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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子夜-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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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子夜-16

陳朗對楊天鴻進行了兩次訊問,在確認沒有頂罪情節後,立即安排參辦警員對火災進行覆盤,盡快前往光明村核驗。核驗後需要與火災事故調查員對接核驗情況,出具火災事故調查報告。

會議結束,陳朗囑咐眾人:“去村裏查證時,不要透露楊天鴻的犯罪行為。”

“陳隊,我們真要替他隱瞞啊?”

“這個案件性質特殊,先不要往外遞消息。”

“他被判刑後,也不能公布嗎?”

“應該不會對外公布全部。”

“因為他是書記,怕造成不良影響嗎?”成鈺提出不同的看法,“我覺得這種案件就該公開,而且要做成典型案例才行。基層幹部的不作為,也是一些罪惡源源不斷滋生的原因。”

“這是他自首的要求。警方既然答應了,就應該在職權範圍內做到言出必行。”陳朗提醒她,“現在不是以前的紙媒時代,警方在辦案時更要謹言慎行。不能把沒有完全確認的事實透露出去,造成不良的輿論影響。”

“做錯了事,就該接受批評,加強監管。一味瞞著,有什麽意思。”

“你要是不想去光明村,現在就可以回去,”陳朗看向成鈺,“回北京去,說不定調回的科室可以由你挑。”

“陳隊,您也別老拿調走這件事嚇唬我。”成鈺明白陳朗有他的考慮,只是想到光明村那些被掩藏的罪惡,難免帶了些情緒,“我怎麽也要等這些人一個個被判刑,才能不再去那個地方。呸,什麽光明村啊,光明牛奶就該起訴他們,讓他們改名。”

“對了,劉招娣的屍體在哪兒?殯儀館嗎?”

案件結案後,屍體就能火化了。劉軍和劉招娣都沒有其他親屬,到時候怎麽也要把兩人分開。如果可以,她想認領對方的屍體,處理後事。

劉招娣的一生雖然短暫,但幾乎遍嘗世間疾苦。年幼失母,攤上劉軍這種惡貫滿盈的父親還不如沒有;十八歲那年不僅夢想破碎,還遭遇了強奸拐賣和虐待。而立之年,也沒有擺脫這些事帶來的影響,飽受病痛折磨,又一次被罪犯傷害……直至失去生命。

陳朗看向成鈺,似是在想要怎麽教育她,被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成鈺趁著他接電話的工夫開溜,去樓下開車,前往光明村。

孫聰坐到副駕駛座上,系好安全帶,“你以前也這麽跟陳隊頂嘴嗎?”

“以前可不敢。”成鈺聳聳肩,“就是他最近總說這種話,有點過分。”

“陳隊沒別的意思,他就是在提醒你,當刑警不要意氣用事,不能太過情緒化。”孫聰寬慰她,“不過我覺得隊裏有你這樣的也好,該生氣就生氣,不然這些犯罪分子還以為我們是泥菩薩呢。”

“你別聽他的。”宋舜華不同意孫聰的意見,“一定要懂得控制、排解這些因為案情產生的情緒,不然你沒辦法當一名刑警。被各種情緒折磨時,只會感覺到痛苦。”

“我知道。”成鈺降檔提速,“我覺得能感知到憤怒不是壞事,只是我需要學會把這些情緒,轉化為做一些事的驅動力。”

她開著警車一路風馳電掣,等到了光明村,孫聰第一個跳下車,捂著心臟,“下次還是我來開車吧。”

宋舜華不忘打趣他:“你這有點虛啊。”

“天天熬大夜,鐵打的人也扛不住啊。”

三人商議工作,因為楊天鴻是放火案的犯罪嫌疑人,需要對他的家屬進行詢問,核對楊天鴻口供中的細節,犯罪現場也需要根據他交代的情況核驗。就由宋舜華先去現場查驗,成鈺和孫聰去楊天鴻家做筆錄。

楊天鴻去投案前,並沒有跟妻子交代具體事由。他被刑拘後,還是警方給劉翠打了通知電話。

劉翠此時正坐在院中無助地抹著眼淚,見兩名警察登門,連忙迎了上去,跟對方打聽丈夫的消息:“成警官,天鴻到底犯什麽事了啊?之前沒頭沒尾地說要去縣裏公安局,怎麽就被關了?”

“您先別急。”成鈺語氣和緩,“我們也是來了解情況的。請您跟我們說說,他最近都去了哪裏,有沒有見過什麽人?有什麽異常反應嗎?”

劉翠見成鈺態度親切,話裏也聽不出楊天鴻犯了事,懸著的心微微回落,“他一直都挺忙的,村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得他來管嘛,平時經常不回來,我也不清楚他見過誰,男人的事我也管不到。不過他最近有點丟魂,村裏事情也不想管了,總對著手機發呆。”

“他是看到什麽新聞或者消息了嗎?”

