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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有疾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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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有疾否

有七步殺在, 顧半緣的傷勢不成問題。

攬星河和相知槐暫時在藥殺谷待了一段時間,這裏與世隔絕,兩人整日膩在一起, 七步殺看不下去,故意尋了個借口, 遣他們出去尋找治療顧半緣需要用的藥材。

藥殺谷內消息隔絕,待去到城鎮,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

首當其沖的就是雲合王朝內部動亂,雲晟大帝病危, 其第七子死而覆生。

一直忠於皇室的九方世家有了新的家主, 新家主一介女流, 執掌家族後宣布脫離王朝,並將十幾年前脫離家族的族人——九方蕊的遺骨帶回,葬入了祖墳。

雲合大亂的同時, 星啟王朝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獨孤世家意圖謀逆的事情陡然爆發, 真假未定,聖上便下令斬其滿門, 誅其九族,獨孤家主大呼冤枉, 稱軒轅世家謀逆一事另有內情, 矛頭直指皇貴妃。

一時之間, 兩大王朝與世家紛紛決裂。

朝堂外也發生了很多事,極樂山重出江湖,擁有十二品金蓮的佛子力排眾議, 成為四海萬佛宗新任的掌權人。與此同時, 關於四海萬佛宗和九霄觀的舊事也在雲荒大陸上傳得沸沸揚揚。

茶樓酒肆裏不缺說書人,醒木一拍, 換湯不換藥的故事聽得客人們津津樂道。

“且說這往生之界,那是死去之人方能到達的地方,魂靈往覆,折返人間,大兇也!可兇險之境有無上機緣,咱們今兒個要說的這位大人,便是要去那往生之界,找尋逆天之法,拯救心愛之人!”

“佳偶天成,本是天作之合,無奈天妒良緣,一朝陰陽分隔……”

半天沒說到正題,一直在講有情人生死離別。

攬星河最受不了這事,聽得直皺眉頭:“這有什麽好翻來覆去說的,我一杯茶都喝完了,還沒聽到重點,就這樣還算是城中書說得最好的茶樓?”

要他說,就該慷慨激昂,開門見山,像在桑落城揭開風雲舒一事時那樣才算轟轟烈烈。

相知槐被他難耐的表情逗笑了,給他倒滿茶:“你瞧瞧其他人。”

除了攬星河,其他桌的客人聽得頗為入神,神色動容,沒有半點不耐。

攬星河無法理解,難不成是他的問題?

“世間真情動人,要我說這寫書的人極為高明,若只是寫某位大人開天辟地,拯救蒼生,那恐怕不會有這麽多人與他共情。”

感同身受太難,對普通人而言,修相者能做的事太過匪夷所思,他們聽著樂,但沒有實感。

可寫愛人別離,寫失意痛苦,寫這深情厚愛,卻是大多數人都能體會到的。

畢竟人永遠無法共情神明。

相知槐笑了笑,聽著那說書人講到一刀破天,深入險境奪取一線生機,心底冒出絲絲縷縷的甜。

“如今天下人都知道那位大人對所愛之人的深情,他愛的人一定會無比幸福。”

“哦?”

攬星河怎能不知他心思,了因死後大仇得報,當年的真相又大白於天下,在恨意消泯後,小鮫人恃寵而驕的性子又一點點冒了頭。

相知槐從不宣揚自己的付出,但樂於炫耀從他這裏得到的愛。

在這一點上,他們兩個一模一樣。

“那位大人深情幾許,與我相比又如何?”

相知槐怔了下,在攬星河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逐漸回過味來。

故事中的不是別人,攬星河這麽問,無非是想變著法的從他嘴裏套出些想聽的話。

“若是我和他同時站在你面前,你會選擇誰?”

無論選誰都是一樣的,攬星河想好了要借機發作,卻見相知槐沈默下來,收斂了笑意:“我會選他。”

玩笑的氛圍倏忽消散,在他認真的眼神中,攬星河窺見了清晰的心疼。

“我想陪著他。”

在那段最痛苦的時候,他沒能在攬星河身邊。

“他願意借我一雙眼睛看這鮮活生動的世間,我卻沒能履行承諾,永遠陪在他身邊。”

從混血種少年長成守護天下的神明,這條路上滿是算計與荊棘,他卻什麽忙都沒能幫到攬星河。

他問此生平,只這一樁遺憾,如鯁在喉,如針砭骨。

每每想起,便心如刀絞。

如果可以,他想陪攬星河度過那段日子,如果可以,他想變成一顆糖,給他的阿黎一點甜。

攬星河輕嘆一聲,愛得太深越容易心疼,相知槐對他獨自走過的那段歲月耿耿於懷,就像他對這十七年裏相知槐吃過的苦一樣無法釋懷。

心疼心疼,正因為有疼惜之意,才會產生這種心情。

“你這話說的,可真叫我傷心。”攬星河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揩揩眼角,“我好不容易討個夫人,還沒熱乎夠,他就要跟別人跑了!”

