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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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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吻

若她是齊嫻, 倘若知道被人旁觀,不管是不是自願的,都會羞憤難當。

故而她自己看不下去, 也不想讓謝三郎看。

“三郎別問了, 快走吧。”羅紈之壓低嗓音,又去扯他的胳膊。

謝昀由她拽著, 隨意往前面瞟了眼, “嗯, 反正也無趣, 回去吧。”

讓謝三郎覺得無趣的宴會其實這個時候才真正熱鬧起來。

主人離了席,賓客更加隨性放縱,不但敞胸露懷,還扯過王府的清麗婢女開始玩.弄。

羅紈之咋見她走前還好端端的宴會轉眼間變的如此淫.亂,不由瞠目結舌。

這些建康的士族放蕩起來不是戈陽那種小地方能夠比得上的。

他們不但褻.玩婢女, 有些樣貌清俊的侍從都會被扯到身下, 場面入目不堪。

就仿佛剛剛他們喝的酒裏全給下了藥, 讓他們變得不顧廉恥,化作最原始的野獸, 幕天席地,行茍且之事。

光一眼就已經看盡人間醜態。

“別亂看。”

不用謝三郎說,羅紈之不敢多看,她恨不得把兩只眼睛、兩只耳朵全蒙起來,看不見、聽不到也就不會受此驚嚇。

因為場面混亂,賓客們沈迷在各自“玩鬧”中, 倒也沒有人留意到謝三郎領著一個臉黑的小婢女提前離開。

坐上馬車, 車窗外逐漸昏暗的天色下!王府的院墻冷漠高聳,讓人望之生畏。

羅紈之心緒難寧。

齊嫻深陷泥潭, 可她人微言輕,固然有心卻也無力。

她回眸望向謝昀,還沒開口,謝三郎就猜出她的心思,道:

“齊娘子與皇甫倓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皇甫倓立側妃,是報備給皇帝過的,皇帝雖然不滿他未定下正妃人選先行納妾,但考慮到他一把年紀也沒個後代,到底還是心軟了。

不但同意了他的荒唐,還送上不少奇珍異寶以示祝賀。

羅紈之有些失落,但是也明白謝三郎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幹涉王爺納妾。

“她不願意跟著皇甫倓?”

齊嫻都鬧成那樣了,這也不會是什麽秘密,羅紈之遂道:“成海王何苦非要拘著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難道就不能放過齊娘子嗎?”

謝昀不假思索回道:“因為他可以。”

他了解皇甫倓。

像皇甫倓這樣在北胡受盡苦楚的人,一旦掌權,定會比任何人更貪婪權利帶來的各種好處。

權利可以幫他掌控人、掌控事,他就會更加難以忍受任何脫離控制的東西。

就比如齊嫻。

他可以不愛她,但是他也不能放開她。

羅紈之忍不住道:“這豈不就是仗勢欺人?”

“這是建康。”謝昀一言概之。

所以沒有什麽奇怪的。

羅紈之垂下眼睫,靠在車壁上,似是累了,又好像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繼續跟他說話。

她不過是比齊嫻幸運一點,遇到的是謝三郎。

除此之外,好似沒有什麽不同。

謝昀展開書簡,但目光沒有落在那些字上,他看著閉目不語的女郎,心中明白。

他能理解皇甫倓的原因在於,他也不願意放手。

即便有一百種理由可以說服自己,羅紈之離開自己只會更糟。

可是,倘若她真有能力自立的時候,他又真能勸服自己放手麽?

