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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彩虹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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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彩虹糖·完

大概是職業需要,森醫生的辦公室裝修得簡單而溫馨,電子產品很少,門口的櫃子上還擺了一個大大的透明玻璃瓶,裏面裝滿了五顏六色千奇百怪的糖果供訪客隨意自取。

房間裏放了不少綠植,休息區不乏國際象棋、飛鏢等娛樂物品,還有可以用於心理治療的沙盤游戲,辦公區裏則是用來保存病患資料的巨大書架最為顯眼。

在得知他們的來意後,醫生便去書架翻找起來。

“讓你們久等了,比起電子資料我還是更喜歡手寫留檔,病人的抗拒也會更小一點,缺點就是找起來比較麻煩。”

森醫生拿出一個厚厚的活頁文件夾,翻到黛西所在的那一頁將文件夾遞給監視官眨眨眼道:

“按理來說我們並不能隨便透露病人的情況,但既然是要配合調查就沒辦法了……我接下來還有一位病人的預約,恐怕要暫時失陪一會兒,有什麽問題還請允許我回來再為您解答。“

“是我們唐突造訪打擾了,您先去忙就好。”

森醫生離開後沢田綱吉就全神貫註地坐在沙發上查看起資料,白蘭見監視官不理自己了,沒帶書籍解悶的他便跑去丟飛鏢自娛自樂,銀發執行官半瞇著眼丟得隨意,中的環數也起起落落,有的還脫靶掉在了地上。他又去玩茶幾上可以以整個桌面為屏幕的大魚吃小魚游戲,深海中色澤瑰麗的小魚不停游蕩,不知何時便會被更大的同類所吞食。

但任憑白蘭怎麽瞎折騰,沢田綱吉都絲毫不受影響地看著資料。

記錄顯示黛西被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Ⅰ型躁郁癥,雖然經過治療已經有好轉的跡象,但仍存在著危險行為,其中最讓沢田綱吉在意的是這樣一句話:

[患者試圖通過心理暗示、催眠,模仿等方法主動催生乃至制造出第二人格“煢”。]

很顯然這個所謂的第二人格應該就是以朝倉煢為藍本構築起來的,黛西對朝倉從名字到妝容再到衣著打扮、行為舉止的還原也都印證了這一點;沢田綱吉又繼續往下看去,好在森醫生及時發現,黛西並沒能成功孕育出“煢”。

[她“瘋了”,因為她仍然清醒。]

這句更像是評語的記錄莫名刺痛了沢田綱吉的眼睛。

因為森醫生的阻止,黛西的病情一度反彈惡化,在這之後森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是——發洩。

[不必以克制為榮,不必以欲望為恥,遵從本能、遵從內心的想法去行動吧……這便是唯一正解。]

“咦……?”

看到這沢田綱吉開始隱隱覺得不對勁,他往後翻去,黛西的接下來的治療記錄卻都缺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病患的資料。

“……是順序打亂了嗎?”

遺漏的頁面仿佛預兆著什麽,讓沢田綱吉頓時不安起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快速往後翻找,突然間他想起了什麽又急忙翻了回去,近乎是迫切地找到黛西之後緊跟的那名患者的頁面,並打開自己終端的記錄對照起來。

這是一名無法走出喪妻之痛的中年男性,因色相渾濁而來到醫院接受心理疏導……而這個人,同時也是前段時間襲擊女白領不成反被教訓一頓的嫌疑人;看時間點,他作案是在接受心理治療之後的事。

沢田綱吉的心臟越跳越快,他的手有些抖,但還是自虐般翻看起下一個患者,這回變成了一個飽受青春期煩惱困擾的高中生,而終端的處理記錄顯示在接受治療不久之後這個高中生便因強\\奸未遂而被逮捕。

再下一個、再再下一個,沢田綱吉越翻越快,紙張在他手中變成了一串嘩啦啦的殘影,直到翻到因面臨失業而來治療中心傾吐壓力的中村時,冷汗已經浸透了監視官全身,他連吐息都在發顫。

