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故意留個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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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故意留個念想
“宋榆舟？”
“榆舟？”
捂著臉的手被人握住，宋榆舟止住哭聲，瞇著眼凝視眼前的人。
“還好嗎”黃黎將宋榆舟捂著臉的雙手拿下來，放在她的膝蓋上。
“對不起。”宋榆舟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哽咽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差勁。”
黃黎輕拍她的肩膀，起身倒了一杯白開水，送到了她面前。
宋榆舟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將紙杯拿在手中，張了張口，想繼續說下去。
“不著急，你先喝口水緩緩。”黃黎註視著她，輕聲問：“我們換一種方式，我問你來回答，可以嗎？”
宋榆舟點了點頭，端起紙杯抿了一小口，將杯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後來又暴食了嗎？”
“沒有。”宋榆舟輕哼一聲，似笑非笑地說道：“回家後，我把在學校胃疼的事告訴我媽。她二話不說就拉著去檢查。醫生一句話比我說一百句都管用。最後還是我媽主動要求帶我去精神科。”
說到這裏，宋榆舟眼底浮上自責，手指不自覺地掐住手背。直到傳來明顯痛感，她才再次開口：“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江城到底是個四線小城市，醫療水平滯後，沒有專門治療進食障礙的科室，也沒有專業治療進食障礙的醫生。
宋榆舟被安置在一間精神病院，手機也被強行沒收。
病房裏面住著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她見過狂躁癥患者對護士拳打腳踢，見過抑郁癥患者不顧他人阻攔用頭撞墻，每天半夜都能聽見失眠癥患者大哭大鬧，時不時還會被趴在她病房窗邊不出聲的病人嚇到尖叫。
宋榆舟日日提心吊膽，全憑一股意志強撐。她只希望能早日治愈暴食癥，越快越好。最好能趕在畢業答辯之前，趕在回學校之前。她盼著和曾昱著見面時，能理直氣壯地說出：“我治好了。”
一個月後，宋榆舟確實“治好了”暴食癥。隨之而來的確實另一場噩夢。
早上八點，聽見關門的聲音，宋榆舟走出房間。她一臉平靜地端起桌上的小米粥，走到衛生間，把粥倒進下水道，然後回床上躺著。直到中午陶敏芝叫她吃飯，她才會走出房間。
“今天做了爆炒花甲、醬汁排骨、番茄雞蛋，都是你喜歡吃的菜。”陶敏芝笑著招呼宋榆舟趕緊落座。
“我回房間邊吃邊看電視。”宋榆舟端著碗，走到電飯煲前，盛了半碗米飯，“剛好看到最精彩的情節了。”
“你這孩子，自從出院後，就再也都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吃飯。”陶敏芝從宋榆舟手裏搶過飯碗，不停地往裏夾菜。
宋榆舟看著堆成小山丘的飯碗，強忍著惡心，解釋道：“醫生不是說要細嚼慢咽，我怕在你面前吃太慢，你會忍不住批評我。”
“不夠再出來夾菜。”陶敏芝無奈搖頭，把手中的碗遞給她。
“謝謝媽。”宋榆舟瞇眼笑了笑，旋即端著碗走回房間，將房門輕輕鎖上。
她走到垃圾桶旁，一手掩著口鼻，將碗中的食物倒入垃圾桶。然後把袋子綁上，藏到門口，又給垃圾桶重新換了個袋子。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宋榆舟從臥室裏出來，拿著碗筷走到水槽邊，將碗洗幹凈，對陶敏芝說：“我吃飽了，出門丟垃圾，順便消消食。”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順便把家裏其他垃圾也扔了。”
