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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早夜-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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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早夜-11

詢問筆錄

(第 1 次)

時間:2022 年 9 月 4 日 9 時 20 分至 2022 年 9 月 4 日 10 時 20 分

地點:徐風市公安局

詢問人:陳朗、宋舜華

被詢問人:許晨,男,1988 年 12 月 18 日出生,現住上海市普陀區北苑小區 23 號樓 1 單元 1002 號。

問:你和劉招娣是什麽關系?

答:談不上什麽關系,只是認識,她是我母親的學生。

問:你們上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答:是 2007 年 7 月,她的大學通知書寄到我家了,她到我家拿通知書。

問:後來都沒有和她聯系過嗎?

答:沒有。當時她說要回家拿戶口簿,我就一直在家等她,幫助她辦理助學貸款。可我等到生源地助學貸款都要停辦了,還是沒有等到她。我媽打了她老家村裏的電話,她爸說她南下賺學費去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問:你是什麽時間,從什麽渠道,知道劉招娣死亡的事。

答:就是上個月,我在網絡上看到楊博報道中的當事人劉招娣死亡的信息,一開始還以為是假新聞,後來看到一些富縣本地的朋友談論光明村火災的事,才知道是真的。前兩天,我在公眾號看到你們發布的殯儀館無人認領屍體處理的通知,就打了個電話問問,非家屬能不能認領屍體處理後事。

問:你為什麽要來認領她的屍體?

答:做件好事,需要具體的理由嗎?

問:那你知道劉招娣之前的經歷嗎?

答:我知道她被拐賣的事,還是我爸媽開車去平縣把她接回來的。當時我在學校準備比賽,沒有回來。

問:你認識羅全嗎?

答:不認識。

……

張國安停好電動車,從儲物箱裏拿出一個用牛皮信封裝著的物件,先去了宋舜華和成鈺的辦公室。他敲了敲虛掩的門,卻見室內只有孫聰一人,正坐在成鈺的辦公桌邊核對一沓紙質材料。

“你怎麽天天待人家辦公室啊?成鈺和宋舜華呢?”

“他們這屋安靜嘛。”孫聰打了個哈欠,“成鈺上午可來不了,人在醫院呢。”

“呦,怎麽進醫院了?”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陳隊昨晚九點多把她和劉招娣都送醫院去了。”

“嚴重嗎?”

“成鈺拍了個片子,沒什麽大礙,醫生建議她休息兩天。”

“那劉招娣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昨晚陳隊從醫院回來,帶著我們和技術處的同事加了一晚上班……加得我都想去醫院了。”孫聰又打了個哈欠,“陳隊和宋舜華去詢問當事人了,估計一會就回來了,您問他吧。”

“瞎說什麽呢,嘴上也沒點忌諱。”張國安問,“他們詢問哪個當事人啊?”

“也是光明村案的,成鈺之前為了找劉招娣,在網上發了殯儀館要處理無人認領屍體的告示,有個叫許晨的聯系了殯儀館。能為劉招娣處理後事的人,關系肯定不一般,這不得仔細問問。”

“許晨?”

“是啊,您認識他?”

“認識。他是劉招娣老師的兒子,他家和我愛人家裏還有親戚關系,他現在在局裏嗎?”

“在呢,一大早就過來了。”一聽張國安認識,孫聰忙和他打聽,“張隊,許晨和劉招娣是不是男女朋友啊?”

“不是。”張國安搖頭,“他們應該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許晨在德國讀了五年書,回國後一直在上海,上哪見面去?還男女朋友,你見過哪對男女朋友十幾年不見面的?”

“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之前跟成鈺開玩笑,說要介紹她認識的那個?”

兩人正聊著天,聽到走廊傳來動靜,是陳朗和宋舜華回來了。張國安和宋舜華打了個招呼,拿了那個牛皮紙袋去找陳朗了。

陳朗的辦公室寬敞明亮,前面擺著沙發茶幾,後面是一張大班臺辦公桌,收納櫃上整齊地放著檔案夾與書籍,旁邊還有空氣凈化器與一盆足有人高的大琴葉榕。

張國安嗅到了一絲熟悉的味道,瞥見茶幾上還放著包紅南京,“你也抽啊?”

“我不抽,這是早上吳局來時落下的,提了提追查不實報道的事。”

“上頭要查啊?”

“楊博已經在北京被立案調查了。”陳朗打開空氣凈化器,“張隊長,劉招娣昨晚企圖在審訊室自殺。”

“人沒事吧?”

