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士（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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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士（六-十）
長時間的寂靜。秦荊荊以為裴無涼不會回答她了。
“是。”
裴無涼的聲音很輕。秦荊荊微微詫異, 沒想到他居然會承認。
“瞞著我什麽了？”她追問。
裴無涼定定看著她，目光專註而深邃：“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由我來告訴你。”
“賣關子。”她輕嗤，卻沒再繼續逼問他。
她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有原因。
“萬人大集到了。”
馬車停穩, 高楓替他們掀開了簾子。
秦荊荊和裴無涼向外望去, 都楞住, 又都看向高楓。
三人面面相覷了片刻。
“沒弄錯地址吧？不是說萬人大集很熱鬧，這外面怎麽一個人沒有？”秦荊荊問。
“地址沒錯。”高楓皺眉, “先下去看看。也許臨時更換了地點。”
“好。”秦荊荊讚同。
“事有反常, 必有妖。”裴無涼握住她的手，“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待會兒跟緊我。”
“嗯。”她回應他, 與他十指相扣。
答應過他的話她當然記得：這次終極考核，無論結果如何，他倆要麽同生, 要麽共死。
但在那之前，她一定盡力護他周全。
“一個人都沒有。”高楓眉頭皺得更深，“參加大集的有上萬人不止, 就算臨時改變了地點，原本舉辦集市的地點也不可能一個人都沒留下。肯定發生了意外。”
一個念頭同時在三人腦海中出現：
“詹白斯？”
高楓雙手握拳：“他做了什麽？頌兒在哪兒？”
秦荊荊拍了拍他肩膀：“穩住。現場肯定有線索留下。咱們分頭找。”
“不要分開。”裴無涼看向天邊落日，“天快黑了, 待在一起比較安全。”
“嗯。”
三人繼續前行, 一路尋找白頌和其他人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奇怪。現場一切正常，但就是太正常了。除了空無一人，街道上淩亂的腳印、琳瑯滿目的攤位、地上甚至還有不少瓜果皮核，一切都在訴說著, 這裏確實曾經有過一場熱鬧非凡的萬人大集。
這麽正常，反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那邊好像有房子。”
萬人大集選址在城郊一片空地上, 附近沒什麽建築。他們走了好久，終於見到了一處氣派的建築群，像是個私人山莊。
“這裏面肯定有人，進去問問。”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照亮了山莊大門前的無字匾額。秦荊荊上去敲門，沒人應答。裴無涼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山莊的大門。
門後，白頌正一臉驚恐地站在那裏。
“頌兒！”高楓喜道。
“你們快走！”白頌帶著哭音沖他們喊。
高楓一個箭步沖過去抱住白頌。
白頌滿臉是淚，猛力推開他：“別碰我。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高楓怎麽肯扔下白頌。
“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
白頌將高楓推到了山莊外，連著尚未踏進山莊門的秦荊荊和裴無涼也被推得後退。三人都沒料到白頌有這麽大的力氣，等他們反應過來，山莊大門已經被白頌關上。
“我只能頂一會兒，你們快走啊！”
白頌向來明朗的聲音聽上去竟有些歇斯底裏。
“她出事了。”高楓篤定，“不能撇下她！”
“這扇門好像能隔絕藥王谷的隨身空間功能。待會兒無論門裏出來的是什麽，我和裴無涼負責對付，高楓你務必把頌頌拽出來，必要時打暈她。我帶你們進藥王谷。”
大門被撞得咚咚直響。隨著“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
眼前的一幕，秦荊荊永生難忘。
數不清的男女老少，睜著猩紅的雙眼，像末日片裏的僵屍大軍一般，張牙舞爪朝她們湧來。站在大軍最前面的，赫然是已經神志不清的白頌。
秦荊荊曾在和蘭天帥1v1的虛擬比賽中見過類似的場景，如今在現實中再次看見，震撼程度增加了十倍不止，但還不算完全接受不了。
她第一個回過神，忙推了推旁邊楞住的高楓：“快救人！”
她和裴無涼同時展開防禦技能，擋住了僵屍的進攻，高楓趁機沖過去拉住白頌。四人原地消失。
藥王谷內正是白天。白頌一進來就恢覆了神智，找處樹蔭躲了進去：“我不能照日光。”
“頌兒，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白頌陷入回憶，一臉驚懼，“到了萬人大集後，我看到遠處有人在跑，以為是什麽活動。大家也都湊熱鬧往那個方向擠。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跑了起來，近處開始有驚叫聲、哭聲，大家才覺得不對，開始往反方向逃命。後面的人瘋了一般追過來，見人就咬。我用了防禦技能的，沒用，很快身體開始發熱。陽光照到身上好痛，痛得想要咬人。我知道不行，跟著大多數人一起逃到山莊裏。山莊有個暗不見光的地下層，大家躲進去後，都失去理智，野獸一般地互相撕咬起來。我趕緊逃到山莊的上層，那裏有光亮，只要不碰到陽光，還可以保持意識的清醒……”
