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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援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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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援軍

黑煙彌漫, 火海翻騰,半邊天空都映得通紅, 一支打著西軍旗幟的援兵忽然殺出, 沖入北戎大營。

慘叫馬嘶聲四起,北戎騎兵銳氣大挫, 慌忙撤退。

城頭上精神萎靡的守軍立即振奮精神,高呼道:“我們出城去接應他們!”

“等等!”

瑤英叫住達摩,聲音輕顫, “怎麽確定援軍是我們的人?”

達摩一楞:“難道不是我們的人?”

瑤英道:“北戎人最擅長的戰術是包圍,佯退,突襲,攻心,一波接一波的沖鋒, 圍獵, 驅使奴隸平民突破我們修築的工事, 為他們的騎兵開道,這些手段我們都見識到了……他們唯獨不擅長攻城。”

“我們得防著他們佯退,先想辦法確認援軍的身份。”

在書裏, 年老的海都阿陵所率的軍隊攻城略地,勢如破竹, 他征服各地後提拔了一批擅長制造器械的能工巧匠, 那些工匠不僅技藝高超,還精通數理,他依靠他們發明的各種攻城武器, 攻破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的城門。

瑤英在海都阿陵營地裏的時候,撿過羊糞,理過羊毛,餵過馬,搬運過沈重的武器,她不僅惦記海都阿陵培養的馬種,還留意他搜羅的工匠。逃到王庭以後,她讓老齊幫她留意那些經驗豐富的工匠,只要有一技之長的,不論是哪裏人,她都要。

現在的海都阿陵帳中沒有足夠多的工匠幫他制造攻城器械,就算有工匠,北戎四分五裂,以他的身份也籌集不了那麽多的軍需。

瑤英甚至懷疑城外這支北戎軍隊的糧草也支持不了多久。

“我們兵力不足,又不擅長制衡騎兵,無法和北戎正面交鋒,必須堅守城池,不能貿然出兵。如果援兵是個圈套,我們出去接應,正好中計。”

達摩冷靜下來,道:“如果援軍是真的呢?”

一旁的守將道:“我也覺得不宜出兵接應,可以先派斥候去看看。”

斥候派出,達摩心急如焚,立在城頭觀望遠方的戰況。

那支突然出現的援兵仍然在和北戎軍隊廝殺,北戎大營轉眼間燒了一大半,北戎軍旗東倒西歪,而西軍旗幟沖著高昌而來,迎風招展。

瑤英手心出汗。

如果援軍是真的,他們不派兵接應,就失去了裏應外合夾擊北戎的最佳時機……但是城外的北戎軍出現得太蹊蹺,他們冒不起風險。

達摩緊張忐忑,來回踱步。

將士們汗出如漿,目不轉睛地眺望遠處,拳頭捏得咯咯響。

半晌後,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奔回城:“看不清援軍主將!北戎一直在後撤……”

達摩心一沈:“堅守不出,繼續探查!”

能趕過來救援的主將斥候都認識,他說看不清主將,必然是對方故意為之,讓他們無法分辨援軍來自哪個部落。

守將得令,更多斥候懸索躍下城。

達摩咬牙:“北戎人果真狡猾,他們燒了大營,故意引誘我們出城,是不是想誘殺我們的主將?動搖我們的軍心,逼我們投降?”

瑤英面色凝重:“如果只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達摩冷汗直冒:“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

瑤英嘆口氣,手指蘸水,在泥磚上寫寫畫畫:“現在高昌被圍,周圍的西州兵肯定會趕過來救援,北戎軍隊只需要守住要道,讓援軍以為我們已經失陷,他們可以設伏,趕來的援軍必會中計。然後他們再佯裝被援軍突襲,緊急撤退,引誘我們出城,城中守軍如果追擊他們,多半會被他們斷了後路,屆時守軍被他們圍困,我們還能守多久?我們守不住,其他趕來的援軍豈不是更加慌亂?”

