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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第五個世界·千裏光】·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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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第五個世界·千裏光】·104

電光在人群中流竄著, 發出滋滋的響聲,空氣中漸漸傳出了某種類似燒焦的味道。

那些身穿重甲、手持刀劍之人,幾乎無法抵抗,就讓這從天而降的雷電流遍全身, 使得他們的血肉、肌理和神經全部變得酥麻, 繼而手腳失去了控制, 痙攣地倒在地上。

隨之而來的,是令天地變色的狂風。

狂猛的風勢挾著雷霆萬鈞之氣勢一並落下,貫通天地,風雲變色,其間驚雷數響, 竟似要震得大地晃動,乾坤失衡!

“九天風雷”刃的好處之一就是,它是攻擊型的符箓,但它的攻擊範圍是可以大致選擇的。

當然, 謝琇還有更加經濟實惠一些的選擇,就是“引雷符”和“招風符”。

不過, “引雷符”確實也會召來天雷, 但威力較之“九天風雷”刃要小一些,也不是這種大範圍普攻, 而是一道一道落雷;恫嚇單個敵人倒是非常實用, 但放在這種一次要幹翻上千人的大場面,就難免有些不夠看。

更何況“九天風雷”符一次能召喚風雷兩種天地之力, 持續時間長、攻擊力強、範圍又廣,豈是單單一個“引雷符”或“招風符”可以比擬?

謝琇站在原地, 左手掌心火辣辣地痛著,感受著周遭的靈力水平在飛速下降中, 那種靈力的清新通透之感在飛快下跌,仿佛在她身周撤去了那層隔膜,暴露出了其後原本被隔開的黑暗、汙濁和血腥氣息。

“九天風雷”刃的符箓,亦是那種極為高深、畫符時不易成功的高階符箓之一。若沒有充足的靈力輔助,繪制時便須步罡踏鬥、輔以其它各種難得的材料,如狼王喉間一簇白毛制成的狼毫,陽年陽月陽日陽時落下的天上水化開的上好朱砂,等等。

即便是這樣也不能夠保證每次都能繪制成功。

謝琇在這個小世界裏嘗試多次,最終只得了三五張之數。而且她初次使用,就因為靈力不繼之故,“風雷”之中的“風”完全沒有借到,只有效力不夠的雷電落下。

此番使用,倒是風雷大盛,通天徹地,纏繞在皇宮周圍的靈氣被飛快吞噬,化作天地之力,劃破蒼穹。

那壁廂,晏小侯內心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甚至想到了最壞的可能,並且暗自立誓,即使最後自己孤身一人,只剩半條命,也要不顧一切地沖進重光殿,為自己這麽多年來的苦苦堅持和追尋討個說法!

……然而他所預期的一場大戰,幾乎還未開始,便已經結束了。

他愕然地提著那柄長劍,劍刃上還帶著他身邊的謝大小姐掌心的血,就那麽站在那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面前展開一片凡人難以想像的情景——

以凡人之身,驅動天地之間的浩然之力,引動風雷,若神佛嗔怒、十方俯首,降下天罰一般,轉瞬間即將面前層層疊疊、難以消滅的敵手都統統解決幹凈。

他在那一瞬間,險些忘記了自己完美的表情管理,也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來此做什麽的。

在這種絕對的主宰之力面前,好像一切努力和言語都是多餘的。

晏行雲忽然感到一陣心情激蕩。

他努力地辨認了一番,才明白那種感覺是什麽。

是一種帶著戰栗的驚喜,像是被這天地之威所懾,感到了身為凡人、命若蜉蝣,朝生暮死的渺小;又同時因為驅動這風雷之力的人,是站在他身旁的謝大小姐——是他的夫人——而感到的不可思議的激動,是因為自己在不經意之中獲得了無上至寶的驚喜,以及與之俱來的一陣惶恐。

我應該得到這樣的至寶嗎?我可以保有這樣的至寶嗎?在長久的迷惘與歧路上跋涉的黑暗過後,這樣的至寶為我帶來了一線曙光,但是否在那之後她就會毅然離去?……

許多問題忽然湧了上來,但沒有一個答案。

晏行雲拒絕在此時去深想這些問題,也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刻去尋找答案。

雷電過後,烏雲散盡,天際重新現出一線日光。

晏行雲步過已然一地狼藉的廣場,踏入重光門,再穿過重光殿前那個不算很大的庭院,一步步跨上了臺階,來到了殿門口。

他在那裏駐足,凝神靜聽了片刻,卻聽到殿內靜悄悄的,似乎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

張皇後已然無處可去了,除非她丟下已沈屙不起的永徽帝,逃回她自己的鳳賢宮中去。

又或者這宮中若有通往宮外的密道,他一時不知,她也可以從密道裏逃走。不過,那樣的話,就等於將這大虞江山拱手讓給他這個出身不明的私生子,他覺得張皇後或許不會那樣做。

晏行雲停在殿門口,略微思考了一下張皇後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身世秘密。

最後他覺得,張皇後應該是不知道的,否則的話她早就會拿著這一點去攻擊他了。

他深吸一口氣,伸手“吱呀”一聲,推開了殿門。

一股混雜著古怪氣味的暖意猛地撲面而來。那氣味裏混著強烈的龍涎香的味道,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味,像是甚麽東西在慢慢腐朽著,散發出來的味道。

