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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三·【主世界·夢中身】·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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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三·【主世界·夢中身】·157

去援救真正的天子的過程, 想起來竟然有一點莫名的荒謬感。

謝琇與盛應弦趕到懷陵渡時,周圍一切如常,夜半的懷陵渡上,只有水流的潺緩聲, 以及風吹過蘆花的聲音。

碼頭停泊著的船只不多, 但基本上燈火全滅, 每一艘船上的客人和船夫大約都已經歇息了。

謝琇和盛應弦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懷陵渡的渡口附近找了個合適的地方,藏匿了起來。

此時去調兵已經趕不上了。倘若這一晚平安無事的話,盛應弦決定天亮後就以柳城郡王的身份,去附近官府調兵, 再封鎖這一段江面,直到天子乘坐的舟船到來。

他們兩人等了很久,周圍也十分平靜,並無一絲異樣。因為連日趕路的緣故, 謝琇的眼皮子不由得慢慢有若鐵鑄一般沈重,緩緩垂落下來——

盛應弦什麽也沒有說, 甚至沒有喚醒她, 只是將肩膀墊到了她歪過來的頭側,讓她靠著。

謝琇在半睡半醒的夢裏, 仿佛聽到了在極為遙遠的地方, 有嘈雜的聲音。

就好像是坐在鎮外的山坡上,還能夠依稀聽到鎮子裏最熱鬧的花街傳來的琴歌絲竹聲、笑語晏晏聲、呼喝聲、其它雜亂無章的聲響……

不!那不是夢裏的熱鬧鎮子上傳出來的聲音, 那是……真的有紛亂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謝琇一個激靈, 從夢中驚醒。

幾乎與此同時,盛應弦已經從原地長身站起。他凝望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面色漸漸變得嚴峻。

“……那些人設下了一個圈套。”他沈聲說。

謝琇剛剛醒來,大腦還沒有那麽快恢覆運轉,聞言並沒有反應過來。

盛應弦已經回頭望向她,眉心皺得死緊。

“定然是出事了。”他語速變得快了一些,下了個定論。

“那些人假稱要在懷陵渡起事,實則在距離懷陵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就設下埋伏……這樣的話,即使走漏風聲,我們的布置也都針對的是這裏,而不是真正的地點——”

謝琇這一下子全部明白了過來,臉色倏然沈了下去。

那位玉面公子,已經不相信她了!他透露的情報,本就是試探,是誤導!

她的牙齒咬得格格響。

好啊……想她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一股憤怒混合著對自己判斷失誤的難堪情緒,倏地湧了上來。

謝琇猛然攥緊雙拳。

“那我們還等什麽?”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快去把那些反賊全部拿下吧!”

她這句話落下,剛要提起一口氣,發足狂奔的時候,岸邊停泊著的船只之中,有兩三艘小船上突然亮起了燈火。

船艙裏湧出了一夥明火執仗的莽漢,朝著他們兩人就沖殺了過來。

“殺了這些朝廷走狗!”

“不能誤了公子那邊的大事!”

“拖住他們,讓公子他們好好料理了那個狗天子!”

謝琇:“……”

她與盛應弦目光一相碰,兩人什麽話也沒有說,卻都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盛應弦抽出腰間長劍,沈聲道:“你去援救天子,這裏由我來對付,不必擔心!”

他雖然這麽說著,但面前至少有一二十人之數,也不是什麽可以隨隨便便輕易脫身的局面。

但是,眼下已經來不及思考。

他們是以最快的速度奔襲而至的,沿路雖然已經差人飛報附近守軍,但很明顯那些人趕路的速度還不如他們,此刻援軍未至,只能依靠他們兩人自己的實力對敵了。

謝琇用力一頷首,道:“你要小心!”

盛應弦嗯了一聲,不及與她多說,已經迎上了第一波沖上來的賊人,與之交戰起來。

謝琇提起一口真氣,運起輕功,朝著剛剛的聲音來源的方向縱身疾奔而去。

有輕功的加持,她將那些船中鉆出來、正在追趕她的賊人們,都輕易地甩在了身後。

不過一盞茶時,她已經抵達了距離那些亂紛紛聲浪的來源之處最近的岸邊。

此時天色微熹,以謝琇的眼力,站在岸邊,已經能看清楚江上船只的輪廓,就更不要說停在江心的,本就是一艘極為華麗的、燈火通明的大船了。

那艘大船一看就招搖得不得了,但此刻甲板上已經沒有幾個活人;穿著侍衛服飾與破破爛爛布衣的人都倒在一起,甚至其中還夾雜著幾名丫鬟模樣的女子,鮮血流滿了整片甲板。

謝琇心頭登時一陣火起。

半夜!停在江心!燈火通明!能是什麽好事!這不是明晃晃地等著匪賊去搶劫嗎!