/

翌日清晨。

成海王府還一片寧靜,習慣早起的皇甫倓披衣起身,紅色的幔帳低垂,把光線隔絕在外,昏暗的內側薄被微隆,蜷縮著個單薄而可憐的身影。

整夜,齊嫻都背對著他沒有動過身,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就好像防著他再對她下手。

他也懶得拆穿她的裝睡,徑自起身要往外走,可餘光先是瞥見新搬進來的妝臺。

上邊銅鏡倒立,釵環淩亂,胭脂水粉都混雜一塊,想起昨夜齊嫻拼命護著這裏,他微瞇了眼,走過去彎腰一看,夾縫中多了一張揉皺的紙,上面還有暈開的墨跡。

他沈下臉,把信扯了出來。

還沒細看背後疾風襲來,他側身一躲,上好的越窯瓷杯子“哢嚓”碎在地上,瓷片四濺。

他回過頭,齊嫻狠狠瞪著他,手裏又舉起起另一只瓷杯,預備要丟。

“齊嫻,再讓我看見你偷偷寫這樣的信,我就派人把你兄長‘請’來。”他夾著信紙晃了晃,而後收回自己的袖袋裏,又指著桌子邊的刻痕。

“還有這些,不要再讓我看見了。”

齊嫻抿著唇,倔強不肯答應。

皇甫倓額角青筋跳動,擡腿將妝臺翻倒。

嗙——一聲巨響,所有淩亂的東西盡數砸在地上。

這些刻痕像是他母妃困於胡庭時在墻上畫的,她說他們的先祖就曾因獲刑而受困多年,這些刻痕代表了永不屈服的信念,最終那位齊姓先祖涅槃重生,帶領齊姓族人成為一方大族。

那間屋子的墻上重重疊疊的刻痕足有幾千道,無數的日夜,無數的年月,寄托著她無法宣洩的瘋狂,但是她最後還是屈服了,沖進狂奔的馬陣,寧可遭那踐踏之刑而死,也沒有勇氣等到重獲新生的一天。

對上齊嫻怒火沖沖的眼睛,他恍惚間想起了母妃,雖然齊氏不肯認下齊嫻他們這一旁支,但他卻堅信他們終歸還是流著同樣的血脈。

“來人——”他轉身朝外喊。

等候侍奉婢女連忙推門而入。

“換一張新的妝臺給側妃,木質要硬,不能留下刻痕。”

/

秋風起,吹皺了秋水,也吹黃了樹葉。

轉眼間已經在建康度過數月,天氣從酷暑轉涼,羅紈之的生辰也快到了。

她出生剛好在立秋那日,過完這個生辰她就有十七歲了。

若無北胡的步步緊逼,羅家主也沒下決心南渡建康,她這個時候應當已經開始在戈陽城相看人家。

她們這樣的庶女相看的當然不會是好郎婿,而是相看那些能給家族帶來益處的夫家。

自古說多子多福,就是這樣的道理。

就譬如那些大家族熱衷開枝散葉,極為茂盛,可最後真正能掌家的唯有那一個,剩下的要不成為家主的手下,要不就發配到各種地方,為家族鞏固權勢。

至於女郎們更是大有用處,光是嫁人,就可以將八竿子打不到的士族結為姻親,從而維系家族的繁盛。

羅紈之也很難說清自己的遭遇是幸還是不幸,至少現在她的婚事羅家主和馮娘子都插不上手,也不存在再用她換取什麽利益之事。

素心籌備在扶光院裏為羅紈之小辦一場生日宴,只請幾個相熟的人過來慶祝,免得再來幾個使壞心思的,又要生出禍事。

羅紈之也不願意大辦,她現在是越低調越安全,她可沒有跳出來給當人靶子嗜好。

更何況眼下府中還有個老夫人對她虎視眈眈,而這幾日謝三郎、九郎都隨著蕭夫人出了門,皆不在謝府。

聽素心說,是因為三郎、九郎父親的祭日到了,他們專程趕到梅嶺去祭拜,還沒有計劃什麽時候會回來。

南星道:“郎君每到這個時候都有些怪怪的,說不上是不高興還是怎的,若是他早些回來,還能趕上羅娘子的生辰,想必看見熱鬧會高興一些吧?”

天冬問:“郎君知道羅娘子的生辰嗎?”

