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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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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珍珠

攬星河睡了個好覺。

醒來之後, 周遭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他坐在床上,摸了摸垂落下來的床幃, 心裏有了計較。

青綠所說的醒過來,應當不是睡醒, 而是從這個幻境中掙脫的意思。

可如何才能掙脫呢?

攬星河一點頭緒都沒有,他起身下床,推開了房門,少年蒙面人已經醒了, 正在院子裏擇菜。

攬星河伏在欄桿上, 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今天早上吃什麽?”

“煮青菜。”少年蒙面人將擇好的菜端起來, 仰頭看向他,“阿黎,你今日醒的好早, 昨晚睡得好嗎?”

陽光明媚, 正是春夏之交,陽光並不曬, 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攬星河打了個哈欠, 語氣慵懶:“還不錯, 你睡得怎麽樣?”

“還是老樣子。”少年蒙面人垂下眼簾, 語氣低了幾分。

攬星河敏銳的察覺出了不對勁,蒙面人在睡覺方面有什麽秘密嗎?

他將此事暗暗記在心裏,下了樓:“我和你一起做飯吧。”

少年蒙面人狐疑地打量著他, 疑惑道:“你不是放棄下廚了嗎, 怎麽又想做飯了?”

“人生在於嘗試和挑戰,我覺得我還可以再試一試。”攬星河的鬼話張嘴就來, 完全不打磕絆,“你這是什麽眼神,不信任我嗎?嘖,行吧,那我給你打下手,你說什麽我做什麽。”

少年蒙面人思考了兩秒,妥協:“好。”

竈臺旁邊堆放著木柴,攬星河被指派去燒火,他拿著木頭憤憤地敲了敲竈臺,抗議道:“燒火算什麽做飯,我想做的是掌勺。”

“如果你來掌勺,咱們今天連煮青菜都吃不上了。”少年蒙面人面無表情,往鍋裏添水,“再說了,是你說要打下手的,你要聽我的安排。”

攬星河語塞,只得埋頭燒火。

他是第一次燒火,但不知是受幻境的影響,還是他失憶前就做過這樣的事情,總之攬星河燒火燒的非常不錯。

竈裏火光繚繞,木柴劈裏啪啦的燃燒著,赤紅的火光映入眼底,勾起了記憶。

在他的夢裏,蒙面人被鎖鏈束縛著,四周都是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燒成灰燼。

會很疼吧。

皮肉被燒成焦炭,骨頭像是木柴一樣發出響聲,雖然死不了,但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攬星河呼吸一窒,心底生出細細密密的疼痛感,疼痛有如蛛絲,纏繞著他的身體,束縛著他,就像束縛著蒙面人一樣。

“……你在想什麽,阿黎,阿黎?”

攬星河恍然回神,對上一雙滿含擔憂的眸子:“怎麽了?”

“剛剛叫你,你一直不答應,該加柴了。”

少年蒙面人眉眼溫潤,臉上的平和笑容和記憶中看到的畫面完全不同。

攬星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如果蒙面人能一直停留在當下就好了,像少年一般溫柔陽光,不要長大,不要去承受那些痛苦。

竈裏的火越燒越旺,很快一鍋水就燒開了,攬星河頗為好奇,蒙面人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模樣,竟然會做飯,不知這煮青菜裏有何玄機。

顧半緣廚藝高超,趕路的時候也草草做過飯,就連在地上隨便挖的野菜到了顧半緣的手裏,也能變成美味。

攬星河期待不已,看蒙面人將青菜擇的這麽好,洗的這麽幹凈,說不準會做出何等美味。

鍋裏的水滾沸了,少年蒙面人將青菜放進去,煮了十幾秒,等到青菜梗變軟之後,他拿起小勺子,加了一勺鹽,加了一勺油。

攬星河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他有其他的動作,只等來一句“讓開”。

攬星河不明所以,往旁邊退了兩步,少年蒙面人拿著水瓢舀了瓢水,熟練地潑進竈臺裏。

只聽得“刺啦”幾聲,竈裏的火被澆滅了。

攬星河看楞了,還有這種停火的辦法?!

少年蒙面人撈起鍋裏的青菜:“好了,我們可以吃飯了。”

“……這就是你說的煮青菜?”攬星河嘴角抽搐,笑不出來了。

“清水煮青菜,天然又健康,返璞歸真的美味。”少年蒙面人振振有詞。

攬星河無奈地嘆了口氣:“果然。”

