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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主世界·夢中身】·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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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主世界·夢中身】·30

謝太後做事雷厲風行, 說到做到。

沒過幾天,她就以“朔方節度使即將上京述職,重臣須留在朝堂據實議定對策,不宜在此等緊要關頭各領別事”這種有點誇張的理由, 直接下旨撤換了會試已定的幾位考官。

但她卻沒有撤換主考官、大學士張賢樓。

倒不是因為張賢樓有多麽清白無辜, 而是因為——這是她故意留著釣魚用的。

張賢樓是個老頑固, 平時就經常對她指指點點,言必稱“牝雞司晨”,無視小皇帝李紹如今才三四歲的現狀,恨不得她馬上就撤簾歸政。

而且張賢樓歷經三朝,在朝中的影響力根深脈廣, 雖然平時手上沒有多幹凈,可一時半會兒想要拿下他,也不是很容易。

然而科舉舞弊,可是天下讀書人的根本大忌。如若他真的牽涉進科舉舞弊案, 那麽任他再資歷老、勢力大,那些讀書人一人一句話, 也能把他罵進塵埃裏, 那真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謝琇一邊撤換底下那些考官,一邊在六部裏做了些小小的手腳, 騰挪了一番, 無非是折騰著將那些七八品的小官來回調動了一下,順便就不動聲色地將禮部主事謝玹調入了禦史臺, 給了他一個監察禦史的官位。

監察禦史在這個劇本裏的設定也是個八品官,可以算是平調, 因此主事變禦史,也沒有引起什麽人的註意。

這一番手腳動完之後, 謝琇特意傳召了一趟沐恩侯夫人,命她帶一封信回去給都家的老太爺及都瑾。

信中主要是再三嚴命都家在春闈之前一定要鎖門閉戶,謝絕一切來客,舉凡拜訪、行卷、送禮、攀關系等等,都要杜絕。而且一再囑咐都瑾,說他本有才名,春闈之前不可出去與舉子們相互酬酢,若是有什麽人拉他試做什麽題目,更要嚴格禁止,峻言謝絕,不可落筆一字。

總而言之一句話,春闈之前,假如都瑾能把自己封閉在府內,閉門不出,不見任何外人,不收任何從外頭遞進來的東西,不聽任何從外頭傳進來的消息,那是最好的。

因為目前可能的幾項科舉舞弊的方式之中,唯有“洩題”一事,尚無證據。

倘若有人真的通過洩題的方式提前拿到了類似的題目,又因為京城才子之中,都懷玉才名最盛,而寫成小紙條送到都家,隱瞞實情,求他試寫一篇出來“賜教”,那到時候就真的是百口莫辯,撕擄不清了!

信中當然沒有明言這一條軌跡的可能性,但好在當了幾十年國子監祭酒的都老太爺,以及都瑾本人,都非常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沐恩侯府隨即關門謝客,用的還是都老太爺生病的名義。

謝琇不禁感嘆老太爺之愛孫,則為之計深遠。

若是普通的閉門謝客,假如真的有人強行上門行卷,把自己的文章留在門房,或者有什麽背景強大又混不吝的勳貴子孫強行上門拜訪,將來萬一真的依然出現舞弊案,那麽都家根本不用真的透題或閱過行卷,嫌疑仍然是洗不清的。

但是,都老太爺“染病在床”,而且一度“病勢沈重”的話,一般也不會有哪個沒眼色的還要在這個時候登門糾纏。

甚至倘若真的有人上門時,讓門房當場把行卷丟出去,或當場把客人請出去,在門外再當眾嚷嚷一番“老太爺病得這麽重,府中從老爺到少爺都茹素跪經地祈禱,衣不解帶地服侍了,誰還有空理會你們這些事”之類的話,雖說可能解決方法是粗暴了一點,但孝道大過天,背地裏攻訐都家的聲音,或許也會少一些。

而新上任的謝禦史,搜取情報的能力也是驚人的。

長宵這道神識,也很識相。在都瑾閉門最後沖刺期間,長宵也很少長時間占據都瑾的軀殼,美其名曰“本座到時不能舞弊替考”。

都瑾:“……”

幸好都大公子的涵養是一等一的,否則免不了要跟他翻臉。

長宵既然這段時間經常以神識體的方式留在人間,那麽他監視那些考官的時候也變多了。

從他那裏得來的情報,與從謝禦史那裏五日一匯報的密折,非常按時有序地匯集到謝太後的案頭。

完全都是一些流水賬。譬如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在某處,某官的仆人某某與某舉子見面,收受賄賂多少兩銀子之類。