北戎人這一招可以反覆利用,以城破為誘餌來伏擊援軍,又以援軍為誘餌來引誘城中守軍,只要援軍和守軍有哪一方中計,他們就能順勢將殲滅西州兵。

瑤英憂心忡忡:“我們只要堅守不出就行了……可是援軍等不了……”

她擔心援軍中計。

達摩滿頭大汗。

楊遷、李仲虔的救兵遲遲不到,難道他們已經遇伏了?

……

高昌城外,大海道。

李仲虔帶著幾千西州兵連夜疾馳,穿過砂礫遍地、寸草不生的大海道。

部下勸他不要連夜趕路:“將軍,大海道遍布流沙,馬匹稍有不慎就會連人陷入流沙中的坑洞,而且我們一路沒有休息,掉隊的人越來越多了!”

在沙漠掉隊的士兵很可能會迷失方向。

李仲虔揮鞭,指著高昌方向每隔幾十裏路設置的烽火臺上隆隆的黑煙,面色陰沈如水:“事不宜遲,不用等掉隊的人,所有人加快速度,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高昌!”

說完,長鞭落下,一聲嘯響,駿馬似利箭般飛竄而出。

部下無奈地嘆口氣,指揮士兵跟上。

他們甩下體力不支的士兵,終於在第二天馳出大海道,遠遠看到一片小綠洲,士兵們渴得喉嚨冒煙,朝著綠洲中灰撲撲的村莊撲去。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恍如驟雨拍打屋瓦。村莊外的密林裏,塵土飛揚,黃雲湧動。

副將心驚膽戰,連忙勒馬:“有埋伏!”

隨著他的尖叫聲,數百鐵騎手執長刀,從密林中馳出,殺氣騰騰。

李仲虔擡起頭,尖銳的破空聲呼嘯而至,如蝗雨般密密麻麻的鐵箭齊齊射出,將他籠罩其中。

“阿郎!”

親兵驚恐地嘶聲喊叫。

……

高昌城裏,北戎佯退了幾十裏,丟下大營,守軍仍然沒有出城。

夜裏,城中守軍和壯丁抓緊時間在城外挖出一條條深深的戰壕,拉上絆馬繩索、鐵蒺藜,埋設火藥,守將親自帶人守著密道,防止北戎人突襲。

將領們聚在議事廳商討對策,起了爭執。

有人認為應該冒險派兵突圍。

更多的人認為守城更加穩妥,之前瑤英為西軍征集糧草,城中糧食充足,物資也齊備。

達摩問瑤英的意見。

她沒有直接說出想法,道:“首先,我們不知道城外的騎兵是從哪裏來的。決定攻打伊州之前,我和衛國公派出斥候探查軍情,確認過海都阿陵部被攔在白城外。他到底是怎麽帶著兵馬穿過白城封鎖的?這幾天城外的騎兵一次次攻城,極為勇猛,確實像他的作風,但是他們這麽拼命,反而讓我起疑。”

“瓦罕可汗已死,海都阿陵應該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而不是把所有西州兵引到高昌來。”

瑤英眉頭輕蹙,“城外的北戎兵沒有糧草補給,他們卻不慌不忙——這支大軍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們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海都阿陵只是瓦罕可汗的義子,他會為了給瓦罕可汗報仇而不顧生死嗎?”

達摩冷笑:“海都阿陵絕不會為瓦罕可汗報仇而不顧一切。”

瑤英道:“所以,我們得謹慎,我們面對的是一群死士,他們很可能是流竄各地的北戎殘部,海都阿陵拋下自己的兵馬,領著他們圍攻高昌,定有其他意圖。”

達摩頷首:“如果他們真的是北戎殘部,沒有糧草,堅持不了多久,我們只要守住城池,不怕他們不退兵。”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瑤英,明白為什麽這兩天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她不擔心高昌守不住,她擔心的是援軍。

援軍不會出事了吧?達摩暗暗擔憂。

第二天上午,達摩的預感成真了。

他慰勞城中將士,疲憊不堪,剛剛躲到後堂瞇了一會兒,被一陣驚叫聲吵醒,幾個士兵擡著一口大箱子沖進議事廳,“從伊州方向趕回來的援軍遇伏,全軍覆沒!衛國公誓死不降,不幸身死!”

