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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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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起死回生

輪音轆轆,馬車正驅馳在宵禁後的長安官道。

一路上,黎意方心中既惦念著母親的安危,又對阮安的經歷過往起了好奇之心,可二人卻顧不得多言。

很快便到抵了黎宅,阮安提著藥箱,和阮羲隨著黎意方飛快地進了黎母的寢房後,卻聽見裏面竟是傳出了仆婦的陣陣哭聲。

那老仆婦見黎意方歸來,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哽聲道:“公子,夫人…夫人她已經咽氣了……”

黎意方聽罷,神情驟變,待走到床前,見黎母果然不省人事,一時間他難以接受母親的死訊,嗓音微顫地喚:“娘……”

前世的這一夜,阮安被李淑穎外表的假象誆騙,她帶著孩子進了太傅府,當夜李淑穎對她熱情挽留,於是阮安便在李府留宿。

也正是在這夜,黎意方也來過光德坊的宅院尋過她,可她卻不在。

阮安記得那一夜黎母卻然是去世了。

可既然她已經重生了,為什麽還是改變不了前世的足跡?

她暗自捏緊了拳頭,不想眼睜睜地再看著病患的生命在她面前流逝。

屋內壓抑的哭聲不休不止,阮安顰了顰眉目,她讓阮羲先去外面的廳室安坐,男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阮安則走到床前,觀察了番黎母的面色。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黎意方自幼喪父,與寡母的感情極為深厚,此時此刻,男人的眼中已經有淚意湧動。

黎意方仍持著平素的修養,沒忘記對阮安道謝:“多謝,阮姑..娘隨我奔波這一趟,可惜…我母親還是去世了……”

阮安見黎母的面色泛黑,便對黎意方道:“黎大人先別急,我覺得令母尚有可救的餘地。”

一旁的仆婦泣聲道:“姑娘,我們夫人一炷香前就斷氣了。”

黎意方的心中卻莫名對阮安生出了極大的信任,他朝著阮安頷了頷首,道:“但請阮姑娘一試。”

阮安得到黎意方的準許後,先用手指扒開了黎母的眼皮,觀察了番她的瞳仁色澤,卻見黎母的瞳孔泛著淡淡的青色。

常言得急癥者,面青目白者死,面青目黃者亦死,而面黑目青者,卻仍有生還的餘地。①

是以,阮安又伸出纖手試探了番黎母的鼻息,黎母確實沒了呼吸,但觀脈象,她仍有淺弱的脈搏在。

“黎大人,我現在要動針,應該能救你母親一命。”

阮安說這話時,眼神很沈靜,這種篤然和自信獨屬於經驗老道的醫者。

如今這態勢,不管如何,黎意方都要試一試。

他很快同意了阮安的建議,心亦緊張地提懸起來。

阮安從懸著虎撐銅鈴的藥箱裏拿出了一套針具,隨後,姑娘雙手並攏,手法熟稔地往黎母身上太陽、少陽、百會、胸會等穴位一一紮去。

她施針時,又對一側慌亂驚詫的仆婦命道:“夫人心腎虧空,需要用人參和附子這兩味藥來回逆,我之前曾送予你家大人一顆千年山參,不知那顆山參還在嗎?”

仆婦趕忙回道:“在的、在的,奴婢剛才就讓人將參湯烹上了,只是剛烹好,夫人就斷了氣……”

待施完整套針法,阮安眸光一聚,須臾,黎母果然痛苦地咳嗽了一聲,似是回過了些魂來。

“娘!”

“夫人!”

阮安年紀輕輕,醫術卻如此高超,她竟有使人起死回生的妙手回春之術!

黎意方和那仆婦的面色皆是大駭。

阮安溫純的眉眼卻很平靜,又命:“趕快將那參湯端來,給夫人餵下。”

“是,我這就去端來!”

仆婦的眼裏頓時流下了喜悅的淚水,也對阮安的身份起了好奇。

她們公子是怎麽認識這位姑娘的?

她生得如此貌美,又有這麽高超的醫術,身側還跟了個三四歲的男孩,那男孩與她又是什麽關系?