秦荊荊一邊聽白頌講述，一邊為她診脈，查看她身體狀況。
不是曼陀羅中毒。
“像是溫毒之癥，還得請各位老師一起會診。”
高楓神色緊凝：“這恐怕是某些末世時空流行的僵屍病毒。”
“當真有僵屍病毒？”秦荊荊以為這東西只存在於小說和影視作品中。
“確實。”扁鵲等人現身，“我也曾在一個末世時空見過。”
秦荊荊點頭，萬界之大，無奇不有，她的所知所學還是太局限。
“扁鵲老師，高楓，這種僵屍病毒，有沒有治療的法子？”
“萬物相生相克，無論什麽病毒，都有弱點和懼怕的藥物。”扁鵲和其他名醫互相看了看，臉上都比較有信心，“我們盡快找辦法。”
“謝謝老師們。”
高楓也要去和名醫們一起治療白頌。
“高楓，你先等等。”秦荊荊叫住他，“你知不知道在那些末世時空中，僵屍病毒出現的源頭？”
高楓因為白頌出事亂成一團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隊長，你說得對。僵屍病毒只會出現在末世時空，考核空間並不是末世，不符合僵屍病毒出現的條件。所以……”
“所以，肯定不是考核時空自然產生的。是詹白斯！”秦荊荊目光一寒，“他居然真敢對神醫星系的終極考核時空下手！”
“可他也只是六星議員，與神醫星系平級，應該沒有這個權限……”高楓思索道，“除非他背後有七星議長。”
“七星議長？”這還是秦荊荊頭一次念出這個高於六星的等級頭銜名稱，“六星議員以上，就是七星議長嗎？”
“嗯。”高楓點頭，“也是萬界系統現有的最高級別。”
秦荊荊沈默了。
本來對抗一個六星議員已經是變態難度，現在居然告訴她，後面還有個七星議長？
“先管不了這麽多，咱們再去多救一些人回來，病毒樣本越大，老師他們找到方法的速t度會越快。”
***
“隊長，我真的好了，我又能曬太陽了！”
白頌興奮地在陽光下手舞足蹈。
“頌兒，回去躺著，你還在康覆期。”高楓老鷹捉小雞一般地將她提溜了回去。
僵屍病毒可以空氣傳播，藥王谷臨時為患者們建立了專門的負壓病房。秦荊荊來到病房，見幾位老師仍留在這裏會診，有些奇怪：
“頌頌的病已經好了，其他患者應該也很快就會康覆吧。”
“徒兒，情況比我們想得要覆雜。這種僵屍病毒的變異速度，超過了目前已知所有末世時空病毒變異的速度，治療白頌的方法，已經不適用於其他人。”
“什麽？”
秦荊荊詫異了片刻，立刻想明白這是七星議長制造的病毒。恐怕老師他們見過的那些末世時空，還沒有這個“榮幸”能得一位七星議長親自下毒，那些病毒自然也不會有同等的變異速度。
她離開藥王谷，回到了考核空間。
朝廷已經派了重兵，將山莊和萬人大集地址為中心的方圓百裏嚴格封鎖，希冀將僵屍病毒的蔓延阻斷。然而因為當初萬人大集裏染病的人數太多，還是有不少患者逃竄到了周圍市鎮。如今周圍幾個省份，都有了病毒蔓延之勢。
葉天士也來到疫情的重災區，和秦荊荊他們一起醫治病人。秦荊荊看見葉天士正在和裴無涼說著什麽，走上前打招呼：
“老師，你們在聊什麽？”
葉天士看了裴無涼一眼，裴無涼抿了抿嘴，竟沒和她說一句話，轉身走開。
秦荊荊：她大半天沒見到他，也沒惹到他，他這是怎麽了？
“荊荊，我剛才說起，想要親自試藥，裴無涼試圖打消我的念頭。我知道，這次的疫毒嚴重且多變，已非一般的藥方可以醫治。但我還是想要親自試一試。”
葉天士的話，讓秦荊荊如醍醐灌頂。
以身試藥，她怎麽沒想到。
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神醫星系的終極考核死亡率那麽高，肯定萬分危險，可目前為止，作為一名五星域長，她在這個時空遇到的危險未免都太小兒科了些。
眼前這場來勢洶洶的瘟疫，雖然始作俑者是七星議長，但未必就不在終極考核的預料之中。她如果選擇親身試藥，也許就能找到解決之法，通過考核；當然這麽做風險實在很高，因為僵屍病毒算是七星議長為她“量身定制”的，她極有可能會試藥失敗，就此身死。
保險的做法，不是以身試藥，而是依靠藥王谷的幫助，靜待其變。縱使犧牲這個時空裏再多的人，只要找到對抗病毒的方法，她和隊友們都沒事，通過考核只是時間問題。
以身試藥，還是靜待其變，她該怎麽選？
她看向裴無涼離去的背影。
所以，他是知道她會面臨艱難的選擇，離去，是想讓她獨自做出她自己的選擇是嗎？
不，不是的。他離去，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她會怎麽選。
她剛剛是怎麽了？被詹白斯、七星議長、終極考核這些所謂的困難，迷暈了心智嗎？
作為一名醫者，她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救人，救更多的人。
“葉天士老師，這裏是我的考核時空。以身試藥，該我來。”她堅定道，“如果染病後我撐不住了，之後的事情，就拜托葉天士老師，和其他各位老師了。”
***
“秦老師，您學生裴無涼是最早染疫的患者，攜帶的病毒已經經過了多輪進化，您真的要進去探望他的話，務必做好多重防護。”
秦荊荊看著眼前穿著一身防護服的醫生，一時沒清楚什麽情況。
