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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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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懾

今天運氣非常好,鳳金寶一網下去,竟撈了三條草魚上來,他一條都沒舍得放,全都帶了回來。

幾個孩子都高興得不行,唯有吵嚷著要吃魚的馬老太不高興,她是想吃魚,但不是要吃這麽多,都吃了,還拿什麽賣錢?

鳳金寶聽母親罵他敗家子,猶豫這是不是要放兩條回池塘,被鳳寧攔住了:“爸,這種天魚能養得住。我們今晚吃一條,我再煮一條做魚凍,給來來帶些到學校吃。剩下一條放在水缸裏養幾天再吃。我們都長身體呢,需要營養。奶奶還病著,也需要營養。”

鳳金寶覺得有道理,便把魚留下了。

晚上鳳寧做了一鍋水煮魚,魚肉滑嫩,味道鮮美,全家人都吃得心滿意足,直誇鳳寧做飯的水平高了不少。

就連馬老太,雖然埋怨太過奢侈,但可一點也沒少吃。這老太太嘴饞,唯有好吃的能堵上她那張嘴。

吃過飯,鳳寧將第二條魚煮了。魚肉切塊油煎,加水小火慢燉,把魚膠熬出來。然後整整盛出了六碗,放在櫥櫃裏,等到放涼之後,富含魚膠的魚湯就凝成了魚凍。

鳳寧讓鳳來明早帶上一碗去學校,再帶點鹹菜,可以吃上三天。等到周四早上,鳳寧再去學校給她送菜,這樣就不用每頓都吃鹹菜了。

鳳來別提多高興了,這是她第一次帶這麽好的菜去學校。媽媽還在的時候,家裏也沒這麽吃過魚,一頓就煮兩條!她不禁暗自慶幸奶奶摔傷了,要是她身體好好的,肯定不讓吃這麽多魚,還是姐姐大方。

吃完飯後,鳳寧又繼續在燈下紮燈籠,下午鳳金寶破了不少篾條,足夠她用了。

家裏還沒通電,只有一盞小小的煤油燈,燈光暈黃昏暗。

鳳金寶見她在燈下忙活,便說:“怎麽還不睡?別熬壞了眼睛。”

鳳寧頭也不擡:“沒事。快到元旦了,我抓緊時間多做點。”

鳳金寶聽見她這麽說,停下來,猶豫了片刻才問:“你紮的這個,能賣出去?”他本來以為女兒要編竹器,結果發現她居然是在紮燈籠。

鳳寧說:“我也不知道,總得試試。”

其實南安有觀花燈的傳統,以前每年都還有花燈節,只是這些年太窮了,人們也沒有多少閑情逸致去關心物質生活以外的東西。改革開放已經有好幾年了,個體經濟總算活躍了些,有點閑錢的人也多了起來,應當會有人花錢買這個吧。

鳳金寶嘆了口氣,只是說:“夜裏冷,你別熬太晚,早點睡吧。”

“知道了。”鳳寧繼續忙活。

也不知道做到幾點,直到凍得實在受不了,這才去睡覺。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做好早飯後,又繼續紮燈籠。

馬老太也終於下了床。尾骨骨裂其實也不是多重的傷,就是有點疼,影響行動速度,不方便坐,她又是個小腳,也不能久站,便在床上臥著。

結果發現她躺了兩天,家裏的情況有點脫離她的控制,這才從床上下來。

看到鳳寧的燈籠骨架,馬老太用當拐棍的竹竿挑起一個鳳寧紮的兔子骨架:“你砍我的竹子做的都是些什麽玩意?”

鳳寧伸手從她的拐棍上奪下兔子:“別亂動我的東西!我有用的!”

“你媽還知道編些籃子筐子,你都做些什麽東西?這能有什麽用?能有什麽用!還不如拿去當柴燒。”馬老太相當瞧不上鳳寧的活計。

鳳寧擡眼冷冷地看著她:“我說了,別亂動我的東西!”

馬老太與鳳寧四目相對,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覆雜的情緒:憤怒、怨恨和冷漠。馬老太突然有些害怕,以前鳳寧她媽都不敢這麽看她,她下意識舉起拐棍,要去抽鳳寧:“我動不得?我動不得?”

