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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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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明日一大早就要啟程去別宮了, 晚上,明熙帝躺床上輾轉反側好一會兒,實在睡不著幹脆又起來加班。

季睿這邊卻過得很是熱鬧。

季睿回來了, 鎮國公府這邊當然要擺一場家宴, 原本計劃是中午一大家子吃個團圓飯,可因為季睿大手筆送禮,鎮國公府這邊也手忙腳亂的。

尤其那吵得人頭都疼了的雞鴨鵝、豬、羊,加起來好幾百只了,就算是鎮國公府男兒都特能吃肉,每天敞開肚皮吃也要吃上大幾月了。

而且,這麽多,總不能一下子全部宰殺了吧。

最後實在沒辦法, 就在大廚房後邊兒, 開辟出一大塊空地,用來養這些一時半會兒吃不完的牲畜。

老管家和掌家的三叔母四叔母看著小山一般堆滿的各種貨物,頭都大了。不過, 兩位叔母心裏還是很感動的。

畢竟這都是季睿的心意。

老管家更多的是欣慰,好在小郡王送來的都是易保存的食材貨物, 那些保存不了兩天的, 量倒是剛好, 不誇張。

等把陸陸續續送來的貨物安排下去, 午膳哪還來得及, 於是家宴就挪到晚上了。

不過季睿還是一大早吃完飯就到隔壁來了, 叫上酒醒了還有些懵的親爹季定邦, 一起去祖父院子裏, 幫他種竹子(種菜)。

季定邦喝得爛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被渴醒的,起來剛灌下一壺涼水,就聽親兵進來稟報,他兒子季睿來了。

季定邦:“?”

我兒子?

我還醉著呢?

我兒子在宮裏怎麽可能....

可下一秒就聽到院子裏傳來,“爹,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你還要睡多久啊?”

季定邦先是一楞,隨即又猛地瞪大雙眼,手上喝空的茶壺都差點掉下去,“我兒子怎麽在這?”

季睿還在外面拖著聲兒喊。

“爹,你快點洗漱啊,我就在這等著呢。”

“你別磨蹭了,給你兩刻鐘夠不夠?”

“你不快點,我給你帶的早膳都要涼了。”

季定邦終於回過神來,顯得有些慌亂失措,趕緊讓人打水進來,順道回了季睿一句,“誒——爹聽到了,地哦得馬上,你先等爹爹一下,爹爹洗漱好就出來。”

喊完季定邦就趕緊換衣服,聞了聞一身的味兒,又去沐浴間撈起木桶裏的涼水就往身上倒。

總之,季定邦火速把自己拾掇了一頓,根本都沒用到兩刻鐘,頭發直接內力烘幹,胡子也修了一下,再出來見季睿時,好歹有個人樣了。

“嘿嘿,兒子你怎麽回來了,回來也不提前告知爹爹一聲,爹爹去接你啊。”季定邦笑得跟頭見了蜂蜜的大憨熊似的。

“爹啊,我昨天就回來了。”季睿忽然道。

什麽?

昨日?

我昨天喝了酒是在國公府還是去了公主府?

季睿看自家爹爹瞪圓了眼睛,故意逗他,“爹,你眼睛瞪這麽大,難道是不想我回來哦?”

“不不不不,不是,爹爹怎麽會不想你回來,爹爹早就想你了,正說在你去別宮避暑前進宮看你呢。”

“真的?”季睿小手環胸,懷疑道。

“真的真的真的。”季定邦用力點頭。

“好吧,爹爹這麽說我就相信你了,”季睿噗呲一下笑開了顏,拉著季定邦坐下,“爹爹你先吃點東西,等會兒我們一起去找祖父。”

結果一聽‘祖父’,季定邦剛坐下就差點嚇得一屁股彈起來,“還....還.......我就...”

這麽久以來,父子兩仿佛陷入冷戰一般,季定邦是無臉去見老爹,季遠是看不得他要死不活沒個男人樣,兩人就這麽尬著,明明住一個府上,一年到頭卻連面兒都沒見著。

說起來,季定邦都有快兩年時間沒見過他老爹了。

他養好傷沒多久就整日醉酒,老爹放話,除非喝死了,以後就別跑他眼前礙事。

“爹你快吃。”季睿不等他爹拒絕的話說完,一口包子塞他嘴裏,“這個餡兒是特制的,嘗嘗合不合你口味?”

