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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臨危獨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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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臨危獨白(2)

1.

在人來人往的玻璃櫥窗後,莊朵朵聽到了那段語音消息。

莊朵朵反覆聽了三四遍,還是很不解:“那天沈雪和我說過話,她好像說的是本地話。不是這個口音。”

曲老師點點頭,手指攥了起來,她說:“那個司機,我聽彭警官說,就是螺城人。這是螺城那邊的方言,小樹苗媽媽在學著用他那的方言說話。”

“她為什麽要……”說到一半,莊朵朵明白了。

在網約車上拼命地和司機套近乎的那一幕重回到她的眼前——強忍著委屈和害怕,一遍一遍對司機重覆:“你和我表弟長得好像啊。年齡也差不多。太像了。”

莊朵朵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捂著自己的臉,想象著另一個自己正坐在車後座上,笨拙地學著司機家鄉的口音,企圖用這樣柔和的方式換來一點友好。

“她想和司機套近乎。她也以為這樣就沒事了。”莊朵朵帶著哭腔說。

曲老師緊攥的手指松開了,輕輕撫摸著莊朵朵的肩膀,自嘲地說:“對,就是這樣的。我猜任何一名女性都能明白這不過是小樹苗媽媽的求生技巧。可是……”

她的聲音啞了下去,“可是我沒想到,我男朋友聽到這段語音,咬定沈雪和司機是認識的。還在網上胡說八道,這才有了‘沈雪和人私奔’的謠言。他們怎麽敢的?他們還有沒有心?就因為受害人學著說嫌疑人家鄉的方言,就能證明她是有心取悅他、勾引他?就能證明他們早就暗中往來許久?可笑!”

“原來是這樣!”莊朵朵也憤怒起來,她打開手機,搜索了一下關於沈雪的新聞,“你看,‘尋找沈雪’的帖子只有二百多條回覆,‘本市一女子借學車私奔’的帖子底下,回覆過萬了,一直掛在榜上……原來罪魁禍首是他。”

“所以,他現在已經是前任了。不好意思啊,早上我聽到你想要小樹苗媽媽的語音,反應過激了一些。”曲老師抱歉地笑了笑。

“沒事,沒事,很理解,換我的話說不定比你還急。”莊朵朵抓起一張紙巾,擦著眼淚,繼續聽那段語音,“之前你們關系很好嗎?她為什麽會在關鍵時刻發給你?”

曲老師苦笑著往上翻了翻那天她和沈雪的聊天記錄——在這段奇怪的語音之前,沈雪還發過幾條文字信息。

這四條消息都是在早上十點之前發出的,和最後的語音消息隔了有四十分鐘。

“我和她其實並沒有那麽熟。平時聯系也主要是為了孩子。這些語音消息,她應該是想先聯系小樹苗爸爸的。”曲老師臉上浮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我猜那家夥壓根就沒回她。她只好繼續給列表裏的最近聯系人求助。第一個也許就是我。”

“小樹苗的爸爸……”莊朵朵重覆著曲老師的話。

“那家夥連警都沒報!”曲老師的臉頰因憤怒而漲紅,“那天晚上,一直沒人接小樹苗。我給她媽媽打電話,顯示不在服務區;給她爸爸打電話,打了四五個,醉意濃濃的,說中午喝喜酒去了,剛睡醒。我告訴他小樹苗媽媽發來的語音不對勁,第一個字連起來不就是‘我遇危險’嗎?你猜他說什麽?他說,‘別理她,神經病’。”

曲老師越說越氣,莊朵朵買了杯冰可樂給她,她漲紅的臉才緩和了一些。

“他醉醺醺的,騎著電瓶車把小樹苗接走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就報了警。按說是不能立案的,畢竟是成年人,失聯也沒多長時間。幸好有她之前發給我的文字消息,再加上那會兒關於‘私奔’的事已經在網上發酵了,警察就介入調查了。”

2.

