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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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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怪季睿嚇到,怕趕不上長公主出殯的日子,季定邦得到消息就快馬加鞭趕往盛京,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馬,好險在長公主出殯前一日趕到了。

看著掛滿白幡的公主府,季定邦在府門前遲遲不敢進。等步履蹣跚地來到長公主靈柩前,宮內旨意也跟著到了。

季定邦是無召返京,對戍守邊疆的武將來說是大罪。明熙帝動了怒,一番斥責後,殿外仗罰一百。

就算季定邦是習武之人,年輕時候軍棍也沒少挨,一百仗罰落在身上要不了命,也要受一番罪。

季定邦老老實實地受了,他也知道,明熙帝在發洩怒火,要不是他,長公主不會死。

這一百仗,他該受,心甘情願毫無怨言,甚至再來一百他也絕無二話。

等受了罰被明熙帝轟出宮門,季定邦揮開扶著他的下屬,在鎮國公府門前轉身,徑直又進了隔壁的長公主府。

季定邦進了府突然想到他的兒子,是長公主拼了命生下來的,他的嫡子。

於是,半道上腳步一轉來了季睿的居所。

季睿震驚,他血緣上的親爹居然長這個熊樣?

一臉的大胡子遮掉半張臉,虎目炯炯,眉毛濃密程度不比胡子差多少,露出那點皮膚更是黑炭一般。虎背熊腰,感覺一拳頭能打死一頭老虎。

“......”季睿開始擔心自己的長相了。

雖說他不靠臉吃飯,但長得好看,自己看著也賞心悅目啊。

季定邦應該是剛回來不久,瞧著風塵仆仆,很是疲憊,見他彎腰準備抱起自己,不用等季睿發言,柳嬤嬤先開口了。

“將軍,還是讓老奴來抱吧,您一路趕回盛京,還來不及稍作歇息,洗去一身風塵,這不足歲的孩子體弱嬌嫩,稍不註意就會生病,還得小心仔細一點。”

季定邦果然楞在半空,下意識掃一眼身上,不分日夜地趕路,又是灰塵又是汗水,如今還有血腥味,味道也難聞得厲害。

他尷尬了一下,把手收了回去,“嬤嬤說的是,是我大意了,我先去梳洗換身衣服再過來看看。”

季定邦對這位從小伺候長公主,受長公主信重的老嬤嬤也比較敬重。因此也不覺得柳嬤嬤是以下犯上,叫上隨從就回隔壁的鎮國公府了。

等這位親爹走了,季睿還扭著頭盯了一會兒。

等再次不受控制地被睡意裹挾著閉上眼睛時,季睿眨巴眨巴小嘴,心說:這個爹爹還挺憨。

他有點放心了。

憨點沒事兒,怕就怕是個利欲熏心,野心勃勃的。

在這種皇權至上的古代封建社會,那是一不小心就要來個滅門之禍,株連九族啥的,那他還怎麽玩。

他這輩子只想安安逸逸地過小日子。

季.只想擺爛.睿放了心,等長公主娘親出殯,入土為安後,季睿更是一點煩惱都沒了。連日來睡眠質量都好了,只管全身心地做個吃吃睡睡的小寶寶。

可能是太能睡了,有次他迷迷糊糊還聽見他那親爹充滿擔憂地問:“這小子成天只知道睡覺,不會是哪兒出毛病了吧?”

然後柳嬤嬤就語氣嚴肅地說:“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本來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將軍不用擔心。”

季定邦看到柳嬤嬤不太開心的表情,訕訕地摸了摸胡子,把剩下那半句‘瞧著一點不機靈’給咽了回去。

可他不說出來,柳嬤嬤這老人精就看不出他眼底的意思嗎?

柳嬤嬤肅著臉又道:“而且,請恕老奴直言,將軍這會兒還是應該聽醫者的話好好休養才是,要是想看睿哥兒,您說一聲就是,老奴雖然年紀大了,可抱著睿哥兒去將軍院子還是能做到的。”

“將軍傷勢又加重的話,國公爺那怕是也不好交代。”

季定邦:“......”