季定邦吃東西從來不看口味,囫圇吞棗似的,嗯嗯點頭,剛吞下去不等他再說話,兒子又投餵過來了。

這一頓早飯就在季睿投餵下吃完了,吃得季定邦又是開心又是苦惱,嘴都是兒子給擦的,把季定邦都美暈了。

所以在兒子牽著他的手一路來到老爹院子門口時,季定邦才開始腿軟,猶猶豫豫想告訴兒子,自己就不進去了,免得惹他祖父生氣,還連累他.....

“爹,祖父老了。”誰知,季睿站在院子門口突然來了這麽一句,直接讓季定邦訝然地低下頭。

季睿嘆了口氣,“我昨日一見祖父,那麽大把年紀還佝僂著腰挖坑種竹子種菜,哎,心裏實在過不去。”

季定邦:我老爹種竹子種菜?

我老爹???

季定邦那震驚的樣子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連季睿輕輕松松牽著他的手,什麽時候走進季遠院子的都不知道了。

要知道,季遠小時候家鄉那塊遭了災荒,那時候朝廷又不作為,天災人禍的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季遠跟著家裏人逃荒,逃著逃著家裏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一小屁孩,被一老和尚撿回去了。

老和尚老態龍鐘,守著個破廟,偶爾上山采些藥材還能去換些錢,勉強能維持一口飯吃,總之,季遠當時還以為自己就要當個和尚了。

而且幸運的是,季遠還跟著老和尚學了些武藝,算不上多厲害的武功,但偏巧季遠根骨優秀,武學天賦上佳,沒學多久就趕超老和尚了。

只是沒想到,老和尚沒多久也走了,留下一個破廟給季遠。

季遠不想當和尚,世道又艱難,不知咋想的,季遠就上山當土匪去了,當土匪幾年,季遠還悟出自己一套武學功夫來,由於是當土匪時悟出來的,那招式相當霸道。

後來把周圍的土匪都給收攏剿滅得差不多了,季遠不想欺負平民百姓,搶富商也沒意思,說到底,他季遠就不是大兇大惡之徒。於是,在聽說後金朝很囂張,專欺負大盛百姓,季遠一個心血來潮就去參軍了。

剛參軍季遠就因為表現勇武,砍殺敵人太猛,被當時的世家子出身的副將看中,提拔為親兵,但季遠那性子,能當親兵嗎?

不能的。

他季遠是來砍後金人的,又不是來保護朝廷狗官的。

季遠正計劃怎麽搞事,不讓副將記恨他,又能放他去盡情殺敵,老天待他是真不薄,剛登基不久的正始帝,迎娶了那副將家姻親為後,所以在京城搞演武,這個副將自然也有表現機會。

誰知這麽巧,表現兇猛得不像個人類的季遠就被正始帝一眼看中,說句不恰當的,正始帝看季遠的眼神,那就跟王八看綠豆似的,對眼。

季遠就是他夢中大將軍。

從此在正始帝的偏愛與扶持下,季遠那是一路扶搖直上,官越來越大,權勢也越來越盛,當然,季遠也確實沒讓正始帝失望。

正始帝全心交付後背,信任季遠,季遠也盡力報答君主之恩。

後面要是沒發生....

季遠唯一一次違背正始帝意思,就是為了北境飽受戰爭之苦的百姓,還有連年戰火影響下,朝堂權勢爭鬥下,大盛朝辛苦求生的百姓,選擇了一位更適合的新君。

要不是最後這個‘背叛’。

正始帝和季遠的君臣之誼絕對能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老爹季遠的脾氣,那就不是暴躁能形容的,你讓他拿著鋤頭上戰場砍人都行,你說他種竹子種菜?

季定邦可不是嚇壞了嘛。

恍恍惚惚被兒子牽著進了院子,還沒見著老爹,季定邦就已經腦補了很多東西。

要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他的老爹怎麽可能會.....