她記得自己在終極考核空間故意感染了僵屍病毒，第一次以身試藥失敗後，昏迷了過去。
睜開眼，竟莫名從清朝回到了現代，眼前有個醫生告訴她，她的學生裴無涼染病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她試著登錄萬界系統查詢。
這裏，居然是地球大區？她回來了？
不，這兒的時間是2030年。鏡子裏的她也看起來年長了幾歲。所以她是穿越到了未來？裴無涼成了她學生又是怎麽回事？
去看了才知道。
她按照指引，進入裴無涼所在的ICU病房。
隔著層層的儀器，她一眼認出了病床上的人，是裴無涼。只是年紀與2030年的時間不符，年輕了些，與寺廟中遇到的那個裴無涼，年紀倒更相仿。
她記得那個裴無涼是萬界四星總督。她嘗試查看病床上裴無涼的萬界等級。
二星正式成員。
果然如她所料，這裏是不同於她從小到大生活的那個時空的平行時空。在她生活的時空，裴無涼比她年長，是她的無良學長。而眼前這個平行時空裏，裴無涼比她小，是她的學生，也是萬界系統的任務者。小裴無涼未來還會成長為四星總督，進入了她的考核時空執行任務，與她相遇，誤將她認成了他的老師、也就是這個平行時空裏的秦荊荊。
所以眼前的問題是，她為什麽試藥失敗會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又成為了這裏的秦荊荊？難道，這也是考核任務，她需要拯救眼前的小裴無涼，解決這個時空的疫情？
等一下，現在是2030年的地球，不就意味著，疾厄季已經來臨？
她利用已有的資料分析過詹白斯的手段。由於地球大區由諸多時空組成，詹白斯不會費力去汙染各個時空，而是會選擇一些公共衛生級別較低的薄弱時空作為突破口，投放病毒。等這些時空快要崩潰時，通過星際屠宰場對這些時空的地球進行全面清理。在連鎖效應影響下，與這些被清理的時空關聯的其他時空，比如未來接續的時空，將會全部不攻自滅。
這和AB聯盟當年對華夏城歷史人物的暗殺，異曲同工，卻更加的歹毒而且明目張膽。詹白斯自恃六星議員高高在上的身份，輕而易舉滅絕了一個個四星星球的所有時空，至今為止沒有受到萬界系統的任何制裁。
秦荊荊只覺得脊背發涼。
所以，眼前這根本不是什麽終極考核。詹白斯不僅僅對她下手，他還提前發動了疾厄季。地球大區，危險！
***
來到2030年的第二天，秦荊荊摸清了這個時空的情況。
雖然不知道為何穿到了另一個時空秦荊荊的身上，但多虧了這次穿越。這個平行時空的地球公共衛生級別極低，詹白斯投放的只是變異速度不及僵屍病毒萬分之一的低級病毒，這個時空的醫學水平都無法應對，真的算是地球大區防禦疾厄季的薄弱環節了。
必須盡快研發出特效藥物，保住這個時空。然後再想辦法回到考核空間，提醒地球大區應對提前到來的疾厄季。
她現在雖然能夠使用萬界技能，但不知為何，藥王谷她進不去，也沒辦法直播或者與地球大區的其他人聯系。她推測，這是因為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緣故。
所以，這個時空唯一的變數只有她自己。她必須靠自己找到解決疫情的辦法。
她來到這個時空秦荊荊所在的實驗室，也是這個時空最厲害的病毒實驗室之一。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病毒來自於在其他時空執行任務的裴無涼。詹白斯的人故意讓他染疫，將病毒帶回了地球。
裴無涼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浮現她腦海……
她強迫自己專註於眼前的實驗。
不愧是其他時空的病毒，在她穿越過來之前，這裏秦荊荊的團隊已經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嘗試地球上現有的藥物分子及組合，都拿這病毒沒辦法。
這種人力、技術和時間都有限的情況下，她傾向於用中醫藥的方法。然而中醫藥沒法在實驗室中做研究，最好的方法是……
“老師，裴無涼師兄被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們還是沒來得及……”學生說到一半低頭哽咽，再說不下去。
秦荊荊咬牙撇下手中的實驗，回到了這個時空秦荊荊的宿舍。
是個小兩室，莫名地竟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目光掃過桌上的合照：是她和裴無涼的合影，年輕的她戴著博士帽，裴無涼穿著休閑服，看上去應該還是個大學生。
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竟星星點點地開始覆蘇。
“同學們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班導。我叫秦荊荊，在本校讀博。請多多指教。”
***
“裴無涼同學，你昨天思政課是不是又翹課了？友情提示，你這學期的聽課率已經在及格線下。從明天開始，你的每節思政課，老師我都會監督你和你一起去聽課。”
“t說完了？”熟悉的二拽八拽的神情和語調。
“嗯。明早七點半，記得給我帶一份早飯，這是咱倆飯錢，我請。”
“……”裴無涼沒說話，收下錢轉身離開。
***
“裴無涼，我需要個人幫我養小鼠。你行不行？”
“沒空。”
“包三餐住宿。”
“……”