蒙面人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會做飯的人,他到底在期待什麽。

早餐是煮青菜配米湯。

攬星河夾起一根青菜放進嘴裏,嚼了嚼,只有青菜的味道和微微的鹹味,談不上難吃,但也不好吃。

自從和顧半緣結伴之後,攬星河就沒吃過這種湊合的飯菜了,顧半緣總能用最簡單的東西做出最美味的飯菜。

攬星河咽下青菜,喝了口米湯,默默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想顧半緣了。

為防一直吃這種飯菜,攬星河突然生出了鬥志,一吃完飯,就開始四處尋找破除幻境的線索了。

他在村子裏繞了一圈,和村子裏的人聊了幾句,這些人都像少年蒙面人一樣正常,稱呼他為阿黎,但他想要打探更多東西,卻怎麽也問不出來。

只知道一件事,他和少年蒙面人剛剛搬過來不久。

攬星河心事重重,溜達著回了竹樓。

少年蒙面人坐在院子裏,面前放著小小的竹籃,籃子裏是各種顏色各種尺寸的貝殼,還有一罐珍珠和五彩斑斕的針線。

剛搬過來,是要做風鈴的。

從剛剛和村子裏的交談中得知,這座村子位於一個巨大的島上,島上常常有風浪來襲,但傳說有神明會保佑大家,只要在家門口掛上一串風鈴,就會得到神明的庇護。

攬星河拿起罐子搖了搖,隨口道:“小珍珠,好圓好可愛。”

“阿黎又在取笑我。”少年蒙面人微低著頭,拿著毛刷使勁刷貝殼,他攥著刷子的手太過用力,連手背上都泛紅了。

攬星河怔楞一瞬:“小珍珠?”

“說過不這樣叫我,你又騙人。”少年蒙面人輕哼了聲,紅透的臉像極了透粉的珍珠。

攬星河嘴唇顫抖,心神慌亂,他摸了摸耳朵上的耳墜,看著眼前的蒙面人,心頭一陣酸軟。

蒙面人是小珍珠,小珍珠是蒙面人……

他早該想到的,在看到少年時的蒙面人,他就該聯想到兩人之間的關系。

罐子裏的珍珠碰撞發出響聲,好似一顆顆崩落玉盤,每一聲都敲在攬星河的心裏,讓他無所適從,無法恢覆正常。

少年蒙面人鼓著臉,憤憤道:“阿黎是騙子。”

“小珍珠……”攬星河嗓音晦澀,眼底醞釀著風暴,“你的真名是什麽?”

本想著慢慢來,但知道蒙面人就是小珍珠後,攬星河實在等不下去了。

他想知道以前的一切,他想要記起被他遺忘的事情,他想要快點離開這裏,去救被困住的蒙面人,去救那顆抽出骸骨的小珍珠。

等等,骸骨!

攬星河捏住了耳墜,如果蒙面人就是小珍珠,那蒙面人就是鮫人,還被挖出了妖骨。

大妖怨骨,取出來的過程有多痛苦?

攬星河不敢去想,那份痛苦好似降臨在他身上,讓他感同身受。

攬星河曾經猜測小珍珠自願為他獻出了骸骨,猜測著他欠了多少的債,但到頭來才發現,他這份債都欠在一個人身上。

……

他想知道蒙面人的名字。

攬星河嗓音嘶啞:“小珍珠,你叫什麽名字?”

“我的名字是你起的,阿黎,你不記得了嗎?”蒙面人不解地看著他,皺眉,“阿黎,你今日好奇怪,你是把我忘記了嗎?”

“你怎麽能忘記我?”

“你怎麽能忘記我?”

……

嘈雜的聲音灌進耳朵裏,攬星河雙眼發直,面前的少年蒙面人面容扭曲,質問不停。

我沒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忘記你……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的風鈴聲,攬星河怔了一瞬,眼前天昏地暗,所有的聲音都遠去了,只留下痛苦的嘶吼聲。

那種痛苦的聲音,他曾經在拿到大妖怨骨的時候聽到過,那是——被生生剜出妖骨的痛苦嘶吼。

攬星河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一絲一毫,但無論他怎麽尋找,都沒辦法找到蒙面人的聲音,只能聽到他的悲鳴聲。

帶著哭腔的嘶吼聲不知響了多久,逐漸減弱,有氣無力地哭著:“阿黎,我痛,阿黎,你在哪裏,我好痛,救救我……”

“相黎,我好痛。”

話音剛落,只聽得“哢嚓”一聲,好似玉瓶乍破,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潮水呼嘯而來,淹沒了身體,然後又緩緩退去,耳朵裏仿佛被灌了大量的水,聲音悶悶的,聽不真切。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攬星河的意識緩緩沈入了海底。

“第三個破除幻境的人出現了!”

佘蛇和青綠飛身上前,連忙扶起攬星河,佘蛇搭住他的手腕,臉色大變:“沒有蠱的痕跡。”

巫蠱之國是她和青綠用靈相幻化出來的國度,她的靈相是七彩蟒,能夠操控有形的蠱,也能操控無形的蠱。

無形的蠱,是用靈力捏出來的,可以下在一個人的靈相上,借此來刺探藏在靈相上的秘密。

在修相者眼裏,靈相遠比身體更重要,靈相更靠近心,更靠近魂魄,所以存留在靈相上的東西難以抹去,那才是一個人真正的執念。

才可以稱之為秘密。

破除幻境,只是打破了由執念設置出來的幻境,並不會毀掉蠱。

青綠皺眉:“怎麽回事?!”

佘蛇滿眼不敢置信,語氣微妙:“他不是自己破除了幻境,而是蠱承受不住,破裂了,蠱和我們兩個的力量息息相關,你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憑我們兩個的力量,無法用幻境困住他,意味著我們兩個……沒有他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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