這時聽到季睿喊聲,舉著把鋤頭就興沖沖跑出來,“我乖孫孫來了。”然後笑成花兒的季遠,在掃見某人時,一臉的慈愛頓時凝固了。

而季定邦同樣被笑成花兒的老爹嚇了一跳,那受驚程度不比昨日季老五季老七小。

只不過在下一秒,老爹‘花兒般燦爛’的笑臉凝固後,看起來就挺猙獰時,季定邦大大松了口氣。

這是他熟悉的老爹了。

季睿跑到季遠身邊,明明才第二次,已經很習慣地伸手,季遠也扔下鋤頭一把抱起他,就當看不見僵硬的季定邦,抱著人轉頭就走。

那語氣也依然慈愛得讓人不適。

“乖孫孫,怎麽不早點過來,你說今天陪爺爺種竹子,爺爺天還沒亮就開始期待了。”

“對了,你怎麽買那麽多東西孝敬爺爺啊,爺爺都吃不完,那些雞鴨鵝爺爺讓人找了塊地兒養著了,還能下蛋,給你也多補一補。”

季定邦:“!”

季睿坐在祖父懷裏,聽他張口閉口的自稱爺爺,也改口喊道:“爺爺,孝敬您是應該的,我還想把盛京城好吃好喝全部買下來孝敬您呢,可惜,我怕鎮國公府裝不下啊。”

爺爺,聽明白了麽?

你孫孫我,不差錢錢。

季遠聽得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隔得近的季睿都差點耳鳴,心道,他祖父別的不說,身體是倍兒棒,一看就是長壽的。

等爺孫兩都轉去院子裏面了,季定邦還跟點了穴似的,站在那......消化消化。

見祖父只是無視他爹,季睿眼神閃了閃,小嘴繼續甜甜地逗祖父開心,哦,是逗爺爺。

而等季睿拿起事先準備好的小鋤頭,蓄滿了勁兒就要一鋤頭鑿下去時,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等等!”

“莫急莫急。”

是他爺爺季遠和不知從哪找來一把鋤頭走進來的季定邦。

季睿也舉著小鋤頭定住了,疑惑,難道是我姿勢不對?

可鑿土講什麽姿勢啊?

季定邦快步上前,一把拿掉他手中的小鋤頭,同時季遠一把抱起他退後幾步,好像是要遠離危險似的。

“傷到自己怎麽辦,你在一邊和你祖...和你爺爺玩,爹爹來鑿。”季定邦說。

“這種粗活累到你怎麽辦,你從小身子骨就不好,爺爺叫你過來玩的,哪能讓你真幹活。”季遠說。

“老爹說的對。”季定邦積極又小心附和一句。

可是季遠依舊無視他。

季睿:“.......”

就,我也沒身嬌體弱到這份上啊。

得虧季睿這心裏話沒讓六皇子聽見,不然肯定跳腳指著他鼻子罵:不要臉!當初一陣風刮過就柔柔弱弱要倒的人是誰?

季定邦趕緊收回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朝季睿笑道:“兒子,你就看著,爹爹最喜歡幹活了,幹活可快了。”

季遠:“乖孫孫,你陪爺爺喝茶,”

看著想積極表現的爹,又根本不搭理人的爺爺,季睿小手一揣,行吧,誰叫我輩分小呢,甘願成為你們父子兩‘PLAY的一環’。

然後季睿就跟什麽甜蜜粘合劑似的,忙得很,一會兒關心一下爹爹累不累,一會兒和爺爺聊閑兒,一會兒給爹爹擦個汗,一會兒和爺爺下個象棋。

最後,季定邦打好了坑,那些坑.....

算了,總比昨日爺爺打的大坑要像樣兒一些,然後祖孫三人就把一大捆翠竹苗苗,還有那些菜苗苗,齊心協力,一起種了下去。

季睿遞,季遠和季定邦種。

只遞一下,都是小祿子來回跑,最後由季睿象征意義上,過一下手就遞給兩個親手種的人。

季睿抗議,抗議無效。

這父子兩是真把季睿當個金貴脆皮對待了。

好在季睿是個很會自娛自樂的人,沒多久,就從這毫無參與感的勞動中尋摸出非一般的趣味兒。

祖孫父子三人,因為有了季睿這個橋梁,看起來倒是挺和諧地渡過了一天。

等家宴快擺好了,老管家過來叫人時,看見這一幕腳步一頓,忽地背過身去,用袖子揩了揩眼角,這才重新轉過聲,笑著叫三人去吃飯。

天兒熱起來了,坐在屋裏反而悶熱不痛快,所以這次家宴就幹脆在院子裏擺的。

選的院子也好,旁邊還有一片人工湖,湖上有綠荷,微風拂過,季睿都能嗅到一股清香味,夾在美食煙火氣中,別有一番人間滋味兒啊。

也不知道皇帝舅舅這個點用晚膳沒?