鳳寧伸手抓住拐棍,一把奪過來,用力扔了出去,厲聲說:“你再敢動我一下,我就讓你直接去醫院躺著,你不但要受罪,花的還是你自己的錢!你要不要試試?”

馬老太聽見這話,張開嘴準備開罵。

鳳寧繼續說:“你再罵!我告訴你,我不是我媽,她要名聲,我可不要,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你。以後我的事你少管!”

馬老太被鳳寧的氣勢唬住了,她張了張嘴,最後說:“好,好,你翅膀硬了!我管不著,鳳金寶,你來看看,你生了個什麽女兒!”說著慢慢騰騰地轉身走了。

鳳寧不管她去哪裏,跟別人怎麽說自己,只要不打擾自己就行。別的姑娘家顧及名聲,擔心將來找不到好婆家,她不在乎,她對男人失望透頂,這輩子就算不嫁人,也不讓自己活得不痛快。

鳳寧每天都在紮燈籠,除了兔子燈,還有能活動的蝴蝶燈、螃蟹燈、魚燈,做的全都是骨架,還沒來得及糊紙。她打算先把骨架都紮好,再慢慢糊紙上色。

就這樣做了四五天,骨架堆了快一屋子。

梅香過來找她玩,看見這麽多骨架:“你在做什麽呢?”

鳳寧給她解釋了一下,梅香興趣濃厚:“我幫你做啊。”

鳳寧說:“你不是要織毛衣嗎?”

“過年前織完就行,我想跟你學做燈籠。”梅香說。

鳳寧笑著說:“好啊,那你試試。”她沒打算藏私,等以後燈籠行情好了,她還打算多收些徒弟呢。

梅香拿起篾條嘗試紮竹圈,她看鳳寧做得輕松,以為很簡單,其實並不那麽容易,剛上手的人容易紮不緊,大小也掌控不好。更要命的是,篾條薄得跟刀片似的,一不小心,就會劃破手指。

沒想剛弄了一會兒,手就被割傷了,她將傷口放在嘴裏吮吸:“這麽難,我看你弄得好輕松啊。”

鳳寧把纏了膠布的手給她看:“一樣的,我也會被劃傷,所以要小心些。窗臺下的條桌上有膠布,你剪一點纏上。”

梅香去纏膠布,看著滿屋子的燈籠說:“你紮了這麽多,都能賣完嗎?”

鳳寧說:“不知道啊,慢點賣吧。元旦的時候賣一點,過年的時候賣一點,元宵節的時候再賣點,總能賣完吧。”

“那一個燈籠賣多少錢?”梅香問。

鳳寧想了想:“普通的五毛,能動的貴一點,一塊兩塊四五塊吧。”

梅香瞪圓了雙眼:“四五塊錢一個燈籠!這麽貴有人買嗎?”

“是有點貴。有人喜歡的話,也許會買吧。”一個螃蟹燈,就算她做得快,也要兩天才能完工,更何況還有材料和工藝。

其實鳳寧也知道,這個年代,只要膽大肯幹,做點什麽都能賺錢。但她做了一輩子燈籠,還是非遺傳承人,所以她並不想改行,也不想浪費了自己的手藝,要把燈籠好好做起來,傳承下去,將來或許還能帶領更多的家鄉人民靠燈籠發家致富。

“對了,寧寧,我們還賣筍子嗎?”梅香問。

鳳寧說:“賣啊。周六下午我們再去挖半天,周日再去市裏賣筍子。”

“好啊!”梅香很高興,她其實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周六上午下了點雨,可把梅香急壞了,擔心不能上街。不過還好,下午雨就停了,兩個女孩上山挖了一下午筍子,這次挖得比上次還多,選出來之後快有六十斤了。

梅香說:“會不會有點多?能賣完嗎?”