仆婦餵黎母飲下參湯後,黎母逐漸恢覆了正常的呼吸,脈搏也比之前強勁了些。

黎意方緊繃的神經略微松懈,心中亦在想,阮安簡直就如天降的神女一樣,若不是她帶著孩子進了長安城,若不是她贈了他那顆人參,他的母親絕對活不過今夜。

阮安的心緒也微微轉圜,黎母是她重生後救的第一條人命,在她看來,這一切都在象征著她在與前世的自己告別,事情正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她和孩子一定會平安無虞地回到嘉州。

“阮姑娘,你的救命之恩黎某無以為報,黎某願散盡家財,將所有的金銀都奉作診金贈予阮姑娘,還請阮姑娘一定收下。”

阮安卻對著黎意方搖了搖首,嗓音溫柔道:“我無需大人贈予的診金,可卻另有一事,還請大人幫我。”

黎意方垂首看她,目光微怔。

拋開醫者身份,阮安的外表冰清玉潤,眉眼動人,可謂是個仙姿昳貌的絕色美人。

黎母一直想讓黎意方早些成親,可黎意方卻總以官場忙碌為借口推脫,為了應酬,黎意方偶爾也會和同僚去平康坊的那些秦樓楚館聽曲,許多玉柔花嬌的姑娘們也曾對著他頻頻獻媚,可他卻提不起任何興趣來。

她們是美,可都不及阮安美。

或者說,都不及阮安的容止和氣質更讓他心動。

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對男女之情無意。

可直到遇見了阮安,黎意方才忽地意識到,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也會對一個美人產生欣賞,甚而是即將萌芽的傾慕之情。

“姑娘但講無妨,黎某定當盡所能地幫助姑娘完成心願。”

黎意方能夠確認阮羲就是阮安的親子,她也絕不會貿貿然地來到這長安城。

或許,那個棄她不顧的男人就是長安的本地人,她此番帶著孩子也是為了尋找他的生身父親。

思及此,黎意方清俊的眉眼閃過一瞬不豫,心中亦湧起了淡淡的酸澀,甚而是對阮安母子的疼惜。

阮安要尋的那個男人,身份應當不低,黎意方對阮羲親生父親的身份很是好奇,亦覺得他應當不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身為為民做主的京兆尹,黎意方當然想為阮安主持公道,那人渣碰了這溫柔良善的姑娘,還讓她懷了他的孩子,卻又對她們母子不管不顧這麽多年,這負心漢實屬敗類!

阮安溫軟的話音將黎意方從紛雜的思緒拉回——

“夫人這病還需將養數日,大人會向官署請假,照拂病母嗎?”

驪國奉行百事孝為先,這假自然是可以請的,黎意方對著阮安頷了頷首。

卻不太明白,她到底想做些什麽。

***

一日後,太傅府。

李淑穎曾派人打聽過劍南鈴醫阮姑的下落,下人為她探得,她好似和她孫兒暫住在光德坊的一間民宅裏,這民宅也是京兆少尹黎意方的置業。

可她今晨派人去請那老醫姑時,卻發現小宅空空如也,那醫姑的下落亦不知所蹤。

下人通稟這事時,李淑穎正對著鏡臺,往自己的面頰上細細地勻抹脂粉,手中鎏金鑲寶玉盒中的香膏制價極其昂貴。

聽罷這話,李淑穎的心中冉起了挫敗和煩躁。

實則她的五官雖然生得精致艷麗,可皮膚底子卻不怎麽好,無甚光澤不說,還總是色沈暗黃。

可她自恃身份,向來要示外光鮮,每日都要花至少半個時辰,將露外的肌膚勻抹能變得白皙的脂粉。

可脂粉的滑石粉雖能使得她的肌膚看上去極有光澤,可裏面含的鉛量,卻也讓她本身的皮膚底子越來越差。

李淑穎的語氣還算平靜,淡聲對那下人命道:“再去尋她蹤跡,一定要將那老醫姑尋到。”

“是。”

前日在緞料鋪子幫李淑穎打探阮安的婢子名喚朱菊,她拿來賀家長女賀馨若提前贈予李淑穎的生辰賀禮,恭敬道:“姑娘,賀家那位又勤趕著巴結您呢,這回她送了套琉璃制的茶具,您看看可喜歡?”