“你不是和你室友鬧矛盾搬到實驗室睡了嗎？我宿舍還有間空房，小是小了點兒，有床有窗，總比實驗室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好。”
***
“你們聽說了嗎？今年的研究生錄取名額，有導師開價開到20萬。”
“天啊，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推到好老師。”
“呀，那咱們裴大才子不是完蛋了嘛？無父無母的小可憐，連早飯都吃不起，不會到時候考了第一，沒導師要吧？”
“在這兒說什麽呢？”秦荊荊出現在眾人面前。
“秦、秦老師。”說閑話的學生們紛紛閉嘴。
“涼涼這麽能幹，怎麽可能沒人要？我要是能博士畢業爭取到碩導名額，我第一個要他！”
***
“耶，成功畢業！”
秦荊荊畢業典禮當天，裴無涼來參加，第一句不是“恭喜”，而是問她：“你導師編號多少？”
“啊？”她楞住。
“你不會沒爭取到碩導名額？”
“怎麽可能？我這麽優秀，學校早就保證只要我拿到博士畢業證，第一年就可以帶三個研究生！”秦荊荊驕傲道。
“編號？”
“……還沒下來。學校領導說，這兩天太忙了，還沒學生報我，不急著給我錄編號。”她聲音越說越小。
“嗯。你和你領導說，我要報你，讓他趕緊弄。”
“啥？你報我幹嘛？不是有三個大博導搶著要你？”
“別廢話，明天就把編號告訴我。”
“餵，你這臭小孩，禮貌呢？我可是你老師！”
“照相。”
……
***
隨著記憶的覆蘇，秦荊荊仿佛真的以當事人、而不是旁觀者的身份度過了這個時空秦荊荊的一生。
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想調出萬界系統，查詢是否有類似平行時空記憶交互影響的現象。卻發現萬界系統調不出來了？
一定是終極考核的緣故。她必須憑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萬界系統，解決眼前的難題。
既然如此，就按照已經做好的決定執行便是了。
***
六個月後，國家公墓。
“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裏，共同緬懷我們的朋友、家人、師長，救了億萬生命的秦荊荊烈士。”
大雨滂沱，露天追悼會現場人山人海。大家都自覺打著黑傘，來送秦荊荊最後一程。
突然，一道頎長的身影闖入了追悼會現場。人群自動讓開，已經渾身濕透的裴無涼，邁著踉蹌的步子，一步步來到了秦荊荊墓前。
“裴無涼師兄，你才病愈，打把傘吧。”
“師兄，秦老師有遺囑，你的命是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過好未來屬於你自己的精彩人生。”
裴無涼接過同門遞來的傘，定定地看著墓碑上秦荊荊微笑的面容，眼底漸漸染上猩紅。
“精彩人生，呵呵……”淒厲的笑聲自他喉間溢出，眾人只見他突然將手中那把堅固的黑傘攔腰掰斷，鮮血從他的手指上噴灑而出，他神色扭曲，一身黑衣仿佛從地獄中爬回來索命的惡鬼，“秦荊荊，是我帶來的病毒，該死的是我，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不問我同意替我去死？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讓你好好死的。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周圍鴉雀無聲。
直到裴無涼冒著大雨，踉踉蹌蹌地跑掉，人們才竊竊私語：“裴無涼瘋了……”
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切的秦荊荊大為震撼。
她不是故意的。以身試藥，憑借自己身體對病毒的反應，找到最合適的藥物組合，助力特效藥的成功研發，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死亡到來的那刻，她雖然不甘心，但救了這個時空的裴無涼和所有人，她也不算太虧。未竟的事業，會有人替她完成。她是含笑閉上的雙眼。
然而死後她的意識並沒有喪失，而是漂浮在了半空中，繼續看著這個時空發生的一切。地球終於徹底戰勝了病毒，裴無涼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好轉。親人朋友學生們雖然傷心，但都以她為榮，在繼續踐行著她的信念。她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今天特意趕來參加自己盛大的追悼會，為這段特殊的經歷，畫上句號。
一切看上去都好極了。她萬萬沒想到，裴無涼竟然會接受不了她的死，精神崩潰。
她早該想到的。這個時空的他從小生活不幸，性格敏感，是她一點一點撬開了他堅硬的外殼，卻又這麽不負責任地撒手離開他。他會自責，他會受不了，這些她都該想到的。
秦荊荊心亂如麻，想上前追上他的背影，告訴他她沒死。可現在的她僅是一縷意識，根本做不到。
突然，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力，籠罩住了四周。奇怪的是，這股壓力並非來自這個時空的任何一處地方，而是來自她的意識深處。
她想到什麽，最後看了一眼那道頎長的背影，原地消失。
現在的她某種程度上屬於高維生物，意識能和整個萬界系統連通。她循著那股壓力的來源，意識不斷地向萬界系統更深處探尋。