而且天子對外打的還是“柳城郡王”的旗號,他這不是明擺著把對他忠心耿耿的堂兄的名聲,都作害到了泥裏去嗎?

無論是夜半攜美縱情狂歡,還是路遇匪賊而輸得丟盔卸甲……哪一件事是什麽好事了?!

謝琇怒不可遏,但還不得不去救這個荒唐的小皇帝。

她的輕功極其高妙,有登萍渡水之能。因此,她提氣縱身而起,幾個起落,就落到了那艘大船的甲板之上。

她沿著甲板走過去,挨個一間間船艙搜尋,卻並沒有找到任何活口。

最後,在船底的一間堆滿柴火等雜物的黑暗艙房裏,她從柴堆裏拉出了——一位美人兒。

那位美人兒身上已是珠翠盡去,滿臉黑灰,但一擡眼間,還是能夠從她的五官之間,辨認出她原本具有的美貌。

謝琇:“……”

莫非這就是“游龍戲鳳”的女主角?!

她喝問道:“你是誰?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那位美人兒抖如篩糠,但謝琇一點憐香惜玉之心也無。

“再不趕快如實說來,莫怪我不客氣了!”她喝道。

那個美人兒聲音都快顫得不能聽了,但吃這一嚇,還是戰戰兢兢地說道:

“奴家……哦,妾……妾名江同嬌……與……與柳城郡王在揚江遇上……承、承蒙王爺不棄……許諾願帶妾歸家……與妾一個名分……”

謝琇:“……”

雖然知道這個“柳城郡王”並不是盛應弦,但她依然氣得鬼火冒。

他哥在京城兢兢業業地替他處理朝政、應付太後與朝臣的為難,忠心耿耿,操碎了心;他卻好意思在江南花天酒地,沽名釣譽,四處留情,還破壞他哥哥的好名聲!

他就欠收拾!

謝琇壓下眼眉,雙唇緊抿,繃出嚴峻且冰冷的線條。

那位名叫“江同嬌”的美人兒眼看著她右手裏拎著的長劍,想著自己剛剛被她以左手單手就從柴堆裏拖了出來的情景,抖得更是厲害了。

這、這位貌美又可怕的姐姐,到底……是什麽人?總、總不至於是檀郎……家中的正室夫人,一路追著夫君到了此處罷?

這個念頭差點兒把她自己嚇死。

可是轉念一想,柳城郡王居問檀,美名在外,清朗正氣,蕭蕭肅肅,若霽月清風,那是什麽英雄人物,若是放在平時,她這般人是一點兒也碰不著的!

難得他到了揚江這等小地方剿匪,又難得她一番心思沒有白費,終於成功地引得他對自己上了心——雖然居問檀本人好像並不若傳言中那般高傲不好接近,反而俊美又愛笑,但接近他的機會難得,她是無論如何也要牢牢抓住的!

正在亂想時,江同嬌便聽到面前那美貌的女羅剎冷聲問道:“那人與你說,他名叫居問檀,是柳城郡王剿匪到此?”

江同嬌慌忙點頭不疊。

女羅剎冷笑了一聲,笑聲裏帶著明晃晃的嘲諷之意。

“……可真敢說啊。”她說。

江同嬌:……?!

什麽意思?!難道……那人不是柳城郡王居問檀?!

她心下正紛亂時,便聽到那女羅剎又喝問道:“那今晚又是怎麽回事?那個居問檀呢?!”

江同嬌心虛起來,愈發不敢怠慢,慌忙細細道:“郡王爺入夜後與妾飲酒行樂,說要……要通宵達旦,明朝早上也好與妾同看一看江上日出……”

女羅剎的冷笑聲更大了。

“江上日出?!”她重覆了一遍這個詞。

江同嬌慌忙解釋:“這是此地……有情人定情的風俗,定下鴛盟,洞房花燭時……一夜不能睡,要交頸共待天明,方……方得個‘朝朝暮暮,與君共偕’之意……”

女羅剎哼笑了一聲,江同嬌嚇了一跳,馬上閉了嘴,下面的話也咽了回去。

女羅剎卻並不滿意,追問道:“然後呢?他上哪兒去了?”

