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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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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8

這時日一晃, 就過去了半年。

在這半年之內,皇帝已經愈來愈清晰地表示出他打算收養永王李敘的意圖。

長年體弱無子的皇帝收養宗室子的意圖為何,想必沒有人會猜不到。

也因此,韞王李稚的動作愈來愈大, 也愈來愈頻繁了。

禹都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到了這個時候, 高韶歡似乎更加忙碌了, 忙得簡直終日不見蹤影。

他的任務,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由一開始的“單純想要替永王跑跑腿,換取他赦免我大哥”,變成了現在真正地替永王四處奔忙。

他當然還是想要用這些功勞去換回他大哥。可他現在已經不能只盯著他大哥一個人的線索了。他負責的事情愈來愈多,沒有人認為一位十七歲的少年擔負著這些任務有什麽問題;畢竟在永王的麾下, 他雖然不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但他毫無疑問是武功最高的,況且劍南高家的人脈也不差。

而在此期間,他的大哥, 再也沒有出現在謝琇的眼前。哪怕一次都沒有。

偶爾在她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在她獨自一人、附近也無人註意到的時候, 依然會有一樣小玩意兒倏然從什麽地方疾速飛過來, 準確地擊中她,落入她的懷中, 或墜落在她的腳下。

那樣小玩意兒可以是一顆用來傳達信息的銅丸, 可以是一個街頭小攤上買來的小小彩球,也可以是一個從成衣鋪裏買來的、最普通的荷包。

打開荷包或拆開彩球和銅丸, 裏面有時候會放一張疊得小小的手繪圖畫,畫上有時候是一樹瓊花, 有時候是一片竹林,有時候是一盤桃花酥或其它他們曾經一起吃過的點心, 還有一次居然就是一只在地上打滾的食鐵獸……

他從不給她再多寫一個字,但他偶爾會用這種畫畫的方式,讓她知道他還好好的,還在時刻關註著她。可是每當她想要循線去追尋他的下落時,卻總是一片空白。

她也不能真的發起狠來,掘地三尺地去找他。那樣大張旗鼓的動靜,很有可能驚動韞王或他手下的什麽疑心病重的幕僚,從而給高韶瑛帶來麻煩。

這種單方面的斷線令她更加焦慮。在她平靜的表象之下,翻滾著逐漸升騰的、熾烈的巖漿與火焰。她心裏明白,那道她苦苦抑制的火焰一旦躥升起來,沖破限制,就將把她燒灼得理智全無;連同整個世界,都一道四分五裂。

她開始和高韶歡一樣,利用自己在武學方面的優勢,去做一些什麽。她甚至有一次在城外的某處山道上,帶人搶劫了範隨玉率人押送的一批貨物。

果然如她所料,高韶瑛的內力不足以支撐這種長途押運,負責押送貨物的是範隨玉和其他幾個好手。只要高韶瑛不出現,謝琇發揮得兇殘起來也就毫無心理負擔;那一夜她愈戰愈勇,最後差點把範隨玉一劍刺個透明窟窿。

當然,那次搶掠也獲得了勝利。

後來有一天,她走在一條小巷中,突然被一顆不知從何而來的銅丸砸中了肩膀。

銅丸滴溜溜滾落到地上,被她俯身一把抄起。打開來看時,裏面疊得小小的紙上,畫著一只張牙舞爪的食鐵獸。

畫中的那只食鐵獸目露兇光,圓滾滾的身軀上套著江湖人士最常見的一襲勁裝,頭頂豎起的兩只圓圓的耳朵上各綁了一根紅色的絲帶,仿若少女俏麗雙鬟上綁著的發帶;它的右爪裏高擎著一柄劍,嗷嗷叫著,就活像是要大殺四方似的。

謝琇抿緊了嘴唇,盯著那張紙,最後還是撲哧一聲,輕輕笑了起來。

好啊,高大少,竟敢嘲笑女朋友!下次見面的時候,我一定要將此仇討還!