要不是實在太困了,季睿都想睜開眼睛看看他親爹的表情,就連他都聽說了,親祖父拿著棍子滿府追著要揍親爹的事。

好像是親爹被皇帝罰了仗刑,又沒好好養傷導致傷情惡化,偏不聽醫囑,還要繼續作妖,所以就被追著滿院子跑。

季定邦尷尬又心虛地回去養傷了。

柳嬤嬤看著那蹲小山一樣壯實雄厚的背影,眼底閃過些許覆雜之色,再轉回頭就吩咐知琴四人道:“明兒一早睿哥兒喝完奶就抱著去將軍院子,免得他又躺不住往這邊跑。”

“是。”

頓了頓,柳嬤嬤搖搖頭又道:“還是今兒下午就去吧,把睿哥兒所需的生活物品也帶上。”

一聽要把那些東西帶上,知琴不由看向柳嬤嬤,“嬤嬤,是要讓小郡王在將軍院子裏住下嗎?”

從長公主與寧遠將軍成婚起,她們就跟著殿下住在公主府。可能是習慣使然,乍一聽要搬到將軍院子那邊,知琴她們都有些驚訝。

不過很快她們四人又恍然了一瞬,殿下如今不在了,小郡王和將軍可是親父子,父子間要是生疏了那可不行。

而且,將軍這次是專門為長公主殿下回來的,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北境駐守了,說不定也要帶上小郡王。

四個大婢女對視一眼,很快就動作麻利地收拾起季睿要用到的物品。

柳嬤嬤卻不知在想什麽,看向窗外,知琴在收拾東西時不經意瞟見柳嬤嬤神情,一楞。

想到這段時間嬤嬤時不時會出現這樣憂慎的神色,知琴總覺得還有什麽事要發生。

小寶寶季睿可不知道柳嬤嬤為他操碎了心,他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挪了個窩。睜眼就是一張放大版熊臉。

“…….”也就是他,換個膽小的寶寶肯定要哭。

親爹似乎還想用胡子來蹭他,季睿擡起小手手,表示拒絕,而柳嬤嬤也咳嗽了兩聲,表示抗議。這才讓季定邦停止了他過於誇張的父愛之舉。

雖然挪了窩,但季睿心大,該喝喝該睡睡,跟在公主府沒啥差別,就是偶爾親爹背著柳嬤嬤用胡子來蹭他讓季睿很是嫌棄。

不過好歹是親爹,季睿也就忍了,沒有給嬤嬤告狀。

親爹實在過分了,就抓住他的胡子,扯啊扯,季睿大眼睛警告,可親爹卻笑得像個二傻子。

“睿兒想和爹爹玩是不是啊。”

然後一大把胡子塞季睿手裏,讓他盡情扯著玩。

瞧著親爹一點不痛的傻樂表情,季睿:......不好玩,一點都不好玩。

更過分的是,不到兩日,抓親爹大胡子就變成了抓祖父和親爹的大胡子。

季睿:“……”一手一把大胡子,內心是無語的。

一旁的柳嬤嬤,眼神快要噴火了。

鎮國公祖父呵呵大笑。

將軍爹也嘿嘿嘿傻樂。

季睿又扭頭看看不到三日,堆得屋子就快放不下,還有一半收進他小庫房的寶貝們,無奈地笑了笑。

這一幕乍一看還是挺溫馨有愛的,柳嬤嬤看著小郡王天真可愛的笑臉,心底那些不滿也散了一些。

算了算了,小郡王開心就好。

就是...

哎,鎮國公府的人什麽時候能低調點啊。長公主殿下在的時候,時刻盯著,他們還能收斂點,結果這才多久,又開始了。

不說柳嬤嬤了,季睿也覺得不妥。

雖說目前看來,祖父和親爹看起來都是豪爽不拘小節,沒啥野心的憨厚武將,但季睿卻覺得不太對。

誰老實憨厚有那麽一堆價值連城的寶貝?怕是他那個皇帝舅舅看了都要狠狠酸一把。

而親祖和親爹隨便拿出來擺在屋子裏,一點不心疼。

小寶寶季睿只能安慰自己一番,也許是他想太多,杞人憂天了。

但季貴妃的到來,把季睿寶寶那點小小的安慰給徹底打碎了。

....