對於小樹苗的爸爸老丁,莊朵朵是未見其人,只聞其聲。

她記得去做筆錄的那天,隔壁那間辦公室裏,有一個男人的嗓門比門口電瓶車警報聲還響——“我哪知道?我說過了,那天老舅家有喜事,我喝醉了!不信就去查嘛,你們不是能看監控嗎?看去呀!人證物證咱都有,嗳,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娘們就是跟人跑了……”

在駕校的約課群裏,她也隱隱約約知道了這號不講理的人物。

“什麽東西啊,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對女學員動手!”宿秀麗是最憤怒的一位。

鄔童出奇地安靜,她並沒有放過老丁——這幾天,她一直和公安口上的同學聯系,但只獲得了少許的線索。

“簡單來說,兇多吉少。”在又一個練車的間隙,鄔童言簡意賅地和莊朵朵、宿秀麗分享著消息。

沈默了一分鐘之後,莊朵朵憋不住了,“就這四個字?這也太簡單了。”

“沒有說去哪了嗎?比如說,監控錄到的最後一幕?比如說,車輪胎的痕跡,人的DNA什麽的。”宿秀麗循循善誘。她在新聞裏看過,警察查案子都是從這些細節入手的。

鄔童嘖了一聲,重覆了那句話:“兇多吉少。司機,外地人,社會關系都不在本地;監控,確實是線路維修,目前沒有找到有價值的影像資料;車……”

她猶疑了片刻,估量了一下是否可以把這消息透露出去。

宿秀麗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手拽著鄔童,一手扯著莊朵朵,“走走走,咱去那邊樹下說。那裏涼快。”

駕校圍墻旁有一棵老玉蘭樹,說是有五十多年歷史了,當時蓋這座院子時,特意為它繞開了一截。每年春天,這棵蒼老的喬木就努力地開花,似乎不想辜負了“玉蘭駕校”的名頭。

三個人神秘兮兮來到樹蔭下時,發現方一楠也在這裏。

她怔怔地坐著,滿臉愁容,不知在想些什麽,連身後有了人也沒察覺。

“方教練?”宿秀麗喊了好幾聲,方一楠才錯愕地回頭。

“不好意思,你們休息休息吧。等下再練幾輪。”方一楠起身要走。

“沒事,方教練,忙一上午了,你也歇歇。我們沒別的事,就是鄔童打聽到了點內部消息,我們分享一下。”宿秀麗熱情地挽住方一楠重新坐下。

鄔童臉上略帶不悅,依舊言簡意賅地說:“簡單來說,車根本不是這個司機的。莊朵朵,你確實福大命大。和這個車綁定的司機另有其人,他那天晚上打了一夜麻將,第二天實在起不來了。但是呢,又提前接了你的預約單,不想損失這個錢,就讓一塊合租的人去了。”

“什麽?!”莊朵朵瞪大了眼睛,“我說呢,我一上車,就覺得哪裏不對勁。這個司機和手機APP上的人確實長得不像。”

“哎喲,這也太嚇人了。合著這人就沒安好心。你說是不是,方教練?”宿秀麗義憤填膺地問。

方一楠沈默著。

“方教練?”莊朵朵也看出了她的異常

“啊?”方一楠回過神來,“走,再去練幾把。宿老師,下周要考了,多練練。”

3.

“你們聞到了嗎?”

方一楠走遠後,宿秀麗半是疑惑半是為難地說。

“什麽?”

“方教練身上有酒味。”宿秀麗不太敢相信自己的鼻子,“我剛才挽著她,聞到了很重的酒味。但是方教練可能也有意遮掩了,用花露水味壓著。”

“不可能吧。”鄔童抽了抽鼻子,“咱下午還得跟著她的車一塊回市區呢,方教練怎麽可能酒駕。”

“可能是花露水酒精含量高。秀麗姐,你聞錯了。”莊朵朵斬釘截鐵,“方教練這人很靠譜的,我相信我的直覺。她不可能喝醉了來給咱們上課。”

宿秀麗掏出小風扇吹了吹,“那八成是我熱昏了頭。”

話雖如此,三個人還是察覺到了方一楠和平時不太一樣。

平時,哪怕是38度的高溫天,方一楠也堅持待在車裏,學員練多久,她就陪多久。從不像別的教練那樣,上來指導幾句,就跑下去躲陰涼。

這次,她一反常態地連車也不上了,就站在車窗外指導。

“往左,對,看到車前面那路上塊板磚了嗎?對,車頭左側對準它的時候就一把打死,穩穩地進去。”

方一楠隔著窗戶,不厭其煩地引導著鄔童。

教練大老劉得了閑,抱著胳膊在一旁聽,見莊朵朵拿著手機給那塊板磚拍照,戲謔說道:“嘿,別小瞧這磚。這磚可是咱這老教練了,我們都叫它‘磚老師’。我告訴你啊,咱這駕校裏,每一塊磚,每一根平平無奇的樹枝子,都有姓名。多少代學員都是它帶出來的。”

宿秀麗翻了個白眼。

大老劉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哎呀,這個側方位停車有這麽難嗎?只要記住板磚和車頭、後視鏡的位置,不就一把的事嗎?你看,只要對準了磚老師,來個大馬猴也能一把倒進去。”

話沒說完,鄔童一腳油門,練習車嗚地一聲咆哮,撞翻了標記桿。

4.