素心點頭,“知道的,郎君問起過。”

生辰這日,羅紈之特意趕回羅府一趟,陪著月娘和映柳吃了頓午飯。

月娘還花錢請羅府的廚子給羅紈之煮了碗長壽面。

羅紈之有些受寵若驚,這些事情只有孫媼才會放在心上,有時候月娘甚至不記得她有生辰這回事。

或許是人年紀大了,都會顯得溫情一些,羅紈之心中微暖,低頭把長壽面吃完。

因為不想她們擔心,羅紈之也閉口不談受傷和被下藥的事情,只提起了蕭夫人對她的和善。

映柳天真道:“蕭夫人這麽喜歡女郎,會不會把女郎配給謝三郎呢?”

羅紈之搖搖頭。

她不會改變心意,倘若她輕易選擇做妾,那從前吃的苦又有什麽意義?

映柳失望極了。

羅紈之轉頭和月娘說起千金樓的事情,千金樓與天香樓明爭暗鬥,還準備在中秋節打擂臺比試,雪娘為此焦頭爛額,連帶著月娘也多操了許多心。

羅紈之其實不願意月娘這麽操勞,她的身體不好,理應多休息才是。

月娘道:“無妨的,雪娘給錢很大方。”

“阿娘,我現在已經可以賺錢了,你不用這麽辛苦。”

映柳幫腔:“是啊,娘子累了要生病,生病又要吃藥,吃藥就是花錢啊!”

“我現下身體已經好很多了。”月娘固執道,不肯聽勸。

“可是……”映柳有話想說,但是月娘敲了敲桌子,叫她倒茶,打斷了她。

“家主的事做得不順利,我看大娘子也過得不好,我們還是要趁早打算。”

羅紈之把自己最近賺的錢盤算了一下,暗暗嘆息。

人是貪婪的。

她賺了小錢,就會千方百計擴大生意,賺到的錢又得投入到新鋪子、幫工身上。

兜兜轉轉,她還是兩手空空,只是多了幾個鋪子,而且養了更多的人。

謝三郎給她的那份說到底又不屬於她,就算賺得再多,那也是謝家的錢,她一分也帶不走。

若不是因此她能從嚴舟那兒偷師學藝,她肯定是要向謝三郎提漲工錢的事。

午後,羅紈之回到扶光院。

素心已經擺好了朱砂毛筆,等著羅紈之回來祈福。

因為佛玄交融的緣故,南地與北地的風俗漸漸演變不同,就譬如這個說初生之子,猶如初生旭日,當以陽克邪之說。

於是就有生辰當日,點朱砂為親朋好友祈福的習俗。

羅紈之經歷過素心的生辰,也知道怎麽做,提起筆沾了朱砂。

南星最為積極,第一個沖她面前道:“我最小,我先來我先來!”

羅紈之給他的熱切逗笑了,“好好,你先來。”

南星閉上眼,乖乖仰著臉,等她落筆。

羅紈之看他滿臉期待,忽然起了一些頑心,扭頭問素心,“非要在額頭上戳個點嗎?”

“好像並無規定,只是大家有樣學樣這麽來的……”

羅紈之捏著袖子,揮筆在南星臉上快速畫了幾道,清歌湊過來一看,笑出聲。

南星睜開茫然的眼睛,東看看西看看。

天冬也忍俊不禁。

“哈哈哈大花貓!”清歌拍手。

南星往水盆裏照,只見自己頭頂“王”字,兩頰各有三撇胡須。

清歌還在旁邊取笑他大花貓。

他伸手沾了碗裏的朱砂,急吼吼去追清歌,“我這是老虎好不好,我給你畫成大花貓!”

清歌拉住天冬當擋箭牌,南星伸手戳戳,直接把天冬的臉塗成了媒婆。

一向好脾氣的天冬都氣鼓了臉,出手反擊。

羅紈之看到這樣的場面,也忍不住笑了。

素心看著這一院子雞飛狗跳也是傻了眼。

簡直是一只手的人數,鬧騰出幾十人的吵鬧。

忽然她的頰側上一涼,就見羅紈之笑盈盈舉著筆看著她,“送朵花,多謝素心姐姐照顧。”

素心眨了幾下眼睛,臉上露出溫婉的笑意,“是我們要感謝你。”

“謝我?”

