忍不住抱著女兒轉了幾圈</p>

“……爹？”瑩瑩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爹，爹從不會這般抱她，也不會對她笑，怎麽會突然……難道爹也病了？她忍不住擡起小手按在爹的額頭上</p>

胡蘭悅心中明白女兒定是發現“爹”的異樣，才會這般，她輕笑問道：“瑩瑩這是做什麽？”</p>

“爹是不是生病了？”</p>

“沒有，爹很好”她這輩子從來沒這麽好過</p>

她吶吶問道：“那爹怎麽會抱瑩瑩，以往爹都不理瑩瑩的”</p>

聽見她稚氣的話，胡蘭悅看向盛明封，他默然的垂下眼，為自己這三年來對女兒的疏忽感到歉疚</p>

原來女兒年紀雖小，卻也能感受到他的冷待</p>

懷著愧疚的心情，盛明封很快再擡起頭來，朝胡蘭悅說道：“把瑩瑩抱給我”</p>

胡蘭悅有些意外，不過仍依他的話，將女兒抱給他</p>

他坐起身，有些僵硬的抱著女兒那小小軟軟的身子，學著胡蘭悅哄了女兒一句，“瑩瑩乖”</p>

瑩瑩擡起小臉，笑咪咪道：“瑩瑩很乖，娘生病，瑩瑩不吵娘，瑩瑩自己去念書”親昵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之後，瑩瑩便爬下床榻，咚咚咚的跑了出去</p>

盛明封一直望著女兒那小小的身子，直到她出了房門後，他擡手撫模著適才被女兒親的臉頰，有絲異樣的感覺在胸口處漫開</p>

胡蘭悅借著這機會說出心裏話，“瑩瑩很是乖巧懂事，盼望二爺日後能多疼惜她一些”</p>

盛明封沒答腔，只微微點了下頭接著，他思及一件事，仔細交代她，“我待會兒會擬一份向聖上告假的奏摺，連同我先前已寫好的奏報，一塊讓曹方交給我的護衛送進宮裏，並在送完奏摺後回侯府找莫總管，讓他多派些人手去打聽聖誕禮物的事”</p>

胡蘭悅頷首，依言先回房裏拿了他說的奏報和文房四寶過來，再扶他坐到桌前，替他研了墨，讓他寫告假的摺子</p>

待他寫完，她收拾好，轉身要去交代曹方時，剛走了兩步，又被盛明封給叫住</p>

“你可別在曹方面前露了餡，發生在我們倆身上的事太駭人聽聞，可不能再讓其他人察覺”</p>

不消他提點，她也明白這事的輕重，“這事我自有分寸，二爺也得仔細著別在青眉面前曝露了，青眉服侍我多年，她是最了解我的人，二爺可得小心應付”相比起來，她更擔心他在青眉面前洩了底，令她起疑</p>

被她一提，想起自個兒變成女子的事，盛明封頓時沈下臉來，雙眉緊鎖，“你讓曹方辦完這些事，帶幾個人去附近打聽打聽那聖誕禮物的事”有曹方和莫總管兩邊分頭進行，也許能盡快打聽到那東西的下落</p>

看著自己那張臉上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胡蘭悅不禁覺得莞爾，這次離奇的互換身子，算起來倒是她占了便宜，得了他這副健康的身軀，整個人從裏到外無比舒坦，而他卻得忍受她那副病殃殃的身子帶來的痛苦和不便</p>

因罹患心疾，打小什麽事都做不了，她心忖倒不如趁著與他換回來前，去做些以前想做卻不能做的事</p>

想起現下是男兒身，她第一個想做的事便是去騎馬，待她學會，就可以帶著女兒一塊騎</p>

這麽一想，她眉眼俱是笑意，興匆匆離開</p>

瞅見自個兒那張臉上露出的歡快笑容，有一瞬間，盛明封幾乎都要認不得那是自己的臉了</p>

端來早膳，服侍主子用飯時，青眉想起一件事，說道：“夫人，您覺不覺得二爺今兒很古怪？”</p>

盛明封不動聲色的擡眸覷了青眉一眼，“哪裏古怪？”</p>

“整個人都怪，那神情和那說話的語氣都不像以前的二爺，而且二爺今早居然會那般和顏悅色的來看夫人，還有啊，二爺昨兒個不是說今天一早就要趕回京城，這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然沒回去，還說要多停留幾日”</p>

“那以前的二爺該是什麽模樣？丄他有些好奇的想知道在青眉眼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p>