直到，她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陛下，疾厄季的第一波病毒被秦荊荊解決了。”
“可惡的神醫星系，居然將她送到了我們的首選時空。”穿著華麗袍子的詹白斯放松身體，靠進他巨大的王座裏，“罷了，就算她能解決低級病毒，七星級別的僵屍病毒憑她一介五星，也沒辦法對付。”
“就這麽放過首選時空？”
“放過？”詹白斯邪惡地勾了勾唇，“給星際屠宰場三倍的報酬，讓他們就當看不見活人，將那個已經‘崩潰’的首選時空，清理幹凈。”
“陛下英明！”
如果意識可以噴火，秦荊荊的意識現在絕對已經化作一片火海，將詹白斯給燒成了渣。
這個敗類，地球都已經歷經萬難、成功消滅了病毒，他居然硬要對地球下手！
直到此刻她才直觀地意識到，萬界等級的差距，是多麽不可逾越的鴻溝，詹白斯這個六星議員，又是多麽輕而易舉地，像踩死只螞蟻般，動動嘴就能將地球大區毀掉。
此刻決定地球命運的，根本不像他們過去以為的那樣，是什麽先進的醫藥水平。他們千辛萬苦、拼上性命才找到的對付病毒的方法，詹白斯根本不放在眼中，用錢、有權就可以讓星際屠宰場違反規則對地球進行屠殺。
真正能拯救地球的，只有實力。
突然，她的意識開始被抽離，看來她要回到考核時空去了。
眼前的詹白斯心情極好，哼著小曲開了瓶紅酒，自斟自飲道：
“cheers，提前慶祝必然的勝利。”
秦荊荊目光掃過眼前奢華的大殿。她還不能回去，必須做點兒什麽。
“警告：秦荊荊，你不屬於這裏，如果意識不立刻回歸原本時空，將被卷入萬界系統的時空縫隙，永遠困在其中無法離開。”萬界系統向她發來了警告。
她用五星高級技能，將自己的意識和眼前這間大殿緊緊綁定。
“警告：危險！不要抵抗，立刻回歸，否則將永困時空縫隙！”
萬界系統一次又一次發來警告，她全部置若罔聞。
耳邊響起了尖銳的報警聲。
綁定技能即將耗盡，意識再次開始被抽離。
再給她一點點時間，馬上就好。
她忍受靈魂撕裂的痛楚，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準備。
然後，對著大殿中唯一那名詹白斯的五星中級仆從，發動技能——附身。
她的意識，徹底取代了那仆從的意識。
五星中級仆從的萬界等級，也在她附身技能的影響下，瞬間飆升至了六星。
“詹白斯，為你做過的孽，贖罪吧。”
“秦荊荊，我倒是小看了你，你居然敢單槍匹馬來刺殺我！”詹白斯仍高高在上的坐著，放下紅酒杯，毫不在乎地看向她，“只可惜，你這附身技能使用時限太短了，就算你短暫獲得了六星的實力，又能拿我這級別高過你的正牌六星議員，怎樣？”
詹白斯面前的紅酒杯應聲碎裂，他站起身，六星議員的恐怖氣場籠罩住整間宮殿：
“不過，既然送上門來，我就成全你，把你的每一寸骨肉，都撕碎！你的骨灰，我免費灑在被疾厄季毀掉的地球大區廢墟上，讓你落葉，歸根。”
秦荊荊並未說話，t只在心底感謝他的嘴炮，給了她更多的時間。
奪舍秘法，完成。
以她為核心，整間大殿霎時間都被金色的符文籠罩，符文匯聚成巨大的金色漩渦，朝詹白斯席卷而去。
詹白斯迅速出手抵擋。然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金色旋渦的對手。
“這是什麽技能？你現在不過區區六星初級，怎麽可能壓制我？”
秦荊荊心道，當初她以三星頂級，燃燒靈魂強升到四星，都能奪舍一位五星域長。現在她和詹白斯同級，甚至不用燃燒靈魂，奪舍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詹白斯發現自己竟在被詭異又強大的金色旋渦一點點撕碎，每一寸骨肉，都在叫囂著疼痛。從小到大，作為七星議長的獨生愛子，他哪裏受過這種罪？別人為了萬界升級，累死累活，他卻只用躺在他舒服的宮殿裏，等著父親為他安排好一切，順順利利地成為了一名掌握無數時空生殺予奪大權的六星議員，沒人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秦荊荊卻膽大包天要絞殺他，她這個……
不，他受不了了，太疼了。
“啊——”他齜牙咧嘴地發出慘叫，“父親救我！”
“想求救，做夢。”
她剛剛意識與這座大殿綁定的時候，不但做好了奪舍秘法的準備，還切斷了此處與萬界系統的一切聯系。
秦荊荊繼續催動秘法。
詹白斯的身體只剩下一具白骨，仍在鬼哭狼嚎地尖叫：“秦荊荊，你敢殺我，你會後悔的！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我會讓你萬劫不覆！”
一道亮光朝她襲來。不好！
秦荊荊趕緊離開了她所附身的那具身體。只見那具身體被亮光擊中，瞬間化為了灰燼。
而她的意識，也被那道亮光的餘波所傷，在一陣劇痛中，陷入了昏迷。
***
秦荊荊的意識漸漸蘇醒，疼痛也漸漸蘇醒。沒有身體，卻無處不痛。
但至少她還活著。
她剛剛被詹白斯臨死前偷襲，多虧了奪舍已經完成，她成為了一名貨真價實的六星議員，意識才只是受傷，而沒有徹底地被泯滅。
只是這裏，是什麽地方？
周圍一片虛空，除了偶爾飄過的光點，其他什麽都沒有。
萬界系統也連結不上，她好像是被徹底困在了這個寂靜的地方。
一個不好的念頭浮現：難道，這就是萬界系統警告中提到的，時空縫隙？
她將被永遠困住？不行，一定得想辦法離開這裏！她嘗試去碰觸這裏除了她外，唯一的物件——那些光點。
眼前景色驟變。
