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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第三個世界·西洲曲】·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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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第三個世界·西洲曲】·53

姜小公子一時茫然又震驚, 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感覺自己好像觸及了什麽真相的邊緣,又一時間想不出真相究竟為何,因而陷入了糾結。

但紀小娘子大概是太專註於自己的思緒了, 並沒有註意到在自己身後, 姜小公子已然停下了腳步, 落下了很長一段距離。

她依然大步流星地在侍郎府裏走著,熟門熟路地徑直往盛應弦的居所方向走去。

她和盛應弦並不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盛應弦所居的院落名為“秋聲閣”,取自於那闕著名的《破陣子》——他的字“如驚”亦是從那闕詞中而來。

譬如他的大哥盛應弘,所居的院落就叫做“銘箴居”,因為《文心雕龍·銘箴》裏有雲:“義典則弘, 文約為美”。

當然,因為謝琇住的是客院,自然沒有根據名字來起對應的院落名稱的待遇。她住的地方,叫做“立雪院”, 大致上還能跟“折梅”這個名字剛巧呼應一下。

不過也有可能是盛侍郎取名字的時候,到了客院, 就直接用天氣來取名了;因為小師妹宋槿月借住的另一座客院的名字是“聽雨堂”, 這下子雨雪全齊,只待風霜了——只可惜侍郎府面積有限, 蓋不下那許多院落了。

謝琇此刻大步前往的, 正是盛應弦的“秋聲閣”。

她不知道此時朝中的狀況,但她很想盡快讓盛應弦打消那個因為自己問心無愧、就主動入獄以示坦蕩清白的念頭。

構陷他的人難道不知道他早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嗎?難道不知道只憑“俠盜陸飲冰到訪過盛家”這件事, 是無法扳倒皇帝信賴的心腹的嗎?

……他們要的就是在他們於中京城內搞事之際,雲川衛指揮使枯坐牢中, 耳目閉塞,束手束腳, 無法及時發現他們發難的端倪和線索,更無法及時阻止他們。

那些人,正是要利用盛應弦的正義凜然和光明磊落,逼迫他去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謝琇加快腳步。

爾後,在她一腳踏進“秋聲閣”院門的時候,盛應弦的長隨連營,剛好端著一盆水,從盛應弦的臥房裏走出來。

看樣子,這麽一大清早的,盛指揮使也是起身未久,剛剛洗漱完畢。

但是連營的表情並不好看,甚至隱有憂慮之色。

不過當他聽到了略顯急促的這一陣腳步聲之後,下意識擡眼往院門處望去,卻一眼看到了紀折梅匆匆而入的身影,不由得目光一亮。

“紀小娘子!”他的聲調都提高了八度,語氣也變得欣喜而歡快。

“紀小娘子,您可算回來了!”

他歡喜地把手中那個銅盆往廊下一放,疾步下了臺階,迎了上來,一邊走還一邊急匆匆地說道:

“您趕緊去見六少爺吧……我們是沒法子勸說他了……老爺和大少爺這幾天為了這件事,急得都要上火了,可六少爺就是不松口……或許他能聽您的話……對,他肯定能聽您的話,因為您可是——”

他這麽亂七八糟地說著,語序混亂,顯然是焦慮到了極處,忽然看到她,又感到一陣絕處逢生似的,充滿了期望地盯著她。

可是,在他還沒有說出“您可是”之後的那個頭銜的時候,他卻猛地卡住了!

因為,他此刻是面朝著紀小娘子的,也就正好能看到,在紀小娘子身後,一位年方弱冠、身量清瘦卻面容俊美的陌生青年,正在晨曦裏,匆匆地朝著紀小娘子的背影追了上來;並且,他還氣喘籲籲地一直奔到了紀小娘子身後兩步之遙才停了下來,表情比連營自己還愕然地望過來,一臉無辜地問道:“這……這是哪裏?”

連營:……???

他雖然年齡並不算大,但他並不是沒見識之人!這個瘦弱小白臉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一眼可見,是紀小娘子從府外帶回來的!

