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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透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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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透明的人

“暫空”

這個簡短的名詞意味著,現在的【G-100】號房間裏不存在任何人員或是生物。

那現在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正與自己對話的這個人又是誰?

難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怎麽可能?明明不久前他才幫助過這名囚犯進食、讀書,這樣真實的接觸難道都源自自己的想象嗎?

沢田綱吉百思不得其解,還是說房間的監測系統出現了什麽BUG?

再者,白蘭先生為什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一樣如此生分?

與之前相比,白蘭就好似變成了另一個完全獨立的個體,有著完全不同的記憶,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苦哈哈等著餵飯的無助囚犯。

腦海中羅列了種種可能,青年監視官不禁有些臉色發白,他向來害怕怪力亂神之類的東西,盡管一直以來都盡可能的不表現出來。

雖然隔間內的白蘭似乎表現出了極好的耐心,好整以暇的等待著驚慌失措的監視官回答他剛才的問題,可當他再次開口,沢田綱吉便立即意識到囚犯在對自己下達最後“通牒”。

“我可不太喜歡把同一個問題重覆第二遍,監視官。”

白蘭微微瞇眼,銳利的視線移上青年脆弱的頸脖。

“.......”

數不清的忐忑恐懼,排山倒海般瞬間湧上心頭。

沢田綱吉明白,他必須立即給出回答,而且必須是讓男人滿意的回答,不然的話一定就會被......會被怎麽樣?

白發潛在犯明明還好好的被囚禁在房間裏,對自己完全構不成威脅,可為什麽.......自己還會如此畏懼?

直覺擊打著脆弱的神梢,在腦海中掀起陣陣狂風暴雨。

有那麽一瞬間監視官甚至覺得自己被什麽無形的可怖存在剝奪了聲音,不然怎麽會連半個音節都無法發出。

回答他、快一點...回答他、回答他!

熾白的光線照射出青年四散層疊的影子,冷汗從他的額角滾落,滑入鎖骨下方不規則的陰影區塊。

沢田綱吉忽然深吸一口氣,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冷靜了一些,雙拳緊攥,也不知道突然哪來的勇氣,青年微微擡起下巴,努力拿出氣勢沈聲道:“我也不太喜歡回答莫名其妙的問題,潛在犯。”

是的,他是監管潛在犯的監視官,他沒有義務回答潛在犯的問題,更沒有理由被對方壓著“打”。

聽到青年的回答,白蘭微微一怔,隨即意味不明的輕笑出聲,似乎在嘲笑對方的不自量力。

註意到囚犯手中依舊拿著上次那本古川仁優的紅皮小說,沢田綱吉視線微頓,又想起了自己先前打算問的問題,可照現在這情況,白蘭未必會樂意回答。

青年不禁為自己一時逞強脫口而出的做法感到懊悔,可覆水難收。

監視官打開窗口,有些置氣的把吃食放進去,氣呼呼的小聲嘀咕道:“這次我可不會再幫忙餵你吃飯了......反正你也不需要了。”

白蘭看看自己健全的四肢,似乎有些奇怪青年何出此言。

“我不會也再幫你讀書了,尤其是那一段,你自己慢慢看吧。”

沢田綱吉碎碎念著,把飯菜全都一絲不茍穩妥的放了進去,沒撒出一點湯汁。

聽到他這番話,囚犯卻猛然扣住了監視官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右手。

“?!”

沢田綱吉著實被嚇了一跳,有些無措的看向神情驟然一變的白蘭。

按理來說,囚犯所在隔離裏屋的「西比拉」子系統,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會立即判定潛在犯出現了違規行為而采取強制措施,可眼下卻毫無動靜。

壁面上依舊顯示著暫空狀態,房間內的潛在犯就像透明的魂魄、不可尋的鬼怪,他的存在無法被維度認可,更無法被一切機械所捕捉。

手腕處傳來冰涼的觸感,像是纏繞的水蛇,吐著寒信攀附而上,漸漸收緊,帶來壓迫的痛感。

像是在告誡青年,別妄想逃離。

“唔!”監視官發出小小的吃痛驚呼,囚犯猛然把他拉近了壁面。

“我讓你..….碰了我的書?”男人眼中閃過探究的暗色,卻被青年拂在壁面上的溫熱吐息朦朧覆蓋。

手心裏的腕部過於熾熱,與自己截然不同的陌生的柔軟觸感讓白蘭略感不快。

“對啊...就是你手上那本夾了彼岸花書簽的書。”

不同於剛才,這一次沢田綱吉解釋得似乎格外順利,可他還是有一肚子的吐槽沒地方去說。

白蘭.…..難道患有雙重人格之類的精神疾病嗎?