誒,想必還在忙。

沒人提醒,肯定又要耽誤吃飯了吧。

算了算了,就算我不在,王大公公肯定也知道提醒的。

既然是家宴,那大家就比較隨意,大盛朝本就在男女大防上不算眼嚴重,季家是武將出身,這種事更不在意。

季遠一個七個兒子,除了六子來不及娶媳婦兒就為國捐軀,其他的兒子都娶了妻。大兒媳和二兒媳離世,在座還有四個兒媳。

四位叔母本就對季睿報以很大的好感,見了人喜愛值更是蹭蹭往上飈。季睿在這個叔母膝頭挨一挨,那個叔母膝上坐一坐,還有一位叔母一把抱起他掂了掂說他“輕得跟小羊羔似的,五叔母我單手都能把你舉上天,要多吃點肉。”

四位叔母一看就不是尋常的女子,比起名門閨秀,更像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尤其把他說成‘小羊羔’的五叔母,皮膚是健康小麥色,手臂結實有力,行動間自帶一股爽利豪氣勁兒,提起刀來砍人的話,肯定不比男子弱。

這四位叔母不會也都上過戰場吧......

“五叔母,我比小羊羔還是要重些吧。”季睿還是要為自己說一句的,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這些年滿宮吃的小食和美食說句話啊。

人家這身肉肉可不是白長的。

五叔母英氣的眉毛一挑,然後不給季睿反應時間,單手抓住他後背衣服,輕松往上一舉。

季睿:“!”

啊,我看到月亮離我近了些。

“五弟妹!”

“五嫂你快把人放下。”

季遠和季定邦也看得眉心一跳,差點就要躥上去接住季睿了。倒不是他們不相信五兒媳/弟妹的能力,而是他們怕季睿承受力不行,嚇到了怎麽辦。

雖然季睿沒養在身邊,但不代表什麽事兒他們都不知道。

比如身子骨較差(體弱多病),比如被六皇子嚇暈(膽小體虛)。

見周圍人都瞪著自己,五叔母也反應過來自己行為粗魯了些,訕訕地摸摸鼻子,把季睿放下了,剛要安慰一聲。

“哇,五叔母好厲害,不愧是女中豪傑。”季睿豎起大拇指,眼睛比那月亮還明亮好看,哪有被嚇到的樣子。

五叔母嘴邊安慰的話立刻變成,“舉一個你輕輕松松,就是一手提一個,我也能飛檐走壁,氣都不喘兒的。”

季睿長得白白嫩嫩,漂亮得跟個瓷娃娃似的,抱起來卻沒啥重量,比她生那三個皮實兒子輕太多了。

她平時追著三個兒子揍,三個一起抗起來都不算事兒,何況是小小一只季睿了。

季睿卻微微瞪大眼睛。

還能飛檐走壁?

五叔母還會輕功?

這時,一直很想插嘴,但只能裝老實的季老五忍不住了,“睿哥兒,你五叔母的功夫比你七叔還厲害。”

一旁同樣裝老實的季老七不服了,“五哥你話說過了吧,五嫂是很厲害,揍你綽綽有餘,和我打也就一個平手吧。”

“呵,我媳婦兒幾招就能收拾你了,老七,自信是好事,自信過頭可就要不得了。”季老五驕傲的樣子,好像厲害的是他自己。

季老七啪一拍桌子,梗著脖子放話,“是不是自信過頭,現場和五嫂比劃一下就知道...哎喲!”

狠話沒放完呢,季老七就被敲了一腦殼兒,季老五同樣沒逃過,兩人看著敲自己腦殼的季遠,“.......”