城市廢墟中，足有兩米高、渾身長滿惡心倒刺的異種生物，正成群結伴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奔跑。
秦荊荊猜測，這裏應該就是高楓和扁鵲老師他們提過的末世時空。
原本漫無目奔跑的異種生物，突然被什麽吸引，朝一處聚集。而那被集火的方向，五個人類幸存者正駭然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潮水般的怪物朝他們湧來。七八歲的小女孩瑟瑟發抖躲在母親懷裏，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秦荊荊正想救人，一道人影從旁邊的廢舊建築物裏沖出，擋在了幸存者面前。那人渾身黑衣已經被血浸透，傷得極重，鮮血的味道吸引了所有怪物的註意力。
“我引開它們，你們去建築物地下室，那裏有隧道通往安全區。”
渾身是血的黑衣人動作仍十分矯健，一邊沖殺，一邊將怪物們從建築物旁引開。
秦荊荊心有所感，意識一直跟隨那人。
看著他與異種生物拼殺，越戰越勇，幸存者們離開了許久，他的動作才慢下來，最終寡不敵眾，緩緩地、緩緩地仰頭朝地面倒去。
看清他面容的那刻，秦荊荊心中一痛。那張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恐懼，竟全是解脫與欣慰。
萬界系統規定，低級別任務者執行任務時，高級別者不得隨便幹涉，否則該低級別任務者非但完不成任務，還將受到系統懲罰。然而此刻人命關天，她卻顧不得這麽多，趕緊出手救人……
畫面變換。
這次是遠古時空，陸地、天空、海洋中充斥著各種早已絕跡的遠古生物。還是他，面色蒼白倒在地上，手裏握著已滅絕的遠古植物，渾身的血液都快流盡，嘴邊卻還掛著恬靜安詳的微笑。
秦荊荊趕緊施展醫療技能幫他止血。
……
畫面一次次地變換，雖然是不同的時空，但都是同一個人在執行難度級別最高、存活率無限接近於零的任務。每次那人快死的時候，秦荊荊的意識都會出手相救。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的萬界等級，已經從二星正式成員，提高到了四星。
畫面一變，這次是古香古色的清朝時空。秦荊荊松了口氣，這小子總算選了個正常點兒的時空。按他之前那種不要命往前沖、一心求死的作風，她都怕自己哪次晚到了半分鐘，看到的直接是他冰冷冷的屍體。
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沒有駭人生物的正常時空，秦荊荊正想放松一下意識，感受感受久違的人間煙火。
不遠處，那人再次鮮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秦荊荊嘆了口氣。
正想上前施救，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葉天士老師！
所以這裏是……
她震驚地看著葉天士將人救回寺廟病舍，細心診治；另一個自己，出現在病舍門外，為他針灸止血，將他細心照顧；後山斷崖邊，他一臉絕望不甘地說“我不會死”，又說“我想死”……
現在的她僅剩一縷意識，卻覺得心臟絞痛，連呼吸都困難。
她在時空縫隙光點中看到的那些畫面，原來全部是平行時空的裴無涼在她死後，真實的經歷。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做了這麽多危險的任務，從未吝惜過他自己的生命，卻由於時空縫隙中她一次次的幹涉，像他自己說的，“不會死”。那他為什麽想死？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她卻不敢面對。
畫面再轉。
她的意識跟著裴無涼來到星際，看著一艘艘戰艦在太空中灰飛煙滅；來到異時空，看他和其他人類並肩作戰，獵殺入侵地球的詭族；來到蟲星，看他以人類一己之力，對抗無邊無際的蟲海……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跟著他經歷過太多的時空。所幸那次後山見面後，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變得成熟、冷靜又老練，再危險的任務，他都能獨自找到突破口，在絕境中一次次地變得更加強大……
秦荊荊欣慰地看著他一路成為五星域長、六星議員，到最後成為了超越她的七星議長，頗有老母親辛苦養成自家娃的成就感。
等等，裴無涼是七星議長？
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上次她在叩門星查看他的萬界等級，他不是四星總督嗎？
萬界系統六星議員和七星議長，有隱藏實力的權限。所以到底是他騙了她，還是，平行時空成為了七星議長的他和她認識的那個他，根本就是兩個人？
她握住虛空中的最後一個光點。這個光點，能否解答她的疑惑？
畫面來到了萬界系統最高級別會議室，九位七星議長正圍坐在圓桌旁進行投票。
“恭喜裴無涼議長，獲得了多數票，可以重啟指定的時空。”
一位投了反對票、白發蒼蒼的老者站起身，不悅地盯著裴無涼：“哼，裴議長最好記得這項議程獲得同意的附加條件。你絕不可以動用七星議長的能力，插手重啟時空的運行。你想要你的愛人活下來，就要看她能不能靠自己的能力，逆轉悲劇。醜話說在前面，你若違反，我必提請萬界系統，對你進行彈劾，剝奪你的七星議長之位，讓你被系統抹殺！”