[根據觀察,定期暴力發洩或滿足欲望確實有助於澄清色相,但犯罪指數並不會顯著下降,受試者都出現了色相與指數反差較大的狀況。

由此基本可以印證此前的猜想,色相的標準應當源於個體的自我感官認知,是主觀的反饋;犯罪指數更多的則是社會普世度量指標,是綜合性的“客觀”評判。

除卻中村等三人,其他受試者在襲擊黛西時都並未引起西比拉的警報,考慮到樣本較少與催眠暗示的不穩定性以及個體的差異,這樣的結果已經非常可喜。

黛西的報覆手段也在逐步升級,不得不再次驚嘆於她改變外形的技術,或許有望從其身上獲得更具突破性的數據。]

沢田綱吉難以接受地捏皺了紙張,原來那些“受害者”真的都是黛西,只是靠妝造將自己改變成了不同的形象,他和百葉一開始的猜想並沒有錯。

這些人都是餌料……是餵給黛西幫助她提升經驗的“小魚”。

沢田綱吉枯坐著凝視手中的文件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片刻後他才鼓起勇氣往黛西前面的資料翻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不久前才自首的游樂園玩偶服演員渡邊的名字,他顯然也受到了森醫生的誘導影響甚至可能是催眠洗腦。

又往前翻了幾張,沢田綱吉的動作卻越來越慢,越來越艱難,輕飄飄的紙頁在這一刻仿佛被賦予了千斤重量。

沢田綱吉終究拿起了最後一張紙,前面已經再也看不到其它的資料,第一頁就這麽在青年手中豎直地立著,遲遲沒有被翻過面來。

沢田綱吉閉了閉眼,最終深吸一口氣任由紙頁從手中落下,終於露出正面的首頁上,赫然出現了他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治療記錄裏卻只有一段簡短的對話,除此以外再無其它。

[“什麽是客觀?”

“客觀就是個體與個體在社會層面上經過時間所達成的共識。”

“什麽是客觀?”

“……客觀就是大多數的主觀,是主觀的聚合。”

“什麽是客觀?”

“客觀就是……我認同你的觀點……”]

“——!!”

沢田綱吉猛然起身,恍惚中文件夾摔落在地,露出了封殼上用黑色記號筆標明的【實驗記錄No.3】字樣。

想不起來……不止是這段對話,連同接受森醫生對他進行集中疏導的那三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他全都回憶不起來!!

而他卻從未察覺、從未回想,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記憶就像是被施加了層層屏障與濃霧,只是稍加探尋就會在其中徹底迷失;沢田綱吉頭疼欲裂、面如金紙,他捂住滾燙的額頭,全世界仿佛都在天旋地轉,巨大的惶恐幾乎剝奪了他思考和呼吸的能力,誓要將他拖入攪碎一切的漩渦。

“……綱吉君…”

似乎有人在遙遙地呼喚自己,脫軌狂跳的心臟卻令沢田綱吉難以定神,他無助地、難以為繼地向下墜落,直到被一個清冷的懷抱穩穩接住。

“振作一點綱吉君。”

“這樣草率結束的話……可就不好玩了。”

白蘭的聲音飄渺而又模糊,像是從遙遠的異界傳來。

沢田綱吉的口中被緩緩渡入了一顆軟糖,在交纏的舌尖上、炙熱的吐息裏,逸散糖分迅速融化。

“呵呵……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在聽到醫生聲音的一瞬間,沢田綱吉也不知道從哪找回的力氣,他勉強推開白蘭,拼著一口氣朝辦公桌前全新生成的立體投影看去。

“你對我……做了什麽?”

每一個字都是從青年的齒縫中泣血般地蹦出來,醫生沒有回答他,而是打了個響指,問了一個聽起來毫不相幹的問題:

“沢田監視官,你認為[免罪體制]可以人為制造出來嗎?”

這句話所隱含的言下之意令沢田綱吉不寒而栗,他心中已經明悟答案,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道:

“……那是、什麽意思?”