季睿是在一陣輕柔婉轉的哭聲中醒過來的。

“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再哭,爹爹都要心疼死了。”鎮國公季遠道。

季睿一秒清醒。

他祖父是夾了?

肯定夾了!

就在季睿稍覺不適,就聽他親爹用一把粗狂的嗓子,弄出溫柔綿綿的語氣說:“婉娘別哭,誰欺負你了告訴三哥,三哥給你做主。”

季睿:“......”

爹,是你嗎爹?

你知道自己夾起來多毒嗎爹?

季睿忍了忍內心的不適,好險沒把睡前的奶給嘔出來,就聽一道清脆聲音,哽咽道:“爹爹,三哥,婉娘只是太久沒見你們,一時高興才,我不哭了,該笑才是。”

這話季遠和季定邦肯定不信,兩人都是久經沙場的狠人,一身血腥煞氣就算刻意收斂都能嚇得人兩股戰戰,更別說怒火上頭的時候了。

季遠虎目一瞪,看向一旁跪地顫抖的虞嬤嬤。

“你這老奴,還不把婉娘受的委屈一一道來!”

還以為這位姑姑是在夫家受了什麽委屈,回娘家告狀來了,季睿也來了精神,仔細旁聽起來。

結果那嬤嬤一開口,季睿就裂開了。

“是老奴無能,沒有好好伺候貴妃娘娘,讓娘娘受了委屈,老奴無顏面對國公爺和將軍大人啊。”說著,虞嬤嬤也哭了起來。

本來就沒止住淚痕的季貴妃,一下子悲從中來,搖著頭哭道:“嬤嬤,這怎麽能是你的錯呢,要不是嬤嬤在,我早就,早就見不到爹爹和三哥了。”

“娘娘....”虞嬤嬤也放聲痛哭,一點不講究,眼淚鼻涕齊流。

主仆兩人就差抱起一起大哭了,瞧著可憐得很,而季遠和季定邦的臉色果然變得非常難看。

“把婉娘在宮內受的委屈都給老子說出來,膽敢隱瞞不報的,被老子查出來,饒不了你不。”

虞嬤嬤這才草草抹了一把眼淚鼻涕,跪在地上,把季貴妃受到的‘委屈’給一一翻了出來。

聽了半天,季睿小眉頭都蹙起來了,倒不是說他在替這位剛認識的貴妃姑姑打抱不平,而是他知道,重頭戲肯定還在後邊。

果然,就在季遠和季定邦臉色越來越沈時,虞嬤嬤狠狠朝地上磕了一個頭,那用力的程度,季睿都聽得心頭一跳。

虞嬤嬤腦門磕出一個大腫包,像是豁出去了,雙眼噴火道:“國公爺,將軍,剛才說那些不過是小打小鬧,真要計較下來老奴都說不完,進了宮的女子哪個不受點小委屈,娘娘一心只想娘家人平安順遂,不想因為自己給國公爺惹麻煩,朝堂上那些人有事沒事找鎮國公府的麻煩,娘娘怎會不知,娘娘總說自己幫不上父兄的忙好歹也不能扯後腿,想著好好服侍皇上,希望皇上念著點情誼也能多照顧父兄一番。”

“嬤嬤,你別說了。”季貴妃恰到好處地打斷了虞嬤嬤的話,強顏歡笑一個般看向父兄道:“爹爹,三哥,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是有個喜訊想親口告訴你們的,那些事早都過...”

“婉娘,讓虞嬤嬤先把話說完,爹爹再聽你的喜事。”

季睿:“......”嘖嘖嘖。

接下來果然是重頭戲!