這麽一想囚犯的所有異樣似乎一下子都變得非常合理。

可比起這個...…手腕好痛、抽不回來。

聽完監視官的話,白蘭手上卻越發用力,仿佛要捏碎青年的骨肉。

“唔.…..”

監視官的眼睛立馬就紅了半圈,生理淚水止不住的想往外冒。

可沢田綱吉念及自己的面子裏子,好歹還是勉強忍住了。

他說的都是實話,可對方似乎仍不滿意。

“放開......”

監視官顫著聲掙紮起來,他本打算威嚴生硬的呵斥出聲,卻全都被疼軟了。

囚犯註視著他通紅的眼尾,力道不減。

“...…這是命令。”

青年想起囚犯之前的話語,抖著唇瓣,強忍著直視對方。

“...白、蘭...”他斷斷續續的喊著,尾音已經不自覺的染上了哭腔。

當他喚出最後那兩個字,囚犯才終於像是幡然回神,如同被燙灼一般陡然松開了手。

沢田綱吉這才把自己的手腕拯救了回來,但還是腫了一圈。

監視官抽吸著涼氣,有些不明白到底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但經此一役沢田綱吉弄清楚了一件事,今天是他主動觸犯自找的,以後還是離這些潛在犯越遠越好。

就像前輩說的,他們全都不可以用常理判斷,尤其是,【G-100】號。

沢田綱吉匆匆收拾了一下東西,捂著紅腫的手腕快步離開了。

而房間內的囚犯卻凝視著自己剛才扣住監視官的掌心,許久都眉頭死鎖,整個人像是一尊石像立在原處。

他再次翻開手中的書頁。

不知所蹤的彼岸花書簽,卻似乎成為了另一個更為明顯的標識,無時無刻不在另一處看不見的地方提醒他,有什麽,已經脫離掌控。

......

好在現在的醫療技術已經發展到足夠先進的地步,簡單的捏傷只在修覆儀器裏呆了一陣子就差不多可以好全了。

潛在犯不久前留下的烏紅手印已經幾乎完全消失。

沢田綱吉活動了一下手腕,確定已無大礙,他最後往又長又深的長廊盡頭註視了一會,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結果,還是沒能問出關於「免罪體制」的有用信息。

可更讓青年有些氣餒的,是白蘭倏然天翻地覆的態度。

這位潛在犯記錄在系統裏的個人資料上,並沒有顯示他有過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病史,更別提多重人格,雖然本來有關他的信息就殘缺不全。

前輩第一天就告誡自己的那些話又一次浮於沢田綱吉眼前,揮之不去。

【......你最好別把接下來我們要見的家夥當成人類來看,關在這裏的都是精神病質犯罪系數超過規定值的人格破綻者,無法用常理判斷,更別妄想將現存的規則套用在他們身上,他們是披著人皮的怪物,永遠銘記這一點。】

更生設施外的晚風淩冽而起,從衣領襲上背脊。均勻排列的路燈投下規則的光斑,像一個個沈默的原點烙在長長的油柏路上。

又一陣寒風掠過,沢田綱吉一哆嗦,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在外呆站了不少時間。

已經僵麻的手指艱難的屈伸了幾下,青年朝茫茫夜色裏公路筆直的來向尋去。

屬於金發警探的車輛遲遲沒有到來。

迪諾總會準時來這接他回家,這似乎已經成為他們彼此間默然的約定。

因為有警探的接送,沢田綱吉就沒再自己開車上下班了。

說實話他自己開車上路,出現小刮小蹭這樣意外小事故的幾率相當之高。

青年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不知不覺中他似乎有些過於依賴迪諾了。

現在自己坐地鐵回去的話應該還趕得上末班車,可是如果迪諾師兄是因為有什麽公務耽誤了,來到這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去了的話似乎又不太好。

傳呼聯絡器裏也表明對方正忙。

打了幾個電話都顯示占線的監視官搓了搓凍紅的雙手,有些猶豫要不要發個消息告訴對方自己打算先行歸家,但萬一迪諾今天根本就沒打算來借他那會不會很尷尬?

還是,再等一會吧......