同時安靜如雞。

季遠橫眉冷對地敲打完兩個親兒子,換頭,哦不,是轉頭就對季睿笑得不像個人,像朵花兒。

“乖孫孫,別聽你兩個叔叔胡咧咧,你五叔母功夫了得,年輕那會兒就是北境出了名的女豪傑,單挑這兩倒黴....隨便哪一個叔叔單挑都挑不過她。”

季睿就假裝沒聽到爺爺嫌棄兒子的意思,轉頭沖五叔母崇拜道:“哇,我五叔母好厲害啊。”

誇她厲害的話聽過不少,但不知為何,從季睿嘴裏說出來聽著就格外順耳,還一路順到心口了。

看著季睿比小姑娘還精致好看的模樣,五叔母抱起他,捏捏臉,“五叔母一直想生個你這樣可愛乖巧的女兒呢。”

季睿:“......”

“生個我這樣可愛乖巧的男孩紙也可以的。”

你們一個個的,重女輕男要不得。

但是吧,五叔母已經被她那三個兒子折騰得一聽兒子什麽的就下意識嫌棄了。

“哈哈哈哈是是是,你這樣的男孩紙也可以。”這時,一旁三叔母笑道。

“對對對,跟你一模一樣的我也是能接受的。”五叔母反應過來,還特別強調一下才讚同道。

“那可不行。”誰知,季睿忽然小臉一本正經地搖頭,在幾位叔母,爺爺,爹爹,叔叔同時看過來時。

他才翹著尾巴,一點不臉紅道:“像我這樣可愛漂亮又乖巧討喜,聰慧伶俐的完美男孩紙可只有一個,那就是我。”

季七歲!

“叔母想生個一模一樣的我,怕是不行的呢。”季睿為難地搖搖頭。

噗——

哈哈哈哈哈——

整個院落上空都飄蕩著暢快笑聲。

嗯嗯,男子聲如洪鐘,女子豪爽大氣,季睿在一片笑聲夾擊中,暈暈乎乎,果然,一門武將的實力不是說說玩的。

於是,當那十一個哥哥一起收拾好出場時,看著院子裏快笑成一朵花的祖父/親爹/親叔/親娘/親嬸嬸。

“!!!”

一臉驚悚。

這些都是哪來的妖孽,退退退!

季睿餘光掃見,暈暈乎乎地招手:“ 哥哥們來了。”

仿佛按下了停止鍵,在上空震蕩的笑聲‘嘎’,瞬間消失了。

季睿晃了晃腦袋,耳朵邊嗡嗡叫的聲音好像還在環繞,耳鳴還沒消失,因此也就沒去註意,那幾個哥哥看見瞬間變臉的家中長輩,一股安心油然而生。

嚇死了,差點以為他們都被妖孽上身了。

四位叔母眼神嚴厲地掃過十幾個小子,暗含警告,武力值最強大的五叔母更是扭了扭脖子,發出嘎嘎一聲脆響。

小子們:“.......”

齊刷刷咽了口口水。

得罪爹爹叔叔不可怕。

要是....

惹了她們四個生氣,那就...慘了。

院子裏正好擺了四張桌子,季遠和三個兒子一桌,幾個兒媳一桌,季睿則和幾個哥哥坐一起。

家宴家宴,那就是一家子吃頓飯,按理說氣氛該溫馨和諧才對。

但是吧.....

安靜.....過分的安靜了。

季睿看著用個餐好像身上綁著枷鎖的幾個哥哥,那不自然的動作,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兒....

就在這時,他目光剛好落在對面的八哥身上。

八哥筷子幾次從雞腿身上劃走,這次剛夾起來要送到嘴邊了,啪嗒一聲,落回碗裏了。

這不算什麽,關鍵是八哥抖了一下。

真抖,一點不誇張。

季睿:“......”所以,你是被雞腿的叛逆嚇到了嗎?

這還不是最無語的,季睿就看八哥僵楞了片刻,然後,就這麽彎下脖子,用嘴巴去夠碗裏的雞腿,碗口有點深,他吃得很是艱難。

季睿:“!”

不至於,真不至於。

你的手呢,手拿著啃不香嗎?

關鍵,八哥這舉動不知是不是給了旁邊幾個哥哥另類的解題思路,唰唰唰,季睿對面兒同時扣下去三個腦袋。

跟八哥一起用嘴巴夠碗。

季睿:“......”

你們都是什麽毛病?

