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鏡面人」基地偏隅, 地下暗河平靜的水面一開始只是冒出了幾個泡泡, 隨後泛起一圈圈漣漪。旋轉的水波中, 兩個腦袋忽然從河裏冒頭。

爬上岸邊, 摘掉呼吸罩, 半井桃水深呼一口氣。

“嚇, 嚇死我了……”中島敦趴在岸上, 一臉後怕道：“差點以為要被淹死……”

穿過水下洞道時出現了突發狀況，可能是推進時角度沒選好, 中島敦的氧氣瓶磕在巖壁上, 發生了洩漏。半井桃水用自己的氧氣面罩和中島敦輪流吸氧, 兩人也算是有驚無險的通過了水下洞道，潛入地下暗河。

“往好處想，經歷過這次事故後你又學會了一項技能呢。”半井桃水拍拍人虎少年肩膀以示安慰。她擡頭四顧, 發現兩人所在的地方像是一處廢棄的地下礦道。

礦燈在巖壁上明明滅滅, 通過不穩定的光, 半井桃水在生銹的礦道旁看到一座比人高的神像。

神像上滿是青苔和汙垢，她走上前幾步，辨認良久才認出這是耶穌像。

石頭雕塑的耶穌張開雙臂，微低著頭，面目慈祥，如果沒有經年積累的汙垢, 神像看上去應該會很神聖。

“「鏡面人」相信神明的存在，卻不敬畏神明。”

半晌，半井桃水才開口。

“誒, 為什麽這麽說？”中島敦問道。

“‘科學的盡頭是神學’。”半井桃水仰頭看著骯臟的神像，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這句話。「鏡面人」與其說是組織，不如說是‘實驗機構’更加貼切，你看這座神像，顯然「鏡面人」對他不夠重視。”

“啊半井小姐！”中島敦擡頭看向神像時，眼睛餘光忽然發現了什麽，伸手指向頭頂，“上面有路。”

半井桃水擡頭，看到幾乎垂直的巖壁上有木制的棧道。身後的廢棄礦道上沒看見礦車的影子，似乎只有通過頭頂上那條棧道才能繼續前行。

“看來繼潛水之後，又要攀巖了呢。「鏡面人」就這麽喜歡極限運動？”半井桃水從防水袋裏拿出錄像監聽一體的聯絡器，戴到耳朵上，“餵，安吾君，能聽到嗎？”

“有雜音，信號不是太好，錄像還算清晰。”耳機裏傳來阪口安吾的聲音。

“那就好。”半井桃水仰起頭，阪口安吾透過聯絡器上的微型攝像頭看到石壁上的棧道。“看到啦？沒有攀巖工具的話，上去有點困難。”

“如果我變成老虎的話，應該可以輕松上去。”中島敦估算了一下棧道的高度，對半井桃水道：“一會半井小姐騎在我背上，我帶你上去。”話音剛落，他就施展了自己的異能力「月下獸」，變成了一只看上去威風凜凜的白色大老虎。

老虎轉頭，用澄黃的眼睛看向半井桃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無聲的催促。遲疑了一瞬，半井桃水還是妥協了，“好……好吧，失禮了。”

她趴在白虎後背上，還沒感受一下手感絕佳的皮毛，就被忽然加速嚇的趕緊抱住老虎的脖子。疾風從臉側刮過，懸掛在老虎後背上的半井桃水閉上眼睛，大概只有幾秒鐘，她就感覺到風停了。

半井桃水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已經在棧道之上，趕緊從老虎後背上跳下來。

“不是說老虎不會爬樹的嗎，為什麽連這種巖壁也能爬上來……”半井桃水低聲吐槽道，看著中島敦恢覆人身後也跳到棧道上，她暗搓搓地湊到人虎少年跟前，道：“那個，敦君，跟你打個商量……”

“誒，什麽事？”

“你能再變一次老虎嗎？”

“為……為什麽呀？”

半井桃水雙眸裏冒出星星：“擼貓！捏肉球！”

“別開玩笑啦半井小姐！”中島敦一臉黑線，連連擺手，“而且這個棧道撐不住老虎的體重。”

“是這樣嗎？好可惜”半井桃水一臉遺憾外加垂涎的表情看著中島敦，人虎少年打了個激靈，總覺得身旁的女孩子眼睛裏冒出的是惡魔一樣的紅光。

於是，欲哭無淚的他求助了聯絡器裏的外援：“阪口先生……”

“那個……”阪口安吾清咳一聲，“通過能探測地下的超聲波儀器，ICPO已經將「鏡面人」基地的大致範圍劃了出來，現在直升機和戰鬥機都正往那邊趕。「鏡面人」的主犯和你有淵源，有你在，能很大程度上拖住主犯的腳步。其他雜兵交給ICPO就行，你們兩個不必過於戀戰。”

“明白！”半井桃水頓了頓，繼續道：“也就是說，只要能抓住主犯，無論鬧出多大事都沒問題是嗎？”

“也不要鬧得太過……”

“啊——我早就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得抓緊時間公報私仇！”

愉快的聲線通過電磁信號傳到坐在直升飛機上的阪口安吾耳中，他扶了扶眼鏡，剛要說什麽，對面直接單方面關閉了聯絡器。

阪口安吾：“……”

