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某個彌漫著霧氣的清晨, 意大利西西裏島, 巴勒莫郊區外的大教堂。

基督徒的一天, 從清晨的祈禱開始。唱詩班的女孩子們頭戴花環, 身穿白裙, 站在管風琴前唱著神聖的讚美詩。

十字架下歌詠過福音書的人們來來往往, 卻不知曉這座早在中世紀就已經建造完工的教堂下面, 陳舊的審訊室裏埋葬了多少生命。

下水管道滲漏，滴答滴答聲在偌大空曠的審訊室回蕩。文藝覆興之後, 這座教堂屬於地下審訊室的部分被封鎖, 通道入口糊上了厚厚的水泥, 屬於地上的部分也被鋪磚搭瓦重新裝修。

十字軍東征和女巫迫害等對於異教徒的討伐已經屬於過去，在羅馬帝國的屍體上建立起的全新國度之中，人類用著所謂“看不見就不存在”的障眼法, 相信時間會掩埋一切罪惡, 也會淡化所有創痕。

“01, 你怎麽又跑到這裏了？”

踩踏著積水的腳步聲和女子略帶焦急的呼喚聲交織，生銹的刑具上，坐著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對於來者的抱怨，她仿若未聞般依舊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小女孩面無表情的擡著頭，一雙蜜色雙眸望著天花板的方向出神, 介於櫻色和淺茶色之間的頭發因為許久不曾打理，長度已經能夠浸到腳邊的積水裏，她卻沒有理會。

“01, 異能組的研究員們正在找你，來，跟我——”

“噓——”小女孩忽然動了，她將手指豎在唇前，“別說話，你聽。”

孩子們歌唱讚美詩的聲音隱隱穿透水泥，傳進空曠的審訊室。這也是女孩子能聽到的，屬於“外界”唯一的聲音。

“很近，卻也很遠。”女孩子朝著天花板伸出一只手，像要觸碰什麽一般，說道：“唱著歌的那些人，也是孩子吧？她們多大了，會跟我是一樣的年紀嗎？是不是穿著好看的衣裙，在父母寵愛下長大？”

“01……”

“吶，研究員姐姐。”女孩子忽然轉過頭，與她雙眸對視上的研究員忽然心頭一寒，可轉瞬間，女孩子的眼神又變成從前毫無波動的模樣。“我想離開這裏。”

“呆在這裏不好嗎？”研究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加溫柔和緩，也更加有人情味，“01喜歡什麽玩具？我可以向上面申請。你之前在斯坦博士那裏看到的雜志還記得嗎？封面上的芭比娃娃喜歡嗎？那個娃娃很貴重，外面的孩子大多數都沒條件擁有哦~”

“斯坦博士的雜志……聽說博士有個小女兒，住在‘外面’，博士是要給他的女兒買那個娃娃，是嗎？”女孩子搖頭，“因為斯坦博士總不回家，就用這種方式補償嗎？”

聽了女孩子的話女研究員哽了哽，耐住性子繼續道：“好吧，既然01不想要娃娃，可以想想自己喜歡什麽別的東西？”

“我想要……自由。”女孩子再次擡起頭，看向墻皮斑駁的天花板，“之前聽幾個研究員哥哥姐姐私下聊天，這個基地以前，除了我這個01，還有一個00是嗎？”

女研究員愕然，“你聽誰——”

“我是克|隆人，所以那個00應該就是本體吧？聽說兩年前，有兩個研究員……也就是00的親生父母叛離組織，冒著生命危險將00送走後，自己也銷聲匿跡。既然這麽疼愛女兒，為什麽還要做出這麽多女兒的克|隆體呢？”

女孩子仰望著天花板，聲音聽上去平靜無波，“為什麽她能出去，我不能？我們有哪裏不一樣嗎？”

女研究員抿了抿唇，頭腦迅速冷靜下來，再開口時依舊是溫和的語氣：“01可是超越本體的‘最高傑作’呢，沒有誰比你更重要。外面的世界太危險，01待在這裏最安全，我們也會盡全力保護你。”

“‘最高傑作’嗎？”女孩子喃喃道，“可是沒有人喜歡我。他們把我創造出來，也只喜歡00，只帶走了00。”

“沒關系，我們喜歡你。”女研究員安撫道：“我們最喜歡你了，你也一定會喜歡我們。所以現在，跟我回去吧。”

“你們喜歡我？”女孩子忽然從高大的刑具上站起身，她低下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女研究員，唇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

“藥很苦，打針很疼，總被關進一個小屋子裏，很無聊。”女孩子忽然掀起上衣，露出身體上一條條縫合後的醜陋疤痕，“用各種各樣的刀子切開我的身體，這就是你們的喜歡？”

“其實，你很討厭我吧。”她跳下刑具，一步步走向女研究員，長長的劉海遮住她的眼睛，“嘴裏說著溫柔的話，眼神卻透露出沒能藏好的厭惡。要知道，小孩子可是很敏感的，喜不喜歡我，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哦。”

那雙眼睛幽深詭譎，已經不再是屬於孩童的眼睛。當她擡起頭的那一瞬，看到小女孩雙眸的女研究員心頭一凜，不自覺的退後幾步。

“看看你，既然嘴上說著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向後退？果然，大家都討厭我，就算是最高傑作，我還是被扔下的那個。”