說著,從箱子裏取出一柄長劍、一件血淋淋的甲衣,和衛國公銅符。

嘩然一片。

達摩呆了一呆,如五雷轟頂,朝李瑤英看去,她看著地上染血的長劍和甲衣,面色蒼白如雪,渾身發抖。

守將沈痛地道:“公主,節哀……”

瑤英擡起眼簾,數日來,她臉上頭一次露出茫然若失的神情。

屋中眾人不由得鼻酸眼熱,挪開了視線。

“北戎人又在叫陣了!”廳外腳步踏響,士兵聲音發抖,“他們要把衛國公的屍首懸於陣前!”

眾人大怒,瑤英面龐慘白,沖出議事廳。

北戎大軍列陣於城外,扔出幾面被燒毀的軍旗,齊聲大吼衛國公已死。

幾個雙手捆縛在後的漢人士兵被押到陣前,北戎人解開了他們身上的束縛,士兵連忙朝著城門方向狂奔。

在他們身後,十幾個北戎騎兵簇擁著一身金甲的海都阿陵馳出戰陣,海都阿陵望向城頭,彎弓搭箭,五箭連發,嗖嗖幾聲,那幾個狂奔的漢人士兵慘叫著倒下。

瑤英立在城頭上,狂風吹過,手腳冰涼,身上滾過一道道戰栗。

所有親兵目眥欲裂,抓緊兵器,沖下城樓。

“停下!”

瑤英雙手緊握成拳,指尖深深陷進掌心,聲音發抖。

親兵們回頭,雙眼血紅。

陣前,海都阿陵坐在馬背上,手執長弓,遙望城頭。

隔得很遠,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城頭上的情形,但是他目力過人,看得更清楚。

這幾天,不論白天黑夜,他一次次眺望高昌城,隔著屍山血海,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立於碧藍蒼穹和堅固的城墻之間,她是個女子,並不高大,雖是戎裝,依舊婀娜窈窕,不過面目模糊,看不清神情。

他想得到她。

可惜他當初瞧不起女子,沒有防備她,竟然叫她逃到了王庭,還一次次在不知不覺間被她算計,步步艱難。

還好,他身邊有一個很了解她的漢人,知道她最大的弱點是什麽。

海都阿陵勾唇,“帶過來!”

一名士兵騎馬出列,馬後拖了一具屍首,屍首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被扒了衣裳,赤身裸體,雙手以繩索綁縛,在沙地上拖行。

城頭上,親兵熱淚溢出,破口大罵。

“公主,我去和他們拼了!”

親兵們沖了出去。

瑤英如墜冰窖,牙齒打顫,猛地擡起手,制止親兵,“都停下!”

她聲音顫抖,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鎮定。

“聽公主的。”

達摩輕聲說,走到瑤英身邊,朝周圍的人使眼色。

眾人對望一眼,又是敬佩又是憐惜又是傷痛,不敢吱聲。

城下,北戎士兵拖著屍首繞行一大圈,開始縱馬踩踏屍首,士兵俯身,一邊用長刀在屍首身上劃出一條條血痕,一邊以言語嘲笑城中守將懦弱怕事,哈哈大笑。

城頭守將群情激憤,怒發沖冠,幾個年輕將領忍耐不住,上前請戰。

“末將請求帶兩百人出城,搶回衛國公的遺體!”

瑤英神色木然,呆立不動,忽然一個踉蹌,暈了過去。

眾親兵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上前扶住她。

城頭上慌亂了一瞬,士兵茫然四顧。

達摩掃視一圈,知道軍心已亂,嘆息道:“我送公主回房,你們記住,都不要輕舉妄動!”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青筋暴跳。

城下,北戎斥候騎馬奔回陣前:“城頭上起了騷亂!”

海都阿陵唇角揚起,淡金色眸子裏一抹猙獰笑意閃過。

日頭漸沈,暮色蒼茫。

部下高興地抱拳道:“王子神機妙算!我們只需要設伏,就能截斷高昌的援軍!現在他們的軍心已經亂了,明天我們是不是可以集結兵力攻城?”

