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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第五個世界·千裏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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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第五個世界·千裏光】·6

“你不信?”她眉眼彎彎, 從袖中拈出一張黃符來。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那些仙俠背景,靈氣也很匱乏,但道家畫符捉妖的設定還是存在的,黃紙與朱砂也不缺。因此她在離開道觀之前, 忖度著這世界裏的靈氣狀況, 連夜畫了一堆符咒隨身帶著。

……反正她在這裏的人設不就有“道觀清修二十年”嗎, 會兩下子畫符之類的神通也很自然,不至於崩了人設。

她在那黃符背面匆匆寫了兩行字,指尖微微一勾,那黃符便化作一只小鳥,徑直撲向薛三郎的面前!

薛三郎雖目不能視, 但小鳥飛來帶起的氣流改變還是能敏銳察覺到的。他一側身避過,那只小鳥便撲到了他的左肩上。

那只小鳥一碰到他,就開口言道:“斑騅只系垂楊岸,何處西南待好風?”

薛三郎:!

小鳥念完這兩句詩, 徑直在他肩頭一踩,彈跳起來, 化為灰燼。

薛三郎:!!!

謝琇看他露出了震驚到說不出話的神色, 抿唇一笑。

“只是最簡單的‘傳信符’。”她解釋道。

她沒說的是,此間道家, 有此神通者也極少,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些畫符的本事和符咒的用法, 在這個世界裏壓根沒有啊。都是她從別處學來的。

當然,選這麽幾句詩作為範例, 也是她故意的。

“也許你的斑騅馬只系在垂楊岸邊,那我又能去何處等到送我去與你相會的西南風呢”。

多妙啊, 一語雙關,情景通用,簡直不能更讚了。

就是謝琇自己,也要佩服一下自己的急智!

但是,薛三郎好似已經完全呆掉了。

謝琇:“……薛三郎君?”

聽得她喚他,薛三郎才猶如大夢初醒一般,猛地醒過神來。

“哦……真是、真是奇技!”他言不由衷地誇讚了一句,伸手去肩頭摸了摸。

那紙符化作的小鳥自不可能再停留在那裏。但薛三郎好似想到了什麽,神色一寸寸地沈凝下來。

最後,他轉向謝琇的方向,正色肅顏道:“某有一句話,必須說與道長聽。”

謝琇:?

“請大人賜教。”她也拿出鄭重的態度,回道。

薛三郎道:“……道長此技神通,但最好……不到緊急關頭,莫要再用。京城水深,恐被有心人利用。”

謝琇:“……”

她剛剛還屏息著的一口氣忽而松下,呼地一聲舒出來,彎眉笑了。

果然,還是那個正義到了極點的人啊。

肯為萍水相逢、甚至連對方的面容都不知道的人這麽著想,看到了她神乎其神的絕技,並沒有想著要如何利用對方,而是一心先為對方打算……

謝琇道:“承蒙大人為我著想,感佩在心。”

薛三郎:“……”

應酬女子可能不是他的強項,他又默住了。

許久過後,許是為了打破這種令人尷尬的沈默,他生生又找出了一個話題。

“呃,某還未問過……道長令小鳥吟這兩句詩,這……這是何意?”

謝琇:“……”

一腔妙思如同那只小鳥,撞在了南墻上。

她遮掩起“哎真是沒默契”的吐槽,笑道:“啊,因為想起我們還沒有馬,要到何處去找,故而發此感慨。”

薛三郎:“……”

很好,把他噎住了。感覺微妙地像是……報了仇?

謝琇笑著,接下去把整個故事圓了回來。

“因此,我欲入京歸家,調查家母身故一事。為人子女,能報還的生恩,也只能著落在這裏了。”她故意長籲短嘆道。

“但我二十年來從未踏足過京城,方才大人也言‘京城水深’,我之前最大的顧慮就是——背後沒有依仗,也找不到一位青天大老爺肯受理此事。”

薛三郎沈吟道:“因此……道長希望某來調查此事?”

謝琇道:“正是。作為交換,我願意雇車護送大人平安回京。方才大人也曾稍微見識了一下我所會的神通,厚顏說一句……若是再來上昨日那些數目的黑衣人,我倒也足以應對。”

薛三郎:!!!

他驚訝不已,一時間竟然下意識睜大了雙眼。

他的眼眸本來深邃闕黑,如同深潭般吸引人的註視;但此刻卻好似在上面蒙了一層淡淡的灰色翳霧,目光無神,漫望向虛空之中的某個方向。

謝琇忽然感到心臟一緊。

是誰傷他若此?

