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忽然停止, 有風從湘南海岸穿雲渡水而來, 倏然牽起清雋男子風衣一角。

深海沈穩闊大, 暮光慵懶圓融, 微風中的半井桃水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那麽, 太宰會喜歡上什麽樣的人呢？

如果沒聽到他下一句話, 半井桃水大概會忍不住問出口。

“看MOMO醬的樣子，書上說的果然沒錯, 女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生死相隨的套路呢~”

帶著些微揶揄笑意的清朗嗓音喚醒了怔楞中的女孩子, 半井桃水看著青年依舊一副對什麽都不在意的輕浮悠哉模樣, 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從太宰說出那句話開始，半井桃水的情緒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仿佛從最高峰忽然跌落谷底, 當雙腳再次站到平穩的地面時, 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什麽也抓不住, 什麽也留不下，周圍的一切都被狂風吹走，最終孤零零的只剩下自己。

他怎麽能隨意說出那麽好聽的話，又隨意將它全部扯碎；他到底知不知道，因為他一句話而讓女孩子心裏鼓起來的裝滿勇氣的氣球，在最後關頭又因為他一句話而戳破。

好在不管太宰有沒有良心, 對於半井桃水來說，這個人是可以全然信任的存在，是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掩飾自己喜怒哀樂的存在。再加上今天的告白又被太宰閃過去, 半井桃水覺得憋屈的難受，好似這些年在外奔波時攢在心裏的憋屈通通在今天爆發了一樣，酸澀湧上雙眼，忍了半天沒忍住，她忽然捂著臉蹲下身，哇地一聲哭出來。

“誒？！MO……MOMO醬？”太宰眨眨眼睛，僵立在原地沒敢動，顯然被她的哭相嚇了一跳。雖然小時候半井桃水也有幾次哭著找他的時候，但那時她哭的安安靜靜又小心翼翼，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反倒越長大越像個孩子了。

“嗚……你又騙人……嗚嗚……寶寶不開心，寶寶有小情緒……嗚哇哇哇……”

帶著哭腔的軟糯聲音，與其說是發洩悲傷，不如說更像撒嬌。

太宰沈默了一陣，最後啼笑皆非的蹲下身。半井桃水頭上的帽子在她低頭的時候滾落在地，那根迎風獨立的呆毛就在太宰眼前，隨著女孩子的抽噎晃啊晃。

他伸手扯了扯半井桃水一晃一晃的呆毛，“這算是我惹哭的嗎？好吧我道歉，雖然國木田君總說為我流淚的女性很多，不過我可不希望在那個名單裏添上MOMO醬的名字呀。”

太宰的語氣有些無奈，半井桃水柔軟的呆毛乖巧的蜷在他手心，看半井桃水不搭理他依舊在哭，他動作靈巧的將呆毛在指尖繞來繞去。

“嗚……呆毛在命在，呆毛不在……嗝……我跟你拼命嗝……”

半井桃水擡起頭，故意做出一副兇狠的模樣，可濕漉漉的眼睛配上時不時的哭嗝，讓她看上去一點威懾力也沒有，反而更像個軟萌可愛的小動物。

“嗨~嗨~”太宰漫不經心的答應著，沒等半井桃水拍開他，他就松開了蹂|躪呆毛的那只手。

半井桃水抹抹眼淚，重新站起來，好在她心比較大，哭一會就什麽事也沒有了，還能沒有絲毫芥蒂的繼續和太宰有說有笑。

只是過路人偶爾投過來的目光有些怪異，沒想明白怎麽回事的半井桃水把帽子戴好後，發現那種怪異目光消失了。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摘下帽子，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隨即松了口氣。

嚇、嚇死了，嚇的她瓜都掉了，還以為呆毛沒了呢！

誒，等等，手感好像不對？！

半井桃水掏出手機，用屏幕當鏡子照，才發現那根原本挺拔修長颯爽英姿和她本人一樣帥氣的呆毛竟然……竟然……竟然被打成了一個蝴蝶結！

“太——宰——治——”她拖著長聲，猛地轉過頭，陰涔涔的目光落在太宰身上，“給我納命來啊啊！！”