告完狀的虞嬤嬤話音剛落,屋裏就連續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巨響,想必一屋子的珍貴擺件被謔謔的差不多了。

季睿總結起來就是:貴妃娘娘沒生下皇子,就算身後有鎮國公府撐腰,那些有皇子的妃嬪也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們的兒子未來都有可能登基為帝,貴妃現在看著榮光,以後還不是任人欺辱。

而鎮國公府,如今顯赫又如何,一朝皇帝一朝臣,新皇登基,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簡直是精準打擊到了季遠和季定邦敏感的地方。

鎮國公府一門武將,尤其是兩朝元老季遠,手握重兵,權勢一度能壓過皇上,要不是沒有謀反的心,就是把景家江山換個姓也不是不行。

明熙帝登基,後金朝被滅後,鎮國公就放出手中不少權勢。

而明熙帝在北境安插自己信任的人手,包括大皇子在內,鎮國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盡量提拔這些人。

可是鎮國公也知道,除非自己一家子人都回盛京當個富貴閑人,否則,沒有哪個皇帝能放心。

明熙帝比他老子強,是個睿智鐵血的明君,季遠哪怕不擅政治權謀,也能看出來,只要他守著本分,明熙帝不會對他季氏一族趕盡殺絕。

但是,下一任皇帝就難說了。

其實一開始季遠不是沒打過寶貝女兒生個皇子外孫,然後扶持外孫登基的主意,這樣不止能保住季氏一族,說不得還能再維持幾十年的煊赫榮耀。

後來因為長公主,季遠一番斟酌後,把那個主意就放下了。有長公主在,鎮國公府只要不作妖,明熙帝不會動手,以後太子登基了,以太子的品性,也不至於卸磨殺驢。

再說,他這把老骨頭,頂多再征戰沙場十年,等到太子登基,他說不定早都入土了。

後金朝滅亡後,草原上的北元王庭卻逐年強大起來,北境不可能太平的,兒孫們只要爭點氣,總能給自己掙到家業。

季遠發洩一通怒火,黑著臉坐在太師椅上。

然後季貴妃一句話就把他思緒拉了回來。

“爹爹,我懷了皇子。”

季睿差點倒吸一口涼氣。

季貴妃溫柔地扶著腹部,“爹爹,你要當外祖父了。”

這下季遠和季定邦都反應過來了,兩人都大喜,紛紛關心起季貴妃的身子來。

季睿只覺心臟跳得一下比一下更快,那股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

果然,他祖父鎮國公說:“婉娘放心,爹爹定不讓你和外孫受欺負。”

季貴妃枕著鎮國公的膝蓋,像小時候那樣撒嬌道:“女兒肯定相信爹爹,只是,女兒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小皇子,就算生下皇子,以後....爹爹,那我們就不得不爭了。”

季貴妃話音一落,季定邦面露遲疑,而季遠眼神閃爍幾下,最終好似下定了決心。

“那就爭,我季遠的外孫,難道還坐不得那個位置了?”

季睿:“......”

兵權,外戚,皇子,奪嫡....

季睿仿佛看到了‘滅門慘禍’幾個大字在向他招手。

後面鎮國公在給季貴妃說什麽宮內有哪些自家安插的人手,暗語是什麽,以後怎麽暗中聯系,如何保住腹中胎兒等等一系列謀劃的時候,季睿只想吶喊一聲。

拜托你們醒一醒,別鬧了!

雖說相處時間不長,但季睿看得出來,他那皇帝舅舅是個厲害的,瞧著也還年輕的很,兒子似乎也不少。

偏偏,聽起來鎮國公府權勢還不小。

好吧,季睿突然理解了公主娘親的良苦用心,難怪彌留之際還不忘幫他拉一拉皇帝的親情線。

公主娘親肯定是早料到季家人要搞事,季貴妃腦子不清醒,所以想讓皇帝饒他一命。

可是,怎麽辦呢,皇帝似乎很想送他下去見公主娘親來著。

這下,連理由都不用找了!

知畫看著睡覺都沒精打采的季睿,不解道:“小郡王今天是怎麽了,瞧著不大開心,剛才喝奶都有一下沒一下的。”

季睿小嘴一癟:......哎,夢都要碎了,喝奶還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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