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

阿朱進來的時候，正巧見到阮瑾玉從墻邊轉身走回來，她一眼便看出阮瑾玉神色有些不自然，偏頭看了眼墻邊“怎麽了？”

阮瑾玉道“剛剛有只貍花貓，我趕走了。”她拉起阿朱回了房。

*

官道上剛下過一場雨，泥重汙深，車馬艱難行進。李明義坐在搖晃的車轎中，對面坐著工部侍郎林游，二人並不相熟，只是論品階是同樣的，便硬湊進了一間車轎。

二人相對坐著，各自有沈重的心思，車轎內氣氛壓抑極了，林游好歹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年，他率先打破了沈默“尚書大人身體可好全了？”

“家父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只是不比從前硬朗了。”

林游點點頭，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馬車悠悠往前行，很快就到了南下的第一站，澄陽。

一隊人進了城門直奔澄陽府，澄陽趙知州已經在府衙門前等候多時，身後列了五六個官員，個個等的滿頭大汗抓耳撓腮。

戶部度支顏夢凡先行下了馬車，監察禦史邢坦緊隨其後，二人與澄陽眾人回禮後，中書舍人李明義和工部侍郎林游才姍姍走到二人身旁。

趙知州擡袖擦去腦門的汗，躬身將四人迎了進去。澄陽因地處官路交通之地，倒也稱得上是富碩，府衙精簡卻寬敞，處處遮蔭，一踏進正堂眾人都如釋重負地清爽了些許。

戶部度支顏夢凡坐在案堂上，李明義執筆在一旁記錄接下來的查

審，工部侍郎坐在堂下的太師椅上，監察禦史站在一旁行監督考察之責。

“我等來此的目的不必贅述，朝廷出了貪案，賑糧經由澄陽運出，趙知州。”顏夢凡板著的方臉，嘴角努力拉扯出絲笑意想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嚴肅“本官要看澄陽的賬本子，可準備好了？”

上游和下游對賬一番，才能知曉哪裏出了問題。

趙知州聞言幹咽一口唾沫，嗯啊咿呀地支支吾吾了半晌，四人齊齊望向他。

“呃…回大人，前幾日賬房走水，賬本子被燒毀，眼下新的賬本子還沒補全。”

顏夢凡登時臉上充紅，扔了笑意，嘭地一拍桌案“荒唐！本官不信這麽趕巧！”

“大人…！”趙知州匍匐下去。

監察禦史邢坦蹙眉“賬房的人可收押了嗎？”

“賬房…”啪嗒一聲，趙知州額頭上大顆的汗珠砸在地面“昨日在獄中咬舌自盡，死了。”

李明義筆尖一頓，在場的四人具是靜默著，林游頷首，只敢擡眼掃視著在場諸位神色各異，直到座上的顏夢凡站起身“屍首何處？現在帶路！”

趙知州連聲道是，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給四位大官帶路。

管賬房的主簿屍首已經僵硬，在燥熱的溫度下散發出縷縷令人作嘔的腥臭，邢坦以手帕掩住口鼻，蹙眉走上前，雙指擺開屍體的嘴，裏面血肉模糊。

“再找仵作驗一遍屍。”

顏夢凡對副手點點頭，他便退下辦事去了，趙知州

拱手連連稱是。

李明義站在四人最末，目光追隨著副手出去，轉頭瞧見身邊的林游局促不安地佝僂著背脊，他一只手以帕捂面，一只手緊緊拽著衣袖，目光觸及到李明義澄澈又不解的目光，慌忙避開。

雖然李明義在外辦學了兩年，確實對朝中的局勢不算清晰。但也看出來，大官剛下南部第一站便碰壁，為了阻止他們查案還出了人命，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他轉眼望向顏夢凡，戶部度支的背影鎮定極了，與一旁圍著屍體轉的監察禦史涇渭分明。

＊

“咳咳…”

孫萱盈本伏在桌案上小憩，被這一陣虛弱的低咳驚醒。

孫閣老躺在不遠處的床榻上，她倒了杯清水走上前，在下人的幫助下給他餵了下去。清潤暖水撫平了榻上老人緊皺的眉心，停下了纏綿不絕的病咳，胸膛平緩下來。

孫萱盈靜靜待他安睡下去，才躡手躡腳起身走出去。

屋外日頭高懸，烈陽一瞬間刺進她的眼簾，孫萱盈閉緊眼睛，剛睡醒的眼睛乍一刺激連著頭腦都有些發昏。

春瑩一把扶住她“姑娘，您得多睡覺啊。”

孫萱盈穩住身形，拍拍她的手“祖父突然地就病重，我不照顧著心裏不踏實。”

她眼底已有隱隱烏青，春瑩看著屬實心疼極了，可她都這般說了必定心裏有了計較，孫萱盈是個固執的性子，是以春瑩便轉了話題。

“周小侯爺給姑娘送了個貴釵，姑娘可要去看看

？”她試圖轉移她的註意力，指不定回了院孫萱盈就疲了。

孫萱盈轉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張嘴有幾分驚訝，接著抿嘴按捺了歡喜的笑意，原本疲憊有些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起來。

“那去看看吧。”

春瑩歡喜地哎了一聲，二人款款往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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