太宰治嬉皮笑臉的躲著半井桃水亂七八糟的體術，忽然聽到手機鈴聲響，他站定後從衣兜裏掏出手機，半井桃水也停下了玩鬧般的攻擊。

“是橫溝警部打來的。”看過來電顯示後，太宰按下接聽：“警部先生，有什麽事嗎？”

“太宰君，三個嫌疑人都認罪了。”電話另一頭，橫溝警部的語氣沈重中又夾著幾分無奈和惱火，“我們在受害人屋子的花盆裏找到了她的日記，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哦？”太宰尾音微微上揚，感興趣道：“日記裏寫了什麽？”

正當太宰打電話時，半井桃水在街邊看到一個小女孩。

大概六七歲的年紀，穿著破舊不合身的制式衣裳，手臂上有幾道紅腫的新傷，小臉有點臟，正蹲在街邊撿別人不要的衣服和鞋子。

在日本，穿過的舊衣舊鞋或者用過的家具如果沒壞的話一般不會扔掉，而是放到街邊固定的地方，這樣可以幫助到那些需要這些東西又囊中羞澀的人。

如果半井桃水沒猜錯的話，這個小女孩應該是從福利院跑出來的，她的身上有著半井桃水極其熟悉的，只屬於福利院孤兒的氣息。

神使鬼差的，半井桃水走到女孩身旁，彎下腰，“晚上好。”

女孩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淘東西的動作更快了。

“鞋子的話，還是這雙黑皮鞋更結實哦，雖然它沒有你手裏拿的那雙紅色的漂亮。”

小女孩遲疑了一下，再次擡頭看看半井桃水，最終拿起她說結實的那雙換上。

“你手臂有傷，不處理不行。旁邊就有藥店，走，跟我去上藥吧。”

“不、不用了……”女孩將受傷的手臂背在身後，局促不安道：“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傷。”

“走吧。”半井不由分說的拉住女孩的手，將她帶到街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買了碘伏棉簽紗布和活血化瘀的藥膏後，親手幫她上藥包紮。

“以後有地方可去嗎？”手上動作不停，半井桃水一邊忙活一邊問道。小女孩卻沒回答，只是沈默著。

在女孩細細的手臂上利落的打了個結，半井桃水朝店裏的藥劑師要了一張便利貼，在上面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如果哪天覺得自己一個人堅持不住了，就打我的電話。我雖然也不富裕，但在飯桌上添一雙筷子還是負擔得起的……不過只能算我借你的，日後要還的。”半井桃水歪著頭想了想，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點什麽，“哦對了！”終於想到忘了什麽的她忽然伸手，給了小女孩一個溫柔的摸頭殺。

女孩先是一楞，隨即眼圈迅速泛紅起來。

“為什麽？”小女孩低頭擺弄著衣角，囁嚅道：“我們並不認識吧，為什麽還會對我這麽好？”

“大概是因為……我和你是一樣的吧。”半井桃水唇角微微翹起，眉眼也彎成兩道月牙，“因為我曾被人拯救，所以我也會拯救別人，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打完電話的太宰來藥店找半井桃水，剛好聽見她最後一句話。

五年時間過去，當年雙手染血的惡黨太宰治成為了救人的一方；當年劣跡斑斑的兇徒半井桃水在為不相識的路人伸出援手。

世界在變，故去的人永遠停留在當年，而留下的人也變了。

遙遠的長空盡頭，海天相接的彼方，落日灑下最後一絲餘暉。倚在藥店門前的太宰擡起頭，被那金燦燦的光晃到了眼，他舉起右手擋住光，左手插兜，指尖觸碰到昔日友人冰涼的煙盒。

半井桃水離開藥店時，看到正等著她的太宰正一手插兜，擡頭看著海天相接的地方。

聽到半井桃水出來的聲音，太宰轉過頭，一臉認真嚴肅，道：“你說，我要是劃著小船徑直往那個方向去，是不是就可以自殺成功了？”

“很抱歉，並不會。”半井桃水用棒讀般的語氣回道：“你只會遇到一個無人小島，從此過上和魯濱遜一樣缺衣少食的原始生活，等到七老八十的時候被救援人員帶回現代社會，然後上一次報紙頭條，標題是——《五十年前的失蹤者終於找回，原來竟是為自殺漂流荒島》。報紙上還會刊登你的照片——白發蒼蒼、滿臉褶子、醜的能嚇跑狗。”