正常人吃個飯不行,偏要學狗狗?

季睿表示不理解,但尊重,他用小手帕擦了擦手,朝最近的豬肘子伸出手,抓起一只,送嘴邊就嗷嗚一口啃下去。

用力扯下一塊燉得軟糯的肘子肉,季睿嗷嗚嗷嗚吃著,滿嘴油花花,只想大嘆一聲。

香!

嗷嗚——

季睿又啃了一大口。

然後咀嚼的動作一頓,他若有所覺地擡起頭,就發現院子裏大家都看著他,尤其哥哥們,看著他的眼神像在冒光。

季睿:“?”

咋了,拿手啃太奇怪,要用嘴去夠碗不成?

快速咽下嘴裏的肉肉,季睿招呼道:“大家吃啊,哥哥們也別楞著啊,再不吃都要涼了,一家人不講虛禮。”

反正我是手啃派,不是狗狗啃食派。

大家就別要求‘入鄉隨俗’了。

說完,季睿就要低頭繼續啃肘子,誰知對面的哥哥們卻齊刷刷一扭頭,朝幾個叔母那一桌看去。

季睿恰好看見,也跟著望了過去。

看看十幾個小子眼巴巴的樣子,又看看季睿睜著大眼睛,即便啃得小嘴油花花也不失可愛的小模樣。

四個叔母交換了一個眼神,正當她們還猶豫不決時,中間那桌的季遠開口了。

“睿哥兒說的對,一家人吃個飯不用太講究。”

季睿點點頭,“沒錯沒錯,一家人。”

既然公爹都這麽說了....睿哥也說是一家人。

再一看眼睛發著光,就差搖尾巴的十幾個皮小子,四人同時一點頭。

算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雖然用到這裏不對,但差不多一個意思吧。

季睿本來還覺得這氣氛....啥意思?

下一秒。

他懂了。

看著眼前混亂一幕,季睿小嘴微張,手裏的豬肘子都差點嚇掉了。

要說之前的哥哥們像是綁著枷鎖,那現在,就是解開了鎖鏈的一群流浪狗,給季睿生動上演一幕,惡狗搶食。

“啊啊啊啊啊啊八哥你無恥!”

“這是我咬了一口的雞腿,你還給我!”

“五哥你太貪心了。”

“可惡,看招!”

“誰快誰吃。”

“啊啊啊啊啊七哥我是你親弟弟,你就不能讓讓?”

“飯桌上無父子。”

看著眼前上桌搶食,翻跟鬥躲避,急眼了直接上手,拳拳到肉,那是一點不留情面,季睿可是看到十四哥剛好一點的眼圈,顏色迅速加深了。

季睿:“!!!”

季定邦也眼疾手快,一把抱起自家白團團小兒子,遠離這片混亂戰場,怕他不小心被波及到。

這幾個小子鬧起來是一點沒分寸的。

季睿被親爹抱走,小手還緊緊抓著自己的豬肘子,怕被搶走。

剛才搶急眼了的十三哥轉頭盯著他手上的豬肘子,冒著綠光,不過被十四哥一腳踹開了。

“你好意思嗎,居然還想搶睿哥兒的,看我不揍你。”

“什麽?”隔壁戰場的八哥一聽,加入進來,“十三你要不要臉,居然還搶弟弟的。”

“十三你怎麽當哥哥的。”單腳蹦跶的九哥也加入揍十三的隊伍。

十三一人雙拳難敵三人六拳,被揍得嗷嗷叫,“八哥,九哥,我也是弟弟啊,你們剛才也搶了我啊。”

八哥最後補了一腳,九哥也再次補了一拳頭,兩人同時哼哼,“你技不如人,不搶你搶誰。”

然後八哥九哥對視一眼,警惕地護住自己懷裏的食物,趕緊大口吃起來,誰知沒吃兩口,旁邊就躥出搶食的另一條....咳咳,是另一個哥哥。

季睿被抱到了季遠那一桌,眼睛還盯著旁邊熱鬧的畫面,表情都還是直楞楞的。季定邦剛要把兒子放自己旁邊,就聽老爹咳了一聲。

季定邦動作一頓,然後不情不願地把兒子交了過去。

坐在季遠身邊,季睿看呆掉的下巴才重新長回去,季遠看他這樣,剛要拍拍他背問一句:沒嚇到吧。

“哥哥們都是性情中人啊,功夫也很是厲害呢。”

季睿剛感嘆完,就發現長輩們全都有些驚訝地看過來。

他摸摸自己小臉,“怎麽了?我臉花了?”

