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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主世界·夢中身】·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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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主世界·夢中身】·27

開什麽玩笑, 若是讓春煦真的看到了帳中現下這般兩人肢體糾纏的樣子,即使春煦的設定應該是謝太後的心腹,該是斷不會把眼前事外洩給任何人,那也不行!

謝琇倒不是大腦裏還長著一座牌坊, 而是——自己明明沒做的事情, 就不能為此背鍋。

若是她今夜真的只是為了與這天界美男子一夕歡愉, 且已得手,那麽即使教春煦看去,反正也是自己得了好處,也沒有什麽不可認下的。

但現在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做,一門心思只想搞事業, 白白背了個縱情聲色的名聲,這就讓人不怎麽愉快了。

謝琇是那種喜歡對錯分明的人——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是一樣。

因此她現在簡直是氣得臉都青了。

可是那位此刻正依偎在她懷中的天界美男子, 卻仿佛另有計較。

他低低一笑,意識到現在自己的臉是靠在她肩部位置的時候, 還腳下略微使力向上一蹬, 將嘴唇湊近她的耳畔,用氣音輕聲說道:

“……為什麽不能讓她看到?”

謝琇:“……”

她木著臉答道:“可能是因為擔心先帝會氣得從陵墓裏冒出來?”

長宵笑了一笑。

帳子外頭也點燃著一盞燭燈, 擺放在很不明顯的地方, 因此剛剛謝琇竟然都沒有註意到這邊也有燭光,還以為是殿內那盞纏枝燈投過來的光線。

但此刻仰倒在帳中, 那盞燭燈微弱的亮光卻正好透過帳幔,落在長宵那張難描難畫的俊美容顏之上。

光線暗昧, 卻正好將他的俊容映襯得有絲神秘而不可知的美感。

那一瞬間,謝琇心頭卻忽然記起了一闕極是偏門的元曲小令。

【難描難畫, 難題難詠,難親難近,無意混囂塵。若不是夢裏相逢,年時得見,生前有分,等閑間誰取溫存!】

這闕小令實則出自於一段不甚規矩的桃色艷曲之中,底下緊接著的是一段《折桂令》的唱詞,說得更是愈發坦蕩直白:

“美名兒比並清新,比不得他能舞能謳,宜喜宜嗔。惑不動他疏勢利的心腸,老不了他永長生的鬢發,瘦不得他無病患的腰身……”

謝琇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這天界美男子的身上溜了一遭。

那戲文裏唱的還真是所言非虛!

難怪那一折戲的劇作家,在歷史上也落了個“豪放激越本色派”的評價!

此時,這妖孽一般美貌的天界戰神,方才蹬動時無意中將衣襟領口也蹭開了些許,如今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挨著她耳邊,含笑說出了有點驚悚的話語。

“咦,若真是這麽說來,你那死鬼先夫,豈不是早成了鬼物,又要冒出來為害人間,這不若……須得除滅了才好?”

謝琇:“……”

真想讓上一世的你來聽聽自己現在說的都是什麽!

天生地長的大妖鬼說別人是鬼物,殺氣騰騰地要把旁人除掉!

哦,這又不是你沖著我嚷嚷,說我逼著你殺自己作亂的同族,當真狠心的時候了?

他沖著她半真半假地嚷嚷“琇琇,你真狠心!”的樣子,如今在她的腦海之中,鮮明得可是不得了呢!

謝琇因為想到了這個,不由得哂了一聲,低聲道:“……長宵,你真狠心。”

長宵一怔。

“……什麽?”

他剛剛似真似假地那麽說上一句,其實不過是為了逞點口舌之能。

他自然不常想到,她的身份,歸根結底,是“先帝的寡婦”。但每次偶爾想到的時候,他就感到內心一陣淤堵,好像吃果子噎在了喉間,上不去也下不來,徒然堵得胸口難受,上不來氣。

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很厭惡那位已經去了黃泉的“先帝”。

既是逞能娶了她,又沒那個福分消受她的鳳命,到頭來自己纏綿病榻,什麽都做不成,還要她來替他周全諸事,操持宮務……最後還把偌大個國家的爛攤子全都丟給她,自己倒是一閉眼走得爽快,還在閻君的命簿上占了個“謝瓊臨原配夫君”的名號……

長宵身為天界戰神,親歷險境不知凡幾,每一次大戰都是竭盡全力從死人堆中掙命,完全憑借自己的實力平定四方,因此格外看不起這位人間的虞惠帝那種須得藏在娘子裙擺後頭、自己當不得事的平庸懦弱。

他平時苦無沒有攻擊這位虞惠帝的機會,因為對方死得太快,也沒有冒犯過他,他連話頭都不好找。

但現在卻教他逮住了一個機會,他便痛快地顯出了幾分自己的惡狠狠來,將這位短命的惠帝稱為“鬼物”,對其喊打喊殺,自覺暢快,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誰知道這位謝太後還要護著她那沒用的亡夫!還要說他狠心!他固然因為作戰而手上沾染著很多死者的因果,但他又何曾對她不好過?他對她哪裏狠心了?!

長宵這麽想著,立時便委屈起來,好看的眉尾耷拉下來,抱住她腰間的手收緊了,悶悶說道:“本座今夜來尋你,本是為了你那好表哥春闈的那一樁事體有了些進展,找你去看……結果你倒好,又在這裏朝著你那亡夫憐香惜玉!”

