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

阮瑾玉微怔，下意識便想拒絕，但是瞧見周圍人對她方才橫沖直撞的行為不時投來奇怪的目光，便一轉念頭答應下來。

二人並肩走在街上，自然極了。

周淩開口“沒有再生病吧？”

“沒有。”

“今日是端午，可吃粽子了？”

“還未。”

周淩抿抿唇，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麽，阮瑾玉擡起頭，察覺到方才他的語氣，問道“你怎麽了，今日情緒不佳？”

燈火流轉在周淩擡起的眼眸中，他負手在身後，倒是絲毫不避諱阮瑾玉“西邊戰事吃緊，此次他們來勢兇猛異常，我肩負重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京。”

嘈雜熙攘聲中周淩有幾分低落的聲音尤為清晰，傳入阮瑾玉耳中不禁讓她收回了在人群中的目光，擡眸看著周淩。

又聽周淩繼續道“若是我在戰場上戰死，怕是除了血親之人，難有為我痛哭的人。”

“不。”阮瑾玉蹙眉，周淩眼中隱隱閃著期盼，垂眸看她。

阮瑾玉嘆口氣，清冽的聲音響起“你是將領，應有絕對的信念去打一場凱旋的戰，戰前躊躇是不該有的。”

周淩微微睜大眼睛。

“再者，為國捐軀，莫說是沒有人，舉國上下都會為你哀慟，這是殊榮，你不必過分掛心。”

半晌，周淩眼中的期盼如潮水般陣陣褪去，他自嘲地冷哼一聲“嗯，含玉說的對，我慚愧至極。”

他停在一個粽子攤前，要了兩個粽子，將其中一個緩緩剝開

粽葉，塞進阮瑾玉手中。

看著手裏，燙呼呼升騰著熱氣的粽子，阮瑾玉卻高興不起來。

“陪我吃吧，下次再見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說罷，他自顧自啃了一口粽子，嘴唇上沾著些發亮的晶瑩米漿，想著與周淩算是朋友一場，阮瑾玉向來不是什麽絕情的人，便陪他邊走邊吃。

二人悠然地在街上散步，捧著手裏熱氣騰騰的粽子，走在街道上，阮瑾玉四處瞧看著，這條街她十幾年前也走過，只是與現在的樣貌大不相同。

周圍吆喝聲，人們的嘈雜聲，河邊錘搗洗衣聲，柔風拂面，阮瑾玉舒展開眉心，恍惚間回到了上一世同嫡姐偷跑出宮的日子，彼時的自己打了勝仗，開心極了，也是同嫡姐一人一個粽子，吃的嘴唇發光。

粽子很快就吃完了，二人也行至街尾，燈火也暗淡下來，再往前就是鳳尾巷了，阮瑾玉便頓住腳步。

“我該走了。”

周淩默了半晌，才道“好，我送你。”

阮瑾玉心中掛念著找不到的那個小賊，又想著周淩並不知道她已經搬出了鳳尾巷，便開口編理由拒絕他，一邊轉身往反方向走。

誰知同周淩邁出的腳步方向竟是一致的。

阮瑾玉楞了一下，周淩也頓住了。

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惡寒湧上阮瑾玉的鼻尖，她眼圈有些泛紅，卻在心中安慰自己，是草木皆兵。

“周小侯爺，你不是要送我嗎？你要去哪兒？”

周淩半張臉隱在

暗處，輕快道“想到要給家裏人帶兩個粽子，你我既然要避嫌，那就就此別過吧。”

他的聲音落下許久，卻是沒有挪動腳步，阮瑾玉雙腿似乎黏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腦中速速回想著今日的遭遇。

先是在青雲閣看到黑影，追著下山竟然遇見了本應離京的周淩，周淩牽絆住了她的腳步。

周淩要送她回去，為何卻下意識是往反方向走？他難道知道自己已經不在邵府住了？

霎時間，阮瑾玉想到了白日裏的一個細節，往周淩身後張望了幾眼，立馬開口問道“懷塵呢？他怎麽沒在你身邊？！”

“他在府中收拾東西。”阮瑾玉只能看到周淩半張疑惑的臉，盯著他的嘴一開一合，逐漸覺得世界眩暈起來。

白日裏她在邵府墻頭看到的那個人影，分明像極了懷塵！

如果那人真是懷塵，周淩又知道她已經搬出了邵府，那麽···

她身子一晃，後退幾步，周淩見狀擔憂道“你怎麽了？”

“你離我遠點！”阮瑾玉擡手擋住他，卻見他臉上的關切開始忽明忽暗。

阮瑾玉擡眼死死盯著周淩“你和青雲閣上那個賊是什麽關系？懷塵到底幹什麽去了！？”

聲音不禁尖銳起來，面前的男人聞言垂下頭，阮瑾玉看著半邊照著燈火的鮮艷紅色只覺得如此刺眼！

“呵。”

阮瑾玉蹙眉，這聲冷笑不像是她認識的周淩的聲音，又確實是從周淩口中傳出來的。

“青雲閣？賊？

”

周淩擡起頭，一雙瑞鳳眼中，先前的溫柔蕩然無存，反而是更為真實的譏諷與冷寒，阮瑾玉心中一顫，想起河邊那次，周淩射殺趙彥時的目光。

一樣的冷若冰霜，充滿了戾氣。

“青雲閣裏，不就藏著一窩反賊嗎？”

這才是真正的周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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