鳳寧說:“我倒是不擔心能不能賣完,我只是擔心明天咱倆怎麽去,騎車帶這麽多筍子,還要載一個人。梅香,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明天我一個人去,賣完了回來分你錢。”

梅香說:“這有什麽信不過的,我是覺得讓你一個人去太辛苦了,又早起,又吹冷風。我白拿錢,怪不好意思的。”

“怎麽是白拿錢呢。筍子是你挖的,自行車是你家的。我就是跑個腿兒,費點嘴皮子。”鳳寧笑著說。

於是就這麽說定了。梅香當晚就把自行車推到鳳寧家來了,以防下雨,還把她哥的雨衣也拿了來。

第二天天沒亮,鳳寧就起來了,果然下了點小雨。

鳳寧把東西綁好,掛在車後座上,穿上雨衣,戴了一個鬥笠,以防雨從脖子裏灌進去。沒人幫忙打手電,便把手電筒斜挎在身上,就這樣全副武裝出了門。

這次沒人一起說話,鳳寧踩著車,穿過黑夜和冷雨,獨自來到了市裏。

雨衣不夠長,雖然雨不大,她的兩個膝蓋還是濕了,這種天真是凍得刺骨的疼。鳳寧到了市場,找了一處空檔卸下貨,跟旁邊的攤主打了一下招呼,讓他們幫忙瞅著點,然後鎖上自行車,在市場裏找到一個面攤,主動對正在忙碌的老板娘說:“阿姨,給我煮二兩陽春面。我褲子被雨打濕了,能不能在你的爐子邊烤一下?”

那老板娘還挺和善,聽見她這麽說:“那你趕緊烤烤,我給你煮面條。”

鳳寧趕緊蹲在爐子邊烤兩個膝蓋,很快,褲子上便冒出了熱氣。等鳳寧吃完面,褲子還沒幹,但市場裏已經開始有人上場了,她也不烤了。

面攤老板娘說:“你褲子還沒幹吧,不烤了嗎?”

鳳寧說:“不烤了,有人來了,我得去賣東西了。”

老板娘搖搖頭:“這種天受寒了可不行,要感冒的。”

鳳寧也顧不上了,她可不想把冬筍再馱回家。

今天天氣不好,賣筍子的只有兩家,可買菜的也沒上次多。幸虧鳳寧人美嘴甜,筍子賣得還算順利,到九點多的時候,還剩了一點,鳳寧拿去送給了面攤老板娘,又在她爐子邊烤了一下火,等褲子全幹了才走。

鳳寧又去買了兩個大線團和兩盒顏料,怕家裏的不夠用。

買完這些,鳳寧跑了一趟五金店,試圖尋找一些細銅絲,然而找了幾家店,都沒有合適的,只在建材店裏找到了一些建築用的紮絲,勉強能夠得上她的需求。

鳳寧揀最細的規格買了一些回去,因為做螃蟹燈的活動鉗子和腿、蝴蝶燈顫動的翅膀以及魚燈能夠靈活搖擺的魚尾都需要用上。

買好東西,雨也停了,鳳寧這才回家。

結果剛到村口,便遇到了一個她永遠也不想見到的人——張玉剛。

鳳寧的視線漠然地從對方的身上掃過,就像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樣。事實上,他們現在就是陌生人。

張玉剛看見她,臉上一喜,張嘴就叫:“鳳寧!”

鳳寧裝作沒聽見他的話,頭也不回地騎車離開。結果她的車後座被人拖住了,鳳寧用腳踮地,回頭看著後座上的手,嫌惡地說:“幹什麽?放開!”

張玉剛油膩地撩了一下頭發:“我是張玉剛,前幾天我讓媒人來你家說親,你為什麽不答應?”

鳳寧強忍住惡心:“你他媽是誰啊?你是天皇老子,你看上我我就得嫁給你?放開!”

張玉剛說:“不放。那咱們認識一下吧,從朋友做起。”

鳳寧放開嗓子大喊:“來人啊,抓流氓!”

張玉剛臉色一變:“我什麽都沒幹,就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你什麽都沒幹?你拖她的車幹什麽?放開!”

鳳寧回頭一看,曾決明拿著一根扁擔指著張玉剛。張玉剛悻悻地松開了手:“我就是開個玩笑。”

鳳寧趕緊推著車離開張玉剛的範圍:“決明,咱們走吧,不要和那樣的人打交道,一看就是社會上的流氓。”

這話是故意說給張玉剛聽的,表明自己對他的態度。

曾決明瞪了對方一眼,這才轉身回去。

鳳寧推著車和他一起往回走,她忍不住側目打量了一下對方,雖然看起來很單薄,但還是挺有男子氣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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