***
“荊荊。秦荊荊。”
是誰在叫她？
秦荊荊費力睜開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隊長，多虧你以身試藥，我們成功了，找到了僵屍病毒的療法！”白頌興奮道。
“是中藥，中藥有效！”高楓一臉讚嘆驚喜。
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秦荊荊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回來了。她終於離開時空縫隙，回來了！
“過去了多久？”她輕聲問。
“隊長你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白頌回答。
秦荊荊看向裴無涼。
裴無涼臉上胡子拉碴的，臉色難看得不行，黑眼圈比國寶還顯眼，一看就沒休息過。與她目光相對，他神色一柔：
“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兒吃的。”
“裴無涼，別走。”她拉住他的胳膊，“我有話和你說。”
白頌和高楓交換眼神，兩人知趣地走開。
屋裏只剩下秦荊荊和裴無涼。
“過去了多久？”她抓著他的胳膊，再次問。
“六千七百四十三年。”他回答。
她楞住。
六千多年t，竟然真的有那麽久。她在時空縫隙內感受不到時光的流逝，外面的他卻真是一天一天地在度過，用了六千多年的時間，終於成為七星議長，實現了在她墓碑前的誓言——上天入地，將她找了回來。
無論是時空重啟前的上輩子，時空縫隙中相伴的六千多年時光，還是眼前這輩子，她認識的，都是同一個裴無涼。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她忍不住撲進他懷裏。
“你怎麽那麽傻？”
當初詹白斯想要染指地球，就算不是他，也會有別的二星成員將病毒帶回地球。她選擇舍身成仁，是因為她醫者的身份。她的死和他沒有關系，他卻傻傻地用了六千多年的時間，並且賭上了好不容易用六千年換來的地位與榮耀，去做一件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事情。
“我要是回不來，你怎麽辦？”
“你一定能回來。”
“你又知道了。”回想起時空縫隙中那一次次差點兒失去他的恐懼，她心有餘悸，忍不住掐了他一把，“早年那會兒，要不是我，你不知道涼了多少次了。”
“是你？”裴無涼詫異。看來他是真不知道。
她手伸進他衣領，輕撫那些經年累月留下的傷疤，摸著摸著更心疼了。她把頭貼在他胸口，悶聲問：“要不然是誰？”
裴無涼輕吻了她額頭一下，成功平覆了她躁動的心情。
“當年你決絕離開後，萬界系統，是我唯一的希望。也許有一天我爬到足夠高的位置，就能把你帶回來。然而，隨著對萬界系統越來越深入的了解，我發現萬界系統根本沒有覆活的功能。既然你已註定回不來，萬界系統對我來說再沒有任何意義。你讓我活下去，我不能自殺，但我可以像你一樣，死在有意義的任務中，那麽你泉下有知，也會讚成我死得其所。直到那一次在任務中見到你，本已絕望、厭倦無休無止任務拼殺的我，知道未來有再次見到你的希望，才重新振作起來。”
她恍然。原來這就是他改變的原因。
“對了，詹白斯被我幹掉了。疾厄季是不是不會再對地球造成威脅？”她不確定地問。
“嗯，以後不會再有疾厄季了。”他回答。
她吃了定心丸。
“那麽現在，有筆賬，咱們該算一算了。”她露出狡黠的目光，“尊敬的七星議長大人，上次我問你萬界等級，你騙了我。知不知道騙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他鎮定問，“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要，”她啄了他唇角一下，手指在他胸口畫圈，“你。”
“確定嗎？你身體還很虛弱。”他輕推開她，認真問，“要不然先吃點兒東西？”
“不用，我好得很。”
不知道為什麽，她醒來後就覺得精力特別充沛，完全不像大病初愈的人。
突然，她想起他好像照顧了她幾天，挺虛弱的。都怪她孟浪了，在時空縫隙的這段日子，對他又憐又愛的，垂涎他太久了。這事也不急在一時片刻。他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那個，要不還是再等等。我不著急。”她急急撤回了自己發出的邀請，離開他的懷抱。
他目色一沈，再次圈她入懷，動作強橫，嗓音卻很誠實，帶著委屈的哭音道：
“可是我急。”
……
***
萬界系統最高級別會議室，九位七星議長正圍坐在圓桌旁進行投票。
白發蒼蒼的老者滿臉戾氣，高聲道：
“我發起對裴無涼議長的彈劾。他違反當初重啟秦荊荊所在時空的附加條件，插手六星議員秦荊荊的神醫星系終極考核，將她送回了重啟前的時空，嚴重幹擾萬界系統的時空秩序，卑鄙害死了我兒詹白斯。我提議剝奪裴無涼的七星議長之位，並判他死刑，即刻被系統抹殺！”
“哦。那大家投票吧。”洛苓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意興闌珊道，“我投反對票。涼涼那麽可愛，我可不忍心看著他死。”
“洛議長，你這是公然無視萬界系統的規則嗎？”老者義正言辭地質問。
