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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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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暧昧

◎難道不值得一點回報嗎?◎

重重燭火搖曳,將長生忙碌的瘦長身影投射到墻壁上。

他麻利地給主人泡茶、切水果、剪燭花,接著又重新更換了炭盆,撒了些安神的沈香在裏面。

寬敞的房間內霎時暖意融融,香霧裊裊,十分適合睡前閱讀,扶蘇瞄了眼他忙前忙後的殷勤樣子,眉毛挑了幾挑。

這小子,今天是吃錯藥了嗎?

他不知道的是,自從楚國公主來了後,長生時常會感到一股無形的緊迫感,他總覺得這丫頭來者不善,總有一天會把自己取代,越想越覺得可怕,做事越發殷勤起來,惹得扶蘇時不時竄起雞皮疙瘩,恨不得將他一把推開。

就比如方才沐浴,他剛剛脫了衣服,長生就點頭哈腰地擠了進來,胳膊上還搭著兩條毛巾,一臉訕笑地說長公子我服侍您沐浴吧。

扶蘇強忍住揮拳的沖動,把他踹了出去。

除非身上有傷,否則他都是習慣一個人沐浴的,這點他又不是不知道,還湊過來作甚?

然而不管怎麽說,這樣折騰了一番後,心情倒是放松不少,白天面對父王時的緊繃情緒也得到了舒緩,他攤開一卷竹簡,一目十行地讀,讀到最後,發現自己一個字也沒往腦子裏進。

他煩躁地合上書卷,揉了揉額角,腦中難以遏制地浮現午後父王和自己的對話。

父王問他還想拖到什麽時候,齊國公主入秦已經半月,若是再不設宴招待,有失禮節。

扶蘇覺得“禮節”這個詞,從父王口中說出來有點諷刺,秦王顯然也這麽覺得,嘴角輕輕勾了一下,但仍堅持讓他盡快做準備,他不日將以國宴的規格接待齊國公主。

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宴會一旦舉辦,你們的婚事就定下了。

雖然現今秦國實力拔群,又連滅兩國,天下無人能與之抗衡,然齊國畢竟是資源大國,不能掉以輕心,只要穩住齊國,相隔甚遠的燕、楚兩國就起不了任何風浪。

他目前唯一擔憂的是,齊楚兩國會聯合抗秦——楚國一直在積極活動,楚公子景涵幾乎都快把家搬到臨淄了,隔三岔五就往王宮裏跑,令齊王建不勝其煩。

所以,眼下鞏固與齊國的關系,令他們一如既往地作壁上觀,就顯得尤為重要。

而讓秦國的長公子,明媒正娶齊國公主,就是當前最有效的方式,一旦婚姻生效,秦齊兩國便結成了牢不可破的盟約。

沒有人會向姻親國下手,這是戰國時代的不成文約定,雖然天下局勢演化成如今地步,誓約的公信力大幅度下降,但也遠勝於無,齊王毫無疑問會緊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扶蘇是他的長子,從一出生,就註定要與政治綁定一生,他能理解他不願意處處受制衡的心境,但他必須這樣做,這是他與生俱來的義務。

他們大秦每一位被寄予厚望的子孫,都是這樣成長起來的,包括他嬴政。

扶蘇卻沒有一口答應。他垂著眼睛靜默片刻,而後徐徐擡起烏黑的眸子,看著父王,聲調淡淡地說他想再等些時日,等阿母忌日滿一年後,再談論娶妻的事情。

他曾發誓為阿母守一年的孝,父王應允了,此刻這便是最好的借口。

距離阿母去世滿一整年,還差十五日。

秦王立刻陰沈下了臉,他沈默地打量著自己的兒子,半天沒吭聲。

殿內氣氛一時間壓抑無比,站在藍田玉屏風後的趙高,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膽戰心驚地伺候著。

這偌大的鹹陽宮,不,就連整個秦國都算上,敢和秦王擡杠的,也就只有長公子一人了。

最後是上卿姚賈有要事稟報,才中斷了偏殿內的劍拔弩張。

父子倆的談話無疾而終,秦王沒有應允,也沒有不應允,事情就這麽杠在那兒了,誰也不肯讓步,固執得像兩頭倔牛。

整整一天,扶蘇的心情都罩上了一層陰霾。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那樣暗含情緒地跟父王說話,父王是他從小最敬重的人,也是他最愛的人,小的時候他什麽都不懂,對父王最深的印象,就是那雙溫柔撫過他睡臉的大手。

那時候他特別喜歡裝睡,因為一旦假裝睡著了,父王就會放下王者的威嚴,變成一位慈愛的父親,坐在他床邊安靜地看他睡覺,還會用寬大的掌心輕輕拍他的肩膀。

可自從阿母死後,一切都變了,他甚至都有點兒無法直視他,因為一看到他,就會想起阿母,一想到阿母,他就心如刀絞。

“誰?是誰在那兒,鬼鬼祟祟的——”長生的一聲斷喝,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擡起頭,循聲向門口望去。

只見一抹嫩黃色的身影,在黑漆漆的門外晃了一下,聽見喊聲後,如受驚的小兔般,短暫消失了片刻。

幾秒鐘後,門板外探出半張臉來,白白的,怯生生的,小鹿似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地向裏瞟。

明明是一副上不得臺面的鬼祟模樣,卻被她做出了一種含羞帶怯的嬌憨,長生更加生氣了,揚手就要趕人。

這女人真是不知廉恥,一入夜就找上門來妄圖勾引,幸好他在,否則長公子很可能會把持不住,著了她的道……

扶蘇給了他一個不大友善的眼神,長生瞬間啞火,朝仍然扒在門板上、眼睫不停忽閃的楚萸翻了個白眼。

“羋瑤,你來做什麽?”扶蘇敲了敲書簡,溫和問道。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鮮嫩的鵝黃,小心翼翼探頭探腦的樣子,就像一只剛出生的黃鸝鳥,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他頓時心情大好,籠罩在心頭的最後一絲陰霾,也被那抹亮色驅散,他現在眼裏、心裏只有她,她的一切小動作小表情,都讓他十分愉快。

他突然特別想捏一捏她紅撲撲的臉蛋,如果自己用力的話,她是不是也會如黃鸝那樣,發出婉轉清脆的啾鳴聲?

