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林游死訊傳到阮瑾玉耳中已經是李明義回京的時候了。

定安長街末尾的城門一開，素白旗番獵獵作響，一口木棺被彩綢吊著，擔著木柱，兩頭被人扛起，肅穆地入城。

林家來接棺的人上前圍住棺木，不明所以的百姓紛紛讓路，駐足看著，其中便有阮瑾玉。

她盯著緩緩往前行的棺木，神色稱不上喜悅，眉心微蹙反而有一種難言的悲愴。

她與林游素未謀面，並不如前兩者一般是親手了結的仇敵，此刻看著那漆黑的棺木，心中只有幾分完成任務的輕快感，而這種感覺卻讓她更感到束縛。

她目光追隨著林游的棺木，與棺木並排走著，腳下踩著石板路，迎面又徐徐行來另一支隊伍。

孫萱盈一身縞素，眼睛有幾分浮腫，應是哭過幾場，她扶著母親，緩緩行在送葬隊伍末尾。

“孫閣老也算是壽終正寢…”

“晚輩拜送孫閣老。”

阮瑾玉身旁三三兩兩送葬的白面書生紛紛弓腰垂頭，一片一片的人跟著他們拜下去，一時間將隱在其中的阮瑾玉凸顯出來，唯有她一身男子裝扮，負手逆著人群踱步。

周圍的躁動吸引了孫家送葬隊伍的目光，女眷嚶嚶的哭聲更響了，孫萱盈擡眸環視周圍。

空中灑落飛舞著白色紙錢，孫萱盈擡手揉揉有些模糊的眼睛，目光落在人群中那個顯眼的身影上。

阮瑾玉恰好也向她看過去。

二人視線對撞，孫萱盈蹙眉，似乎在

疑惑為何她沒有隨周圍人一起拜下。阮瑾玉眸色平和，向她頷首示意。林游的棺槨在前，她不會拜。

兩棺槨交叉而過，一邊是敬重送行聲一片，另一邊則是淒淒惶惶之景。

李明義乘坐的車轎跟在隊伍末尾，他端正坐在轎中，身旁一名玄衣侍衛正略帶審視的盯著他。

轎子外隱隱約約傳來女人悲痛的哭泣聲，李明義擡眼看了那侍衛一眼，才緩緩將簾擺掀開。

定安長街整潔明亮，道路兩旁裏外站了兩三層的人，正伸著脖子張望路中間行過去的兩抹白。

車轎正好路過孫家的棺槨，李明義凝神望去怔然片刻。

孫萱盈一身縞素，愈發襯得的人清麗脫俗，烏黑的發，松松垮垮盤在腦後，額頭邊垂下幾縷青絲，神色有幾分倦怠眼眶哭的發紅。

心突然被揪了一下，李明義蹙眉，想起了，似乎回回見到她，她都並不愉悅。

要麽是被人失約的落寞，要麽是被萬夫所指的委屈，要麽是如今日這般的失魂落魄。

玄衣侍衛見他不知望著什麽出神。側頭也往外看去，便見孫家的棺緩緩的從身邊略過。

“你是孫閣老的學生。”

李明一點點頭，不禁錯愕“這是…？”

玄衣侍衛抱臂默認地看著他，卻聽李明義有幾分不可置信“在下離京時，孫閣老身體還算健壯，怎會朝夕之間就…”

“哎。”侍衛嘆氣“自打開春便是多事之秋。”

送葬的隊伍緩緩走遠，女眷的

哀痛哭聲也在耳邊絲絲縷縷的抽離，李明義的心緒卻平靜不下來。

暖風拂過河岸邊的柳樹，正是一片融融的春景，漫天的白色紙錢撒在定安長街上，霎是刺目。

周淩倚在不遠處的酒樓二樓的憑欄上，遠遠眺望著兩道白色交織，又分道揚鑣，視線追隨著極小的黑影而動。

“哎，孫閣老…”懷塵在一旁輕嘆，他不時擡眼偷偷打量著周淩的表情，見他沈默不言便開口勸慰道“周家孫家也算世交，少爺要不還是親自去孫府探望探望吧。”

已在憑欄處的小侯爺依舊不說話，懷塵噤聲站在身邊，他雖然和周淩一同長起來，但自從七年前周淩自己跑去戰場上建功立業起，二人便逐漸疏遠。

這幾年他待在府裏都是受周大夫人的照顧與管教，他本心是向著周淩說話，但是卻做不到違逆周夫人。

周淩眸色微閃“好。”

*

淩意峰青雲閣中，飛羽將上午的公務處理完，剛伸了個懶腰，視線掃過一旁的慕玄雲，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蔫兒了下來。

慕玄雲神色平淡地看著手上的各種信箋，飛羽遲疑一翻還是開口“閣主，景玉公子來手信了。”

那人的筆尖微滯，覆又落下，沒說讓他呈報上來，也沒說不許呈報，只將飛羽尷尬的晾在一旁。

飛羽便確信這下自己猜對，慕玄雲就是和景玉起了爭執，這幾天才陰郁著臉。

他也不去觸這黴頭，垂下頭又重新去看文

書。

“景玉說什麽？”

男人淡漠的聲音冷不丁的響起，飛羽擡眼“也沒說什麽重要的，就是說已經知道南部的事情有了結果，向閣主您表示感謝而已。”

說完飛羽自顧自點點頭，心裏才算踏實下來，他打量起慕玄雲。

青雲閣的一行人來到吳國，飛羽便是在穆玄雲身邊，時刻督促他的存在。只見慕玄雲清淡的嗯了一聲，便沒什麽反應了。

飛羽這才收回視線，正色道“閣主，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了，你先下去。”

待飛羽走遠，慕玄雲筆尖悠悠停下，唇角一勾，又迅速的一撇。

當啷。

他竟甩手將狼毫擲了。緩緩靠在椅背上，慕玄雲神色不悅極了。

他聲音低緩地自言自語“哼，竟只有謝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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