季遠忽然拍著他背,哈哈大笑一聲。

見季睿確實沒受驚,面上也沒露出嫌棄之色,四位叔母也面上一笑,心裏端著的勁兒隨之一松。

要知道,她們提前嚴令警告家裏的皮小子,就是不想讓季睿看到他們沒規沒矩的一面,簡直比下山的野猴子還鬧騰。

季睿從小長在皇宮,受的是正兒八經的貴族教育,四位叔母剛一見他,就覺得不愧是皇家養出來的人,比那些公侯世家的子弟還要光鮮亮麗、貴氣逼人。

哪怕季睿看起來很親人,也十分可愛討喜,但是....幾個叔母還是擔心的。

萬一瞧見這些,一怕他不習慣,會嚇到,二則是怕他心裏介意,瞧不上家裏野兄弟。

她們四個都不是名門貴女出身,小門小戶有,江湖草莽有,普通百姓也有,行事作風更帶了些武性,所以一向不被京城貴婦圈所喜,好在她們也常年在北境,不在乎這些。

不過之前小姑子季婉也有些瞧不上她們出身和作風,當然了,她們也懶得跟季婉計較,反正和她們過日子的又不是她,大不了常年在北境不回來就是。

但長公主對她們卻是不錯的,那位尊貴雍容的長公主殿下,和她們就不像一個世界的人,卻是真的把她們當作妯娌對待。

季睿是長公主唯一的兒子,哪怕只是看在她的面上,她們也會真心以待。

可家裏皮孩子從小在軍營裏摸爬滾打,早就養出一身野性,回到盛京城幾年了,還是沒規沒矩,別說像個公侯家少爺了,連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比不上。

如今為什麽要下狠勁兒壓著他們在家念書,多知書識禮,還不是....

哎——還不是這幾年,不止在外面鬧出不少笑話,還屢次三番被那些勳貴大臣的子弟嘲笑戲弄。

一開始還當人家是在跟他們玩呢。

後面兒上當次數多了,知道人家是在耍他們,他們提著刀槍就要打上門去。

簡直快把她們給氣死了。

就在這時,季睿不知是在回答誰,脆生生地說:“我覺得哥哥們很好啊,我很喜歡。”

四位叔母神情同時微微一動,看向季睿的目光更慈和了一些。

季睿可不是說場面話,這幾個哥哥鬧是鬧了些,但性子多純粹啊,想想他如今周圍的孩子,除了小九,就沒再有過這般純粹,腦子不想事兒的了。

就是....

劈裏啪啦,盤子碗碟砸地上的聲音變得多了起來。

季睿心道:就是有些廢東西啊。

等等!

季睿腦海裏忽然閃過一抹靈光。

不會是....

“三嫂,我就說別拿太好的盤子出來吧,你看看,太可惜。”

“我還不是想著....”

五叔母直接雙手叉腰,大喝一聲,“誰在打碎一個東西試試,看老娘不....”

話都還沒說完,就是更劇烈的劈裏啪啦聲,摔了一地。

一個哥哥直接倒飛出去,撞翻兩張桌子,桌子碎了,桌上東西也都遭殃了。

兄弟之間打這麽狠的嗎?

季睿剛合上的小嘴又長大了,然後眼前又是一花,只見四個叔母同時出手,身姿敏捷,五叔母一手擒住一個,“臭小子,老娘說的話你是沒聽見嗎?”

“娘娘娘,我錯了,松手,疼疼疼。”

四叔母一棍子敲下去,那個撞碎兩張桌子的哥哥齜牙咧嘴往旁邊打滾,“娘,我還疼著呢,別打別打了。”

“沒長眼睛的東西,撞什麽不好,你往這上面撞,再讓你們這麽糟蹋下去,家裏還有可用的東西嗎?”

四叔母絲毫不手下留情。

季睿:哦,八哥不止還活著,還生龍活虎地活著啊。

然後,季睿有些幹巴巴地問道:“那個,我看咱們府上不少東西都被損壞了,不會是....哥哥們?”

