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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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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有時

到達怨恕海後暫作休息, 顧半緣、無塵和書墨一同去了一星天。

離開機械城的時候,盧明冶並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只知道他們要去做一件危險的事情, 特地囑咐他們要多加小心,有空就回來。

他們行走江湖的時間太短, 結交的人不多,像盧明冶這種亦師亦友的朋友更少,一只手能數過來。

少年最重情義,得到一分關心, 便想著掏心掏肺, 兩肋插刀。

三人盡是樂陶陶的模樣, 就連顧半緣和無塵臉上也洋溢著喜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而今也是去過不動天神宮的人了,該去找盧明冶和金石開炫耀……不對, 是報平安了。

為此, 他們還拉上了九歌。

有執刑祭司在場,就能他們去過不動天, 還有了一番奇遇。

攬星河和相知槐沒有去,一見熟人免不了要解釋, 與其費口舌, 不如找個地方過二人世界。

一星天全城戒嚴, 街道上空空蕩蕩,攬星河和相知槐走到了醉仙居,熱鬧的酒樓如今人去樓空, 熟識的前輩和往日的繁華只留存在微末記憶之中。

“餛飩攤不見了。”相知槐望著那處空地, 想到他化身蒙面人的時候。

那時他只想給攬星河創造一個正常的人生,故而隱瞞身份, 只是暗中利用不動天的勢力為攬星河掃除障礙。

在村子裏隱居的時候,攬星河不止一次說過想做個普通人,他想讓攬星河如願,為此耗費心神鋪出了這條路,只是到最後又控制不住思念,屢屢來到攬星河身邊。

表面上看,是攬星河的占有欲強,但相知槐心裏清楚,是他更離不開攬星河。

“秋月白和江一心是江湖游俠,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應當是去其他地方游歷了。”

故地重游,攬星河頗為感慨,牽著相知槐往醉仙居裏走:“上次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請我到醉仙居裏吃飯。”

可相知槐只是將他帶到餛飩攤上,甚至連幾文錢都拿不出來。

相知槐有點不好意思:“當時來得匆忙,身上沒有帶銀錢,下次,下次我一定帶你去最貴的酒樓吃飯。”

“餛飩挺好吃的,比你做的水煮青菜好吃多了。”

“……”

攬星河仿佛沒看到他臉上的不服氣,笑了下:“你當時還送給我一個禮物,記得嗎?”

醉仙居裏沒有人,但桌椅板凳擺放得整整齊齊,攬星河扶著相知槐的肩膀,將他按在凳子上。

他掏出一塊手帕,上面是熟悉的湛藍色魚尾。

相知槐眼睫一顫,這是他為抵餛飩錢繡的,出於私心,他繡了鮫人的尾巴。

攬星河曾不止一次誇過他尾巴好看,他在繡下這條尾巴的時候,也動過試探的心思,想看看攬星河會不會認出他。

卻沒想到,這塊帕子一直在攬星河手裏。

“槐槐什麽時候學的刺繡?”

攬星河摩挲著藍色的魚尾,好奇不已,在他和相知槐相處的時間裏,小鮫人還沒有這個愛好。

相知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撐起不動天,以一己之力鎮壓浮屠塔十七年,這件事已經夠讓攬星河慪火了,他不能容忍相知槐有更多他不知道的變化。

賴在他懷裏撒嬌的小鮫人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每每想起錯過了相知槐的成長時光,攬星河都恨不得回到過去,給當初做選擇的自己一巴掌。

“都沒有告訴我,我好難過。”他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得寸進尺,想讓相知槐哄他。

相知槐受不了他這樣,連忙安慰道:“我沒有瞞你,拿到就會了,沒有特地學過。”

那時秋月白拿給他針線,他接過來就會繡了,就像與生俱來一樣。

“刺繡不簡單,認真學過都不一定能繡好,怎麽可能一拿到手就會繡。”攬星河捏捏他的臉,“就算你特別聰明,也做不到。”

“可我真的沒有學過。”

見他神色不似作偽,攬星河楞住了。

相知槐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鮫人一族不喜歡針線活,我在詠蝶島上多年,未曾見過有人刺繡,待到了不動天,更沒機會偷學。”

且不說刺繡多是女工在做,不動天的祭司們忙著修煉,哪裏會將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上。

相知槐小聲嘀咕:“我和阿黎日夜相伴,朝夕相處,我有沒有瞞著你,你還不清楚嗎?”