江同嬌一想到方才生死一線的危機,眼淚不由得簌簌而落,用臟汙的衣袖掩面哭道:“誰知夜半外頭就鬧了起來,王爺使人去問,一趟兩趟的,卻無人來回話……王爺惱了,穿衣提劍出去親自查看,便沒了蹤影……妾、妾實在懼怕,換了衣服出來看時,才發現外頭已經……已經……”

女羅剎嗯了一聲,又逼問了一遍:“所以,你也不知道‘居問檀’上哪裏去了,是嗎?!”

江同嬌抽泣著點點頭。

女羅剎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道:“你且在此處藏好,我去別處找找。”

江同嬌哪敢說半個不字,只是一徑地瘋狂點頭。

謝琇撇下這位“游龍戲鳳”的女主角,繼續往前走。

直到她走到了船尾,發覺一路上倒伏著侍衛、匪賊、侍女、船工……許多人的遺體,就好像這條船上,除了她與有著女主光環護體的江同嬌之外,再無一個活人似的。

是個人都知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的道理,反而是小皇帝——哦,他真正的名字是居問極,登位禦極的那個“極”——剛愎自用,輕率莽撞,毫無自知之明,本事稀松平常,還不帶夠侍衛就敢駕舟北上,並且通宵達旦尋歡作樂……

此間有這種天子,遲早有一天這江山得被人推翻。不是那位玉面公子,也會是旁人!

謝琇忍著一股氣,站在船尾,放眼望去。

忽然,她較之常人要更優秀的視力,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影子。

準確地說,不是一個人影,而是——

兩個人疊加起來的影子!

從船尾望去,大約數丈之外,似是有一處江心沙洲。此時,就在沙洲岸邊,一個人影正按住底下那個人的頭,將那個人的臉一次次按進江水中去!

而底下那個人掙紮漸弱,眼看著就快要沒了動靜。

謝琇:!!!

她心下一沈,顧不得辨認那兩人到底是誰——事實上隔著這麽遠,也不可能看清楚對方的臉——就一下子攀上船舷,提劍向那個方向縱身躍下。

她根本顧不得自己顯露出這麽高超的武功水準,究竟會不會穿幫。

人命關天!哪裏還能考慮那麽多!萬一小皇帝居問極真的在這裏駕崩的話,那麽她和盛應弦的麻煩還在後面呢!

謝琇飛躍過去,在朝晨朦朧的薄霧間顧不得許多,一劍刺向上方那人。

“住手!”她喝道。

那人反應也極快,察覺到了劍鋒裹挾著風勢而至的前一霎那,他猛然向後一仰,避過了謝琇的這一劍。

實際上,謝琇也並沒有出殺招。

她看不清對方的臉,為了防止這場面是小皇帝的反殺局,她出手時故意緩了一緩,也基本上沒有用內力,只是打算把對方嚇阻一陣子而已。

對方閃過之後,謝琇順勢落下,站在一旁,劍刃橫在那兩人之間,隔開雙方,這才定睛望去。

一看之下,竟然吃了一驚。

位居上方、對下方之人痛下狠手的,竟然就是與“寧妃”夜半相約大柳樹下的那位玉面公子!

謝琇:“……”

她連忙向著下方那個人投過去一眼,發現那人面朝下被按在水裏,壓根看不到對方的面容。

但這位玉面公子既是要對對方不利,那人的身份大概也就沒什麽懸念了。

謝琇脫口問道:“你……欲弒君?!”

在清晨日出前朦朧的薄霧水色之間,那位玉面公子也看清了她的臉。

他微微一怔,聽到她的喝問,他又微笑起來。

“是啊……多明顯的事啊,不是嗎?”他甚至用一種調侃般的語氣反問她道。

可是他依然跪坐在小皇帝背上,雙手緊按住小皇帝的後腦,即使迎著謝琇的劍鋒,也不肯放松分毫。

謝琇在“和他虛與委蛇”和“直接痛下狠手”之間糾結了兩秒鐘,沈下臉來。

“不是要等我盜出密旨再說嗎……”她略略放緩了一些語氣,事急從權,只好先禍水東引。

“如今我還未得手,你即使此刻取他性命,漁翁得利的,多半也是柳城郡王!”

玉面公子卻好像並不上她的當,聞言冷笑了一聲。

“柳城郡王?”他念著這個封號的時候語氣很怪異,就好像有多麽瞧不上這個頭銜、又有多麽嫉恨似的。

“他的血緣,甚至比我……比孤還要遠一點,何以有資格繼承皇位?!”

謝琇:!!!

破案了!果然又是這種老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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