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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無面人·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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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無面人·其七

表面的成像最終潰散,麥膚淡去露出顏色淺黃的肌理,“久保”的臉變回了佐藤那張毫無記憶點的尋常面龐。本已了無生趣、目中無光的他卻在聽完沢田綱吉的話後驚詫地瞪大眼睛,如同被掰開緊閉的貝殼不得已從藏身之所露出蠕動觸角的海底章魚,驟不及防遇到了天敵,因懼怕被揭露最深處的秘密而七手八腳地卷起外殼想要逃走,卻已是甕中之鱉。

雙手被縛的“佐藤”掙紮起來。為了扮演好監視官和體育生,他對自己的體格、力量都進行過嚴苛的鍛煉,沢田綱吉不得不整個人都跨坐在其身上好將之壓制。

“被發現了、被看出來了!為什麽、怎麽會這樣?!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的臉……!!”

“我不是久保,我是佐藤……不,佐藤才不是我,我就是久保!!”

“佐藤”不住地喃喃瘋語,極力否認著,陷入真切的慌亂和惶恐。

沢田綱吉沒想到勘破佐藤這層身份也是假面對他的刺激竟然會這麽大,看這樣子恐怕犯罪指數已經突破界限直奔300。希望西比拉檢測到後,收到警報的公安廳能盡快派遣增援帶著支配者過來。

青年試著擊暈“佐藤”,但由於他正處在極度驚懼的狀態,這個方法並不奏效。沢田綱吉拽住衣領把人半拎起來,抵著額頭大喊道:

“你就這麽無法接受真正的自己嗎?原本的你難道就那麽不堪嗎?!”

“佐藤”聞言猝然僵直,詭異地沈靜下來,而後怒目圓睜,猛地擡頭第一次直面身上的青年,“你這種生來就擁有了一切的家夥能懂什麽?!財富、地位、權力、尊重全都唾手可得!就連才能和天賦也是萬裏挑一,從不用為溫飽發愁,更不會為站起來而屈膝,輕而易舉便能獲得常人永遠無法企及的成就,進入公安也不過是小少爺屈尊紆貴體驗生活,為了包裝形象博得大眾好感的苦肉戲!你有什麽資格對我說教?!”

“……你調查過我?”

沢田綱吉不禁怔忡,更令他訝異的或許是對方口中那個光鮮亮麗、高不可攀仿佛身處另一個次元的“自己”。

“哈……當然,”“佐藤”咬了咬舌尖,嘲諷的語調帶著腥氣,“我可是無比想要取代你……比當初想頂替佐藤時還要期盼,比之前打算變成久保時更加渴望!!"

“佐藤”緊咬牙關,亢奮喘息,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暈。

“好想、好想……從遇到你開始每一天都想得要瘋了,但那條獵犬實在是太礙眼了,你……不,是我、我們的人生不該存在這樣的汙點!

“你還不知道吧?他總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留下記號宣告主權,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做過什麽……可惡、可惡!可惡!他竟然敢在你潔白無暇的肌膚上留下那樣惡心、骯臟的痕跡!你的皮膚可是‘衣服’最好的原材料,都被玷汙了!!”

“佐藤”不受控地,發洩似地狠狠抓挖起自己的臉龐。沢田綱吉正要阻止,卻從撓破的面皮撕口中看到裏面竟然還有一層白得晃眼的肌膚——是那種常年不見太陽,近乎透明的蒼白——“佐藤”始終不願展現的真實面容終於曝光了冰山一角。也是在這一刻,青年忽然便明白了他口中的衣服究極是什麽——

一副用人皮制成的□□。

“佐藤”:“……加百羅涅那不必要的'嗅覺'也很麻煩,只靠公安終端的投射影像假扮成你即便遠遠隔著也很快就被他識破了。只要有他在我就永遠都不可能穿上最好的你,永遠無法真正變成你!!”

沢田綱吉的心越聽越沈,他搖晃著已經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難以溝通的“佐藤”,深吸一口氣磕磕絆絆地問道:

“關於工廠裏的受害者……你了解多少?迪諾他、他還活著嗎?”

“佐藤”卻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覷著青年的臉,怯懦地低嚅道:“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都不好看了,會影響皮膚狀態的……”

沢田綱吉咬牙,用了不小的力氣將“佐藤”推倒回地上,指節按在人皮面具的破口上,半是威脅地詢問迪諾的下落。

“我沒有、他不見了……都是假的!沒有衣服的怪物……請不要撕掉我的臉,對不起、對不起……”

“佐藤”驚恐地用雙臂死死護住頭部,前言不搭後語,嗚咽裏隱約帶上了哭腔。如今無需再角色扮演,他反到像被扒掉了全身的衣物越發不安,顯得狼狽又可憐。

棕發監視官不敢表露出絲毫不忍,見他似乎確實不了解迪諾的情況,退而求其次道:

“……那久保還有佐藤,他們在哪?你運到這裏來了嗎?”