大老劉樂了,“不是我說,女同志這個空間感就是不行。這還能撞翻了桿?”

“別這麽說,都是從這天過來。鄔童進步已經很大了。”遠遠地,方一楠聽到了這句調侃,大喊著給鄔童找補。

鄔童悻悻地坐在車裏,臉上熱辣一片。

“方教練,我就想問一下,你說的‘輕踩油門’,到底是怎麽個‘輕’法?儀表盤上數字指導多少呢?還有這個方向盤,從‘打死’到‘微松’之間,到底隔著幾秒呢?你得給我個精確的數字我才能執行,對吧。”鄔童惱火地想著,開車似乎和混沌學似乎有什麽神秘的關聯。

“小鄔急了。”宿秀麗在莊朵朵耳邊小聲說。

鄔童一般很少說這麽多話,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因為有了挫敗感,堅持要方一楠給她一個準確的描述。

大老劉絲毫感覺不出這緊張的氛圍,繼續自顧自地逗樂,“方教練,你就告訴她,到時從車後面貼上‘女司機上路,剮蹭必嫁’,別的車絕對主動離她遠遠的,啥也不用怕。”

“這是什麽話!”宿秀麗呵止了他,“劉教練,我記得你們駕校有規定的,要對學員尊重,不得隨意辱罵學員。”

“我不尊重她了嗎?我哪裏罵人了,這不是開玩笑的嗎?”大老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反而很奇怪為什麽這些女士沒有跟著他一起笑。

“什麽‘女司機剮蹭必嫁’,這話就是貶低女性。”宿秀麗又翻了個白眼。

“宿老師,得了,我說不過你。你是學員,你說啥都對。”大老劉不敢惹她,笑呵呵靠邊站了站。

“秀麗姐,我覺得人家劉教練不錯。他們這個年紀的男的都這樣,倒不是故意想惹誰不痛快,只是沒有尊重女士的習慣,總想拿女的打打趣而已。”莊朵朵聽說過大老劉“英雄救美”的事,對他還是比較認可的。

“嘁,我不慣他們這毛病。沒有尊重女士的習慣,那我就教給他們學。免費的。”宿秀麗哼了聲。

5.

“方教練,你為什麽不上車在旁邊指導我?我付的是小班的課時費,我有權要求你在車內指導。”

一聲嚴厲的質問,打斷了宿秀麗和莊朵朵的討論

大老劉跟著她們一起看向練車場,只見鄔童扶著方向盤,面紅耳赤地質問方一楠。

方一楠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確實是沒有精確的數據的,練車有時候就是練的一個熟練度。鄔童,你別著急,都有個過程。你再練幾把,我給你看著。”

“不行。你上車。什麽對準板磚、什麽對準車頭紅紙片,我付了費就是來學這些小伎倆的嗎?我以後上了路,路上可沒有什麽見鬼的板磚、樹杈子!誰能對我的安全負責?你嗎?”鄔童較起了勁兒。

“哎,哎,鄔童,你去哪個駕校都這樣。大家學車就是這麽學的。”見鄔童在為難方教練,宿秀麗收起小風扇,小跑進了練習場,“你聽姐的,倒車入庫這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會了。來,再打一把。”

“我就是要求她上車!這是她的工作,是她的職責,也是我的權利。”鄔童坐在駕駛座上,直視著前方。

方一楠沈默地看著車門。

“方教練,我現在要求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喝酒之後來給我們上課?”鄔童一板一眼問道,“如果是這樣,你早上開車來的時候還涉及了酒駕!”

“我沒有開車!我坐劉教練的車來的!”方一楠脫口而出。

“你真喝酒了?”宿秀麗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在玉蘭駕校,有一條明文規定,教練在工作日飲酒、酒後上課,都是不可觸碰的紅線。違反者將扣發全部績效,並做開除處理。

“我聾了。我什麽都沒聽到。”大老劉趕緊拍拍自己的耳朵,離開了這是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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