宋榆舟猶豫著點點頭，將家裏所有垃圾桶的袋子都拿出來，系好放在門邊。
看見陶敏芝將門口的四個袋子提起來，宋榆舟才回到自己臥室，把那一袋食物拎了起來。
“給我吧，反正我手都臟了。”陶敏芝擡起下巴，指了指宋榆舟手裏的袋子。
宋榆舟下意識將袋子往後藏了藏，有些心虛地說：“你總得給我點兒表現的機會。”
陶敏芝笑了笑，便不再跟她搶。
她們從電梯裏出來時，迎面撞上了一條小土狗。宋榆舟急忙躲到陶敏芝身後。
“沒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流浪狗，來我們小區好一陣兒了，不咬人。”陶敏芝攬住宋榆舟的胳膊，安撫道。
流浪狗始終跟在身後，宋榆舟的心中莫名不安。
突然，宋榆舟覺得手裏的袋子一沈，她低下頭，卻見流浪狗正咬著袋子，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啊！”宋榆舟驚叫一聲，嚇得趕緊松開袋子。
流浪狗咬著袋子，越咬越兇。
袋子被咬爛，裏面的飯菜全灑了出來，流浪狗舔了舔地上的排骨，選了一塊最大的叼進嘴裏，啃了起來。
宋榆舟看著滿地的狼藉，有心去擋，卻沒這膽子，只好站在原地。
“你把飯菜全倒了？”陶敏芝詫異地望向宋榆舟。
就這樣，宋榆舟厭食的事敗露了。
陶敏芝一開始還不信，頓頓盯著宋榆舟吃飯。可每次剛吃幾口，宋榆舟就會反胃往外吐。
幾乎每頓飯，宋啟軍和陶敏芝都會爭吵不休。宋啟軍指責陶敏芝不會照顧孩子，陶敏芝指責宋啟軍什麽心也不操。
宋榆舟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吵，只覺得一切都完了。就連親生父母都對她很失望。
她的厭食癥狀越來越嚴重，不到一個月瘦了 20 斤，有時甚至一整天不喝一滴水。皮膚越來越薄，髖骨也非常突出，簡直就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模樣。
“先喝點水吧。”黃黎打斷宋榆舟的回憶，指了指門外，溫柔地說：“他們還是愛你的，大老遠帶你來首都看病。”
宋榆舟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轉過頭，看到宋啟軍陶敏芝二人在走廊徘徊著，不時朝裏面張望。
“是啊。”宋榆舟收回目光，抿嘴一笑：“我媽那時候說，砸鍋賣鐵也要把我治好。他們帶我去了寧州最好的醫院。醫生建議我去首都或魔都，國內只有這兩家醫院有進食障礙專科。”
“你去寧州，也順便回學校了嗎？”黃黎順著宋榆舟的話問。
宋榆舟明白黃黎想問什麽，點了點頭。
畢業答辯在六月中旬，宋啟軍陶敏芝極力勸阻。可宋榆舟不願意再多耗一年。恨不得馬上逃離寧大。
這天，宋榆舟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穿了一身寬松的長袖，在宋啟軍陶敏芝的陪同下，一起走進教學樓。
“你們就在這兒等著吧，”宋榆舟的聲音很虛，甚至不用刻意壓低。
陶敏芝搖頭拒絕：“讓你爸去旁邊待著，我必須全程跟著你。”
宋榆舟輕嘆一口氣，只好隨他們去。長期缺乏營養，再加上太久沒走這麽多路，走到教室門口，她有些發虛，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閉眼靠著墻休息。
“呦，精神病……你幹什麽！”
宋榆舟聽出羅琦的聲音，還沒等來她的嘲諷，卻聽見她一聲尖叫。
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幕讓宋榆舟微微一怔。
陶敏芝拽著羅琦的手臂，露出一臉兇狠的表情：“你罵誰精神病啊？是你剛才撞到我，不跟我道歉就算了，還罵人？”
“你他媽有病啊？老子什麽時候撞你了？”羅琦也顧不上解釋自己罵的是宋榆舟了，沖著陶敏芝翻個白眼。
“哎呦，現在的大學生素質這麽差嗎？教室裏是不是你們老師？就不管管嗎？”陶敏芝扯著嗓子喊。
教室內的老師聽到動靜，紛紛側目。
羅琦急忙住口，狠狠地瞪了陶敏芝一眼，一溜煙跑了。
