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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夜-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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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夜-03

同村眼裏的劉念:叛逆少女,未婚先孕

“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她肚子都大了。”

近日,本報記者在富縣采訪到了案件知情人王某。王某告訴記者,劉某一直四處打工,供養女兒讀書,可女兒劉念卻十分叛逆,高中後基本不回家住,寒暑假都不回家……聽村裏人說,她在發廊打過工。

王某坦言,之前不知道劉某坐牢是被女兒舉報的,現在覺得很荒謬。

“我還以為是他自己犯事了才被警察抓的,他怎麽可能賣閨女哦,他沒得退休,現在就只有一個閨女……這種最好是說個村裏人,以後好有人給養老。”

……

2022-03-04 07:43

來源:其他資訊-八卦周刊

關於劉念的輿論,就像從天而降的一個雪球,向著溫良不理解但是又必然的方向一路順坡滾去……網民們不再談論案件的疑點與網絡審判是否正義,而是開始關註這位還沒有現身的當事人。

越是沒有消息,就越是有人好奇。沒有了解過案件的人會好奇她怎麽天天在熱搜,了解過的好奇她的長相她的現在以及她為什麽遲遲不肯現身?於是又多了劉念照片、劉念單位、劉念結婚等諸多檢索熱詞。

媒體精準地探尋到這股窺探欲,似蒼蠅見了屍體,一嗡而上,爭相啃食血肉。他們企圖將劉念在網絡上剝光,獲取流量。這種事是沒什麽風險的,畢竟就算劉念真的能站出來,來指責他們造謠……那對不起,請你先自證清白。

與之相反的是,劉某並沒有什麽討論度,也許是他幹癟布滿溝壑的臉讓人相信他確實窮苦又老實,且他是個男的。男人是不用被評判是否放蕩淫亂的,他們的詞匯也文雅許多,叫風流花心。

許晨見溫良還在看這些,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關註這起報道。

“你不會害怕嗎?害怕如果自己出現在網絡上,網友會怎麽評價呢?”

“不要因為沒有發生的事情焦慮。”許晨想開解她,可他今天還要加班,只能給溫良數好藥丸後便匆匆離開。溫良看著一瓶蓋的藥丸,恍然間覺得好久沒見過許晨笑了,久到回想起上一次,只能憶起高中時期。

不過這也正常,溫良想起來以前電視上有個采訪,叫“你幸福嗎?”要讓她回答,每天都來去匆匆為生計奔波的人,根本談不上幸福,尤其是剛開始工作的人。他們要將有限的精力分成無數份,來學習如何工作,平衡工作中的人際關系,以及安放自己曾經覺得觸手可及的,那份對未來、對自己過高的期許。

溫良想了想,覺得好像也不對,她記得以前讀書時的理想是當老師,她太渴望成為柳老師那樣的人了。如果現在她是個老師,會不會覺得上班幸福?就像她剛到縣裏中學,覺得上學讀書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那樣。

細論起來,她能去縣裏讀書,還得謝謝她叔叔。

叔叔是她們村裏的出息人,眾人提起他,都說他是“鳳凰蛋掉麻雀窩了”。叔叔每次回村的派頭也很足,一身洋西裝,皮鞋擦得光可照人,加上斯文的舉止,與村裏那些整日跟泥土打交道的村民形成強烈對比。

他能這麽風光,還有個原因,是娶到了一個城裏幹部家庭的姑娘。不過溫良這位嬸嬸在村裏的口碑極差。村裏的女人們閑談,時常會提起他這位身嬌肉貴的城裏老婆,她們說她不做家務,不許鄉下人登門,就是親戚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她還不肯生孩子,這簡直罪無可恕,都不配當個女人。

2001 年 8 月末,叔叔回來開戶籍證明。父親見他提了好些禮品,面上有光,晚上就拉著弟弟喝酒。

莊稼人,每日幹農活回來,都會喝上兩杯米酒,好舒緩繁重勞作的疲憊。酒過三巡,溫良就聽到父親一遍遍念叨舊事:“要不是當年家裏只能供得起一個人念書,我也能和你一樣娶個城裏女人了。”

“你現在可算是過上好日子了,也不要忘記拉你哥一把,有什麽賺錢的行當可不要忘記你哥啊。”

他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溫良想象不出父親讀書是什麽樣子,他要是真喜歡讀書,還會把自己的課本拿來燒火嗎?

溫良給他們送了一盤炸花生米,這是家裏最好的下酒菜。叔叔見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大丫這麽大了。”

父親喝了酒,居然罕見地誇了溫良兩句,“是啊,她和她媽一樣,幹家務是一把好手,什麽都會做。”

“村裏現在好些丫頭外出打工賺錢了,”他夾了顆花生米,“今年小學畢業,過兩年也能出去打工了。”

“過兩年也沒成年呢,正規工廠都不可能收。”叔叔倒了一杯酒,“你再供她多念幾年,以後賺的錢更多。”

溫良放下花生米就走了,她小學畢業就對念書這件事不抱什麽期待了。村裏的小學不收錢,小孩去上學,上面婦聯來檢查,還能給家裏發米面油。可縣裏的初中是收費的,還要住校,又是一筆支出,光想想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書讀了。