攬星河回過神來,彈了彈他的耳墜:“我當然清楚。”

相知槐瞞不住他的,他們關系親近,除了未言明的愛意,任何事都無從隱瞞。

空蕩的醉仙居裏仿佛還能聽到琵琶樂聲,攬星河閉了閉眼睛,將相知槐的手拉到眼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初我似乎並未做過鮫人聘。”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相知槐手腕上劃過,帶起一陣癢意。

四目相對,微妙的氣氛流淌開來。

“那那鐲子……”

相知槐滿眼茫然,攬星河斟酌了一會兒,故作玩笑道:“該不會是除了我,你心中仍有其他戀慕之人吧?”

“怎麽可能!”相知槐攥住他的手,緊緊的,“我傾慕之人,唯你而已。”

只有攬星河,只有他一個人。

攬星河笑著點頭,他當然相信相知槐心中只有他,但這等能聽相知槐表白的機會不多,他不願意錯過。

“這樣看來,問題就出在鐲子上了。”

“可那鐲子的確是鮫人聘,會不會是你以前做過,卻忘了?”

攬星河心說怎麽可能,在見到相知槐之前,他都沒有和鮫人接觸過,根本不知道何為鮫人聘。

但相知槐急得不行,攬星河猶豫了一下,笑笑:“或許吧。”

鐲子是從戒律長那裏拿來的,若要弄清楚來歷,還得去找戒律長。

總之確定相知槐心中只有他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攬星河暗自在心裏盤算,打算以後見到戒律長再找找原因,然後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他牽著相知槐在醉仙居裏亂逛,美其名曰彌補以前沒錢進來的遺憾,直到暮色四合,兩人才離開。

到怨恕海的時候,顧半緣四人已經在等候了。

一見他們,顧半緣就喜笑顏開地跑過來,展示手裏的新武器:“瞧瞧這個!”

這是盧明冶親自為他鑄造的武器,表面看起來平平無奇,實則暗藏殺機。

“之前的拂塵在不動天震碎了,可把我心疼壞了,這是盧大師剛剛鑄造的武器,特地為我設計的,是高級鑄造品!”

看到鑄造品,攬星河這才想起自己也曾請盧明冶和金石開打造武器,只不過和魔王那一架打得太兇,只能用自踏雪,鑄造出來的武器便擱置了。

“這看起來不像是武器,是鑄造品嗎?”

相知槐雙眼發亮,他對鑄造品的記憶還停留在拍賣大會上,兇狠的半成品機械獸,一些看起來很粗糙的鑄造品,都比不得顧半緣手上的武器精美。

顧半緣的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興致勃勃地介紹:“是融合了武器特性的鑄造品,能夠變形,我給你演示一下,這樣子……”

相知槐的註意力都被吸引走了,攬星河不爽地嘖了聲,想也沒想就拿出來自己沒來得及用的武器:“我這個更精美,你喜歡的話,拿我這個玩。”

顧半緣的介紹卡了殼,目光炯炯,面露深意。

九歌站在一旁,見狀幽幽道:“大人嫉妒了。”

平鋪直敘的聲音戳破了攬星河的體面,無塵和書墨毫不客氣地嘲笑起來:“好酸啊,怎麽會有人連這種醋都吃。”

攬星河:“……”

相知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接過攬星河手裏的鑄造品:“謝謝阿黎,我很喜歡。”

“咳咳,你喜歡就好。”攬星河清了清嗓子,將顧半緣拿著的鑄造品推開,“看來盧大師的鑄造術又精進了,這鑄造品比他之前的作品成熟了很多。”

“確實,星河你轉移話題的本事也精進了很多。”

“……”

又是一陣笑聲,攬星河滿眼無奈,這些日子混熟了,顧半緣他們對待他越來越像從前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想做個普通人的願望實現了。

等他們笑完,攬星河才道:“我要去一趟萬古道,此行必定兇險萬分,你們是怎麽打算的?”

話音一落,幾道目光唰唰唰看過來。

“又不是沒去過,你別想甩掉我們。”書墨叉著腰,“如今我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

攬星河無奈失笑:“上一次我們進入的只是萬古道外圍,這次我要在萬古道一探究竟,或會牽扯到雲荒大陸的安危,連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阿黎……”

“你與我同去,事關鮫人一族與詠蝶島,我需要驗證一件事,你得在場。”

相知槐楞了下,神色變得凝重。

世人傳聞,因為鮫人一族站隊不動天,神魔大戰後屍骨填入怨恕海,故而海水倒灌,詠蝶島才被淹沒。

但相知槐心中清楚,詠蝶島被淹沒的原因並非如此。

事關鮫人一族,攬星河要驗證的事情必定與此有關。

“如今不動天搖搖欲墜,雲荒大陸動蕩不休,不日妖魔便會肆虐,這正是要造就英雄的亂世。”

攬星河的視線落到顧半緣的武器上,目光渺遠:“還記得星宮招學的古戰場嗎?這一次場面會比幻境裏呈現的更大,我知諸位有衛道之心,能獨當一面,是去是留,應該由你們自己決定。”