“郎君心事很重,但是從來不跟我們說,有了阿紈,我覺得他的心情都輕松一些。”

“他也未曾跟我說過什麽。”羅紈之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這方面的作用。

素心笑道:“不需要說。”

羅紈之不解,素心忽然伸手在她手裏捧著的朱砂裏沾了下手指,在她臉上也劃了道。

“陪伴,已經勝過許多。”

太陽逐漸西移,馬車在扶光院的側面停下。

門房連忙打開門,迎著主人歸家。

步移景變,喧鬧的聲音從鏤空的圓形花格窗透了過來,蒼懷不由側目望去,幾道身影迅速在院子流竄,宛若在瘋跑。

蒼懷皺起眉。

郎君每每祭拜過謝公之後,都會沈悶許久。

素心怎麽管的,讓他們鬧成這樣?

那邊鬧歸鬧,謝昀腳步未停,蒼懷只能硬著頭皮跟上。

轉過月亮門,走上回廊。

“咚咚咚”跑來個面上塗抹得花裏胡哨的小郎君。

蒼懷眼角一跳。

這不是二十一郎嗎,怎麽在這?

“呀!三堂兄!”小郎君嚇得腳下一個趔趄,往前一撲,直接摔了個跪拜大禮在謝昀身前,“哎喲!”

後面舉著筆追他的羅紈之亦嚇了一跳,慌忙止住腳,“……三郎?”

謝昀側過臉,院子眾人都被他的突然出現給定住了,再看向眼前臉露忐忑的女郎。

羅紈之笑容微凝,好似被他肅然的神情嚇到了,連忙把沾了朱砂的筆都背到身後去。

謝昀跨過還沒爬起來的小郎君,自己走到羅紈之身側,彎腰握住她縮到身後的手腕,把沾了朱砂的筆塗在自己的右頰上。

“三郎?”羅紈之眼睜睜看著他精致玉白的臉上慢慢出現了一道突兀而顯眼的朱砂。

“生辰吉樂。”他低頭,把右臉輕輕貼在羅紈之的左頰上,一觸即離,留下一道和他相似的痕跡。

做完這些,他便安靜地繼續往前走去,並沒有訓斥任何一個在他院子裏作亂的人。

二十一郎咚咚咚跑到羅紈之身側,抓著她的衣袖,“哇”了聲,肯定道:“三堂兄被奪舍!”

眾人靜默了片刻。

二十一郎沖進人群,逢人就誇張地比劃雙手,“我三堂兄被人奪舍了,剛剛沒有訓我啊!”

“……”

有沒有可能你太矮了,郎君都沒有註意到你。

羅紈之還站在回廊上,面朝著三郎離去的方向,輕輕摸上自己的左臉。

新鮮的朱砂還沒完全幹,留下濕潤發黏的感覺,似乎還帶上了些不屬於她的溫度。

剛剛謝三郎的神情和平常很不一樣,還在為父親傷心麽?

入夜後,幾人在院子裏酒酣飯飽。

羅紈之問起南星,“天冬怎麽一直不見?”

南星起身,擦了兩下嘴,十分仗義道:“郎君回來身邊就得留個人侍奉,我這去換他回來吧!”

羅紈之道:“我隨你一塊去吧。”

剛剛謝三郎祝她生辰吉樂,她還未有反應,理應過去說一聲。

“也好。”有人陪,南星當然高興。

而且郎君看見羅娘子,肯定也能心情好一些。

兩人在扶光院找了圈,不說三郎了,就是天冬也沒看見影。

正納悶著,南星一拍腦門道:“哎,我喝懵給忘記了,郎君八成是在那個地方。”

他扯著羅紈之的袖子道:“我們郎君有個喝酒的好地方,我帶你去!”

“喝酒?”

