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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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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第一個世界·五更鐘】·26

高韶瑛沈默了。

他的身軀僵硬得厲害。

或許他心裏也明白她故事裏的暗喻意味, 可是他似乎拒絕接受。

他沈默良久,才陰著臉,沈聲問道:“……假如沾染了無法抹去的汙泥,你就不喜歡了——是這樣嗎?”

謝琇:……!

他到底是怎麽能把一個故事曲解成這樣的?他是不是故意要氣她的?!

“不, 不是。”她立刻出言滅火。

“並不是說就不喜歡了……只是, 很替它遺憾。”

“它沾染了泥汙……而本來我或許再小心一些就可以保護它免於此難了, 為此,我感到十分傷心。”她坦率地說道。

高韶瑛又沈默了片刻,最後嗤地一笑。

“……太晚了。”他輕聲說道,聲音裏竟似有一絲傷感之意。

“我遇上你的時候,已經遲了……”

謝琇:!!!

“不, 瑛哥!”她急聲道,勒緊他的腰間,猛地擡起頭來仰望著他。

“想要回頭的話,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晚!”

“你還有機會的, 瑛哥……我拼命也要為你找到這樣的機會,所以——”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忽然低下頭來, 重新壓住了她的唇, 壓得緊緊的。

他的手托住她的下巴,輕輕往上一擡, 便於他俯首下來, 啃噬她的嘴唇,從她口中汲取力量;雖然是一種類似借由自己的身高對她進行壓制的姿態, 但是他的身軀卻顫抖得很厲害,像是下雨的天氣裏, 風吹過劍南高家後山上的竹林,那一叢叢簌簌抖動的竹子, 又濕,又冷,又緊張,又空茫——

“琇琇,琇琇……”

他在氣息膠著、唇齒相依之間,低低地喚她。

“你要愛我……”

謝琇:……!

她剛剛已經被這個吻攪得有若一團漿糊的大腦,忽而被這短短的一句話弄得清醒過來。

愛你……然後,又如何呢?

不知為何,他們初次親吻時,在劍南高家後山的那一片竹林間,他撐著一柄上面繪有晴空與飛鳥的傘,站在雨中,看著狼狽的她的畫面,又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現在想起來,她才註意到一件事。

那柄傘的傘面上,分明畫著的是一群飛鳥。在那群飛鳥的斜下方,還有一只頭也不回地離去、與它們背道而馳的,離群的孤鳥。

那寓意多明顯啊,可惜她直到今日才讀懂。

“瑛哥……”她喃喃地說道。

“你這樣下去,很危險……我不想看到你這樣……”

她試著去理解他,但是,那太難了。

雖然他的處境已經明明白白地被擺了出來,但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的人,對同樣的一件事,解讀也是不同的。

她竭盡全力想要找出這其中所有的因素,好去求解這個難題;可是她似乎還是沒能找到正確答案。

她只能依照著自己對這種情境的粗淺理解,拼命地拉住他,把他往回拽,想要拖他離開那裏,那處深淵。

可是,他的吻漸漸地停了下來。最後,他離開了她的唇上,只有那只托住她下巴的手還在原處。他垂下視線,仿佛居高臨下地在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那樣就能從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裏,猜到她的內心所想一樣。

謝琇回視著他,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再說什麽才好。

太無力了。

語言竟然能無力蒼白至斯。

她從少年時代開始,就一直壟斷學校裏演講比賽的冠軍,甚至曾經越級挑戰,與比自己年齡大上好幾個年級的學長學姐們同臺競技,而贏的人一直是她。

她從未有一天,感覺到自己說什麽都無濟於事,說什麽都無法挽回這個人,說什麽都無法讓他多信任自己一點,說什麽都無法讓他安心地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她的手心。

她太失望了,太沮喪了。

她沒有註意到自己已經低喃出聲。

“……你並不相信我,是嗎。那樣的話這又算什麽呢……”

高韶瑛托著她下巴的手就是一僵。

然後謝琇就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把所想的那句話無意中說了出來!

可是她也無意收回。

他們彼此對視了許久。然後,毫無預兆地,高韶瑛突然收回了擁抱著她、托著她下巴的雙手。

……他探手到自己的下巴下方,開始解開那襲披風的系帶。

然後,他拉開自己衣袍的領口。

再然後,他拉開自己中衣的領口。

他的衣服一件都沒有被脫掉,腰間的蹀躞帶也依然牢牢地緊束在那裏;但是他的領口卻被他自己拉得松松垮垮,露出了一小片鎖骨以及其下的胸膛。

即使是在沒有點燈的屋裏,借著窗戶上映入的微光,他胸口的白皙膚色,對她而言,依然十分富有沖擊力。

最後,他突如其來地拉起她的右手,就那麽蠻橫地用了一點力氣,不屈不撓地把她的手硬是拉到了他的領口處,一下子按在那片露出來的鎖骨和肌膚上。

謝琇只覺得嗡地一聲,血沖上了頭頂。

她連屈起指節都做不到,手指的指腹牢牢地密貼在那燙熱的肌膚之上;他不依不饒地硬按住她的手指,其力度之大,她簡直都覺得等一下她撤開手之後,會在他的那一小片肌膚上留下幾個指痕。

“等等,你——”

她剛要說話,又因為意識到什麽而倏然緊緊閉上了嘴。

多明顯啊。

高大少爺想要求和,或者是想要讓她讓步。總之,他可能是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用來讓她屈服了:裹在彩球裏傾訴衷腸的字條沒有用,壓在桃花酥碟子底下要她罷手的字條也沒有用,甚至是他夤夜前來,擁抱她,親吻她,懇求她,都仍然沒有用。

她頑固地堅持著一定要把他現在就拉回來。

他不說自己不願意的原因,只是想要讓她聽話地讓步。

……假如兩個人誰都不能說出真正的原因,又如何能夠讓對方後退一步,聽從自己呢?