“噫……”太宰失落的垂下頭，蓬松的卷毛也蔫噠噠的。

“太宰，你盡管自殺，死了算我輸。”半井桃水歪著頭，笑吟吟道。

“好吧，這個方案pass~”似乎已經習慣了被打擊，太宰很快打起精神，“對了，橫溝警部說嫌疑人認罪了哦。”

停頓幾秒，他繼續說道：“過程是這樣的，上田靜子先是在受害人小山初代的豆腐汆鍋裏下了安眠藥，想要拍下她的不雅視頻傳到網上；接下來進入化妝室的校醫土屋源彌因愛生恨，用吸入型型麻醉劑迷暈受害人後，用在禮堂偷到的鋼琴線勒死了她；上原直治看到死者屍體後，在她身上噴了油漆，又把屍體搬到舞臺天花板的鋼架上；想要確認安眠藥是否產生作用的上田靜子回到化妝室，卻剛好看見上原直治拖著屍體離開化妝室。”

“關於動機，值得一提的是上田靜子。她寫了一本小說，沒和小山初代產生芥蒂前曾拿給她看過。小山初代鼓勵對方投稿，但是因為上田靜子膽小自卑，玻璃心怕被出版社拒絕，所以連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然而最近她發現，小山初代偷偷拿她的稿件找了出版社，不但順利簽下版權，還獲得了一筆不斐的版權費。知道這件事後的上田靜子懷恨在心，一直想要報覆。”

“可笑的是，剛剛橫溝警部告訴我，上田靜子認罪前接了一通電話，是她母親打來的。也是這通電話，讓她徹底放棄抵抗。電話裏說，有人往她家寄了一個牛皮紙袋，打開後發現裏面是厚厚一沓錢，還有小山初代的一封信，裏面寫道：對不起，擅自做主拿了靜子的小說去投稿，我是真覺得你寫的很棒，就此埋沒有些可惜，希望以後你能更加自信。”太宰攤手，“更有趣的是，警方找到了小山初代的日記，原來她竟然喜歡校醫先生，之所以拒絕，是覺得目前的自己配不上她，等到有能力和他並肩，兩人才能真正在一起。”

“還有上原直治。這個人說不準要逃脫法律制裁。”太宰搖搖頭，輕笑一聲，“被手銬鎖上時，他對橫溝警部說，他有精神分裂癥，因為沒說謊，所以也不怕司法部門的鑒定。”

“……這樣啊。”半井桃水低著頭，不知想到了什麽。

“只能說，不具有‘敏感’這種東西的人，總會深深刺痛別人而不自知。小山初代的為人處世有很大問題，這樣的悲劇會發生，她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太宰偏頭看向半井桃水，卻發現她情緒有些不對勁。

“MOMO醬？”

她低著頭，也不接說話，可這種壓抑的平靜，要比之前哭起來更讓人揪心。

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夾著幾分無所適從：

“眾生皆罪，果然是眾生皆罪。”她努力上揚起唇角，似乎想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麽難過，可眼神裏的蒼涼卻暴露了一切。

世態炎涼，人心難測。擁有「眾生皆罪」這種能窺探人心的異能，她得樂觀成什麽樣，才能不對這個世間絕望？

太宰沒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輕輕落在半井桃水頭上。

“你剛剛，是對那個小姑娘這樣做的吧？”

太宰輕輕笑著，沈沈夜色中，他的眸光悠長而溫柔。

“你拯救了她，所以也會有人拯救你，就是這麽簡單的道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具有“敏感”這種東西的人，總會深深刺痛別人而不自知。

——太宰治《奔跑吧！梅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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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文下“我老公XXXXX”系列廣告樓，我也很絕望啊，所以就去投訴了，雖然不投訴過一陣它們也會被屏蔽，雖然投訴日後這廣告還是會層出不絕……總之大家無視吧，不要讓這些大辣雞影響心情，我希望小仙女們看文時都可以開開心心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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