李淑穎淡淡地瞥了那套茶具一眼:“拿到庫房裏去吧。”

“是。”

朱菊一早就猜出,李淑穎定是瞧不上賀馨若贈她的這盞茶具,她們家姑娘什麽好玩意沒見過?也就是賀家那位眼皮子淺,沒見過什麽世面。

少頃,李淑穎為自己斂好了妝容,她微微抿唇,雙唇很快染上了石榴色的口脂。

阮姓醫姑既已失蹤,她也很好奇賀馨芫臉上的痘瘡到底怎麽樣了。

李淑穎在一眾世家貴女中的地位若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她生得艷絕無雙,祖父又是當朝皇帝的帝師,放眼整個長安,誰都沒她風頭更盛。

是以很多貴女,乃至命婦都緊巴結討好著她。

她原本不用與賀馨若假意交好,可每次宴事,她都因為賀馨若對賀馨芫的羞辱而感到快意。

畢竟她能從賀馨芫那張滿是痘瘡的臉上,找到許多快意和平衡。

朱菊這時不屑道:“那賀家大姑娘也忒得意了些,不就是攀了個霍家嗎?有什麽好得意的。誰不知道,自打定北侯霍平梟在邊疆戰死後,他們霍家的權勢和氣焰都低了不少。”

李淑穎沒言語,只對著銅鏡描了描眉。

是啊,霍平梟都戰死了,這三大柱國家族之首的霍家還能支撐多久?

權傾朝野的丞相霍閬是個身有殘疾的病秧子,熬不了多久,霍閬一倒下,霍家可謂是後繼無人。他的另兩個兒子,與霍平梟那種天之驕子一比,都顯得平庸至極。

李淑穎適才焦躁的心情漸被平覆,朱唇亦露出一絲諷笑。

她即將嫁進東宮,日後也會母儀天下,成為大驪國的國母,她們李家只會越來越好。

等霍閬死後,這驪國三大柱國家族之首,也該換成李家了。

***

時近黃昏,驪國與北宛的交界之地是廣袤無垠的漠土。

忽有狂風驟起,霎時間,黃沙漫卷。

哨臺上的千夫長正神情嚴肅地往遠方眺望,偵查著敵情,風沙灌入他口鼻,亦迷住他眼睫,待邊疆暴烈的颶風止息,他終於看清遠方景象——

烏泱泱的大軍正往他們方向行來,他看見了數以萬計的蠻兵。

可在這些蠻人前面的騎兵,卻是定北侯霍平梟的狼騎團。

積日的風餐露宿雖讓這些死而後生的將士顯露了些許疲態,可他們的風骨卻絲毫未褪。

一行人離哨臺愈近,千夫長亦看清了為首將領的面容,他不禁瞪大了眼眸。

是定北侯!

是他們的大將軍!

是他們大驪國的戰神霍平梟!

霍平梟他竟然活著回來了!!!

千夫長以最快速度下了哨臺,往霍平梟馬前急跑而去。

高懸於天際的圓渾輪日色澤深紅,那染血的將帥旌旆,和赤紅色的破敗戰袍都在迎風獵獵。

霍平梟發上戴的的厲獸兜鍪微有歪斜,卻絲毫不顯落魄,反倒襯得他那氣質愈發桀驁不馴。

他緘默地挽韁勒馬,身後那抹極致的紅,與烈馬通身的墨黑反差強烈,既明昳奪目,又帶著諸神皆退的王霸之氣。

千夫長覺出,霍平梟似是比出征前瘦了許多。

男人的面容輪廓亦比出征前更顯硬朗冷情,皮膚依舊是恰到好處的淡麥色。

遙遙觀之,他那雙墨黑的眼正微覷著,頗帶狼顧之相,浸著淡淡傲睨,淩厲攝人,直惹人背脊發悚。

霍平梟漫不經心地垂下黑睫,甲胄之上痕跡斑駁,依稀可見那場浴血戮戰中的刀光劍影。

“嗖——”一聲,他倏然挑起陌刀上懸著的那顆人頭,已被風沙皸裂的單於腦袋便沿著拋物線軌跡,直往千夫長身前飛去。

千夫長順勢跪在沙地,語帶激動地喚道:“末將見過定北侯!恭賀定北侯凱旋歸來!”

人頭“咚”一聲落地後,頑劣的金烏戰馬仰頸微嘶了數聲,透著不耐。

霍平梟覆又蹙眉挽疆,他掌骨的力量強勁,挾控著這匹難馴烈馬,不讓它亂動。

“盡快去長安告訴陛下。”

男人側頸上的疤痕為其平添了幾分剛陽的野性,他低沈的嗓音透著沙啞,淡聲又命:“本侯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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