謝琇突然明白了,假如她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問出來“你這是在做什麽,你以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嗎”,那麽她就將立刻再收獲一個新的BE,關於這條故事線,關於這條感情線——

真奇怪。

她原本是可以這樣做的,因為說不定在背後註視著他們這個故事的大家,都會滿意這個BE,因為到此為止故事更加豐滿了,也的確是因為“雙方不可調和的分歧”才走到了這一步……

說不定,她的任務就可以完成了。

可是她閉住了嘴巴,把雙唇抿得緊緊的。

或許是因為,她終於體會到了此刻那位曾經光輝四射的高大少爺,心中是何等的絕望吧。

他明知道這樣隱瞞不談,事情也拖不過多久。他們之間已經因為這些糟心事劃下了一條深深的鴻溝,只有感情是沒有用的,那道鴻溝是不會就這樣被彌補起來的……

所以他打算用自己的身體來填補嗎?

謝琇簡直要被大少爺的天真氣笑了。

他或許體會到了她沈默背後的含義,於是他握住她的手,極力地把她的手又往自己的領口之內探了一探。

他的另一只手落下去,不知道做了什麽,爾後,啪噠一聲,他的蹀躞帶落到了地上。

謝琇終於覺得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低下頭去,荒謬一般地盯著地上靜躺著的那根蹀躞帶,上面只低調地鑲著銅制帶銙,在屋內的一片黑暗中,還偶爾泛起一星半點略淺的光。

她因為太驚訝了,簡直有一點組織不好自己的語言。

“你……!你是想——”

高韶瑛幹脆利落地打斷她的話,就如同他剛才幹脆利落地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鎖骨下方,並解開蹀躞帶丟在地上一樣。

“……我一直在等你。”

他自嘲似的輕輕笑了笑。

“自從那一天……離開你那裏以後,我就一直在等,等你重新叫我回來的這一天……”

“然後,我等到了。你要我來見你,我來了……”

他握著她的手漸漸往下滑,他的衣袍也隨之慢慢敞開。

他捏住她的那只手,微一用力,就將她拖向自己的懷中。

他緊緊地抱住她,溫暖柔韌的肌體就那麽隔著她的衣服,緊貼著她。

他的聲音裏帶著笑,又帶著一抹嘆息。

“琇琇……你要愛我。”

謝琇:“……”

他帶著她,略向旁邊一繞,就繞過了那塊雕花的圍板,一齊倒在了架子床上。

他們接下來沒有人再說話。

只有急切的擁抱、啃咬、糾纏,他吻得她的唇微微腫起,而她故意在他的肩後以及心口處抓出了數道血痕。

汗水流過那些血痕,他有一瞬間露出了既像愉悅、又似痛苦的神色。

他不依不饒地追著她的嘴唇,死死地擁抱著她,像是在身體力行地纏繞著她,仿佛一段寄生於她身上的藤蔓,要從她這裏汲取豐盛的生命力。

當他們最終停下了一切動作時,門外遠遠傳來了更鼓聲。

是五更的更鼓聲。

像上一次他們分別的時候一樣。

高韶瑛輕輕撫摸著謝琇肩頭的那只手倏然一頓。

一慢四快的鼓聲落定後,高韶瑛起初幾近靜止的身軀忽而微微一動。

他從胸中慢慢呼出了一口長氣。

謝琇便已經知道他要走了。

他們之間依然存在著許多問題,那道裂痕也依然存在。

他們互相都沒有對對方實言相告,但就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居然又閉起眼睛來,假裝那些隔閡並不存在,而他們一如既往,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就命運相互糾纏難解。

他默默地起身,一樣一樣又把衣服穿好。當他扣上蹀躞帶,系好披風的時候,他站在屋子中央的桌邊,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

她同樣披衣起身,懶得梳發,就任由那一頭長發披散著。她穿衣服也不如他那麽嚴謹,套上中衣中褲之後,就直接拿了一旁架子上的一件大氅來,把自己裹了個嚴實。

她明擺著是要送送他。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

“高韶歡他應該沒事,我給他下了一點迷香,只是讓他熟睡一晚而已,不會對他的身體產生什麽損害的……”

她系著大氅帶子的雙手一頓,訝異地擡起頭來盯著他。

他心虛地垂下了視線。

那副模樣足以說明他難得地沒在這件事情上撒謊。她感到了一陣荒謬,不由得氣笑了。

“你?給你五弟下迷藥?”她說,“即使你不想見到他——”

他打斷她。

“沒錯,我就是不想見到他。”

他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類似小孩子賭氣一般的語氣。

“我還不想讓他在這種寶貴的時刻冒出來煞風景。”

“我一點都不想在他身上耽誤時間。”他一字字說道。

“我只想見你。”

謝琇:“……”

我看你是瘋了!弟弟也說放倒就放倒!你是真不想給他做這個大哥了是吧!

她差點兒替高韶歡吟出一句“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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