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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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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人

大概國外生活太久了,楊鳴發現他已經漸漸適應不來京城的節奏,明明這是他的老巢,他出生讀書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的地方。

太TM擁堵了吧。

三環附近路口等個紅綠燈十五分鐘楞是沒過去。

目的地就在附近,他倒是不急,反而更想讓別人等他。

他百無聊賴的看著下班的人潮擁堵在路上。車內忽然跳到一首日文歌,嚇了他一跳,他瞟了眼,prison of love。

冷不丁響起了尖銳的笛聲,一輛救護車闖了紅綠燈後逆行過來,楊鳴自動自發的跟著前車往左邊打方向盤,讓出了通道,救護車咆哮著拐進了醫院。

車輛又緩慢匯入擁堵的車流,龜速一樣繼續爬行。

救護車消失的那道大門處,走出來的路人都已經從車屁股後不緊不慢的走到了他車頭的前面。

楊鳴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姿態漫不經心,他看到步行的那位女士接起了電話,仿佛聽到了什麽事情,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往回走,步子越走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來。

實話實說,這幾步跑的不太好看,明顯不經常進行體育鍛煉。

夜裏很晚了吧,楊鳴手機收到一則消息:不好意思,醫院臨時有事兒,以後再約。

他當天看到了,沒回覆。

第二天才禮貌而簡潔的回覆了一個字:好。

汪平這次比以往每次都沈得住氣,隔了半個月才來問他跟女方接觸的怎麽樣了?

這就是跟父母不住在一起的好處。

他說:“就那樣。”

“哪樣?”

“還沒見。”也沒聊。

汪平不信任的語氣:“那天沒見上?”

“嗯。”

“那怎麽不早說!後來呢?怎麽不約?”

“葉醫生比較忙。”楊鳴很中肯的把責任推給了先放他鴿子的女方。

汪平責怪之意太明顯,就像他主動是理所應當的:“你是男人,就不能積極點兒嗎?”

積極誰不會,楊鳴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積極,一般都是過分積極,積極過頭。

但積極也得分人,對這個相親對象,說實話……

“我想找個年輕的。”楊鳴挑剔的毫不避諱,“你介紹的這個……”

他停頓了一下,確定語氣能把他此刻的嗤之以鼻傳達給老母親。

“真有點兒老。”

汪平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要點兒臉吧,楊鳴,再老人家也跟你同歲,還是同學,又是個博士,三甲醫院的心腦血管醫生,這是個人條件,再提她家庭條件,你查查葉嵩和現在是什麽職位,走的跟你爸不是一個系統但級別真不比你爸低,她媽看著是個普通做公益的,但唐家祖上是滬上望族,缺什麽都不會缺錢,你一個三流學校不入流專業,別自以為賺的那幾個破錢人家會瞧得上,要不是你爹娘給力,打著燈籠也輪不著你跟涼爽相親啊。”

哦,拼爹才得到的見面機會。

甚至親媽都覺得高攀的程度。

那楊鳴更有拒絕的理由了。

“所以說我倆沒戲,交流不來,我倆本質就跟大學生和小學沒畢業一樣,沒有共同語言。”

汪平無語:“你跟誰交流的來,這麽好條件的交流不來,上次我看你和美甲店的小年輕交流挺順暢的,還互留了微信。”

楊鳴笑了:“是麽?加的太多了,我真不知道您說的具體是哪個,你不覺得我和美甲美容美發的妹妹們更配嗎,真湊了一雙,保證您這當婆婆的永遠享受最低的折扣。”

“楊鳴!”

他也不能真給他親媽惹急眼了。

“哎,媽!你兒子也去見了,沒見著說明真的沒緣分。”

汪平語氣中滿滿的不甘心,“關系在這裏擺著,小學同學,敘敘舊多好。”

“說了多少次了,我倆續不著,要不是你告訴我我倆小學同學,我都不記得班裏有這麽個人,估計她太普了吧。”

“放屁吧,唐敏說涼爽小時候可有人氣了,班上很多男孩子都喜歡她。”

楊鳴譏笑:“我那時候還喜歡奧特曼,現在只覺得傻和楞。”

汪平一楞,旋即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深意:“你……”

楊鳴回:“沒有。”

汪平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問:“真算了?”