但她還來不及想清楚,薛三郎便道:“那此事便由在下一力承擔。還要勞煩道長送在下回京,諸事便托付道長了。”

他朝著她的方向拱了拱手,又道:“在下這裏也有銀票……不會讓道長破費的。”

謝琇心想,其實我是很願意為你花錢的……罷了。

她笑道:“如此甚好。我們簡單收拾一下,便下山去罷。穿過這片樹林,有石階下山,行走也算便利,只是需繞點遠路。”

薛三郎大概也是與她稍微熟悉了一些,又有她以家中秘事托付,熟悉度再次增長了一點,竟然還有心思半開玩笑了一句:“難怪道長昨日要從後山抄近路。”

謝琇:“……”

懶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

昨天那根木棍雖好,但下山途中還要一前一後地牽著,畢竟不甚方便。

而且謝琇猜測,昨天那些黑衣人可能還不是薛三郎要面對的全部危機,因此她有個大膽的想法,並且——大膽地提了出來。

“事急從權,大人不若與我假扮一下……呃,那個,夫妻……”

她剛把最後那個要命的字眼吐出來,就看到薛三郎猛然楞住了。

他重新穿上了自己那身不起眼的灰色袍子,雙眼上也蒙上了白色的布條,看起來頗為清俊。

但謝琇這個大膽的提議就好像一瞬間叩開了他的天靈蓋一樣,他頓時就變成了煮著沸水的水壺,天靈蓋……不,壺蓋都被水蒸氣頂得哢噠哢噠響。

他的耳根發紅,面色倒還能保持鎮定,道:“……這樣豈不是有損於道長清譽?”

謝琇心想,嗤,你大概真正想說的是“這樣有損於薛某的清譽”吧。

她溫言道:“事急從權,這樣最為方便。我雖有神通,但走在路上,人多眼雜,能不用還是盡量不用的好……更何況我已化了裝,誰又能看出我是‘洞慧觀’的定雲?”

薛三郎:“……”

謝琇道:“薛三郎君遭遇如此危險,也要急著回京,想必是查到了極為關鍵的東西吧。又何必拘泥於一點並不存在的臉面而誤了大事呢?”

薛三郎臉上陰晴不定,一陣青一陣白來回變換了幾次,最後好像痛下決心,弓下身來向她一揖到底。

“某無能,此番都要仰賴道長相救,定不忘此恩,回京後必定好好報答。”他沈聲道。

謝琇:“這個……倒是不用……唉,算了。”

薛三郎好不容易戰勝了心理負擔,由謝琇攙扶著,兩人慢吞吞地走下了山。

好在這座名為“石盤山”的小野山,平時也只有附近居民在晴天時出城踏個青,山頂的“洞慧觀”香火也不旺盛,今日剛剛下過雨,地面泥濘難行,自是沒什麽人來。

他們一路慢慢行至附近的小鎮上,謝琇到了車馬行,租了一輛馬車,說丈夫是個書生,大約是挑燈夜讀太過用功,突然看不見了,經過附近郎中指點,夫妻兩人急於前往京城求醫。

那車夫常在外頭跑,倒是個沒甚心眼的碎嘴子,看謝琇小心翼翼將薛三郎安置在車裏,揚鞭上了大路後,便試著搭話。

“薛家娘子瞧著倒是有些眼生……平時好似不常來鎮上罷?”

謝琇隔簾道:“奴家的娘家在石盤山那頭的張家村,才剛嫁到這邊來不久,平時只在家操持家務,不想……唉!”

她虛偽地擠出了一點啜泣音。

車夫慌忙道:“張家村那裏,日子不甚好過吧?哎,薛娘子莫傷心,熬過了苦日子,便都是好日子了!”

謝琇道:“確是日子難過……好在嫁了這麽一個好夫君,本以為苦盡甘來了……”

張家村位於石盤山一帶連綿的山地之間,可供耕種的田地不多,村中人大多出去謀生,留下的以獵戶居多。賣兒賣女,也不在少數;能舍到觀中,做個坤道,便已是有良心的父母了。

這還是觀中某師姐的身世經歷,謝琇聽過就拿來使用了。

那車夫也不太會誇人,慌張之下冒出一句:“……以薛娘子的品貌,即使家境苦了一些,也難怪薛郎君願意啊……”

薛三郎:“……”

謝琇:“……”

薛三郎覺得此話說得頗為孟浪無禮,自己作為“夫君”必須得出頭了,於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車夫就像是被卡住脖子的大鵝一般,“呃”了一聲,閉嘴了。

謝琇翹唇一笑,挨近薛三郎身側,低聲道:“多謝三郎君解圍?”

薛三郎:“……”

她因為不欲讓外頭的車夫聽到自己的言語,所以挨得很近,說話時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耳朵上,讓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又發燙了。

很奇怪,這麽多年以來,他沒有再讓一個女子如此近身過。眼下他虎落平陽,雙目失明,不得不接受她的幫助,卻造就了這麽一種窘況,令他心中七上八下,愧疚不安。

“在下……”他剛想說“在下已有家室”,又覺得這麽說頗為突兀。

不管怎麽說,定雲道長都救了他一次。而且,她只是為了不讓外頭的車夫聽見而湊近過來說話,並沒有故意來撩撥他的意圖。他這麽草木皆兵,是否把人家的一腔好心,都當作了驢肝肺?

他心下愧疚,不由自主地就坐得更板正了。

謝琇:“……”

她又坐回了原處,闔目養神。

不知道走了多久,車窗外忽然響起一連串雜沓的馬蹄聲。

謝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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