陶敏芝給宋榆舟使了個眼色，也轉身離開。
宋榆舟心中暗笑，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陶敏芝在外人面前大呼小叫。好在羅琦腦子不好使，並沒有識破陶敏芝蹩腳的演技。
提前跟輔導員打過招呼，宋榆舟全程戴著帽子口罩完成答辯。
從教室裏出來，宋榆舟徹底告別了大學生活。
陶敏芝一看見宋榆舟，就朝她豎起大拇指，誇讚道：“閨女真棒，我剛剛在門外聽了，老師還表揚你論文寫的好呢！”
宋榆舟眼角微微彎了彎，算是回應。
陶敏芝順手接過宋榆舟手中的資料，將文件往背包裏一塞，皺眉問道：“小榆，你包裏裝了什麽？這麽重。“
裏面放的是《考研手冊》。
保研夏令營早已開始，這時候送出去也沒什麽意義了。可畢竟是她一個多月的心血，宋榆舟還是決定交給曾昱。
她捏了捏口罩的鼻夾，小聲跟父母商量：“我去一趟自習室，你們先到處轉轉，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我跟你爸還沒逛過你們學校呢。”陶敏芝幫宋榆舟把包背好，拉著宋啟軍離開。
自習室依舊很安靜，裏面坐著的全是生面孔。連最後一排靠墻邊的座位上也是陌生人。
“同學，請問曾昱坐在這裏嗎？”宋榆舟彎下腰，低聲問道。
“對，他去魔都參加夏令營了。”男生擡起頭，目光在宋榆舟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對她的裝扮很是好奇。
宋榆舟想起以前和曾昱的約定——“逃離學校之前一定告訴你。”
遲疑片刻，她返回自習室門口，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嘟“聲響了很久，直到快要自動掛斷時那邊才接起。
“餵。”曾昱先開口打招呼，似乎有些意外。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讓宋榆舟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之前的事沒有發生過。
宋榆舟裝出一副豁達的樣子：“就是跟你說一聲，我走了。”她藏在口罩下的嘴唇扯出一個笑容，也不知道是給誰看。
電話那頭陷入沈默，宋榆舟依稀能聽到有人在催催趕緊進考場。
曾昱半晌才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宋榆舟幹巴巴地說：“去首都治病吧，那裏有專門的進食障礙科室。”
“你……真的沒有話對我說嗎？”曾昱的聲音略微一沈。
“有啊。”宋榆舟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仍是笑：“祝你保研順利。”
又是一陣沈默。在宋榆舟猶豫著要不要掛掉電話時，曾昱才說了一句：“好。”
“那……再見。”宋榆舟的聲音很輕，就像一根羽毛，輕飄飄的。
“再見。”
掛完電話，宋榆舟從包裏拿出《考研手冊》，用力撕掉最後一張，把本子夾在曾昱的書中間。
明明是活頁本，非要用手撕，還留下殘餘碎紙。
“故事就是這樣了。”宋榆舟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目光落在黃黎身上，問她：“這算是我咎由自取吧？如果我當初不制定‘幻想方案’，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都是我活該。”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蒼白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喉嚨裏的話語很快就化作了嗚咽。
黃黎按著宋榆舟的肩膀，示意她深呼吸。
待宋榆舟氣息漸漸穩定下來，黃黎笑著問她：“聽你的描述，曾昱不像是會在得知你暴食後就對你失望的人。你是怎麽斷定他是對你失望呢？”
宋榆舟耳邊響起金怡然的話，她原封不動的覆述出來：“沒有人會喜歡有精神病的人。”
“可你的暴食癥並沒有影響到他，為什麽他會討厭你？”