“不曉得,就是有一天吃飯時接到個電話,然後就開始丟魂了。”

“是誰的電話?”

劉翠搖搖頭,“他出去接的,我也沒問。”

“那他是哪天接到的電話,您還記得嗎?”

“可能有幾天了吧,”劉翠掰著手指算日期,“就是你們從村裏回去後。那天晚上宗佑在我家吃飯呢,還說你們這幫人終於走了,不然在村裏連屁都不敢放。然後他電話就響了,響了好幾次,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詐騙的,後來接了,臉色就很難看。”

成鈺和孫聰交換了一個眼神,楊天鴻在訊問時並沒有交代過這件事,看來他投案自首的動機還有待商榷。

“他到底犯什麽事了呀?成警官,你就告訴我吧。”

“他……”

成鈺斟酌用詞時,忽聽門外傳來個清淩淩的女聲,“媽,我回來了。”

“你可算回來了。”

劉翠見了來人,就似找到了主心骨,長舒一口氣,和成鈺介紹,“我不曉得怎麽辦,就給閨女打了個電話,讓她回家一趟。”

楊若楠昨天接到母親電話,交代了工作上的事情,就請了年假,乘坐早上的高鐵到富縣再換客車風塵仆仆地趕回了村裏。她見院裏還站著兩名警察,忙上前詢問:“請問兩位警察同志,我爸爸犯什麽事了?”

“你爸爸……”成鈺猶豫再三,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他平時對你好嗎?”

“怎麽說呢,”楊若楠抿了下幹裂的雙唇,“我爸他是村主任,對村裏的事蠻盡職的。對我的話也還行吧,我讀書什麽的,他也都供著,沒說過不讓我念書的話。”

“雖然催我結婚挺煩的,但他就這樣,是個老思想。”也許是因為在村裏耳濡目染,楊若楠對於父母的要求並不高,“請問他出什麽事了啊?是什麽性質的?”

成鈺忽然發現,陳朗的觀點也有一定的可取之處,就比如現在,她無法開口告訴楊若楠:你的父親嫖娼,包庇村民的綁架、拐賣及組織賣淫等惡行,因為害怕事情敗露,還放了一把火,致兩人死亡。

她沒有辦法,這麽對一個女兒。

“你爸的案件還在查。”成鈺猶豫再三,含糊道,“跟村裏的火災有關系。”

“那就是失職是吧?”楊若楠拍了拍胸口,“我媽打電話什麽都說不清,我還以為我爸殺人了呢,這怎麽可能呢?”

成鈺不想多說,孫聰也覺得問得差不多了。兩人臨走時,忽聽楊若楠問劉翠,“媽,我回來時聽開車的趙叔說,火災燒的是招娣姐家啊?原來網上說招娣姐死了是真事啊?”

“是啊,是劉軍家著了火,兩人全死了。”

“真的假的啊?”楊若楠不肯信,“招娣姐怎麽回來了?”

成鈺聽到這個名字,駐足打聽,“你認識劉招娣?”

“當然認識呀。”

成鈺有些意外:“你們很熟麽?”

“小時候挺熟的,念小學時,她會把自己的課本什麽的放在我家裏,她爸爸去打牌時,她就來我家和我一起寫作業。後來她去縣裏讀書了,還讓我好好學習,要考出去。”

“那你們後來還有聯系嗎?”

“就今年又聯系了一次。”楊若楠說,“今年年初,劉叔又不當人了,居然找媒體在網上曝光她。我在網上幫她說過話,她看到了,就主動聯系我了。”

“你說劉招娣聯系你了?是什麽時間?”

“就上個月,她來上海旅游,我們還一起去了迪士尼,玩了兩天呢。”

“迪士尼啊。”

成鈺難得聽到點令人愉快的消息,就像在沙漠迷路多日的旅人意外發現一塊綠洲那樣不舍錯過,“你們玩得開心嗎?”

“超開心,我們就住在迪士尼酒店,不用排隊就可以和迪士尼朋友貼貼。之前我擔心暑假又是周末,人會很多,招娣姐就買了導覽服務,我們那兩天玩得超盡興。”

成鈺跟父母去過,隨口問道,“導覽服務不是要三個人嗎?”

“招娣姐還帶了一個朋友,我們剛好三個人。”

“朋友?”

“是啊。”

成鈺的眼皮跳了跳,“那你們在迪士尼有沒有拍照片啊?”

“招娣姐不愛拍照,好多超級出片的點位她都不拍。”提起這件事,楊若楠有些遺憾,“不過她的朋友沒拍過照片,我們就一起拍了一張合影。”

“能給我看看嗎?”