而殿內溫度很高,更是令人感到一陣呼吸不暢。

晏行雲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在他身後跨進重光殿的謝大小姐。

她依然滿面警惕之色,長劍握在右手中,左手中的傷口似乎已經不流血了,但她的左手卻按在腰間懸著的一個大荷包上面,食中二指探入荷包的開口處,像是隨時準備著從裏面摸出什麽不得了的大殺器,丟向突然出現的敵人似的。

晏行雲被這種聯想逗得微微勾唇,但他隨即驚覺自己在這一刻居然有點松懈,不由得重新繃緊了面孔。

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靴底踏在殿內的金磚之上,一下下,發出“嗒、嗒”的響聲。

他就那麽一直穿過了正殿,走到了後殿。

後殿的房門虛掩著。

晏行雲也懶得去想門後是否還有什麽埋伏,一擡手就把那兩扇房門推開了。

房門“吱呀”開處,他感覺到門後並無動靜,反而是他身旁的謝大小姐,摸出了一枚黃符,捏在手裏,像是隨時準備發難似的。

晏行雲抿了抿唇,眉眼間漸漸漫起了一層笑意。

張後從前與謝大小姐不熟,但今日見識過謝大小姐的神通之後,她又會作何說法?

是痛罵謝大小姐助紂為虐?還是斥責謝大小姐慣會裝神弄鬼,在道觀裏一點沒學好,成了甚麽神棍?

……大虞未來的太子妃竟然是一位神棍,還有比這更有趣的事嗎。

他這麽想著,眼角的笑意就更深了。

他擡腿邁進後殿,一步步走向龍床之前。

龍床上的黃色帳幔低垂著,裏頭傳來粗重的呼吸之聲。

而床頭擺著一張繡凳,張皇後果然就坐在那裏。

自然,殿內還有其他隨侍之人——晏行雲全都認得。

永徽帝最信任的中官高方智,就站在床尾。聽見晏行雲的腳步聲,他擡起眼來,不著痕跡地與晏行雲交換了一眼,覆又把視線垂了下去。

張皇後信任的大宮女桃枝,就站在張皇後的身後。聽見晏行雲走近龍床,她擡起眼來,眼眶通紅,卻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晏行雲垂了垂眼皮,忽然笑了。

仁王不在此處。

不過,他也不需要在此處了。

今日之後,大局底定。仁王是生是死,其實對於大局來說,已經沒什麽區別。

晏行雲走到床前,向著低垂的明黃帳幔一揖到地。

“兒臣李重雲,特來向父皇請安。”他朗聲說道。

“兒臣”、“父皇”這兩個稱呼,以及他方才自稱的名字“李重雲”,仿佛狠狠地刺痛了張皇後的神經。

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晏行雲,怒道:“豎子豈敢假傳聖旨!”

晏行雲並未等帳內傳出什麽聲響或話語,一揖過後,徑自直起身來,微微挑眉,側過臉看向張皇後。

“世人皆知我乃昔年天家遺珠,我之降生,斷絕了北陵圖謀帝裔之心,於國有功!”他大聲說道,“為何不能自稱‘兒臣’?難道當年不是我的出生,才阻止了北陵送歸承王,謀奪儲位的巨大陰謀?”

張皇後一噎,竟然有點說不出話來。

她身後的桃枝倒是十分懂得替主子鳴不平。

“皇上尚未下旨將世子爺認回,世子爺就急著自稱甚麽‘兒臣’,這是僭越之舉,大逆不……”

晏行雲還沒有說話,就聽見他身側的謝大小姐“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

桃枝倏然沒了聲音,張了張嘴,滿面驚恐,伸手去摸自己的咽喉部位。

晏行雲:?

他忍不住轉頭望了一眼他這位大能夫人,卻看見她不知何時已經把長劍交到自己左手拿著,右手剛剛放下來,含笑望著張皇後,說道:“若不會說話,就幹脆不要出聲了。”

張皇後:!

她勃然變色,扭頭看了看桃枝,又回身厲聲向著謝琇喝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謝大小姐從容道:“禁言之術,不怎麽費力的小小術法。若她懂得了這不是她該說話的地方,過一陣子自然便可以解除了。”

張皇後卻並沒有被這幾句話安慰到。

“妖術!妖術!”她怒道,指著謝琇的手也顫顫的,目中怒意更甚。

“當日謝家悔婚,本宮便該作罷,但朝中再沒有哪家如謝家一般適合……”她一字字道。

謝大小姐冷笑了一聲。

“適合?是因為謝家只有面上光,不會給皇長子帶來任何助力,兩個女兒聽上去也平庸,正好扯他後腿嗎?”她反唇相譏。

晏行雲在旁邊聽著,面上卻露出一絲古怪之色,摸了摸鼻子,輕聲道:“誰敢說你平庸啊……”

謝大小姐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皇後見到這種情景,愈發暴怒。

“既是你們勾結在一處謀奪儲位,何故又在本宮面前惺惺作態,作此小兒女狀?!”她厲聲詰問道。

謝琇聽得一楞。

張皇後這是氣糊塗了,竟然拿“你們兩個謀朝篡位的還敢在我面前談戀愛”這種不痛不癢的理由來罵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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