所謂的好地方,其實就在文淵閣。

文淵閣的五層可以從一側的山花開門出去透風,據聞南星一路介紹,在晴朗的夜空能臥看繁星,風光極好。

蒼懷果然守在文淵閣下,天冬也剛拿了酒回來,南星把酒從天冬手裏奪過來交給羅紈之。

羅紈之只好代勞,帶著酒爬上五層,再找到南星說的方位,從書架後繞出去。

清風徐面,月輝映目。

放目四周,盡覽謝府乃至半個建康城的燈火明燭。

“怎麽是你?”三郎正靠臥在一張帶有靠背的窄榻上,側頭面朝向她。

清俊儒雅的郎君烏發披身,低束在腦後,身著蒼藍色的大袖衣,袖身下滑,垂落榻側。

他的臉在皎潔的月光下,愈發潤澤玉白,睫如直梳,烏眸深幽,唇瓣紅潤。

許是因為喝過酒的緣故,他的唇色較平日要艷麗許多,但是這種艷麗又不會使他顯得嬌麗,反而有種詭異的蠱惑。

猶如沐月華修煉的精怪,會不由自主吸引人靠近。

羅紈之有些手足無措,低頭看著他榻腳邊的酒瓶,“我是來給三郎送酒的。”

“坐吧。”謝昀自然而然把腿一收,給她讓出了些地方。

但是那地方未免離三郎太近了。

羅紈之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過去坐到邊沿上,把酒瓶遞給他。

謝昀把塞子拔開,轉手又遞向她,“喝麽?”

羅紈之知道這是千金釀便沒有拒絕,倒了一口後才還給謝昀。

謝昀喝得比她大方,飲了一大口。

喉結滑動,吞咽下去的酒化作了淡淡的紅暈浮現在他的臉上。

“郎君酒量好嗎?”羅紈之略數了下他腳邊的瓶子,足有三、四個了。

“不好。”謝三郎道:“我喝了酒就會腦子空空。”

“?”

謝三郎笑道:“但是我有時候喜歡腦子空空的感覺。”

羅紈之了然。

定然是平日煩心事太多的緣故,喝酒雖不能解決麻煩,但是可以消愁。

“又起風了。”羅紈之感覺臉上浮出的酒意被風吹得很舒服。

風一陣陣拂來,她的衣袂裙擺都隨著風起揚。

下邊的樹簌簌作響,宛若模仿風引浪濤,又好像嗚咽哭喊。

羅紈之引頸望去,樹冠頂上被月光反映出一片朦朧淡光,但深處依然漆黑不能見底。

“樹葉響的時候,怪叫人害怕的,猶如鬼泣。”

“可有聽聞一個說法,起風之時,死去的先人會踏風而至。”

羅紈之一楞,立刻機靈道:“那三郎的父親必然會來看望三郎吧!”

雖然羅紈之對羅家主無感,等他死後肯定也不希望他來見她。但三郎的父親應該是個很好的人,所以他才會露出如此感傷的一面。

“不會。”謝昀又仰頭喝了口酒,“他不會來看我。”

畢竟他死前後悔了。

他還年輕,可大有作為,但卻因為相信了他的決策,帶領數百忠心的部曲,赴了死局。

同時打開了一場與北胡不死不休的戰局。

戰火成為死灰下的火星,在靜靜等著一場風把它們重燃。

“三郎是做了錯事嗎?”羅紈之忍不住好奇。

“你認為對的,旁人認為是錯的,你覺得那算是錯事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我不知道,但是三郎這麽聰慧,應該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謝昀笑了,“是,即便最後是錯的,我也不會後悔。”

羅紈之忍不住盯著謝昀。

果然是喝多了酒的緣故麽?還是因為這月色清冷?他就是笑也好像是被敲碎的玉,即便每一塊都色澤完美,但卻不再完整。

比起本就糟糕透頂的殘石破磚,原本完美的東西被弄得七零八落更叫人容易心生憐惜。

羅紈之現在就是生出了這樣微妙的感覺,她居然察覺到了謝三郎的傷心。

他擁有這麽多東西。

萬貫家財、部曲奴仆,名聲學識應有盡有,難道也會有傷心事?