如今局勢危急,儼然已經到了分別的時刻。

攬星河將一切擺在他們面前。

九歌毫不猶豫,當即道:“一星天內修相者稀少,僅憑機械獸難以抗衡妖魔,望大人此行順利,我會為您守住這一城。”

顧半緣收起了輕松的表情,沈吟片刻,他道:“我也留下。”

攬星河說得很清楚了,萬古道的事並非常人能插手,他們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什麽忙,不如留在更需要他們的地方。

九歌的話點醒了他,如今最需要他們的地方就是一星天。

顧半緣撫過鑄造品,眉眼堅毅:“盧大師為我鑄造了這件武器,而今一星天危亡,我怎能置身事外。”

無塵聳聳肩,渾不在意道:“我也留下吧,那萬古道裏遍地屍骸,我可不想再看到慘死的畫面了。”

“你們都要留下,那我也不去做第三者了。”書墨看看攬星河和相知槐,又看看顧半緣和無塵,攤攤手,“我沒什麽普度天下的雄心壯志,本來想去萬古道也只是對那裏的屍骨感興趣,槐槐也說過,我和鬼魂有緣分。算了算了,要真等到妖魔肆虐,那遍地都是屍骨,就算不想和鬼魂打交道也沒辦法。”

書墨剛表態,相知槐就開口了:“你應該去萬古道。”

此言一出,不止是書墨等人,就連攬星河都楞住了。

相知槐眉心微蹙,思慮重重:“你與鬼魂有緣,去萬古道才能有機遇,更利於突破。正如無塵,他是天生修佛的料子,在殺戮戾氣遍布的魔域更能激發天賦一樣。”

“啊?是這樣嗎?”書墨撓撓頭,雖然不太明白,但他很向往相知槐所說的機遇。

如果他能像無塵一樣置之死地而後生,說不定也能擴充識海,為日後的修煉打下基礎。

攬星河摸了摸下巴,讚同道:“槐槐所言有理,對於你們的去處應該分別來看。九霄觀是名門正派,顧半緣身負觀內數代眾望,斬妖除魔方為正途,他該行的是人事。而書墨你天生和鬼魂有緣,就連靈相技能都與此相關,想更進一步必須找到你和鬼魂之間的淵源。”

如此看來,萬古道對書墨而言確實是個好的修煉場所。

顧半緣原本還有點失落,聽完他們的分析之後,豁然開朗:“師門厚望,期盼我有朝一日能振興九霄觀,或許這就是機會。”

他應該留下來,以九霄觀弟子的身份留在一星天。

“黃泉一直駐守在一星天外,不知有何圖謀,若是我能拿回梧桐子,師父定然會很欣慰。”

九霄觀的鎮觀之寶還在黃泉手裏,他已經讓七步殺解開了身上的禁制,便該想辦法拿回九霄觀的東西。

自靈酒坊開始,他們因相知槐的死大受打擊,而後去往闕都、藥殺谷、萬古道、萬域京、不動天,這一路走來,都是為了救攬星河和相知槐,或多或少也有愧疚作祟。

攬星河身上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強大力量,吸引著人追隨他。

一路走來順水推舟,顧半緣幾乎忘卻了自己身上背負的責任,談到分別,他才幡然醒悟。

聚散有時,他們各有抱負,同行是因為結伴,並非為了捆綁,到了應該分別的時候,就該果斷分別。

顧半緣釋然一笑:“今日一別,他日再見,希望我們都能令對方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再見面我說不定也九品境界了。”書墨對自己很有信心,驕矜道,“顧半緣,你可別被落下太多。”

顧半緣好笑地看著他:“你要是九品了,那我一定突破十品,爭取壓你一頭。”

他擡手就是一個暴栗,敲得書墨直叫喚:“還敢直呼師兄的大名,看來你是覺得自己的境界能超過我咯。”

書墨不服氣,齜牙咧嘴道:“怎麽沒可能,我看可能性很大。”

兩人都不甘示弱,吵起嘴來。

無塵默默翻了個白眼,不想搭理這兩個幼稚鬼:“一路順風,等塵埃落定,我們去掀了四海萬佛宗的老巢。”

攬星河哭笑不得,與四海萬佛宗有仇的人是他和相知槐,可無塵對此事比他們兩個還上心。

“屆時我就搶了他們的地盤,在極樂山上創建新的佛教,證明四海萬佛宗所行之事是錯的。”無塵信心滿滿。

九歌身上的金蓮封印閃過一道光,似乎在應和。

攬星河和相知槐相視一笑,頷首:“好。”

長天落日,波瀾壯闊,六個人兵分兩路,少年脊背挺拔,背影中透露出堅定,一步一步,他們在各自選擇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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