他沒有刻意壓制聲音,正好醒木落下,茶樓裏鴉雀無聲時,這一句哀怨的控訴清清楚楚的傳了開來。

一時之間,十幾雙眼睛都看了過來。

“有情人錯失相會之機,這棒打鴛鴦的正是四海萬佛宗與九霄觀,可謂無恥至極!至於他們做了什麽,那還要從往生之界說起……”

見客人們的註意力被吸引走,說書人不悅皺眉,逐漸停下來,看向攬星河和相知槐的方向。

本意是想看看哪個倒黴蛋被戴了綠帽子,沒承想會看到一張驚艷絕倫的臉,茶樓裏靜了一瞬,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打抱不平。

世人天生偏愛美的事物,並對此多加縱容。

甚至有自來熟的客人跑到他們桌邊,發出真切地疑問:“你那夫人可是患有眼疾?”

如此俊美的相公說不要就不要,他實在想不出除了患有眼疾,什麽人能做出這樣的蠢事。

話音剛落,周遭的氣息就變冷了,扭頭一看,相知槐的臉已經完全黑了,他面無表情,早忘了沒能陪伴攬星河的失落,瞪著這湊過來的客人,渾身咕嘟咕嘟往外冒著黑氣。

什麽患眼疾!

事情都沒弄清楚就過來摻和,還不是因為他家阿黎長得好看!

相知槐陷入一種既驕傲又不爽的狀態之中,木著臉生悶氣,客人不知道怎麽惹了他,下意識往攬星河那邊挪了挪。

雖說這位公子也俊美非凡,但比起同伴,似乎過於陰沈了。

陽光開朗的攬星河樂不可支,笑得直打跌,瞄了眼對面咬著牙渾身冒黑氣的人,嘖嘖道:“我家夫人的眼神很好,要不然也不會喜歡我。”

“……”

“對了,我夫人的眼睛可漂亮了,裏面像有星星,我第一次見他就被他的眼睛迷住了。”

“……”

客人驚奇地發現,相知槐身上的黑氣散了,臉頰詭異的紅了起來。

誒?

說的是這位公子的夫人,你臉紅什麽?

“總而言之,我很愛我的夫人。”

攬星河盯著相知槐的眼睛說出這句話,滿意地看到人被羞怯淹沒,躲避似的偏開頭。

小鮫人會炫耀擁有的寶物,卻沒辦法坦然面對在大庭廣眾之下宣之於口的愛意,這一點羞澀別有韻味,令攬星河百看不厭。

茶樓裏多的是熱心腸,聞言紛紛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就連說書先生都忍不住提醒道:“可你的夫人已經跟別人跑了!”

他說過這麽多故事,還是頭一回見到故事中的戀愛腦,滿腦子風花雪月,簡直白瞎了那張臉。

莫不是用智商換了腦子?

“他要跑,那我便把他抓回來,他跑一次,我抓一次,遲早他會乖乖待在我身邊。”

強扭的瓜不甜,你怎麽就非得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攬星河從客人臉上看到了這個疑問,不由得勾起嘴角:“更何況我知道他對我情根深種,你說是不是,夫人?”

攬星河沖相知槐伸出手,促狹地眨眨眼。

相知槐不情不願地輕哼一聲,嘟噥:“我可沒有眼疾。”

非但沒有眼疾,他的眼睛還好得很呢!

等等,他們聽到了什麽?

夫,夫人?!

這位公子是你夫人?!你夫人是男的?!

客人們呆住了,此時哪裏還不明白,方才那什麽跟別人跑了不過是兩人在打情罵俏的戲言。

茶樓裏陷入與之前相同的,死一般的寂靜。

“你當然沒有眼疾,你喜歡的是我,整個雲荒大陸的人都瞎了,你的眼睛也一定是最好,最漂亮的。”

“……”

攬星河笑著起身,眾人只見一片霧氣散開,待要細看時,才發現桌上已經空了,那兩個謫仙般的人物早已飄然而去,不見蹤影。

“方才那兩人……”

是幻覺嗎?

兩人來得快去得快,茶樓裏的客人一臉茫然,不禁開始懷疑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他們臆想出來的。

唯有說書人摩挲著醒木,看著桌上憑空多出來的粉色珍珠,怔楞出神。在他說的故事裏,那位大人的心上人是鮫人,泣淚成珠,哭出來的珍珠是絕無僅有的粉色。

那位大人俊美無雙,所愛之人也恰恰是位姿容出眾的男子。

說書人拿起那顆粉色珍珠,腦海中回蕩著方才聽到的話,不由得一陣牙酸,這故事寫的還是太含蓄,現實忒膩歪了,得改改才合適。

於是從今日起,這茶樓裏說的故事就改了。

“那位大人啊,頂頂愛他的心上人,最愛當著別人的面喊他‘夫人’,尤其喜歡對方那雙眼睛,說裏面跟藏了星星似的……這倆人啊,苦盡甘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茶樓裏的故事還在繼續說著,來來往往的客人聽著不同版本的故事,因為同一對故事裏的人物落淚,誰也不知道,在某一天裏,他們曾和故事裏的人擦肩而過,或喝過同一種茶,或聽過如出一轍的相思愛語。

江湖之上,歲月不居,故事仍在繼續。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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