肯定算了,還用說嗎:“算了,你兒子喜歡向下兼容,不喜歡被人兼容。”

“行!那就算了。”汪平賭氣,掛電話之前還損了他一句,“你真是爛泥扶不上墻,你要有你妹妹一半省心,我都心滿意足了。”

這些人身攻擊已經不具備任何影響力,三十多年來楊鳴的耳朵早就磨出繭子來了。

但是,實話實說,楊鳴妹妹楊沫才十四,楊鳴這個年齡段時候絕對比她更省心。

只是作為長子,父母總是會對他寄予厚望,尤其楊鳴小時候那是真聰明,楊晉啟不止一次感慨兒子將來一定大有出息,希望將來你爸我能給你當警衛。

那得優秀到什麽程度爬到什麽位置才擔得起楊晉啟當警衛,當爹的真敢想也真敢說,後來楊鳴也真打他臉。

反之,楊沫屬於老來得女,汪平楊晉啟對她除了健康平安之外,毫無要求。

楊沫來的時機也很巧,就是他退學那段時間,汪平顧不上他,楊晉啟因公不能出國,他不放飛自我都對不起這絕妙的時機。

就是放飛的太過頭,後來圈子竟然還有他妹妹是他外面搞出來的閨女的荒唐傳聞。

楊鳴以為相親這事兒就真算了,他還是低估了汪平的執著和行動力,自然是沒料到她會玩兒陰的。

第二個周末汪平讓他當司機,送她去朋友郊區別墅玩兒。

楊鳴樂得盡孝。

但是他見著汪平第一眼就察覺事情似乎並不簡單,這穿著過於隆重,不像見朋友,更像會情人。

“媽,你這個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汪平:“……”

楊鳴:“我爸的頭上應該還沒長草吧?”雖然能氣到他爹莫名覺得挺爽,但是有必要提醒他媽保護自己,“破壞軍婚可是違法的。”

汪平拎起包就要砸他。

他火速舉手投降:“這打扮誰不多想,還是你要去朋友家主持春晚?”

汪平送他一個字:“滾。”

又打量他,“上樓換身衣服,穿一身運動服,跟個街溜子一樣,讓我朋友們見到,難看!”

楊鳴送完汪平準備去陳遠那裏打高爾夫,這一身運動套裝追求的是舒適,肯定不能換。

他撇撇嘴,拉開了駕駛門:“你這丟人的兒子不送你了,要不喊劉飛送你?正好監督你,或者你兒子幫你叫個車?”

汪平二話不說,踩著高跟鞋就健步如飛的上了車。

車子按照導航進了別墅區,七拐八繞到了一棟樓前。

楊鳴說:“那我直接走了,不跟你朋友打招呼了。”

汪平哎了聲,緊急制止了他:“你今天必須打個招呼,這是涼爽家。”

楊鳴:?

汪平:“人家姑娘今天可是調了班等你的,都到人家家門口了,你媽都穿成這樣了,你可別給我掉鏈子更不能給我丟臉啊。”

楊鳴:“……我穿這樣?”

汪平:“所以讓你換,你不換。”

倆人還僵持著,門開了,走出一位白凈斯文的年輕男子。

不得不說,以男人挑剔的眼光一眼看去長的也不賴。

“汪阿姨吧,我是涼風。”

汪平吆了聲:“這帥的,有對象了嗎?”

楊鳴覺得他媽真挺閑的,有他一個還不夠,還想再加一個。

男子沒回答有也沒回答沒有,笑著說:“謝謝阿姨,您也很美。”又跟他打招呼,“楊鳴哥。”

楊鳴印象中她好像是有個弟弟的,比她小幾歲。

楊鳴對這小夥子第一印象不錯,但不確定自己留給他的第一印象。

因為對方似笑非笑得打量了他的穿著,讓楊鳴有種羊入虎口掉他家陷阱裏的感覺。

進了門,看到對方母親唐阿姨,楊鳴忽然覺得他母親汪平穿的也沒那麽突兀了。

“秋天下來了。”唐阿姨介紹,“我家涼爽小名秋天。”

楊鳴擡頭往樓梯看去,饒是有了心理準備,還是遭不住怔楞了一下。

一條銅金色泛著光澤的V領連衣裙,松散的挽著卷發,明明沒戴任何首飾,卻不妨礙她看起來流光溢彩,顯得非常……

貴。

這幫女人都瘋了嗎?

汪平露出了絕對滿意的神色。

汪平和唐敏聊了起來,好像特別投機的樣子。

實際楊鳴知道,汪平和楊晉啟一樣,是天賦加努力型選手,特別瞧不上靠家裏靠背景,如果女方父母祖上富裕,反而是這兩口子很瞧不上的一類,如今也能相見恨晚一樣,誰見了這畫面不得稱讚一句。

得體。

楊鳴不看女方,對方也不看他,禮貌地聽雙方父母花式互捧。

具體倆媽聊了什麽說實話他也不是很清楚,他腦子被這眼下這狀況搞地木得很。

真的木的很。

葉涼風面上噙著笑,莫名就像看熱鬧。

唐敏忽然提議:“秋天,你帶小鳴去樓上客廳坐會兒,你倆單獨聊會兒去。”

汪平附和:“是啊,毛毛你跟著涼爽上去,別跟我們在這裏杵著。”