“暴食會變胖，變醜，沒有人喜歡胖……”宋榆舟在腦海裏拼命地回憶，班裏的同學如何嘲笑她胖，如何攻擊她的身材。可曾昱真的這麽想嗎？宋榆舟急忙搖了搖頭：“不對，不是……”
宋榆舟用力敲打腦袋，回憶當時的情景。看見曾昱失望後，她就逃避似地低下了頭。她好像，根本沒看清曾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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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榆舟？”
“榆舟？”
捂著臉的手被人握住，宋榆舟止住哭聲，瞇著眼凝視眼前的人。
“還好嗎”黃黎將宋榆舟捂著臉的雙手拿下來，放在她的膝蓋上。
“對不起。”宋榆舟露出一絲自嘲的苦笑，哽咽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差勁。”
黃黎輕拍她的肩膀，起身倒了一杯白開水，送到了她面前。
宋榆舟伸手抹了一把眼淚，將紙杯拿在手中，張了張口，想繼續說下去。
“不著急，你先喝口水緩緩。”黃黎註視著她，輕聲問：“我們換一種方式，我問你來回答，可以嗎？”
宋榆舟點了點頭，端起紙杯抿了一小口，將杯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後來又暴食了嗎？”
“沒有。”宋榆舟輕哼一聲，似笑非笑地說道：“回家後，我把在學校胃疼的事告訴我媽。她二話不說就拉著去檢查。醫生一句話比我說一百句都管用。最後還是我媽主動要求帶我去精神科。”
說到這裏，宋榆舟眼底浮上自責，手指不自覺地掐住手背。直到傳來明顯痛感，她才再次開口：“可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江城到底是個四線小城市，醫療水平滯後，沒有專門治療進食障礙的科室，也沒有專業治療進食障礙的醫生。
宋榆舟被安置在一間精神病院，手機也被強行沒收。
病房裏面住著形形色色的精神病人。她見過狂躁癥患者對護士拳打腳踢，見過抑郁癥患者不顧他人阻攔用頭撞墻，每天半夜都能聽見失眠癥患者大哭大鬧，時不時還會被趴在她病房窗邊不出聲的病人嚇到尖叫。
宋榆舟日日提心吊膽，全憑一股意志強撐。她只希望能早日治愈暴食癥，越快越好。最好能趕在畢業答辯之前，趕在回學校之前。她盼著和曾昱著見面時，能理直氣壯地說出：“我治好了。”
一個月後，宋榆舟確實“治好了”暴食癥。隨之而來的確實另一場噩夢。
早上八點，聽見關門的聲音，宋榆舟走出房間。她一臉平靜地端起桌上的小米粥，走到衛生間，把粥倒進下水道，然後回床上躺著。直到中午陶敏芝叫她吃飯，她才會走出房間。
“今天做了爆炒花甲、醬汁排骨、番茄雞蛋，都是你喜歡吃的菜。”陶敏芝笑著招呼宋榆舟趕緊落座。
“我回房間邊吃邊看電視。”宋榆舟端著碗，走到電飯煲前，盛了半碗米飯，“剛好看到最精彩的情節了。”
“你這孩子，自從出院後，就再也都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吃飯。”陶敏芝從宋榆舟手裏搶過飯碗，不停地往裏夾菜。
宋榆舟看著堆成小山丘的飯碗，強忍著惡心，解釋道：“醫生不是說要細嚼慢咽，我怕在你面前吃太慢，你會忍不住批評我。”
“不夠再出來夾菜。”陶敏芝無奈搖頭，把手中的碗遞給她。
“謝謝媽。”宋榆舟瞇眼笑了笑，旋即端著碗走回房間，將房門輕輕鎖上。
她走到垃圾桶旁，一手掩著口鼻，將碗中的食物倒入垃圾桶。然後把袋子綁上，藏到門口，又給垃圾桶重新換了個袋子。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宋榆舟從臥室裏出來，拿著碗筷走到水槽邊，將碗洗幹凈，對陶敏芝說：“我吃飽了，出門丟垃圾，順便消消食。”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順便把家裏其他垃圾也扔了。”
宋榆舟猶豫著點點頭，將家裏所有垃圾桶的袋子都拿出來，系好放在門邊。