佐藤這一身份並不是這個“無面人”的本體,想來更早之前的那個實習接任者也並不是最初的他。這家夥就像喜新厭舊的孩童,瞧見更好的東西便迫不及待想要搶奪過來並丟棄淘汰那些被他視作過時、殘缺的物品和過去,通過不斷的鳩占鵲巢來改變生活,在短期內實現階層的躍遷。

偷走佐藤的身份後把本尊關進設施替“自己”坐牢,真正的佐藤便在98號隔離室內絕望地消磨生命。根據記錄,他大多數時候都神志不清,為數不多清醒的情況都在狂躁地攻擊四壁想要逃出去,但無一例外皆被西比拉在第一時間用麻醉針剝奪意識,至少沢田綱吉送飯的時候就從沒有聽見過98號房傳出什麽動靜。最後,這個受到白蘭精神汙染的“接任實習生”,因犯罪指數突破300而被擊斃。

而清理房間、運走屍身都是由眼前假扮的“佐藤”負責的,好巧不巧這些事偏偏都發生在沢田綱吉休假調整接受森醫生“心理治療”的那幾天。

想到這青年不禁攥緊了拳頭。

他之所以推測無面人將佐藤的屍體藏匿在了自己附近,除了其原先住處的地下室裏疑似放有大型冰櫃或生物艙之類的機器外,“佐藤”近一年的體檢記錄與在室內留下的生物樣本信息也令人在意。

他不管是體檢、尿檢、血檢,查驗出的DNA還是提供的毛發指紋都與原先沒什麽不同,來自貨真價實的佐藤,這才一直沒有暴露。指紋應該是借助套用皮膚,毛發只需事先做好足夠的儲備,其餘的應該是通過某種手段培育、維持住了細胞和部分□□的活性,所以屍身必須保留下來,以方便需要的時候隨用隨取。

“他們?他們就在你面前啊……你沒看到我們嗎?”

男子的神態忽變平和,他以拉家常的口吻笑著反問。

受到長期扮演他人的影響,一旦失去表層人物形象這個穩定器,無面人自身的性格就會變得很不穩定,前後跳躍極大。他不停地從曾經飾演過的“角色”裏提取對應現狀的反饋模塊,不同風格的處事方式在他身上交替閃現,單從這個情況看有點類似多重人格。

沢田綱吉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白蘭,那個家夥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在自己面前切換過狀態……

拇指指腹搓揉著中指上的戒指,圈面微涼的質感漸漸熨熱。沢田綱吉靜靜地、認真地註視起男子平庸的面容,手指描摹起他耳根邊緣帖服的肌膚。

“那你呢?你在哪?不是佐藤也不是久保,只是你,僅僅是你,你的名字……告訴我吧。”

話落,“佐藤”仿佛被罩在敦厚的洪鐘裏被驀然震醒。他像是沒想到怎麽會有人問出這樣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問題,又好像是期求、等待了這一刻太久以至於當真到來時,卻發現自己所有的預謀、設想都被敲碎,潰散得一幹二凈。

“佐藤”怔怔地看著青年溫潤雙眼裏自己依稀的輪廓,沈默許久才道:

“……那種東西,早就忘了。”

許是要逃避沢田綱吉的直視與詢問,他轉過頭不適地感受著下頜角的觸碰,閉目道:“他們,在上面閣樓裏……”

事已至此,既然遲早會被查到,“佐藤”主動配合認罪招供是明智的決定。沢田綱吉松了口氣,將他扶起來去指認現場。

上樓時監視官想起什麽皺眉問道:

“你是免罪體質?”

以公安廳的出警效率,竟然到現在還沒有人過來,這實在有點奇怪。他確信自己沒有誤判“佐藤”剛才的精神狀態,既然如此——

“不、不是……如果指數突破臨界值被檢測到……我會……立刻更換身份……把犯罪記錄……留給上一個'自己’。”

變得有些駝背的“佐藤”溫吞怯弱地解答著,他的視線落在被青年牢牢抓住的臂彎處,垂下頭繼續溫馴地帶路。

在陰暗的閣樓裏,沢田綱吉一眼就看見了晾曬起來的、還在制作中的久保丸戶的一整張皮套,扁平的五官皺皺巴巴地伸展著。一直以來“佐藤”易容主要靠的是人皮面具,但面具在做表情時總歸有些死板;他一步步替換身份進入公安廳,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監視官終端的成像功能權限,用虛擬投射為自己多上一重保險。

只要條件允許,“佐藤”制作的面具就不僅僅是頭部,而是一整套“衣服”。繁雜的工序與他對品質的極高要求導致產出註定不會太快。

室內隨處可見形形色色的工具和化學試劑,窗簾緊閉,空氣刺鼻憋悶。許多經過處理的人體組織讓沢田綱吉有些反胃,他打開終端想通知總部抓緊派人過來。

可就在他將手移開的一瞬間,剛才還好好配合的“佐藤”竟突然暴起!他以驚人的怪力硬生生扯斷了手銬粗壯的鏈條,手環間備用的磁吸鎖定功能也宣告罷工。

冷硬的銬圈在“佐藤”的腕部外側勒出深可見骨的傷痕。驚變發生得太快,沢田綱吉一時不察,哪怕他已經做出了最快的反應,還是被“佐藤”抄起一旁桌上含有藥劑的針筒刺到了手背。