醫生的投影扭曲了一瞬,但還是最大程度上還原了他那令人倍感親切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刻意,像是在拙劣的模仿什麽存在:

“意思是,我很看好你噢——綱.吉.君~”

沢田綱吉的心臟猛失了一拍,就在這時他的終端竟又響起了百葉的傳呼,直覺發生了什麽事的青年當即劃開了接聽。

百葉氣喘籲籲、開門見山地大喊道:

“黛西的犯罪指數突破了300不僅如此她還襲擊了巖崎!西比拉顯示你的位置是離他們是最近的,巖崎私自調查只有一個人還沒帶支配者現在急需支援拜托你了!!我們也正在抓緊趕往那邊!”

沢田綱吉掛掉電話立即打開終端上共享的定位,紅點顯示巖崎他們正處在附近的一個海灘那兒,從這過去很快就能到。

“這可真是糟糕。”

森醫生遺憾地伸出一只手,“那麽現在沢田監視官你是選擇來追捕已經逃遠的我……”

醫生說著又伸出另一只手,“還是去拯救生命岌岌可危的想要搶占功勞的討嫌同事呢?”

他就像神話故事中詢問樵夫遺失的是金斧頭還是銀斧頭的河神,測試的內容卻無關誠實。

沢田綱吉狠狠咬牙,毫不猶豫就蹣跚地沖了出去,連白蘭都沒顧得上管。

銀發執行官看著青年離去的方向,拂上漸漸收緊的頸環,臉上浮現出病態的興奮殷紅。

森醫生見狀不禁驚異道:

“那個游戲,看來是您輸了……”

“這個嘛……”

白蘭走到門口微微回頭笑道:“下次再學我對綱吉君那樣說話就殺了你噢?”

醫生攤手聳肩,等執行官離去他的影像也悄然熄滅。

醫院外依舊陰雨連綿,拍在臉上都是冷冽的涼意,沢田綱吉抵達海岸時雨卻慢慢停了,烏雲漸漸散去,西斜的太陽這才從雲隙中露出幾縷金桔的暖光。

沢田綱吉遠遠地望見一處海崖上佇立、對峙的人影,想也不想就朝那跑去。

這懸崖少說也有50米高,從緩坡跑上去的過程中沢田綱吉幾次體力不支跌倒,磕了一身傷,卻一刻都不敢停;他幾乎是連跑帶爬地狼狽攀頂,還在努力捂住流了一地的腸子的巖崎在看到棕發青年後眼中重燃起希望。

“快、快……不要讓她跑了——”

巖崎渾身發冷,已經快要失去意識,而沢田綱吉的狀態同樣好不到哪去,他四肢發軟,激烈的喘息蓋過了一切聲音,以至於咆哮著拍擊崖岸的浪濤都無法進入他耳中。

盛裝打扮的黛西同樣看到了幾近虛脫的棕發青年,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片刻後又默默退了回去,她腳邊的礫石被踢落,砸入怒濤,消逝在深不見底的幽海裏,一同掉進海裏的,還有她手中鮮紅的匕首。

“什麽啊,你也是來看我拍照的嗎?就不能等到雜志下月發行嗎?”

辣妹驕矜地撩了把頭發,那色澤明麗的卷發似乎比天邊拱形的彩虹還要美麗,還要夢幻。

“這個模特兼職可是我好不容易拿下的……這麽美的景色都被你們破壞了。”

沢田綱吉這才註意到一旁還有一個昏迷不醒的攝影師。

黛西悉心打理的頭發都被海風吹亂,她把長發拂到耳後,轉身看向海空交接處七彩的虹光,舉目所見,是海浪托起飛鳥,低雲遍連蒼茫。

沢田綱吉的急喘難以平覆,喉嚨深處湧上一陣腥氣,他把雙手撐在膝蓋上,幾番掙紮,還是艱澀地抽出了支配者指向黛西。

[321.5]

一個幾乎沒有回落可能的數字,支配者已然解除保險進入了致命消除模式。

沢田綱吉鼻子發酸,視線被高揚的海水在崖角炸開的浪花所模糊,他根本無法舉穩手中冰冷的槍支,更別提瞄準可以一擊斃命不會讓黛西感受到多少痛苦的地方。

明明不該、不該走到這一步的……

她、她們都本該擁有更美好多彩的未來,而自己也本該可以救她——!