……

三月三日,上巳節。

永王接到了密報,說韞王一黨這一天也要搞什麽曲水流觴的風雅之會,借著這種詩會的名頭籠絡幾位他們看好的勳貴,勸說對方押註在韞王身上。當然他們還要說些別的話,也未可知。

既然是曲水流觴的風雅之會,韞王這邊也就出面邀請了“殿春閣”的花魁曲晚芍作陪。

韞王對這次詩會十分看重,畢竟近來羽翼漸豐的永王背後也沒少朝著他經營起來的勢力下黑手,再加上立皇侄為太子更加名正言順一些,所以他這次也打算下大力氣拉攏這幾位目前還立場不明的勳貴,並且同時加倍提防永王會派人來壞他的事。

所以,永王這邊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能夠讓自己的人手混進去的機會。

這次就連席間侍候的婢女和低等仆役,都是直接從韞王府抽調來的。更何況仆婢之流在席間呆不久,要竊聽他們的談話就更加困難。

不過,永王不愧是未來的太子,他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然說動了唯一有可能松動的契機——就是即將在席間作陪獻藝的花魁曲晚芍。

曲晚芍是個柔弱女子,做這種事情也有些難度。於是永王許諾會派人保護她,並且她只要把自己的人挾帶進去便可,危險的事情並不需要她親自去做。

曲晚芍應承了。但永王這邊既有足夠的身手保護自己和這位花魁、又要足夠敏銳到能夠從談話間準確捕捉信息的人,可並不多。

永王自己的人手中有一位精擅記憶談話內容的婢女,可以到時候充任曲晚芍的隨身婢女;但她的身手很顯然是不如謝琇這種純粹的武林俠女的。

曲晚芍能被永王說動也並不容易,永王這一方除了滿足她的要求之外,還需要為她提供足夠讓她安心的保護傘——也就是謝琇這位俠女級的人物。

謝琇:“……”

鑒於這個世界的原作設定就不是一個高武世界,所以這個世界裏也沒有其它的一些方便的技能存在,比如說易容術之類的。她要混進這場風雅之宴,只能濃妝艷抹,並同時註意不要碰上範隨玉。

好就好在範隨玉好歹也是韞王的合作夥伴定西侯範永敬的女兒,這種還需要花魁作陪的宴會,範小姐理應至少不會跟這些男人們混在一起,謝琇穿幫的幾率就下降了很多。

壞就壞在,謝琇這張臉濃妝艷抹之後扮成婢女是沒什麽說服力的;如若按照時下風俗,扮成花魁一起帶來做陪客的花閣小姐妹的話倒是可以,她們也打算就按照這個名頭來操作——然而這一點還有個天然的問題:到了席間,需要應酬那些賓客的時候,她本人又不會彈琴。

這麽說來,到時候擺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了。

無,腦,陪,酒。

永王對她說出這個任務內容的時候也十分尷尬且愧疚,差一點就要五體投地一揖到底。堂堂的天潢貴胄到了她的面前,卻被她一瞬間身上爆發出的氣勢壓得有一點擡不起頭來,滿臉羞愧地漲紅了,連連朝她作揖,懇求她道:

“非是小王故意為難謝女俠……實在是這場宴會非常重要……韞王伯父如今對小王諸多提防,小王必須盡快弄清楚他還留有什麽後手……他此番廣邀勳貴,收買人心,而在勳貴之中,與朝臣和讀書人不太相同,認為‘先帝血脈’比‘輩分順序’更重要之人,大有人在……”

他磕磕絆絆地解釋著。

“更何況,他此番舉行宴會的園子,是先帝二十年前就賜給了他的私園,被他經營得鐵桶一般,一直以來都不容易下手安排人進去刺探情形……但小王實在擔心,那座‘白園’內部會有什麽玄機……”

高韶歡在一旁插嘴道:“‘白園’?”

永王道:“‘外內貞覆曰白’,就是說,先帝賜此園給韞王,原是希望他表裏中正又始終如一。”

高韶歡嘴快道:“那他豈不是辜負了先帝的期望?”

永王嘆了一口氣。

“倘若能在‘白園’中找到什麽韞王早就在那裏做了些手腳的證據的話,就說明他早就辜負了先帝吧。”他說。

謝琇也嘆了一口氣。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不去也不好……”她慨然道,“但我有一事不明,還望永王殿下替我解惑。”

永王大喜,道:“謝女俠請盡管講!”

謝琇憂愁道:“……您究竟是如何說服那位曲姑娘的?”

永王一楞,繼而笑了。

“其實不難。……小王得知那位曲姑娘有一心上人,是個屢試不第的書生。小王遂保證待事成之後,若那書生又落榜的話,小王願替他謀一職位,並替曲姑娘贖身,好成全他們兩人的心願……曲姑娘再無後顧之憂,於是便慨然應了小王。”他道。

謝琇:“……真是太高明了。”

她毫無靈魂地誇讚道。

花魁與書生!這是什麽傳統話本子的劇情!韞王就沒想著用一用?!

高韶歡大概從她的臉上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嘻嘻一笑。

“永王殿下宴請可不用花魁姐姐作陪呢……韞王哪有機會插手?”他得意洋洋地說道,還一副“瞧我可沒跟錯主公”的樣子。

謝琇:……好的,沒問題,有男德的主公值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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