這種詳盡無比的記載,毫無疑問來自於可以用神識體自由來去於京中的長宵。

他好像把這個搜集證據的過程當成了一場游戲,就好像當年他興沖沖地問她能不能把貪汙的賬本從貪官書房裏偷去,再丟到皇帝的案頭一樣,他對於做個神探似乎樂此不疲。

相比之下,謝禦史的記載沒那麽瑣碎,但更有條理。

許是因為他經歷過科舉的全套過程,也知道這其中的奧妙,所以他整理的消息雖少,但指向性非常強。

誰和誰是同鄉,誰和誰疑似聯宗,誰又和誰能通過何種人際關系連系到一起……這種人際關系樹,被他列得非常清晰,不但有助於調查科舉舞弊案,並且對於實際上算是被系統空降扔進副本、對朝堂之上這種錯綜覆雜的人際關系兩眼一抹黑的謝太後來說,簡直如同考前突擊補課,大有裨益。

果然!無論在哪個小世界裏,謝二哥都是最可靠的!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下,二月初九,會試的第一場正式開考。

謝琇這一天都難得地推掉了當日的廷議,命攝政王會同內閣大學士商議即可。

而她自己則是回到了禦書房,卻並沒有立刻開始批閱折子。

她似乎像是在等待著什麽大事發生一般,歪倚在窗下的坐榻上,翻看著本朝史書裏的食貨志。

食貨志裏主要記載的都是當朝經濟相關的內容,比如田制、戶口、賦役、漕運、錢法、鹽法等等。

此刻她正在看著的,正是幾十年前的一條記載:

“廣雍二年二月,詔曰:‘會計之重,鹽務居先,況彼兩池,實有豐利。頃自兵戈擾攘,民庶流離,既場務以廢弛,致程課之虧失。當重立新規,修葺舊場,恢覆昔日繁榮,以備今時之用。宜令朔方節度使盛道淵,兼充制置幽雲、默縣兩池榷鹽使,仍委便制,一一條貫。’”

謝琇:“……”

盛道淵,她記得在上一世中,就是盛應弦的祖父。看起來,盛家三代的名字,也被直接借鑒來利用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朔方居然還有那麽多鹽池!想必這麽久以來,鹽稅是一個大子兒也沒收上來吧!

那麽現在,這位年輕的盛節度使,腰包裏大概應該是富得流油才對——

有錢到打一場仗也很無所謂的地步嗎?

謝琇想著並不如何豐裕的國庫,油然產生了一種仇富的心理。

不過現在還不是跟他打一架的好時候。

她必須先把都懷玉的這場大劫難解決掉。

科舉舞弊,無論何時,都不可能放著不管。朝廷的掄才大典,決不能缺失了公信力。

更何況,假如將來朔方有不臣之心,真的要與朝廷開戰的話,須得團結一致共禦強敵,她也不能放任朝廷公信力受損,大後方還有一群讀書人抗議科考不公啊!

她向後翻著食貨志,勉強在那一大堆文言文中翻找出了鹽的品種、產量、稅率之類,記錄在手邊的一張紙上,打算稍後先進行一下計算,然後找攝政王和戶部的人來過問一下,這麽一大筆錢,是不是朔方就從來沒有上繳給朝廷過。

……為什麽玩游戲還要做數學啊!不開心!

謝琇隨手在那張紙上開始羅列算式,但她長長一條的計算過程還沒寫到底,就聽到禦書房外面忽然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她詫異地放下筆,順手將案上的那張紙疊了幾疊,收進衣袖中。

……不收起來不行,她在上面寫的都是阿拉伯數字和現代計算符號!

她剛剛擺出一副正在讀書的端正姿態,禦書房的房門就一下子打開了。

攝政王李重雲站在那裏,並且因為剛剛步履過急,他還有些氣息不穩。推開門後,他一手扶著房門,胸膛上下起伏,擡眼向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謝琇咳嗽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問道:“昭王弟如此急迫,可是出了什麽大事?”

……會試開考到現在也不過一上午的時間,要舞弊也不急於這一時吧!

當她還滿腦子充斥的都是“春闈不會現在就出問題吧”的時候,李重雲的聲音響了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那面對她時,總是帶著一絲淡淡笑意的俊顏,此刻面無表情,神色甚至說得上是嚴峻的。

“剛剛收到急報。”

他連對她的尊稱,或是那種略帶暧昧似的“嫂嫂”的稱呼,都省去了。

“朔方節度使盛應弦,率領十萬大軍,迫近京城!”

謝琇:!!!

這句話剛剛傳達到她大腦裏,在腦海中由音節重新凝結為一個一個的漢字,浮影在那裏;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將其仔細拆解、思考、尋出其中的種種疑點並進行提問,她自己的身體便已經做出了最直白的反應——

她猛地從榻上站起來,砰地一聲,右手拍在憑幾上,將手中那本食貨志按在掌心之下。

“怎麽會……怎麽可能?!”她震愕之下,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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