謝琇啼笑皆非。

天生地長的大妖鬼不通情感,也不通文理。上一世他說話就不像讀書人那麽文縐縐,偶爾學會了幾個新字眼,就興沖沖地要拿來掉書袋,結果就如同今天這樣,成語和詩句都用得稀爛,沒幾次用對過的。

但他一生倔強,偏要繼續在那裏酸文假醋。

“一頭是你那年輕夭亡的亡夫,一頭是你那情深意重的好表哥……”他居然還擡起手來,一根根豎著手指在那裏計算。

“一夜夫妻百日恩是真,青梅竹馬耳鬢廝磨怕也不假……”

謝琇:“……”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可是長宵還情真意切地嘆息:“唉,卻不知女郎這一顆心中,有幾分能留給他人呢~”

謝琇:“……”

她索性直接動手去推他肩膀。

長宵嗤嗤地笑著,笑得將臉埋在了她的頸窩裏。

他身軀高大,凝結成實之後,單以這種糾纏躺倒的姿勢,謝琇單手去推,還真的一時半會兒難以推動。

他笑著,恢覆了正常的語調,說道:“女郎緊張什麽?你那忠心的侍女,早在你大喊‘不’的時候,就嚇得放下東西退了出去,還替你緊閉了殿門哩~”

謝琇凝神靜心,屏息一聽,殿內果然沒有了另外的呼吸聲。

……啊,至於長宵,他本來就沒有。一道神識,要什麽呼吸?

她放下心來,但轉念一想春煦心中只怕都腦補了一些什麽歪門邪道的聯想,重又懊惱起來。

畢竟還是白擔了這個虛名!虧大了!

長宵就好像突然擁有了讀心術一般,見她氣得鼻息沈重,反而又湊過來,笑嘻嘻地問道:“女郎氣什麽?本座是說真的,有一樁大熱鬧,本座專門進宮,特請女郎一道去看呢。”

他好像這一回從來就沒有以“娘娘”這種稱謂來稱呼她過。此時以“女郎”稱呼,就宛如她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一般。

謝琇聽得驚心,但既然他提起了正事,總比眼下這種不明不白的貼貼模式要好得多。而且和上一世不同,現在的長宵是本體神識的狀態,雖然軀殼是凝實的,靠過來時觸感宛然,如同真人一般,但終究沒有正常人那般高的體溫,也沒有凡人的呼吸氣息。

幸虧她傻大膽,又因為長宵是她從前認識的人,還能勉強當作自己抱著個等身手辦;若是換了別人來,這種接觸的實感,細思起來難免不會讓人毛骨悚然三分。

她嘆了一口氣,不再掩藏自己隨身帶來的真正實力,雙手抵在他肩頭用足全力,強行把他推到一旁,坐起身來問道:“是什麽大熱鬧?”

長宵卻沒有回答,只是仰面躺在那裏,右手掌心向上,隨意地擺在額上,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地直視著她——身上的某處。

謝琇沿著他的視線方向,低頭一看,不由得大窘,繼而惱怒起來。

原來是剛剛那一通喪失了重心的翻滾間,讓她原本穿著的寢衣領口松開了一些,雖是沒有走光嫌疑,但襟口處揉得皺皺巴巴,一看就有些“剛剛大概是沒做好事”的既視感,引人遐思。

謝琇怒呵道:“你在看什麽!”

長宵卻咧嘴一笑。

他目光坦蕩澄澈,似乎沒什麽不可與人言,但他一身如寒玉般沒甚溫度,眼神卻帶著幾分灼然熾烈,從她被揉亂的襟口漸漸向上移動,直至落在她的臉上。

他說:“剛剛,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詩。”

謝琇:“……是什麽?”

她有點沒好氣,並不認為這一世換了一種出身背景的戰神,就能跟她掉什麽書袋了。

戰神嘛,讀的應該都是兵書才對。跟她談論詩詞歌賦,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但長宵並沒理會她那點小小的惱火,徑直曼聲念道:“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

謝琇忽而一怔。

長宵直直地盯著她,緩緩地坐了起來,一點點湊近她的臉龐,語聲也變得又緩慢又悠長。

“……不如憐取眼前人。”他輕輕說道。

啊,這是上一世,他曾彈奏過的曲調,清吟過的詩篇。

謝琇一瞬間竟然有些恍惚,仿若短暫地回到了那座都家後園的小亭中,白衣俊秀的佳公子撥動琴弦,若有所待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終究沒有回應那一種期待。

因為那一切都是虛假的。

他並不是都懷玉,而是借著“都懷玉”這個身份、這具軀殼來掩飾的禍神長宵。

謝琇垂下視線,避開了他的目光。

他並不知道自己在向她尋求著什麽,他只是依憑著本能要這樣做,因為覺得她足夠有趣,比旁人與他相處起來都還要讓他開心……

可他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

天生地長的大妖鬼,總以為自己求的就是一夕歡愉。但人間情意,遠遠比這個要覆雜很多。

謝琇回身,撩起帷帳,看到榻邊繡凳上,擺放著一套夜行衣。

春煦果真得力。

她伸手過去,拿起那套夜行衣,說道:“我們再不出發,那樁大熱鬧怕是都要錯過了吧?”

長宵在她身後,很大聲地嘆息。

“女郎真個狠心。”他似真似假地說道。

“這就是‘挽斷羅衣留不住’嗎——”

謝琇展開那套黑衣的動作忽而一頓。

他又在亂用詩詞了。

可是她卻很難對他發火。

她最終只是輕聲一笑。

“或許吧。”她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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