看見陶敏芝將門口的四個袋子提起來，宋榆舟才回到自己臥室，把那一袋食物拎了起來。
“給我吧，反正我手都臟了。”陶敏芝擡起下巴，指了指宋榆舟手裏的袋子。
宋榆舟下意識將袋子往後藏了藏，有些心虛地說：“你總得給我點兒表現的機會。”
陶敏芝笑了笑，便不再跟她搶。
她們從電梯裏出來時，迎面撞上了一條小土狗。宋榆舟急忙躲到陶敏芝身後。
“沒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流浪狗，來我們小區好一陣兒了，不咬人。”陶敏芝攬住宋榆舟的胳膊，安撫道。
流浪狗始終跟在身後，宋榆舟的心中莫名不安。
突然，宋榆舟覺得手裏的袋子一沈，她低下頭，卻見流浪狗正咬著袋子，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啊！”宋榆舟驚叫一聲，嚇得趕緊松開袋子。
流浪狗咬著袋子，越咬越兇。
袋子被咬爛，裏面的飯菜全灑了出來，流浪狗舔了舔地上的排骨，選了一塊最大的叼進嘴裏，啃了起來。
宋榆舟看著滿地的狼藉，有心去擋，卻沒這膽子，只好站在原地。
“你把飯菜全倒了？”陶敏芝詫異地望向宋榆舟。
就這樣，宋榆舟厭食的事敗露了。
陶敏芝一開始還不信，頓頓盯著宋榆舟吃飯。可每次剛吃幾口，宋榆舟就會反胃往外吐。
幾乎每頓飯，宋啟軍和陶敏芝都會爭吵不休。宋啟軍指責陶敏芝不會照顧孩子，陶敏芝指責宋啟軍什麽心也不操。
宋榆舟一言不發地聽著他們吵，只覺得一切都完了。就連親生父母都對她很失望。
她的厭食癥狀越來越嚴重，不到一個月瘦了 20 斤，有時甚至一整天不喝一滴水。皮膚越來越薄，髖骨也非常突出，簡直就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模樣。
“先喝點水吧。”黃黎打斷宋榆舟的回憶，指了指門外，溫柔地說：“他們還是愛你的，大老遠帶你來首都看病。”
宋榆舟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轉過頭，看到宋啟軍陶敏芝二人在走廊徘徊著，不時朝裏面張望。
“是啊。”宋榆舟收回目光，抿嘴一笑：“我媽那時候說，砸鍋賣鐵也要把我治好。他們帶我去了寧州最好的醫院。醫生建議我去首都或魔都，國內只有這兩家醫院有進食障礙專科。”
“你去寧州，也順便回學校了嗎？”黃黎順著宋榆舟的話問。
宋榆舟明白黃黎想問什麽，點了點頭。
畢業答辯在六月中旬，宋啟軍陶敏芝極力勸阻。可宋榆舟不願意再多耗一年。恨不得馬上逃離寧大。
這天，宋榆舟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穿了一身寬松的長袖，在宋啟軍陶敏芝的陪同下，一起走進教學樓。
“你們就在這兒等著吧，”宋榆舟的聲音很虛，甚至不用刻意壓低。
陶敏芝搖頭拒絕：“讓你爸去旁邊待著，我必須全程跟著你。”
宋榆舟輕嘆一口氣，只好隨他們去。長期缺乏營養，再加上太久沒走這麽多路，走到教室門口，她有些發虛，又不敢表露出來，只能閉眼靠著墻休息。
“呦，精神病……你幹什麽！”
宋榆舟聽出羅琦的聲音，還沒等來她的嘲諷，卻聽見她一聲尖叫。
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幕讓宋榆舟微微一怔。
陶敏芝拽著羅琦的手臂，露出一臉兇狠的表情：“你罵誰精神病啊？是你剛才撞到我，不跟我道歉就算了，還罵人？”
“你他媽有病啊？老子什麽時候撞你了？”羅琦也顧不上解釋自己罵的是宋榆舟了，沖著陶敏芝翻個白眼。
“哎呦，現在的大學生素質這麽差嗎？教室裏是不是你們老師？就不管管嗎？”陶敏芝扯著嗓子喊。
教室內的老師聽到動靜，紛紛側目。
羅琦急忙住口，狠狠地瞪了陶敏芝一眼，一溜煙跑了。
陶敏芝給宋榆舟使了個眼色，也轉身離開。
宋榆舟心中暗笑，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陶敏芝在外人面前大呼小叫。好在羅琦腦子不好使，並沒有識破陶敏芝蹩腳的演技。
提前跟輔導員打過招呼，宋榆舟全程戴著帽子口罩完成答辯。