海都阿陵臉色沈下來,掃一眼身後的士兵,冷笑:“這點兵力,人疲馬乏,怎麽強攻?”

“你記住,我們的目的是帶著這群殘部引誘援軍,盡量拖延時間。”

部下恭敬應是。

入夜後,北戎人鳴金收兵,帶著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首退回營地。

……

夜色濃稠,無星無月,高昌城中,氣氛沈重。

達摩在瑤英的房間外走來走去,連連嘆息,愁眉苦臉。

半夜時,吱嘎一聲,房門被拉開,瑤英邁出門檻,還是一身戎裝,臉色蒼白。

達摩不知道該說什麽。

瑤英沈默不語,往城樓方向走去,緣覺和親兵跟上她,神情緊張。

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簇擁著她登上城樓,夜風凜冽,她頭上巾幘的飄帶被風高高揚起。

達摩叮囑親兵好好照看她,帶著人去各處巡視,忙亂一番,再登上城樓時,已經是淩晨時分了,天邊浮起魚肚白,隱隱照亮天際處山巒起伏的輪廓,瑤英還站在城樓前,身上透出寒氣。

“公主,回房休息吧……”

達摩勸道。

瑤英搖頭不語。

達摩不忍多說什麽,轉身和守將談話,身邊忽然響起驚叫聲。

目力最好的士兵指著北戎大營的方向大叫:“燒起來了!”

達摩一驚,擡起頭。

天際處,黑煙滾滾,火光沖天而起。

達摩楞了片刻。

“北戎人故技重施?”

他瑤英看去。

瑤英搖了搖頭,“這一次也許不是。”

火勢越來越大,沒有減緩的趨勢,北戎大營亂成一團,馬嘶長鳴。

海都阿陵拔刀沖出營地,躍上馬背,他的幾個親兵很快聚攏過來,圍在他身邊,其他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橫沖直撞。

西北角急促的號角聲大作,塵土揚起,幾千兵士肩披霞光,浩浩蕩蕩而來,如狼似虎,氣勢雄壯。

在他們身後,王庭大軍的旗幟和幾面寫了漢字的帥旗迎風獵獵舒展。

蹄聲如雷,為首的將領頭罩面甲,一刀將北戎士兵斬落馬背。

海都阿陵臉色陰沈,帶著士兵抵擋了一陣,奈何對方士氣如虹,北戎士兵倉促應戰,已經失了先機,而高昌城門大開,城中守軍嘶吼著前來為援軍助陣,很快將北戎軍隊的後路截斷,慢慢將北戎士兵圍在當中,再不逃,他們會被全部殲滅。

“走!”

海都阿陵果斷地怒吼一聲,帶著幾個親兵沖出重圍,回頭看一眼王庭軍隊,抹去臉上血跡,嘴角一勾。

“該來的都來了,王庭的援軍也來了……曇摩羅伽,你也有弱點!”

高高在上、心無掛礙的佛子,也有中計的一天。

他忍不住笑了笑,冷不防嗖嗖數聲擦耳而過,王庭弓箭手接連拉弓,萬箭齊發,他的親兵逃得慢了點,被鐵箭穿胸而過,落馬而亡。

接著又是幾聲銳響,劇痛傳來,兩支鐵箭穿透了他身上的甲衣。

海都阿陵冷汗淋漓,不敢大意,強忍痛楚,掉頭策馬狂奔。

北戎陣營大亂,海都阿陵又跑了,剩下的士兵很快被王庭軍隊和高昌守軍十面包圍,他們拒不投降,咬牙死戰。

高昌城頭,達摩看著援軍和守軍前後夾擊,將北戎士兵剿滅幹凈,狂亂的心跳久久無法平緩。

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殘陽如血。

嗚嗚的號角聲終於響起。

城頭守軍歡聲雷動,達摩激動落淚。

援軍和守軍一起返回高昌。

瑤英奔下城樓,騎馬沖出城門,朝策馬走在最前面的三個將領奔去。

三人看到她,催馬疾走,隨手擦掉臉上黏稠的血塊。

瑤英先奔著其中一人而去。

“阿兄!”