“沒有,成鈺反應快,把人撞開了。醫生給她開了點藥,還在留院觀察。”

“沒事就好。”張國安說,“那她昨天有交代案件的情況嗎?”

“行為目的倒是交代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承認是自己將地址洩露給羅全的。”陳朗說,“我們昨晚核對了那個群裏消息,找到了趙玉蘭三月份在群裏發的尋人內容,內容包括溫良的姓名、電話與身份證號,這個信息是徐新宇從內網系統查到的。”

“中間也有人截圖往社交平臺發過,但是當時網民認定劉澄澄是報道中的‘劉念’,沒有引起關註。羅全一直在上海打零工,收藏了這條信息,8 月 5 日他在幫人搬家的過程中,撿到了溫良的身份證號,然後意外地發現證件的主人就住在這棟樓裏,告訴了趙玉蘭。趙玉蘭慫恿趙立建上門敲詐並實施了綁架,結果被他們綁走的是身患癌癥即將不久於人世的劉盼生。”陳朗頓了頓,“這太過巧合了。”

“宋舜華昨天把火災的材料又整理了一遍,女屍之所以燒毀程度比男屍嚴重,有可能是因為她懷著求死之心,撲到火上點燃了自己,然後壓住了劉軍……也不排除,她是故意讓自己的面部燒傷的。加上張天鴻領著村民砍伐周邊樹木,故意將著火面積控制在劉家房屋這個範圍,火災持續時間長,導致女屍體表碳化。”

張國安長嘆,“唉。”

“我原來只是懷疑她收留劉盼生,就是為了讓她代替自己。”陳朗說,“但我現在非常不理解……哪怕真如我們猜測,是她給羅全洩露了住址,且能夠證明她有利用劉盼生的主觀故意,她勉強能算是綁架的涉案人,起不起訴還得看檢察院意見。這個案件可辯護的點非常多,精神疾病、偶然防衛、無法預見綁架行為真能實施之類,而且劉盼生的死亡和被綁架之間也沒有直接因果關系,她很可能都沒有刑事責任……這種情況下,她寧願自殺都不交代,要麽是真的跟她毫無關系,或者真患有精神疾病。”

“那你們找到她聯系羅全的證據了嗎?”

“沒有。只查到她有添加徐風本地群,還有羅全的聯系方式。可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她聯系過對方,因為劉盼生的手機已經下落不明,我們把羅全收到的信息都排查了一遍,甚至沒有人問過 8 月 5 日羅全是去哪裏搬家。”

“這麽說,真是意外。先不說這個了,”張國安把牛皮紙袋遞給陳朗,提起來意,“這是趙英的筆記本,昨天她跟我要,我答應帶給她的,先給你檢查一下吧。”

陳朗打開包裹嚴實的紙袋,從裏面取出一只因為氧化而泛著層黃色的紅封皮筆記本。這是一家保健品牌會議贈送的禮品,皮面上燙金的字體已經剝落,無法辨認。筆記本的扉頁有少女工整的名字,還有一行不那麽工整的英文詩。

陳朗隨手翻了兩頁,卻被日記的內容吸引,“是她放走了劉招娣?”

“是啊,我猜她在放走對方那一刻,就打算投毒了。”張國安說,“可能劉招娣逃走後,因為她哥哥的事,她的親事被耽擱了,所以又猶豫了。”

“就因為她母親讓她跟相親對象待了一會?”

“你不能理解對吧?”張國安嘆息,“我也不能,後來去找了一些這方面的專家,專家只說可能是抑郁癥之類。我後來才慢慢理解,這只是誘因。十幾歲的小姑娘,在親生母親的眼裏,只要這樣的光棍肯出彩禮,都是她高攀了。就像溫良形容的,她一直當自己是個人,突然發現自己在家人眼裏只是個可以買賣的家畜……這讓她非常痛苦。”

陳朗將那本日記仔細地收到牛皮紙袋裏,“等她做完精神鑒定,我讓成鈺拿給她。”

“2008 年時,我們也給她做過一次評估。心理醫生給她做疏導,然後告訴我們,她有時候會表現出截然不同的一面,就好像這一刻和上一刻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一個人……這種情況需要及時幹預,不然有可能向著精神分裂病癥發展。成鈺說她一直在吃藥,也不知道有沒有嚴重。”

“什麽叫不是一個人?”