那東西原本是直直朝他脖子去的,沢田綱吉條件反射用手格擋,尖長的針頭幾乎把他的掌心捅了個對穿。

尖銳的劇痛蓋過了液體註入的涼意,一個呼吸的功夫沢田綱吉便開始感到四肢乏力,他咬牙掃踢回去,眼中閃過懊惱,又瞥了瞥手上的戒指。

此番前來是臨時起意準備並不充分,沢田綱吉雖有心證卻沒有物證,本只想試探而不打算正面發生摩擦,但聽了“久保”的話後他還是不願放過機會沖動出手了,等成功將人制服便漸漸放松了警惕。

沖突間,他們砸碎弄壞了不少屋內的東西。

久保的半成品皮套也被掀扯在地,任由雜亂的腳步踩扁踏臟,五官都滾成一團。

沢田綱吉被重重壓倒在一架培養艙上,久保丸戶那早已無法辨認模樣的、絕對□□的血紅屍身與青年僅隔了一個透明罩子,彼此重疊映襯。

沢田綱吉已經有些精神恍惚,身體綿軟得不成樣子,全靠意志強撐才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已然擠不出更多的氣力去抽回被“佐藤”攥住的手。

“啊啊——本來是想等你手上的創口愈合的,都是我的錯,真對不起……”

“佐藤”擡起青年鮮血淋漓的手掌,嘶啞粗喘著,可惜又疼愛地親吻那些新傷舊疤,雙唇染得赤紅一片。他一顆顆解開沢田綱吉的襯衫扣子,愛不釋手地撫摸布料下細膩的肌膚。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遠比我想象得還要更加、更加……!”

“佐藤”一碰到沢田綱吉就好似全身都過了電,他讚嘆地俯身,側耳貼上青年急促起伏的胸膛,沈浸地聆聽那悅耳的心跳。

“真好啊……真的好羨慕,好嫉妒……好喜歡。”

他又親了親沢田綱吉的喉結,那只有絕對的順從、信任才會展露的致命之處,留下半幹的血色吻痕。

“我為你準備了最好的藥劑,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護、還原肌膚活著時的狀態……放心,不會很痛的,我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不管多大年齡、什麽體型,我都能將皮肉幹凈利落地完美分離噢?就是必須趁還活著才行……”

“佐藤”一想到那光景便感到熱血沸騰。他低低地癡笑,情不自禁地掐住了青年纖細的脖子。

沢田綱吉無力地扣住頸部的大掌,現在便是使用戒指電擊功能的最好時機,可他無比想於此刻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或許也正是這枚戒指予以了他試錯的底氣,遂艱澀而洩憤地吐出斷停的詞句:

“我……到底、有什麽,好的……”

沢田綱吉不理解,怎麽會有人想要成為他這樣無能、軟弱、優柔寡斷還總把事情搞砸的廢材?他一直回避、抗拒的家世……或許便是自己唯一的價值了吧。

“佐藤”聞言稍稍停頓,很快卻又憤恨地加大了力度。

“又來了!又來了!!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一副煩惱郁悶不如意活得多麽艱難的模樣!成天發著牢騷炫耀,仿佛遭遇了多大的不公,承受了多深的痛苦,卻不知道你們口中一文不值的糟糕生活對別人來說已經是不敢想象的美好!!

“你們看不到也不屑去看腳下的折疊面,認為朝上所見的即是全部!

“佐藤那家夥啊,抱怨著薪資不高工作量大加班頻繁,收受潛在犯親人們的好處,卻又討厭瞧不起潛在犯,有時候幹脆正義凜然地不去送餐讓大家都餓著肚子,其實只是自己犯懶而已!

“久保也是,考上名校後嫌鄉下的父母窮酸,害他無法在同學面前擡起頭來,還覺得大學課業繁重,浪費時間,於是借貸、翹課成了家常便飯,同時不忘壓榨對自己有好感的女性讓她們去陪酒、去下海!

“他們明明都生活穩定,擁有不差的資源、大好的前途,卻還是不知足……反正也沒法變得更好了,既然對自己的人生那麽不滿就讓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啊!!我們各取所需,皆大歡喜不好嗎?!

“可到頭來,那些家夥無一例外全都會後悔求饒,求我放他們回到以前從不珍惜的生活中去!你最後肯定也會、也會……!”

“佐藤”的嘶吼聽起來像是哭喊,他不甘地蹭了蹭沢田綱吉的耳垂。

“你真的很好、很好……但裏面一定也已經爛透了。不過只要外表維持不變繼續欺瞞大家就沒關系,我、我們會原諒你的……所以得在腐壞蔓延出來前……

“把你,把你的肌膚、你的樣貌、你的心臟、你的人生——!!”

說到這“佐藤”亢奮的語調陡然降低,在青年耳邊化作親昵的密語和懇切的征求:

“……全都給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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