楊若楠點點頭,拿出手機,從相冊裏翻找出三人的合照,遞給成鈺。

成鈺小心翼翼地接過手機,用手遮擋出陰影端詳。只見童話般夢幻的城堡前,站著三個女人。右邊戴著星黛露發箍的正是楊若楠,她穿著紫色 T 恤和牛仔短褲,神態動作自然活潑。

相比之下,她旁邊的兩個女人都顯得拘謹。成鈺之前只匆匆看過溫良的證件照,證件照的要求是提供高度真實的識別度,主要捕捉人臉面部特征,五官的缺陷會被放大,加上光線、角度的問題,顯得呆板難看,所以成鈺不喜歡記憶別人在證件照上的樣子。

她放大屏幕,把畫面停留在左側女人身上。對方穿著素色連衣裙,許是站在了陽光下的原因,那雙眼睛遠比成鈺在醫院看到的要靈動。連衣裙看起來像是棉麻材質,寬大舒適,她戴著個米奇發箍,和中間的女人戴著的是類似的款式。

中間的女人穿著件寬大的黑色 T 恤,在馬卡龍色系的畫面裏有些突兀。

成鈺把畫面拉到中間,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怎麽感覺中間的那個女人是盼生?只是她比三月時瘦了好些,導致成鈺在看到照片時,都沒有立即認出。

她也曾假設過自己會再見到盼生,卻從未想過,會看到對方戴著亮片制成的蝴蝶結發箍,站在迪士尼城堡前。

成鈺縮小畫面,讓盼生和溫良落在同一個屏幕裏,雖然顯得拘謹,可她們都笑著看向鏡頭,神態間透著舒心與松弛。許是看得久了,成鈺還覺得兩人長得有些像。只是盼生看起來比溫良的年紀大。

“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成鈺指著中間的女人和楊若楠確認,“這是她的朋友嗎?叫什麽名字?”

“她叫盼生。”

成鈺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跳不由加速,目光又落到那張照片上。

“你是不是覺得她們長得像呀?”楊若楠說,“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招娣姐的小姨或者其他親戚呢。”

“能不能請你將這張照片發給我一份?盼生是我的朋友,我還沒有她的照片呢。”

楊若楠有些猶豫,可見成鈺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真摯,不忍拒絕,“那你可不能發出去啊,招娣姐一直被網民網暴……”

“我知道,不會發出去的。”成鈺和她再三保證,因為她是警察,楊若楠信任她,加了微信,把這張寶貴的合影發給了她。

成鈺看著那張照片,她接觸過兩人,卻從未把她們放在一起比較過,此時見到兩人同框的照片,簡直越看越像。

可溫良和盼生,她們怎麽會在一起?如果她們是在一起的,溫良被綁架了,盼生又去哪裏了?

“那你知道她們後來去哪兒了嗎?”

“應該去醫院看病了吧?盼生的身體不好,玩項目都流鼻血,把我嚇了一跳。後來怕嚇到別人,才換了一件黑衣服。”

“她……玩什麽項目了?”

“她喜歡飛躍地平線,招娣姐就一直陪她玩。”楊若楠回憶著迪士尼之行,臉上滿載笑意,“招娣姐問我還有哪裏好玩,我說國內都是人,不如去東南亞旅行。後來她就沒聯系我了,我還以為她出國了呢。”

“所以招娣姐怎麽可能死了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會不會是你們搞錯了?”

……

“我打了她一拳,她就流鼻血了,滿臉都是。”

成鈺想起趙立建的供述,腦中陡然冒出個瘋狂又可怕的猜測,拿出被陳朗訓練的速度,像一陣夏日的風,往劉家被燒毀的廢墟跑去。

宋舜華正在現場勘查核對,看到成鈺慌慌張張地跑來,“出什麽事了嗎?”

“劉招娣的屍檢結果……”成鈺想著那份報告,裏面的表述項,好像都在描述死者是生前燒死的,“她有癌癥嗎?”

劉軍、劉招娣的屍體是在富縣鑒定部門進行的。當時宋舜華跟著陳朗在富縣進行業務指導,他看過完整的屍檢報告。

“癌癥?”

“她是不是有胃癌?”

“是有檢查到腫塊,但因屍體焦化,不能完全確定。”宋舜華回憶屍檢報告內容,“是她的屍檢報告有什麽問題嗎?她的屍體四度燒傷,四肢彎曲呈拳擊樣,呼吸道燒傷有煙灰,確實是生前燒死的。”

“生前燒死這點沒問題,”成鈺看向這片被大火抹去了痕跡的廢墟,感覺腦中的猜測沈重到只是提出,都要耗盡全部氣力,“但死者……可能不是劉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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