張國安正要給他解釋溫良當時出現的一些過激、奇怪言行,就聽到幾聲敲門聲。

陳朗看著探頭探腦的成鈺:“你不在醫院呆著,回來加班啊?”

“溫良說想要盡快處理盼生的訴訟,我就帶她回來了。”成鈺讀取陳朗臉上的晴雨表,試探道,“陳隊,您看……”

“條子拿來。”

“啊?”

“你跟她在一起,要註意安全,觀察觀察她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成鈺跟著張國安從陳朗辦公室出來,剛好遇見宋舜華核完了筆錄信息,要領許晨離開。

張國安看見許晨,跟他招手:“難為你了,工作這麽忙,還要來一趟這裏。”

“張叔叔。”許晨見了長輩,靦腆笑道,“配合警方調查是應該的。”

“這次回來幾天呀?”

“請了兩天假。”許晨看著張國安,“張叔叔,我媽媽還不知道劉招娣身亡的事,麻煩您要是見了她,也先別告訴她。她這兩年心臟不大好還有點高血壓,我擔心她知道要犯病了。”

張國安看向成鈺,成鈺含糊道:“火災現場的屍體不是劉招娣的,殯儀館的認領通知是我們故意發的,為的是找到線索。”

“那劉招娣還活著?”

“是的,死者不是她。”

“怪不得我聯系殯儀館還得接受警方調查,原來是這樣。”許晨恍然大悟,長舒一口氣,“她人沒事就好。”

“你就不擔心她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嗎?”

“她不會的。”許晨不假思索,“她那麽努力地讀書,是想成為我媽媽那樣的人。我雖然不知道她現在是做什麽的,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不會犯罪的。”

張國安沖著他點點頭,讓成鈺去送送許晨,“謝謝你對警方工作的配合。”

“這是應該的。”

成鈺領著許晨去取寄存的手機物品,許晨向成鈺打聽,“她現在也在公安局嗎?”

“在的。”

“那她……是被害人嗎?”

“她是被害人家屬。”

許晨從自己的牛皮包裏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成鈺,“麻煩你幫我轉交給她吧,如果她以後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你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啊?”

“這就算好嗎?”

“算。”

成鈺打量著男人白皙斯文的面容,可以看出那張全家福裏孩子的面容正在和父親的樣貌慢慢重疊。

“可能因為……我很愧疚。”

“你以前欺負過她嗎?”

“嗯。”

“啊?”成鈺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居然能得到這麽個答案,杏眼微瞪,“校園霸淩啊?”

“也不是,就是那時候不懂事,我媽媽把她帶回家,我覺得她眼睛天天落在別人身上,挺沒禮貌的……”許晨的聲音漸低,“但我又總是會註意到她,我知道她想要的書,知道她想報考的學校……”

成鈺不理解:“你也沒欺負過她,愧疚什麽呀?”

“因為……我相信了她父親的謊言。”

“可這怎麽能怪你呢?”

“是啊,可我總在責怪自己。”許晨向成鈺傾吐困擾他多年的心結,“那年夏天,我明明在家閑得要命,卻錯信了她父親的話,還和媽媽埋怨,說她都不知道給我打一個電話,就讓我一直等她。後來我知道她被拐的事,都不敢回家。我怕她會質問我,為什麽不去光明村找她,哪怕是及時報警也好啊……我只能忙得像一個每天都要把電量耗盡的電器,大腦才能不運行,不去想她的事。不然哪怕只是看到相似的名字,我都會深陷在假如之中,假如我去了光明村,就一定能發現她的父親在說謊,她就一定可以得救,也來得及去學校報到……”

“這不是你的錯,不要總做這種心理暗示。”成鈺沒想到案件還有這麽一個受害人,安慰他道,“按照你的邏輯,張隊應該作為富縣的超級英雄,從天而降就好了。”

“張叔叔就是 superman。”

“是。”成鈺讚同,“這一切都是犯罪分子造成的,你不要自責了。”

許晨點點頭,又問成鈺,“那她什麽時候能出來?”

成鈺也不能確定,“她還有些事要處理,可能這幾天吧。”

送走許晨,成鈺沒回辦公區,直接去了宿舍樓,去張姨那裏交陳朗簽過字的條子,領著寄存在張姨處的溫良回宿舍,商議盼生的訴訟。

成鈺揣著許晨給的名片,小心翼翼問,“溫良,你還記得許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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