青眉故意齜牙咧嘴的擠出一副醜臉給他看，“就像個鬼一樣討人厭”</p>

聽她竟拿他來同鬼相比，盛明封不悅的呵斥她，“放肆！”</p>

從未被夫人這般斥責，青眉有些訝異，“奴婢說錯了什麽嗎？”以往她沒少批評過二爺，夫人可從來不曾為此責罵她，因為夫人明白自己是一心向著她的</p>

“誰準你在背後罵他力：”胡蘭悅究竟是怎麽教的下人，連規矩都不懂，竟在背後議論主子的不是</p>

夫人一向很縱著她，陡然被這般斥責，青眉一楞之後委屈的道：“夫人，二爺這般對您，您怎麽還護著他？二爺他身為丈夫，對您不聞不問，放縱小妾誣陷您，逼得您為了不想再被雪姨娘陷害，不得不搬來家廟避開她；還有啊，二爺身為父親，對自個兒的女兒毫不關心，沒有半點慈愛之心，像這樣無情又不慈之人，豈不比鬼還不如！”</p>

盛明封顧不得責備青眉指責他無情又不慈之事，在聽她說起當初竟不是胡蘭悅害得秦詠雪滑胎，而是秦詠雪陷害胡蘭悅時，心中暗自驚疑不定</p>

為了問出真相，他試探的說道：“雪姨娘那天在園子裏滑了一跤以致落胎的事，我這幾日想了想，也許她那時並不是存心想要誣陷我，只是因為失去孩子，心中一時傷心……”</p>

他話還未說完，青眉便不平的月兌口而出，“她有什麽好傷心的，那天分明是她見您在園子裏散步，故意過來寒暄，卻趁機扯住您的手，刻意讓自個兒摔了一跤，再反咬您一口，說是您故意推了她，才害得她滑倒落胎設下這般毒計陷害您，把您逼得離開侯府，她都不知有多得意呢”</p>

提起這件事，她沒好臉色的再說：“您自幼有心疾，身子虛弱，那雪姨娘可要比您結實多了，您哪裏能推得了她，可老夫人和二爺卻聽信了她的課陷之詞，認準了是您推了她，才害得她滑胎，老夫人還把您叫去痛責了一頓，二爺雖沒斥罵您，卻自那以後就再沒同您說過話，直到昨兒個來到家廟，這才說上了幾句話”</p>

若只聽青眉這番話，也許盛明封會半信半疑，但如今變成胡蘭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副身子究竟有多虛弱，自然信了她的話</p>

此時青眉又再說起另一件事，“要不是當初您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小姐，身子也不至於損耗得這般嚴重，想到那時您差點連命都救不回來，奴婢仍心驚膽顫呢幸</p>

好當時太太從梧州帶來了一位醫術精湛的大夫，這才救回您一命，可在您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生下小姐時，二爺卻不在府裏，老夫人也只關心您生下的是兒子還是女兒，一聽說是女兒，連來看您一眼都沒有”</p>

胡蘭悅生產時所經歷的兇險，盛明封先前一點也不知情，他那時奉命到外地辦事，待回來時，只聽說她生下了個女兒，並不知她是冒險產女</p>

此刻回想起來，他才恍然明白為何在懷孕後，她鎮日都待在寢房裏，日日湯藥不斷，就連該去向母親請安的事都找理由給推了，令母親十分不諒解，也更不待見她</p>

原來那時她是為了能順利產下女兒，而不得不躺在床榻上養胎</p>

想起她那時所遭受的罪，他心疼又歉疚，所有的事她全都默默一人承受了，他這個做丈夫的竟渾然不知</p>

“她在哪裏？”他忽然間很想見她</p>

“您說的是誰？”青眉納悶的問</p>

“我說的是夫……二爺”</p>

“奴婢聽說二爺在讓曹方教他騎馬”</p>

“騎馬，我本就……”會字他及時吞了回去，改口道：“我過去瞧瞧”他起身便要往外走</p>

青眉急忙攔下，“您先前才剛發了病，這會兒可不能出去，得好好躺在床上休息”</p>

“我已不礙事了”</p>

“還是不成，外頭雪雖然停了，可天氣冷，您這一出去要是受了寒那還得了”</p>

盛明封想斥退她，但顧慮到此時自個兒的身體，只得忍住氣說道：“我都說了我沒事，要是你還不放心，最多我穿暖和點就是了”</p>

“這……”青眉還是有些擔心，但見夫人堅持，只得去拿了一件外袍和一件雪貂大氅來服侍著穿上，這才扶著她緩緩朝馬房走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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