他忽然十分期待。

“長公子,羋瑤有些事……想和您說一下。”

楚萸無視長生憤怒的瞪視,用軟糯的聲音乖巧回答道,身子稍微往外挪了挪,只是下半身仍然掩在門板後,仿佛這樣會讓她更加有安全感。

“進來說吧。”扶蘇被她的好笑模樣逗樂了,他朝長生揮了下手,示意他可以回房休息了,這讓長生十分難過。

他早就看出這丫頭不安分,說與阿清聽她還不信,等明兒一早,這丫頭鬢發淩亂地從長公子房間出來時,她便會信了。

到那個時候,府裏就會徹底變天,他搞不好也會因為得罪過她,而被長公子疏遠——

他一瞬間腦補了很多,靈感來源於各類民間故事,諸如娶了媳婦忘了娘之類的,甚至還看見自己背著破爛包裹,像喪家犬一樣被華服金釵、翻身做主人的楚公主趕出家門的畫面,不由得泛起粼粼淚光。

明明昨天接人的時候,還什麽感覺都沒有,只當是接了個長得有幾分姿色的丫鬟,可從今早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在府裏,是真的什麽活也幹不了,長公子留她作甚啊?

唯一的解釋,就只有那個了。

這樣想著,長生不情不願地離開,經過門口時,沒好氣地覷了楚萸一眼。

楚萸自然是不理解他的糾結,她表情嬌怯,抖了抖小黑刷似的濃長睫毛,期期艾艾地望向屋裏的長公子。

見他神色比剛回來時明朗多了,語氣也頗為和善,頓時肥起了膽子,從門板後繞出來,一步一步走到他端坐著的長案前。

她的兩只手在長袖的掩蓋下,緊張地勾纏在一起,嘴唇半撅著,透出一股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魅惑意味。

扶蘇喉結微滾,稍稍錯開目光,用竹簡朝長案對面指了指,楚萸得令,順從地屈膝坐下。

三百石,三百石,三百石。

她腦海裏一直響著這個聲音,就像“大錘八十”“小錘四十”那樣魔性。

“說吧,什麽事?”扶蘇身體向後仰,好整以暇似的看著她問道。

楚萸掀起眼皮,有些拘謹地瞅了他一眼。

今天的長公子,一襲淡金色裏袍,外面罩了件白色外搭,袖口處一圈赤紅,看著比平日正式許多,果然是進宮了麽……

視線順著慣性下移,看見了一條端莊威武的腰帶。不似平日見慣了的那種輕便革帶,而是寬大的、雕飾有繁覆紋路的青銅腰帶,正中間的搭扣處,赫然刻著一個大大的“秦”字。

這東西要是帶回現代,能賣很多錢吧……

楚萸眼饞地想,忽然意識到在這樣暧昧的夜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自己總盯著人家的腰帶有點大對勁兒,連忙唰地擡起目光,卻在毫無防備中,與他驟然落下來的眸光狹路相撞,在半空交纏了片刻。

氣氛有些暗昧。

她訕訕垂下視線:“那個,長公子,昨天我忘記說了,三百石的稅,必須在七天內補上,還剩四天時間了,您能不能先把錢給我,我明天去官府交上——”

她一口氣說道,心裏惴惴的,想他應該不會為難自己吧?

半晌沒得到回應,她緊張地再度擡起眼睛,眨了又眨,因為焦急,雙頰泛起一層酡紅。

“這個你無需再擔心,今日我已經派人去廷尉府辦妥當了。”扶蘇唇角輕揚,笑著答道,目光看似不經意,但卻猶如嗜血的禿鷲般,久久流連在她膩白的面頰上。

楚萸心裏騰起一陣感激,並毫不介意地表現了出來,只見她眼角眉梢掛滿驚喜,烏潤的眼睛裏春水泛濫,望向他的眼神充滿感恩,完全沒註意到他眼底那抹算計的神色。

望著她天真的樣子,他不易察覺地牽起一抹微笑,身體微微向前傾覆,溫熱的氣息伴隨著沈香的味道,朝她徐徐拂去:

“那麽,羋瑤,你要怎麽報答我呢?姑且不論還錢的事,我救你於危難之中,難道不值得一點回報嗎?”

仿佛遽然間聽見了一條潛行的毒蛇嘶嘶吐信的聲音,楚萸臉上的感激霍地僵住,她呆呆地望著他,眼光凝滯,仿佛在咂味他話中的含義。

半分鐘後,她的脖子上,不受控制地騰起一片薄薄的粉紅,一點點向上蔓延,最後連耳尖,都染上了一抹鮮潤的桃#色。

真的不是她自作多情,或者想歪,實在是他眼裏流轉的神情太過暧昧,甚至還有一絲兇險,仿佛下一秒就會用毒牙咬住她的喉嚨,細細地、故意玩弄般地啃咬,就如同在她夢境裏做的那般——

她實在受不住了,臉燙得能攤煎餅,傻乎乎地擡手掩住了越發酡紅的面龐,大腦再次宕機。

他到底想從她這兒,得到什麽呢?

而她,又能給他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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