白袍披肩,作王庭軍士打扮的男人嘴角勾起,勒馬停下,長腿一掃,下了馬背,抱住下馬跑過來的瑤英。

另外兩人騎馬靠近,也下了馬背,默默地看著兄妹二人。

瑤英松開李仲虔,往戴面罩的男人看去。

男人揭開面甲,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龐,卷發褐眼,頰邊一道刀疤。

瑤英一怔,“莫毗多王子。”

莫毗多松口氣,笑道:“見到公主安然無恙,我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瑤英朝他身後看去,他的部下跟在後面,看樣子都是烏吉裏部的人。

“阿郎!”

“阿郎還活著!”

驚喜的喊叫聲響起,瑤英的親兵沖上來,認出李仲虔,一起大叫起來。

達摩等人滿面笑容地迎上來,看到李仲虔,瞠目結舌,驚嘆了一陣,和莫毗多見禮,目光落到一直站在旁邊、一雙鳳眼直直看著瑤英的另一個男人身上,面露疑惑,齊齊朝瑤英看去。

“公主,這位是?”

他們看到援軍中出現一面魏朝帥旗,這個男人難道是魏朝派來支援西軍的援軍大帥?

瑤英攬著李仲虔的胳膊,回過神,掃一眼男人,目光和他的對上。

千軍萬馬之中,他凝視著她,鳳眸裏暗流湧動。

瑤英皺眉,淡淡地道:“這位就是當朝太子殿下。”

眾人呆了一呆。

高昌守將欣喜若狂,太子在這裏,說明甘州、肅州、瓜州、沙州都已光覆,接下來他們可以聯手收覆伊州!

歡喜過後,士兵留下打掃戰場,眾人回城詳談。

達摩一肚子的疑問:“公主怎麽知道衛國公還活著?還知道衛國公、王庭軍隊和涼州軍會趕來救援?公主當時可是暈倒了啊!”

瑤英微笑,和李仲虔對視一眼,緩緩道:“那件甲衣和銅符送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阿兄還活著,不過我不知道阿兄能帶回援軍。”

……

看到長劍時,猶如焦雷當頭炸響,瑤英幾乎承受不住,但是一想到戰報上的詳細描繪,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再看到甲衣和銅符,她才鎮靜下來。

衛國公的銅符在她這裏。

她想到兩種可能:李仲虔遇伏,為了脫身,讓親兵假扮他,海都阿陵抓到的那個人不是他。或者是他和其他援軍匯合,識破海都阿陵的詭計,故意迷惑海都阿陵

不論哪種可能,都說明李仲虔可能沒死。

所以她將計就計,故意在城頭暈倒,然後召集部下將領,要他們做好出戰的準備,李仲虔沒死,肯定會帶援軍偷襲北戎大營。

……

說到這裏,瑤英看一眼莫毗多。

“阿兄怎麽會和莫毗多王子一起攻打北戎?”

李仲虔長出一口氣,拍拍瑤英的腦袋。

“說來話長,我快到伊州時,發現一路上毫無北戎殘部的蹤跡,趕緊掉頭,走到半路,知道北戎殘部圍攻高昌,連夜趕回,剛出了大海道就遇到北戎的埋伏,幸好王庭軍隊趕來救援……”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佛子看出海都阿陵故意圍攻高昌,設伏引誘援軍,讓離得最近的莫毗多帶兵過來馳援,我和他的親兵殺出重圍,派人偽裝成北戎斥候回去報信,海都阿陵信以為真,以為那具屍首就是我。趁他松懈,我和莫毗多整頓兵馬,悄悄靠近,趁夜搗毀他們的軍備,再發動突襲。”

眾人聽得心驚肉跳。

莫毗多朝瑤英笑了笑,目光灼灼,道:“我和衛國公提心吊膽,就怕公主信以為真,傷心之下被海都阿陵鉆了空子,沒想到公主不僅沒上當,還把海都阿陵給騙過去了,城中守軍反應也快,我們才能把這些北戎殘部包圍起來,要是再讓他們跑了,我實在沒法向王交代。”

眾人想起這些天的驚心動魄,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大舒一口氣,哈哈大笑。

瑤英眉間微動,松開李仲虔,走到莫毗多身邊:“海都阿陵到底在算計什麽?佛子現在身在何處?王庭那邊沒出事吧?”