“其實我啊……和朝倉那孩子根本不熟。”

黛西忽然掰著手指頭對青年說道,頭回露出點稚氣。

“我和她統共說過的話應該也就不超過五十句吧,不過和其他說話沒超過十句的同學比起來已經算多了。”

黛西紅著眼眶笑道:“……你知道她有多可笑嗎?腦子又笨又不知道努力,因為沒人教過她,所以被混混強了好幾次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自己到底遭遇了什麽;我不過是偶爾同情心泛濫施舍她一點零食糖果就自作多情開始纏著我,還嫌我嘴巴毒,要我多吃點糖,說是那樣就不會再烏鴉嘴了。”

“最後那天她在樓下一直站到很晚才走……再見到她已經是兩個月後了,當時很多人都在公園圍觀……因為油桶不大一個裝不下,她的頭露在外面,四肢被裝在另一個桶裏。”

泛黃的記憶在一遍遍地悔恨中越發明晰,黛西早已笑得滿臉是淚,腰都直不起來。

朝倉被找到時,那張經常被罵婊子的漂亮臉蛋已經劃爛了,變得面目全非,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耳朵也都不知道去哪了;那雙總是亮晶晶的像狐媚子一樣勾人的眼睛被挖空了,眼眶空洞洞的還養著扭動的蛆蟲;那張喊她吃糖、鬧著要她教題目的嘴被割了,舌頭被拔了;那個據說在床上叫的很好聽的嗓子則被強力膠黏死了,那一身像牛奶一樣潔白細嫩的皮膚也被火燒沒了,別提有多醜了……她明明那麽愛美。

黛西抹了把臉,她的妝花了一片,但依舊笑得燦爛。

“她還在班上說過以後想去做演員、做大明星,賺很多很多錢,不過沒人當回事就是了……除此以外我就一點都不了解她了,不知道她討厭什麽,也不知道她生日,更不知道她的聯系方式,我們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她也完全不知道我那時有多討厭她,我總是嫉妒她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到處去玩沒人管,我從來活不成自己……”

說到最後“女孩”已經泣不成聲,“如果……她當時遇到的是你這樣的人就好了。”

“……”

沢田綱吉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已是緊繃的強弩之末,此刻竟忍不住責怪起來醫生的免罪體制制造實驗為什麽沒能成功呢,如果成功了黛西就能……

“你還在猶豫什麽?!她已經被西比拉判定了死刑!快開槍啊!!”

巖崎激憤的聲音猝然炸響,如駭然巨浪將沢田綱吉撞得七葷八素,在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後,他便只剩下滿心駭然。

黛西深深看了青年一眼,以從未有過的溫和語氣道:“我累了,這場獨角戲也該落幕了。”

預見到她想做什麽,沢田綱吉惶然搖頭喃喃道:

“不、不要……”

緊接著沢田綱吉扔下槍,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謝了。”

黛西,或者說在終於能接納自我的鶴見鴆釋然地笑著,她投身水床般放縱地躺倒,就這麽墜入輕飄飄的夢境滿足睡去;長長的裙擺在空中飛舞延展,一如孤鶴振翅而起的羽翼。

粼粼映照著外界的海面仿佛變成了此刻的藍天,鶴見望見,天邊倒置的彩紅恰如小醜的笑臉。

“不要——!!”

噗通一聲,監視官的吶喊潰散在風中淹沒在浪裏;迪諾瘋了一般趕到時,便只聽到了手中支配者機械的播報在腦海中響徹。

【檢測到犯罪指數急速攀升,對象的危險等級已更新。】

【犯罪系數高於290,執行模式·non-lethal paralyzer,執行對象:沢田綱吉】

【作者有話說】

承蒙不棄,感謝觀看

通宵寫的可能比較糙,容我腦子清醒一點的時候再改改

# 無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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