“異能力……「眾生皆罪」，是吧？”

當女孩子念出這句話時，對面的女研究員忽然跪倒在水坑裏，抱著頭慘叫出聲，而女孩子卻不為所動。

她看不見對方的記憶，也感受不到對方的懺悔。這個異能在她手裏，不再是一把雙刃劍，而是真的變成所向披靡的利器。

“有一句話你說得對，我的確是最高傑作。”她看了眼自己細瘦的手指後，忽然伸手狠狠抓住女研究員的頭發，表情近乎癲狂：“哈哈哈哈，我才是真正的神跡，如果和00那個讓別人懺悔時還要搭上自己的殘次品相比，到底誰才更像冒牌貨呢？”

她拖著女研究員的頭發，用盡全力，將她生生塞進生銹的刑具“鐵處女”裏，一排排釘子插|進女研究員的身體，伴隨著血腥味的慘叫聲中，女孩子忽然歪了歪頭，“讓人懺悔時卻不損及自身，這不就是代神明降罪於世人嗎？”

“吶，研究員姐姐。”女孩子笑著，空曠審訊室裏，回蕩著銀鈴般的笑聲，原本清澈明亮的嗓音，因她的舉動變得陰森詭譎。“神無法親自降臨這個世界，於是便有了我。我想去上面看看呢，看看那些讚美上帝的人們，是不是真的心靈純凈。”

“至於這座實驗基地，還有這裏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殺死你們的不是我，因為這是神的旨意哦！”

當日，巴勒莫郊外的教堂莫名其妙起了一把大火，更加莫名其妙的是，教堂裏做祈禱的人們一個也沒能逃出來。

消防隊好不容易滅掉大火，維持治安的警察調查現場時，發現廢墟外的角落裏蹲著一個臟兮兮的小女孩。

“餵小姑娘，你在這裏做什——”

警察話音未落，小女孩忽然哭鬧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著“好可怕”，再問她什麽，她卻什麽也不說。

警方以為這個孩子被嚇壞了，抱著她離開火災現場時，女孩子悄悄從警察肩膀探出頭。

消防員擡出一具具屍體，唱詩班孩子們也在其中，白色的裙子被燒成焦黑的顏色。

小女孩想起放火之前看到的、那些孩子身上的裙子——白色的，和實驗基地裏白大褂和實驗服一樣的顏色。

沒有誰是心靈純潔的，哪怕是歌頌著上帝的基督教徒，哪怕是穿著白色裙子、受到父母寵愛的小公主們。

既然如此，那個00，那個為克|隆體提供基因的本體，也是一樣的。

殺了她？

嗯，殺了她。

殺了她，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個半井桃水了。

那對克|隆了自己女兒的研究員夫婦呢？殺了他們嗎？

嗯，殺了他們。

神本來是公正的，是人類創造了這個不公正的世界。有人擁有異能，有人卻沒有，這是神明的疏忽，是導致不公正的一環。異能者不該存在，如果沒有異能者，那些貪婪和欲|望，那些人造異能者的實驗，也不會出現。

殺嗎？

嗯，殺了異能者，殺了他們所有人！

殺殺殺？

殺！殺！殺！

***

“這就是你的故事？”

半井桃水眼神覆雜的看著坐在轉椅上的白裙女孩，她們有著同樣的面孔，對方卻比她瘦弱很多，似乎因為久不見陽光，她的臉色是那種缺少血色不健康的白，包著一層皮膚的手指關節也有些突出。

“信息量有點大，容我消化一下。”半井桃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01，“也就是說，你，是我父母創造出的，我的克|隆體？”

半井桃水忽然想起五年前橫濱爛尾樓，她“被死亡”一事，於是便問出了口。

“既然有你的克|隆人，難道你以為只會有我一個？”01冷笑道：“我之後還有02和03，她們都恨不得把你殺之後快。五年前劫持你的人是03，最後關頭阻止你自殺的，是你父母。你當時腦子有點迷糊，很多事都記不得了，橫濱的消息又被他們單方面封鎖，這才造成你“死亡”的假象。”

“橫濱的消息……對我單方面封鎖？”

“因為他們不想讓你重蹈覆轍。黑手黨什麽的，繼續做下去和當年深陷泥潭的他們又有什麽兩樣。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半井桃水想了想，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個……02呢。”

“死了。”01一臉漠然道，“被我殺了，這個世界上存在的‘自己’，只有一個就可以。”她站起身，看向半井桃水，“接下來，只要殺了你，這個願望就能實現。”

她歪了歪頭，笑容看似純真，眼神卻如刀鋒般森然。

“殺了你，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一個‘半井桃水’了。”

作者有話要說： 01：哈哈哈哈哈哈……沒錯，我就是基拉，是新世界的卡密薩馬！！

momo：太宰，她搶你臺詞哦。

夜神月：不，是我的臺詞！

(PS，太宰和夜神月是一個聲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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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碼這一章，我爆發了我的中二之魂

羞恥，太羞恥了，01的臺詞中二爆表【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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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一說，這文已經進入完結倒計時了。

下篇文案已放出，就是專欄裏那篇《審神者今天兩米八》，求收藏~

我用我的靈魂起誓，新文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懸念和苦大仇深，是一篇清新雙向治愈文，我要用我對我家刀刀們的愛甜死你們，真的，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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