他陡然生起了幾分護主的忠心,面色也不太好看起來,緊盯著那個瘦弱小白臉,口中卻提高了一點聲音,一臉恭順卻拿腔拿調地說道:

“六少夫人,這位小公子是誰呀?可否告知來歷名姓,小的也好去向六少爺通傳——”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那個瘦弱小白臉倒抽了一口氣。

“……‘六少夫人’?!”那個瘦弱小白臉不敢置信地重覆了一遍這個稱呼。

哼哼哼。

連營自認為得計,得意地瞥了那個瘦弱小白臉一眼,又道:“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小的這就為您通報,想必六少爺很快就會出來見客——”

那個瘦弱小白臉的臉色似乎有點發白。他的視線在紀小娘子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仿佛想明白了什麽,表情變得有一點可憐又可嘆。

“‘六少夫人’就是紀小娘子嗎?”他沒有回答連營的問題,反而低聲問道。

連營剛想乘勝追擊,答個“是”字,就被紀小娘子打斷了。

紀小娘子看起來是真的有點頭痛。她嘆了一口氣,瞪了連營一眼,轉身對她身後那個瘦弱小白臉和顏悅色地說道:

“之前在公主府內,若是說出自己真實的身份,多有不便,因此沒有全盤告知,還望姜小公子見諒。”

她的聲音平靜而溫柔,帶著一絲歉意。

“我還不是他口中的‘六少夫人’。不過,我的確是雲川衛指揮使盛應弦的未婚妻。”

她的語氣十分坦然,沒有一丁點因為自己之前有所隱瞞而感到心虛的成分,當然也沒有一丁點因為自己的未婚夫身居高位而表現得盛氣淩人的成分。

“所以,我當初才敢那樣向你保證,盛指揮使一定會替你伸張正義,姜小公子。”她溫和地說道。

“……為什麽?”姜雲鏡仿佛直到此時才能找得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麽……你能這樣替他發言?”他又是震驚、又是茫然,還有一絲氣惱和一絲不解。

堂堂雲川衛的盛指揮使,居然放心讓他的未婚妻去假扮那個嬌縱任性、府中面首無數的公主!他是真的那麽心胸寬大,寬大到充滿了自信,相信他的未婚妻即使處於那些小公子們的包圍之中,也不會做出對不住他之事?還是真的對這個未婚妻毫不在乎,即使她做了什麽逾越之事也無所謂?

姜雲鏡這麽想著,竟然一時心煩意亂起來,充滿了乍然而起的、對於未來的仿徨。

但紀小娘子卻不動如山,只是面上微露詫異之色。

“為什麽?”她低聲呢喃了一句,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麽,覆又展顏一笑。

“大約是因為,我相信他一定會這樣做吧。”

姜雲鏡:“……”

他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麽,就聽到廊上傳來吱呀一聲房門的打開聲。

一位年輕的郎君從屋內走出。

他穿著一身緋袍,胸口繡著水麒麟的圖案,下擺則繡著水波滔天紋;腰間被一條黑色蹀躞帶緊束著,此時正一邊低著頭整理著袖口,一邊踏出房門。

他就那麽低著頭一直走到了廊下,或許是發現了那只不應該在此放置的銅盆,腳步一頓。

“連營,怎麽沒把水拿去倒掉?”他開口了,聲音清朗,語氣卻很是尋常,一絲也沒有責怪之意。

連營:“呃……少爺,紀小娘子回來了!”

那位緋袍郎君整理著衣袖的動作猛然一頓。

他驀地擡起頭來,目光一掃,便在院中準確地捕捉到那位小娘子的身影,湛深的眼眸裏隨之泛起了一抹笑意。

……可是下一刻,他的眸光掠過小娘子的臉,就凝定在小娘子身後的姜小公子臉上。

姜雲鏡總感覺,在那一瞬間,那緋袍郎君眼中的笑意略凝固了一瞬,隨即就化為了另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今日有客來訪?”緋袍郎君的聲音再度響起,還是之前那一副尋常的語氣,但聲音卻沒來由地多低沈了幾分。

連營閉嘴了,只拿著眼色拼命向著紀小娘子示意。

姜雲鏡不動聲色地把這一番眉眼官司都看在眼中,卻並不指出,而是邁前一步,從紀小娘子身側步出,向著那位緋袍郎君拱手作了一揖。

“學生姜雲鏡,不幸為長宜公主所擄,失陷於公主府中,被拘不得自由,迄今已有四年矣。”

在朝晨的清曦下,雖然正在說著的是自己悲慘的遭遇,但姜小公子的聲音平靜而溫文,就像是當年背著書箱、經過山路,準備入京趕考的那個小書生一樣。

“幸而遇上紀小娘子,為她所搭救。紀小娘子高義,見學生無依無靠、無處申冤,遂言‘盛指揮使定會為你討個說法’,將學生帶來此處。貿然登門打擾,學生慚愧無地。”

年方弱冠的小書生,嗓音裏依然有些少年的清澈感,此刻站在晨光裏,娓娓道來,竟有幾分孤竹俊挺之姿。

那緋袍郎君凝神聽罷,此時方淡淡一笑,道:“如此,這也是她心善。”

姜雲鏡:“……”

這緋袍郎君想必就是雲川衛指揮使,盛六郎盛應弦了。

可是為何他會有那種剛一打照面,交手一回合,他已落居了下風的古怪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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