從教室裏出來，宋榆舟徹底告別了大學生活。
陶敏芝一看見宋榆舟，就朝她豎起大拇指，誇讚道：“閨女真棒，我剛剛在門外聽了，老師還表揚你論文寫的好呢！”
宋榆舟眼角微微彎了彎，算是回應。
陶敏芝順手接過宋榆舟手中的資料，將文件往背包裏一塞，皺眉問道：“小榆，你包裏裝了什麽？這麽重。“
裏面放的是《考研手冊》。
保研夏令營早已開始，這時候送出去也沒什麽意義了。可畢竟是她一個多月的心血，宋榆舟還是決定交給曾昱。
她捏了捏口罩的鼻夾，小聲跟父母商量：“我去一趟自習室，你們先到處轉轉，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我跟你爸還沒逛過你們學校呢。”陶敏芝幫宋榆舟把包背好，拉著宋啟軍離開。
自習室依舊很安靜，裏面坐著的全是生面孔。連最後一排靠墻邊的座位上也是陌生人。
“同學，請問曾昱坐在這裏嗎？”宋榆舟彎下腰，低聲問道。
“對，他去魔都參加夏令營了。”男生擡起頭，目光在宋榆舟身上掃來掃去，似乎對她的裝扮很是好奇。
宋榆舟想起以前和曾昱的約定——“逃離學校之前一定告訴你。”
遲疑片刻，她返回自習室門口，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嘟“聲響了很久，直到快要自動掛斷時那邊才接起。
“餵。”曾昱先開口打招呼，似乎有些意外。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讓宋榆舟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之前的事沒有發生過。
宋榆舟裝出一副豁達的樣子：“就是跟你說一聲，我走了。”她藏在口罩下的嘴唇扯出一個笑容，也不知道是給誰看。
電話那頭陷入沈默，宋榆舟依稀能聽到有人在催催趕緊進考場。
曾昱半晌才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宋榆舟幹巴巴地說：“去首都治病吧，那裏有專門的進食障礙科室。”
“你……真的沒有話對我說嗎？”曾昱的聲音略微一沈。
“有啊。”宋榆舟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仍是笑：“祝你保研順利。”
又是一陣沈默。在宋榆舟猶豫著要不要掛掉電話時，曾昱才說了一句：“好。”
“那……再見。”宋榆舟的聲音很輕，就像一根羽毛，輕飄飄的。
“再見。”
掛完電話，宋榆舟從包裏拿出《考研手冊》，用力撕掉最後一張，把本子夾在曾昱的書中間。
明明是活頁本，非要用手撕，還留下殘餘碎紙。
“故事就是這樣了。”宋榆舟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目光落在黃黎身上，問她：“這算是我咎由自取吧？如果我當初不制定‘幻想方案’，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都是我活該。”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蒼白的嘴唇在不停地哆嗦，喉嚨裏的話語很快就化作了嗚咽。
黃黎按著宋榆舟的肩膀，示意她深呼吸。
待宋榆舟氣息漸漸穩定下來，黃黎笑著問她：“聽你的描述，曾昱不像是會在得知你暴食後就對你失望的人。你是怎麽斷定他是對你失望呢？”
宋榆舟耳邊響起金怡然的話，她原封不動的覆述出來：“沒有人會喜歡有精神病的人。”
“可你的暴食癥並沒有影響到他，為什麽他會討厭你？”
“暴食會變胖，變醜，沒有人喜歡胖……”宋榆舟在腦海裏拼命地回憶，班裏的同學如何嘲笑她胖，如何攻擊她的身材。可曾昱真的這麽想嗎？宋榆舟急忙搖了搖頭：“不對，不是……”
宋榆舟用力敲打腦袋，回憶當時的情景。看見曾昱失望後，她就逃避似地低下了頭。她好像，根本沒看清曾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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