沢田綱吉默默的想,繼續在路燈下孤零零的站定。

一輛輛外形各異的車體呼嘯而過,似乎在空氣中劃出了無數激蕩不一的波紋拍向路邊的青年。

一盞燈、一個人、一條影子。

漸漸的已經見不到來往的車輛和行人了。

其實迪諾於他似乎並沒有真的書面或口頭約定好每天會來接送,總是半開玩笑的模樣。

可不知不覺自己已經形成了習慣,理所應當的認為男人一定會來接他。

畢竟這並不是警探的義務,就算有一天沒來也是很正常的事。

想明白這些,監視官收拾好有些失落的心情,決定還是自己想辦法回去。

就在這時,黑暗裏遠遠的傳來了幾聲嘶啞的吆喝,隨著寒風灌入耳裏,漸行漸近:“賣花咯...有人要買花嗎?”

“賣花咯——”

沢田綱吉楞了一下,在空無一人的街頭這樣回蕩的呼喊顯得突兀而詭異,同時顯得四周越發寂靜,仿佛無一活物。

漸漸的可以在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正一步一頓的緩慢前行,在間隔錯落的路燈下忽隱忽現。

終於,面容慈藹的老者在青年面前站定,沢田綱吉卻有些緊張的後退了一步,他想離開,卻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將他粘在了原地。

“年輕人,你要花嗎?”老人轉過頭來面向他,臉上縱橫的紋路僵硬的堆砌在一塊。

老者從花籃裏挑出一株色澤鮮艷的曼珠沙華,似乎剛剛摘下不久,花蕊上還凝著水珠。

“不用了...謝謝您。”沢田綱吉禮貌的拒絕道。

老人微微睜開渾濁的白目,無聲的凝視了眼前的青年一會,而後有些遺憾的把花收回了籃子裏。

“老奶奶。”

監視官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您一個人這麽晚了還在外面賣花太危險了,而且現在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您還不回家嗎?”

如果是平常熱心的沢田綱吉很可能會主動提出要送老人回家,可現下他卻有些開不了口。

...…像這樣提著籃子在街上賣花的方式已近相當罕見了,類似的方法很顯然都已經被時代淘汰,除非是故意懷舊,不然根本沒有人會選擇這麽做、

現在,人們更多的是在網上訂購鮮花或者偶爾去花店親自挑選。

老人從頭到尾都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

更重要的是她售賣的那些花......讓青年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畢竟上個案子的一些細節他還歷歷在目。

聽到他的問題,老人似乎有些意外,隨即笑了笑,“我正要回去呢,我的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沢田綱吉點點頭,莫名松了口氣。

原來是住在附近,不然一個老人這麽晚孤身出現在遠離市區的更生設施附近,實在太奇怪了。

更生設施這塊雖然人煙稀少,但確實有不少低廉的房屋向外售賣或出租,的確有不少邊緣人群住在這邊。

“那您註意安全。”

與老人道別,監視官正想啟程回家,恰巧接到了一個來電——是迪諾的。

沢田綱吉接起來,警探有些慌亂的聲音從裏面傳來,伴隨著像是匆忙收拾東西的碰撞聲。

“阿綱抱歉我今天......不,比起那個,你現在在哪?”

果然是剛剛忙完吧...…迪諾的這通電話似乎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想,沢田看了看混暗的天色,不想讓男人擔心也不想再麻煩他跑一趟,於是小小的撒了個謊,“..….我現在已經到家了。”

那頭聞言沈默了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音似乎也隨之停下。

“...你還在更生設施那對不對。”

看似疑問,男人用的卻是肯定的陳述句。

沢田綱吉這下不吭聲了。

迪諾也就當他是默認了,“我馬上就來接你,外面冷,你先進設施裏等我一會。”

難得撒謊就被當場揭穿的監視官有些尷尬的應了一聲,乖乖照做,低沈、緊繃了一天的心情卻不知不覺中稍稍回暖。

等上了車,任男人幫自己系上安全帶的沢田綱吉忍不住問:“迪諾師兄,你怎麽知道我還在外面啊......”

警探手上動作一頓,借著弄安全帶,他傾身更貼近了青年一些。

往日都像個小暖爐暖烘烘散發著熱氣的青年,現在卻全身都泛著冷意,耳後根也凍的緋紅,不難想象在外面等了多久。

男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監視官冰涼的耳墜,簡短的解釋了一下。

“和你通話時可以從通訊器裏聽到很明顯的風聲。”

沢田綱吉拙劣的謊言自然瞞不過經驗豐富的警探,再加上..….青年身上的定位器可不會說謊。

“還很冷吧?”迪諾問。

青年微微點頭,不過上車後已經好了很多,他剛想這麽回答,男人卻又接著道:“抱歉,不湊巧車裏的暖氣壞了,這樣會好一點嗎?”

