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樹苗靜靜地坐在小巷裏一棵大樹之上，聽著不遠處廢宅裏的動靜從喧囂直到寂靜。

還有藏在黑暗之處的乞丐老二，那急促淩亂地呼吸聲。

西城老黃的人來了足足數十個，一群人將廢宅內外都翻了個底朝天，一直折騰到了東方晨曦漸起，這才相繼散去，他們當然是一無所獲。

因為那一袋銀兩，還靜靜地埋在秦樹苗所在的大樹下。

廢宅裏喧囂漸去，秦樹苗沒有任何動作，她在等著一個人的到來。

果然，當小巷裏重新安靜了許久之後，黎明的曦光已經探出了頭，一個拖拖拉拉地腳步聲，便響在了寂靜地小巷之中。

乞丐老二拖著殘腿，自那條支巷中緩緩露出頭，四下裏張望了一下，便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徑直走向了秦樹苗所在的那一棵大樹。

乞丐老二趴在大樹下面，很快就將他埋好的銀兩重新掏了出來，然後，他便將那錢袋子舉起來，銀兩碰撞的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一抹陶醉地笑容，在他的臉上閃現。

“發財的感覺，是不是很爽？”

秦樹苗的聲音淡淡地闖入乞丐老二的陶醉之中。

“那當然了，我太喜……誰？！誰在說話！”

乞丐老二下意識地回答，但隨即醒悟過來，禁不住心頭巨震，立刻將錢袋子緊緊抱在懷裏，滿臉緊張地四下裏張望起來。

“問你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秦樹苗淡淡地說著話，便從樹上跳了下來，輕盈得如同風中的落葉，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你覺得如何？”

乞丐老二目瞪口呆地看著從天而降的秦樹苗，眼神裏瞬間被恐懼占滿。

雖然眼前這個人穿著打扮就是跟自己一樣的乞丐，但這落地無聲的本事，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瘦小的小乞丐，絕對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乞丐老二緊緊抱著那個錢袋，嘴唇哆嗦了幾下，用力點下了頭。

“聽說過無情金煞沒有？”

乞丐老二一臉地茫然，想了半天，這才搖了搖頭，澀聲說道，“沒，沒有。”

秦樹苗劍他的神情不似作偽，當下點了點頭，繼續輕描淡寫地問道，“為何要害你大哥？”

這一句話問出來，猶如晴天霹靂砸在乞丐老二的頭上，他身軀巨震，瞪大雙眼看著秦樹苗，嘴唇哆嗦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若是想將這些銀兩據為己有，直接殺了他便是，抑或帶了銀子遠走高飛，你既不殺他，又不自行遠走，反而費盡周折引了老黃的人來，將你大哥擄走，這又是為何？”

掃了一眼乞丐老二，秦樹苗面無表情，淡淡說道。

“我……我不能殺我大哥，我下不去手……我只是……不想大哥傷心……”乞丐老二惶然沈默了半晌，這才結結巴巴地囁喏道。

“世人多好虛飾，可惜善意的謊言依舊是謊言，不想傷害卻要了他人性命，”秦樹苗沈默了一會，淡淡說道，“你這邏輯啊，可笑，可笑，可笑至極啊！”

“不過，你這個理由不盡不實，極為牽強，以你的心機，並不足以讓你放棄最安全的攜銀潛逃，使自己身處險地，”秦樹苗冷冷說道，“不要提你那把破匕首，你有刀，難道別人就沒有？還是說出真正的理由吧。”

乞丐老二聞言一怔，苦笑著搖了搖頭，這才輕聲說道，“果然瞞不過你，沒錯，我之所以這樣選擇，是因為我確認，我親身出現將那些人引來，於我並沒有危險可言，甚至，比攜銀潛逃還要安全，因為若將我大哥送到他們手上，這個世上就再沒有人知道，這些銀子是落在了我的手裏了。”

秦樹苗目光一閃，這乞丐老二果然深藏著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示意乞丐老二繼續說下去。

“之所以說，以我自己為餌引動那些人沒有危險，就是因為我這條腿，”乞丐老二低頭看著自己的那條瘸腿，面上露出一絲痛苦，接著又說道，“而我大哥那個人，一定會自己死扛到底，他不會說出銀子是我拿走的，因為，從我認識他到如今，已經整整三年，三年來，他一直是如此的愚蠢。”

秦樹苗目光一凝，面無表情地看著乞丐老二，他卻恍然不覺，面上帶著一朵奇異地微笑，盯著自己的那條瘸腿，自顧自說了下去。

“三年前的那個大雨滂沱的夜裏，我被當做死人扔到了城南亂葬崗上，但老天爺沒有收我，反而讓我吊著一口氣，爬到了路邊，那一夜大哥救了我，”

乞丐老二擡起頭來，望著那座廢宅的方向，“他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每天找來的吃食，他總是將最好的那一份給我，雖然我們只是結拜兄弟，但我知道，就算是至親手足，也就只能做到這般了。”

秦樹苗倏然擡頭，眼睛陡然瞇了起來，聲音裏無波無瀾，“即便是這樣，即便你大哥對你恩重如山如同再造，你也還是出賣了他，親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沒錯！恩重如山又怎樣，如同再造又如何，情同手足又頂個屁用！我們踏馬的還不就是個臭要飯的！我們這輩子都註定被踩在所有人的腳下，翻不了身擡不起頭！”

乞丐老二也猛然擡起頭，雙目通紅咬牙切齒面目猙獰，“我們一輩子都是最低賤的人！三年前他們抓住了我，拿走了我一條腿，如果不是我命大早就成了一縷孤魂！那麽以後呢，萬一他們還想要我的胳膊我的雙手我的頭顱，我還是要乖乖奉上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切，都踏馬的因為，我是個要飯的，我是個被所有人踩在腳下的乞丐！”乞丐老二依舊滿面猙獰，幾乎怒吼著說出這句話，“所以我要成為有錢人！我要擁有很多很多的錢，我要成為人上人！我要他們在需要胳膊雙手頭顱的時候，目光不會落在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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