莫毗多臉上微紅,小聲道:“不瞞公主……城外的這一萬北戎殘部,大部分是從沙海道逃出來的,我在沙海道追擊瓦罕可汗,親眼看著可汗落馬……沒想到可汗沒死,他被小兒子金勃所救,混進奴隸中,想悄悄逃到薩末鞬去。”

瑤英心頭大震。

“海都阿陵鬧出這麽大的陣仗,把所有援軍引到高昌,就是為了給老可汗作掩護?”

“不錯,他帶著這點人,根本改變不了大局。”莫毗多點頭,“說起來都是因為我太輕敵,讓北戎精銳騎兵逃出沙海道……為了掩護老可汗,所有北戎殘部全都朝著高昌來了,王看出海都阿陵的打算,命我帶幾千人前來解高昌之危,將北戎殘部全部剿滅。”

瑤英心如擂鼓:“那瓦罕可汗呢?”

瓦罕可汗如果逃出去了,海都阿陵的計謀就還是得逞了!

莫毗多道:“公主放心,我只帶幾千人馬來高昌,攝政王帶著大軍追擊瓦罕可汗去了,我一時大意,差點鑄下大錯,攝政王親自出馬,一定能親手斬殺瓦罕可汗。”

瑤英站著出了一會兒神。

蘇丹古去截殺瓦罕可汗了。

上次他帶兵大敗瓦罕可汗,因怕海都阿陵攻破聖城,又必須盡快散功,而且近衛軍不能離開王庭太久,所以匆匆帶兵返回聖城,命莫毗多代他追擊北戎殘部。這一次近衛軍留守王庭,他帶著莫毗多的人馬去追擊瓦罕可汗,不用擔心聖城出亂子,還派了援軍來幫她,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緣覺聽到二人的對話,張大嘴巴:“攝政王親自追擊瓦罕可汗去了?”

莫毗多頷首。

緣覺直冒冷汗,心裏暗暗著急:間隔時間太短了,王強行服藥運功,不會出事吧?

他們幾人站在一邊悄悄說話,那頭達摩等人圍著李玄貞問東問西。

李玄貞眉頭緊皺,無法脫身,目光一直追隨著瑤英,心中大石慢慢落地,身上陣陣劇痛,傷口再度崩開,鮮血浸濕了甲衣下的紗布。

疼痛讓他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一切不是夢境,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和李仲虔、王庭將軍竊竊私語,看他時神情冷淡。

還好,他來得及時。

瑤英瞥李玄貞一眼,問李仲虔:“阿兄,你怎麽會遇到李玄貞?”

李仲虔淡淡地道:“我和莫毗多悄悄趕回高昌,在路上碰到他,他正準備帶著兩千人偷襲海都阿陵。”

瑤英皺眉:李玄貞怎麽來得這麽快?

……

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緣覺暗暗心驚,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決定給畢娑寫封信,現在北戎殘部被殲滅,信可以送出去了。

他想去前線照看曇摩羅伽。

緣覺和瑤英說了一聲,匆匆走出議事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剛要合上門,沈重的腳步聲響起。

一道黑影閃過,跟著他進屋。

緣覺正要驚叫,砰的一聲響,黑影倒在了地上,臉上蒙著的布巾滑落,露出一張疤痕遍布的臉。

濃厚的血腥氣彌漫開來。

緣覺呆若木雞,半天說不出話,眼珠幾乎要暴眶而出。

“攝政王!”

他驚呼一聲,哆嗦著扶起倒在地上的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雙眸緊閉,意識朦朧,唇間溢出一聲呢喃:“別聲張……”

緣覺答應一聲,扶他躺好,撕開他身上的衣裳。

他肩上纏了厚厚的紗布,剛剛經歷一場大戰,紗布已經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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