睜眼說瞎話的迪諾一點兒都不心虛,他把兩人的座椅往後調了調,以騰出更大的空間,然後長臂一撈,把青年裹進自己的風衣裏。

倏然落進男人寬厚溫暖的懷抱,綱吉一時有些怔楞,然後又呆呆的點了點頭。

鼻尖周圍彌漫的似乎都是迪諾的氣息。

警探抱著青年,留念著懷裏柔軟的觸感,有些不願撒手,可還得開車回家......

現在路上基本已經沒有什麽車流,迪諾索性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這樣他就可以一直正當的保持這個姿勢了。

男人愛不釋手的揉捏著青年的耳廓,監視官被他弄得有些癢,下意識動了動發紅的耳朵。

“......”

迪諾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堪堪忍住了咬下去的沖動。

他在心裏再一次痛斥自己的混蛋。

微微晃動的車室和身旁溫暖的軀體,慢慢的讓沢田綱吉有些昏昏欲睡,卻又被上方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

“...迪諾師兄?”青年有些迷糊的喊道。

“吵醒你了?再躺一會吧,馬上就到了。”男人撫摸著他的發尾。

沢田綱吉卻坐直了一些,去看警探有些蒼白的臉色,之前沒註意,但現在湊近細看很輕易就可以發現男人眼底疲倦的淡淡烏青。

而迪諾的視線卻膠著在青年近在眼前的唇齒上,手掌微微收緊。

咚、咚......

他已近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發動機的嗡鳴還是自己的心跳。

只見沢田綱吉微微皺眉,有些不讚同的道:“迪諾師兄,你最近狀態都不太好,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接下來一段時間就別來接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男人的神色當即一僵,“沒事的,我這只是換季的正常反應——”

他連忙轉移話題,從前方的收納箱裏拿出一沓文件放到青年眼前,“對了,阿綱,回去你把這個申請表填了吧。”

沢田綱吉有些奇怪的看著面前的白紙黑字,問道:“‘伴侶匹配申請表’......?可是迪諾師兄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建議我向「西比拉」提交這個嗎?”

現在怎麽突然又主動讓他去申請匹配了?

如今「西比拉」早已滲透進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預測各類犯罪行為、為公民提供職業判定推薦外,「西比拉」也包含了許多貼合實際的生活用途。

其中就包括幫你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合適的另一半。

系統會根據每個人的家庭背景、性格能力、預期發展等數據進行綜合考量與分析,為申請者匹配與他最相適的伴侶。

配對成功後雙方就會被通告彼此的信息,至於要不要見面並進一步發展則取決於個人意願。

說是自願,但其實為了優生優育、減少人口壓力、提高優秀基因篩選率、進一步促進社會穩定減少離婚率等目的,這算是半強制政策。

一方面會向系統提交這個申請的人,可以說已經默認了這樣的半強制性質;另一方面「西比拉」的伴侶匹配也被無數事實直接或間接的證明其確實值得信賴,很多人通過它收獲了想要的穩定婚姻,哪怕未必有感情基礎。

迪諾微微移開視線,“之前因為你還在訓練所學習..….現在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綱吉:“可是我現在才剛剛正式上任工作,我還不打算...”

“只是先把申請信息錄入系統,”迪諾打斷他,“以你的優先級來說.…..還不會立即就為你尋找伴侶,匹配申請已經排到明年,再說了也不一定會有合適的人。”

母胎solo至今的青年默默躺了一槍,認命的收下了申請表。

他註意到,申請表和註意事項警告單上,被一個小夾子夾在了一起,夾子上面還有一朵不知名的假花,這充滿少女情懷的東西怎麽看怎麽不像男性平常會用的玩意。

不過沢田綱吉倒不是很在意這些,大概是因為最近的事讓他對花比較敏感,青年反倒對這個花的品種有些好奇,他指著那朵花,不經意的問道:“這是...?”

迪諾的視線順著青年的指示,也落到紙夾上那朵小小的、紫色的假花上,無聲凝視,潛灰色的瞳孔像是一汪幽潭,有暗漩翻湧。

過了許久,男人才終於低聲緩緩吐出了一個名詞:“...蔓長春花。”

花語是——幸福的回憶、青梅竹馬。

【作者有話說】

感謝觀看,原本在這一章節和下一章節發布的短篇我刪掉整理在另一部短篇合集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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