如果真是這樣....

那鎮國公府也許不是窮。

而是...

可也不至於吧,堂堂一國公府,難道被糟蹋了一點東西就能變成這樣?

這時,季遠哼哼一聲,嫌棄道:“這幾個敗家玩意兒,什麽東西都能謔謔幹凈,家裏的東西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像他們這麽敗下去,遲早傾家蕩產。”

“老爹,您這話誇張了吧,我記得咱們家也沒那麽好敗的啊。”季老五一臉憨,“而且自從您說,那些吃著閑飯沒事幹的禦史盯著咱們家找茬,咱們家都夠低調了,也沒大手大腳花過,家裏應該還有不少...”

“哼!”季遠不滿地打斷道:“老子就是覺得,一根草用他們身上都是浪費。”

季老五在老爹壓迫下,閉嘴了,摸摸脖子,咕咕噥噥一句:“我也沒說讓他們隨便敗啊。”

季睿:“.......”

好了,真相大白了。

腦補太多,是錯!

這時,場面越發混亂了,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季睿扭頭看去,嘴角一抽,剛才還看著不錯的院子,此刻已然一片狼藉。

幾個哥哥更是化身野猴子,上躥下跳,那個單腳蹦跶的九哥一邊嗷嗷大叫著,一邊單腳蹦上了高墻。

季睿:“!!!”

畫面太刺激。

而見著四位叔母像是有點忙不過來了,兩位叔叔大喝一聲,也跟著加入戰局。

場面越發混亂不堪,嗷嗷聲更是一聲更比一聲高。

“老子警告你們,要有分寸。”季遠被吵得腦仁疼,額角青筋都突突跳了幾下,“誰敢打到老子這邊來,老子...”

砰!

季睿被他爹抱著及時撤開。

而季睿就看著剛才還完好無損的餐桌,四分五裂,桌上擺著的美食摔了一地。

他祖父季遠正襟危坐,灑了一身菜湯,季睿看著他的背影,好像燃著洶洶大火。

剛才季睿被他一手扔了出去,然後被季定邦接住抱著及時撤開,所以身上倒是幹幹凈凈的。

而至於那個一腳把人踹過來的季老七,看看老爹,咽了口口水,轉身拔腿就跑。

季遠隨手操起一根桌子腿就追了上去,季老七溜得快,季老五被一棍子抽個正著,疼得嗷嗚大叫。

“爹,老爹,不是我,是老七,爹,老爹。”

現場好像暫時被按下暫停鍵,那些鬧騰的哥哥都停了下來,看著爺爺追打親爹親叔,比他們剛才還叫得慘烈。

噗——

不知是誰突然笑了出來。

啪!

什麽叫樂極生悲,這就是了。

就見之前對他笑得最溫婉的七叔母一手長鞭舞得虎虎生風,追著剛才笑出聲的哥哥鞭打。

“娘我錯了,我再也不笑了,我真的錯了。我沒笑爹,真的,啊啊啊啊啊啊....”

場面徹底亂了。

雞飛狗跳都不足以形容。

季睿恍恍惚惚,餘光就掃見幾個家仆和護衛一臉麻木的神情。

哦,原來這就是他們格外喜靜的原因啊。

季睿默默咽了口口水,然後就看向抱著他的季定邦,“爹,廚房還有吃的嗎?我還沒吃飽呢。”

話音一落,不知是不是季睿錯覺,爺爺和幾個叔母揍人的動作好像停滯了一瞬,可下一秒動靜就更大了。

這場混亂持續了快一個時辰。

熱氣騰騰的飯菜重新上桌。

這次就一個大圓桌,季睿看著保持一米距離,地上排排蹲,端著個比腦袋還大的碗的十一個哥哥。

“要不,還是給哥哥們弄張桌子?”

看著怪可憐的。

更像流浪狗狗了啊。

七叔母此時一點沒有剛才揮鞭子的淩厲勁兒,對他笑得格外溫婉道:“睿哥不用管他們,他們不配上桌。”

季睿看看不能搶食,倒是老老實實、心滿意足大口進食的哥哥們,“........”哦了一聲。

算了,他們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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