羅紈之看著謝三郎忍不住開口道:“我在書上倒是看過有另一種有趣說法,若是風吹樹葉響,就意味著……”

意味著……

謝昀眼眸烏潤,酒色讓他眉目淡去了鋒利的攻擊感,染出一種勢弱而柔順的服帖,他微啟的唇瓣,莫名惑人。

羅紈之餘下的聲音就像是被吞噬了,消失殆盡。

清風吹動了耳邊的墜子,微涼的珠子輕靠在了她的脖頸上,似是風吻了上來。

“怎麽不說了?”

羅紈之臉皮微燙,撒了個慌道:“呃,記不清了。”

謝昀撐肘支起半身,手搭在膝上,補充完她未說完的後半段,“就意味著樹神準許他們親吻。”

羅紈之眼睛一顫,愕然看著他。

“《北地風俗志》很有意思的書,我也讀過。”謝昀又把酒遞給她。

羅紈之急需壓驚,連喝了三口。

嗯,有意思,但是不適合現在對著謝三郎說。

她現在很想把自己喝暈或者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

謝三郎怎麽什麽書都看,他不挑的麽?

“你講這個,是想和我試試親吻嗎?”謝昀視線垂落,又凝視著羅紈之咬住的唇瓣。

“別胡說!”羅紈之嚇得立刻站起。

謝昀扯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能夠逃之夭夭,他仰起臉,再次確認她的心思:“是不想嗎?”

“當然不想!”羅紈之臉皮燒了起來,酒意也沖上了頭,讓她頭暈目眩。

“你若是想,我可以假裝睡著,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都隨你。”他自顧自地大方道。

“……我真的不想。”羅紈之都快哭了。

“若你今日錯過了,日後再想卻不容易,人生若能不留遺憾,也不枉來此一遭,對嗎?”

“……”腦袋好暈。

羅紈之停止了掙紮,努力想了想。

見鬼了,居然有幾分道理。

“你裝睡?”

謝昀十分順從地微笑了下,“嗯,我睡了。”

說罷他果真松開手,重新躺了回去。

徒留給她一個緊閉雙目、安靜不動、任人欺負的美郎君。

羅紈之心跳得快要撞破胸腔,四肢也泛起了酥酥.麻麻的異樣,讓她猶如抽掉骨失去了支撐,一屁股坐了回去。

她滿腦子就剩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八個字。

謝三郎一動不動,呼吸均勻,眼睫老老實實垂覆,連眨動的微弱起伏都沒有,就好像這麽一小會功夫他真的睡熟。

“三郎?”

謝昀沒有理她。

羅紈之伸過去,她的影子罩在了謝三郎上方。

謝三郎的兩瓣唇很自然得合在一塊,形狀優美,色澤誘人。

羅紈之小心翼翼低下頭,飛快啄了下。

柔軟的觸感讓她感到新奇。

她擡起身,謝三郎完全沒有反應,於是她又試了一下,把自己的唇瓣完全貼了上去。

書上說,親吻能讓人感覺到快樂和舒服,是這樣保持久一點麽?

她眨著眼,兀自體會了陣,呼吸變得有些困難,正想擡.身,後頸忽然被一只手壓住,本來被她壓在下面的唇頂了上來,反覆上她的唇瓣。

羅紈之受到莫大的驚嚇,猛地把謝昀推開,轉身就往屋子裏逃去。

謝昀楞了下,把手背覆在眼睛上,重重躺了回去。

腦子果然空空,只想依著本能行事,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了。

咚咚咚急跑的腳步聲猶如踩在他劇烈的心上,他數著羅紈之的步數,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也沒能忍住,起身追了下去。

下了五層,四周便是黑的,羅紈之就是心急也不敢跑得太快,萬一絆倒摔傷可不是小事。

她摸索著找樓梯的位置,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她剛扭頭,驚呼:“三郎?”

腰身被人擒住,輕輕推靠在身後的書架上,謝三郎低垂著腦袋,貼在她的臉側。

“不要逃了,好麽?”

羅紈之心慌不已,“三郎騙我……”還說睡著了,騙人!

“對不起。”他認錯很快,只是才說罷,又低頭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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