……毛毛是個什麽東西。

楊鳴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小名,這種場合暴露出來難聽的讓人手腳發麻。

莫名其妙跟著女方上樓的時候,聽到唐敏對葉涼風說:“立春,你今天不是有課嗎,先走吧。”

葉涼風雲淡風輕的:“下午的。”

“你出去買點兒水果。”

“下單了,馬上送到。”

“……”

說實話,樓上獨處比在樓下圍觀還尷尬,不知道是不是環節有問題還是第一次相親沒經驗鬧得。

她反而很自然的笑了笑:“別拘束,就是隨意的聊聊天。”

這句話很容易讓人品出她是不是頻繁這樣認識新男人,已經練成了老油條。

“你經常相親?”他嗓子發幹發癢,想清清嗓子,又覺得會暴露什麽,忍住了。

她嗯了聲:“不過約在家裏是頭一次,你應該不記得了吧?咱倆小學同學。”

他沒回答。

“高中……”她改了口,“太多年了。”

是啊,仔細算起來,從認識她到現在,二十多年了。

但她倆來敘舊大不不必,畢竟小學同班那兩三年,全無接觸,高中同校不同班,更談不上交集。

即便現在,小學的同學群,高中校友群,他都在。

她都不在。

她像是活在紅塵外的高人。

如果不是汪平偶然間認識了她母親,他倆這輩子也沒有再一次見面的機會。

反正見不見的,意義不大,他非常清醒自己和她不是一類人,所以這種會面也不知道聊什麽合適。

邪門的是,和她獨處特別不自在,他今天這衣服穿來相親不對勁,過分的隨意,尤其下身還是運動短褲,露著半截大腿整截小腿,還戴了覆古圓墨鏡,下車時候順手摘下來掛在領口上。

總的來說,今天他這形象太寫實,一絲一毫都沒遮掩,坐這樣的她跟前,特別像個男教練。

她問:“茶?咖啡?”

作為客人他不能挑:“都行。”

她起身去冰箱拿了現成罐裝咖啡遞給他。

楊鳴接的時候沒覺得這咖啡不好,只是……

就她今天這形象理應配鮮磨的咖啡,精心沖泡的上等好茶,結果她卻遞給他瓶裝速溶的,自己拿著一瓶雪梨冰紅茶坐下,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楊鳴放下咖啡,順手把瓶蓋幫她擰松。

回手的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無事獻殷勤了,跟她孫子一樣。

“謝了。”她說,“房間有點兒冷,我回去拿件衣服。”還端著一股禮儀的口吻:“你冷嗎?”

他搖頭。

時間過得尤為緩慢。

她披著件杏色針織開衫走了出來,遞給他一件薄毯。

楊鳴接的時候莫名其妙。

她說:“蓋蓋腿吧,你褲子有點兒短。”

楊鳴:“……”

又安靜的坐了幾秒。

楊鳴忽然手心發熱,臉頰發燙,有盜汗的趨勢,他懷疑是初老的癥狀。

估計看他依舊在發呆,她忽然笑笑:“我也不太會聊天,……我還以為你挺能聊的。”

楊鳴心裏忽然跳了一下,就像被哪部分記憶攻擊了一樣。

他看了她一眼。

“聽說你還是一直在國外……,以後會經常回國嗎?”她輕聲問。

楊鳴垂下目光,看著手中的咖啡:“偶爾。”

大概他的口吻過於冷淡,她張張嘴,有點兒卡殼,好像很費勁才又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還是在……”

她還沒問出在哪兒,楊鳴就率先生硬的打斷她:“是。”

她忽然沈默了下來。

手機震動了下,是他的。

她木然的神色才找回正常,甚至體貼的指了指半露天陽臺:“接吧。”

不接也知道是誰,但他需要這個及時雨一般的來電。

“哥們兒今兒不來了?”

“去,晚到幾分鐘。”

今天他尤為不想一個人待著。

“今天送過來的這批野生大黃魚貨不多,看你這點都沒到,哥們兒還以為省了。”

“行。”他不饞這口腥。

“真能裝正經,那就不打擾您開會了。”

“……”

“哦,對了,今天還有一位舊人過來,包你見到開心,期待一下!”

又是舊人,人世間揮之不去的永遠有這兩個字。

無端的讓他隔應。

掛了電話,他回身,隔著陽臺的落地玻璃門,看到她正直勾勾的望著他,不知道是看他入神了還是對著這個方向發呆。

見他轉身,莫名其妙的對他笑了笑。

楊鳴:“……”

初老的癥狀又來了,他果然應該正經談個小女友,用力反抱一下青春,最不應該像今天一樣,再回頭品嘗這隔夜的酸菜。

他猶豫了一瞬,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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