——真是和太宰如出一轍的不聽指揮擅自行動！

他嘆了口氣，轉到另外一個頻道，“萩原，冰島警局那裏目前什麽情況？”

聯絡器另一頭，異能特務課的部下語氣有些微妙：

“太宰先生贏得了美女警察的好感，兩人相約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啊不，相約一起尋找前警察總監說的那張名單。不出意外的話，今晚美女警察就會偷偷放太宰離開拘留所。話說……那個美女警察真漂亮啊，金發碧眼，高鼻深目，一看就是專出美女的日耳曼人種。豈可修！我怎麽沒有這等艷遇！！”

阪口安吾頓時覺得有些胃疼，他打開中島敦的頻道：“中島君，麻煩你替我向半井轉達一句話——太宰要和美女警察相約跳冰川殉情，你最好趕緊完成任務下水撈太宰。”

過了一會，中島敦的聲音從聯絡器裏傳來，“那個……半井小姐一臉冷漠的回了一句話。”

“什麽話？”

“太宰盡管殉情，死了算她輸。”

阪口安吾：“……”

***

此時，半井桃水和中島敦走到了棧道盡頭。

盡頭是個山洞，穿過山洞，前方的路忽然被截斷，如同天降巨斧，將巖壁切開，懸崖邊上，一條地下瀑布橫亙在洞口。

半井桃水掏出背包裏的熒光棒，折了兩下，順著瀑布拋出。位於黑暗的地底世界，即使是在水中，兩人也能看清熒光棒發出的光亮。

“落底後還能看到光，而且水貌似挺深的……”半井桃水抱著臂點點頭，煞有介事道：“嗯，跳吧。”

“什麽？！”中島敦被她這句話嚇到，雙臂交疊在胸前打了個叉，“太亂來了，不行不行！”

“可除了跳沒別的辦法了啊。”半井桃水忽然彎了彎眼睛，感覺到不妙的中島敦顫顫巍巍回頭，看到女孩子臉上的微笑，渾身一激靈，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半井桃水果斷利落的推下懸崖。

在少年的慘叫聲中，半井桃水縱身一躍，和中島敦一起跌進瀑布下的潭水中。

少年掙紮著從水面露出頭，看到女孩子一邊咧嘴笑著，一邊朝他豎起兩根手指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估算過距離和水深，死不了的啦！”半井桃水得意叉腰，“畢竟，不小心被太宰扯下瀑布的次數都可以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了呢~”

中島敦簡直快要哭了好嗎！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嗎？！為什麽一個兩個都這麽亂來！

“那邊，就是實驗基地了吧。”

半井桃水忽然開口，語氣一改之前的輕松愉悅，沾上了一些潭水般的沈涼。中島敦朝她看著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地下建築。

“敦君，一會我先進去，等我說可以了，你再進。”

“誒，為什麽？”中島敦面露詫異，“半井小姐一個人的話——”

“因為我的異能不適合組合戰。”半井桃水抿了抿唇，繼續道，“以我為圓心，所有處於我視線範圍內的人都會被「眾生皆罪」攻擊。這個異能是敵我不分的，本來這次和太宰一起來冰島，就是為了保證我的隊友不被異能波及，不過他現在臨時出狀況，只能由我先進攻了。”

半井桃水看上去很冷靜，說的話也有理有據，不像是逞強，中島敦想了想，最後點點頭，“好，不過半井小姐請一定要小心。”

“放心放心~”

但是問題來了，找到了基地，但他們進不去。

“哦對了，之前國木田先生交給了我這個。”中島敦從防水背包裏掏出一疊像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最上面那張寫著「微型炸|彈」。

中島敦捏住那張紙，遠在橫濱的國木田似乎有所感應，立即說了一句“獨步吟客！”

單薄的紙張忽然變成了一枚微型炸|彈。

“哇，具現化的能力，超帥誒！！”半井桃水一臉艷羨，“好棒的能力！再想想我自己的辣雞能力……嘖！羨慕讓我肝腸寸斷，嫉妒使我質壁分離……”

“半井小姐希望快點完成任務，好去找太宰先生吧？”中島敦了然的笑了笑，“還是直接進攻快一點。”

“被你看出來啦？”半井桃水撓了撓臉頰，“嘛，冰川殉情什麽的，還是有點在意的……”

基地內部，正在準備撤離工作的研究人員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轟然巨響，連著房子都跟著震了震。

墻壁破開，爆炸的氣流掀翻實驗臺和器材，彌漫的煙塵漸漸散開，一道纖細的身影穿過破開大洞的墻壁，緩緩走進來。

“Hey，guys! Kneel down and call me dad!”(嗨夥計們，還不跪下叫我爸爸！)

看著被爆炸掀翻在地的研究員們，半井桃水挑挑眉，“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空氣中忽然蕩漾開一圈圈透明的波紋，遙遠而未知的地方隱隱傳來唱詩班的歌聲，伴隨長鐘而來的神之福音卻如同滅世的洪水波濤，瞬間淹沒整個基地一層。

女孩子立於在波濤之中，肩背筆直，如同苦海之中唯一的救贖。

“異能力——

「眾生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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