她都不敢去想象,跟父親要錢念書是什麽樣的場景,父親的巴掌可不好受,沒事去找打幹嘛?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知道已經沒有可能的事,她還是抑制不住地期待。尤其是在聽到叔叔提起讀書,提起賺錢,溫良的心裏就泛起無數滿載願景的泡泡。

溫良屏氣凝神地蹲在門口,偷聽父親和叔叔說話。

“村裏沒初中,念書還要去鎮裏,花錢。”父親說,“讀書有什麽用,彩禮也多不到哪去。”

“沒念過書以後也就進個廠,說不準以後連廠都不收。”

酒勁上頭,叔叔的聲音陡然提高,壓過了大嗓門的父親,不容置疑:“讀書肯定還是好的,不念書沒得用,讓她去我那裏念書,學費我掏,不用你花錢。”

父親不想讓她讀書,除了怕花錢,還覺得女孩念書無用。此時一聽可以將女兒送去白吃白住,還供讀書,哪有不應的。

只是他還有個擔憂,她去讀書了,家裏的家務就沒人做了。不過轉念一想,最近很多人去外面打工,都賺到大錢了,回家就開始蓋房子。女兒不在家,他也能把地租了,去城裏賺錢,說不定還能再討個老婆。

溫良就這樣獲得了去鎮裏讀初中的機會,不過她明白,叔叔並非真心想供她讀書,而是聽不得那句“讀書沒用”。她跟著叔叔離開時,一路上都表現得聽話懂事,害怕對方突然反悔,再將她送回村裏去。

他們上了一輛中型客車,這是溫良第一次離開村裏,也是第一次坐上汽車。老舊的客車,車廂內混雜著各種體臭、草煙臭與汽油味,這些氣味熏得人頭暈惡心。溫良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她怕自己吐在車上給叔叔惹麻煩,急慌慌拿起一個袋子,低頭時卻又聞見叔叔穿的黑亮皮鞋,正散發出霸道刺鼻的化工品臭味,便怎麽也克制不住,吐了個昏天黑地。

“你還真是跟你爸一樣,是個農村命啊。”

叔叔不暈車,於是優越感油然而生,幾乎一路都在說自己去過哪些地方。不過他倒是沒有把溫良送回去,等到了縣裏,因為縣初中靠近車站,還先去學校問了問。溫良報完名,又跟著叔叔,走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他在村裏提過的,自己在城裏住的“套間樓房”。

溫良來之前,聽叔叔的說法,以為是明亮整潔的樓房,雖然沒有院子,但是生活更為方便。她從未想過,叔叔口中的套間,可能還不如家裏的堂屋大。

所謂的“客廳”,不過是一堆書籍與一張飯桌就能塞滿的立錐之地。墻上有限的空間掛著一些照片,照片上都是一個穿著襯衣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與各式各樣著名建築的合影。

這裏還有四扇門,除了入戶門,還有一扇通往廚房,廚房對面是極為局促的衛生間。廚房旁那扇門緊閉,除了圓圓的門把鎖,門上還額外打了鎖扣,上了一把沈甸甸的銅鎖。溫良猜測那應該是臥室,估計是放了貴重物品才鎖得這麽牢固。

她站在狹小昏暗的客廳,吸了吸鼻子,確定自己聞見了一股屎尿臭味。臭味伴著書籍在潮濕環境下散發出的黴味,一起躥出緊閉著的房門,占領了這個“大套間”的每個角落。

“那裏面還有個房間,你住那裏。”

叔叔指向廚房,瞇起眼睛,帶著警告的意味,“我帶你來讀書,你回去知道該怎麽說吧?”

“我知道,叔叔家挺大挺好的。”

溫良點頭如搗蒜,把自己的行李拿到廚房隔出的儲藏室收拾。那裏狹窄到只能容納一張單人床。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把幾件衣服放在床尾,想著可以在床下放一個小凳子,好在床邊寫作業。

儲藏室沒有窗戶,溫良也沒有手表這種奢侈品,於是她不敢睡得太熟,怕沒有陽光的提醒,早上會醒不過來。可等她閉目準備入睡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那笑聲並不愉悅,也不知道在笑什麽。

她笑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溫良第一次發現,原來睡不著的夜晚,是這樣漫長且難挨。

那個女人先是呵呵呵地笑著,然後又喃喃自語,說的都是同一句話。

溫良在心裏數羊,祈禱各路神仙保佑自己趕緊睡著,然後慢慢變成,她開始數那個女人說了多少句這樣的話。

她睡不著,起身上廁所,走出廚房站在擁擠的客廳裏,忍不住去看那間落了鎖的臥室。臥室的門還是緊緊關著,但是那把厚重的鎖卻不見了,估計是叔叔在這間屋子裏。

溫良走上前,屏氣凝神地聽了好一陣,沒有聽到什麽聲響。等她再回到那間儲藏室,躺下準備睡覺的時候,那個女人的聲音就又竄入她的耳道,在她的腦海裏循環,久久不散。

直到門邊的縫隙斜斜透出一縷屬於淩晨的藍白,她才聽清那個女人在說什麽,她在重覆:

“我沒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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