“哎呀，阿緒，有人兇你老婆，你管不管？”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一旁的七星議長白緒。
白緒向老者投去警告的一瞥：“洛苓的話，就是規則。我也投反對票。”
對白議長的無腦護妻，眾人見怪不怪。
一名長相秀美、身材嬌小的女子突然站了起來，她身旁高大的男人也隨她起立，兩人肩並肩朝外走去。
老者叫住他們：“顧野蔓議長、黎靖川議長，二位這是要棄權嗎？”
顧野蔓勾了勾唇：“反對票在桌上。時間是金錢，詹議長浪費了我這麽多時間，準備好傾家蕩產地賠錢了嘛？”
“你！”老者被搶白得說不出話。
黎靖川將披風披在顧野蔓肩頭，細心地替她系好系帶，看向裴無涼：“無涼，家裏有急事，下次再聚。”
裴無涼點頭。
總共十位七星議長，當事人裴無涼沒有投票權，如今已經四票反對，一票讚成，再有一票反對，裴無涼就將被宣判無罪。
然而詹白斯父親言之鑿鑿，裴無涼確實違反了萬界規則，其他議員和裴無涼沒有私交，不會為了他無視萬界規則而投反對票。
“我讚成。”
“我也讚成。”
眼看又多了兩票讚成，詹白斯父親勝券在握，冷笑著睥向裴無涼：
“裴無涼，今天你死定了。”
“大家等一下。”
會議室門口出現一道身影。
“秦荊荊？”詹白斯父親大怒，“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這裏是最高級別會議室，只有七星議長能夠進入，你一個六星議員竟然敢闖進來，單憑這條罪名我立刻殺了你，沒人敢阻攔！”
“我就進來了，你待如何？”
秦荊荊微笑著邁入最高級別會議室。
詹白斯父親露出恐怖笑容：“你自找的，我現在就為白斯報仇！”
“我看誰敢碰我老婆？”裴無涼一揚手，詹白斯父親立刻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和詹白斯交好的兩位七星議長都色變。
這裏裴無涼年紀最輕，沒想到，他的實力已經超過年紀最長的詹議長了。
“各位，我今天來，是光明正大，以七星議長的身份站在這裏。先向各位做一下自我介紹。”秦荊荊微微一鞠躬，“我叫秦荊荊，今年三十歲，來自地球大區和神醫星系。婚姻狀態，已領證，我的丈夫，正是你們剛剛投票準備彈劾的裴無涼。”
“我有確切的證據，我的丈夫並未觸犯萬界系統規則。”
秦荊荊調出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歷史記錄。
按照記錄所示，裴無涼並沒幹預她的終極考核。至於秦荊荊為何會回到重啟前2030年的地球——
她在終極考核中遇到了年輕的裴無涼，當時年輕的裴無涼恰巧也在進行神醫星系終極考核。就如秦荊荊的終極考核時空關聯了名醫葉天士所在時空，裴無涼的終極考核時空，關聯的正是2030年正遭受疾厄季侵略的地球。
秦荊荊是只是由於“巧合”，才回到了重啟前2030年的地球。
之後由於兩個終極考核時空發生了碰撞，她不幸地被困在了時空縫隙中六千多年，卻也因禍得福，在工齡和完成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雙重加成下，成為了萬界系統第十一位七星議長。
事實擺在眼前，剩下的兩位議長也都投了反對票，加上秦荊荊的反對票，最終7：3，裴無涼被系統宣判無罪。
***
“隊長，副隊長，沒事了吧？”白頌等在會議室外，第一個沖上來問。
秦荊荊給他倆比劃個“OK”的手勢：“完全搞定。”
白頌和高楓擊掌慶祝。
這時，後面的七星議長也都相繼走出。
“媽媽，爸爸。”白頌上前跟自家爸媽打招呼。
高楓顯然是見過未來岳父岳母了，熟絡地喚道：“叔叔阿姨好。”
秦荊荊這才認出來，剛才圓桌旁坐的幾位七星議長中，確實有她曾經通過話的白頌爸爸白緒。白緒身邊做的大美女，應該就是白頌的媽媽了。
她趕緊跟著高楓道：“叔叔阿姨好。”
“嗯。”洛苓笑著應道，“荊荊，你這一聲阿姨我可是很受用啊。涼涼，以後你是不是也跟著你老婆，改口叫我一聲阿姨。”
裴無涼額角青筋跳動。他將秦荊荊拉到自己身邊，小聲吩咐：“別亂叫。叫她洛苓就行了。”
秦荊荊搖頭：“那是頌頌的爸媽，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
“聽見了吧。涼涼來，叫一聲聽聽。”洛苓側過頭，耳朵對著裴無涼。
裴無涼看了自家老婆一眼，豁出去道：“阿、姨。”
洛苓像只快活的t鳥兒，滿意地拉著白緒走了，還叫上了女兒女婿。
高楓離開前對裴無涼道：“我師父讓我給副隊長帶句話，你和隊長的婚禮酒席，她一定到。”
秦荊荊好奇問：“高楓的師父是誰啊？”
“顧野蔓。”裴無涼回答，“和她丈夫黎靖川都是七星議長，剛剛有事先走了。”
“顧前輩平時應該很忙。”
“忙？”裴無涼不以為然，“她只是單純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那她還願意來參加咱們婚禮，很給面子啊。”
“確實。”裴無涼讚同。
“你和他們很熟？”
“嗯。”
“對了，四位前輩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啊，他們怎麽成為七星議長的？”
“那是另外的故事，你想聽，我改天講給你。”
“好。哎呀，差點兒忘了，還有正事，”秦荊荊一拍腦門，“我得立刻去一趟藥王谷。”
“怎麽了？”
“當初你創立藥王谷後，隱藏了藥王谷的七星等級，把它劃歸在我名下，讓它跟著我從頭升級。現在藥王谷重新成為七星勢力，但我已身兼地球大區領主、神醫星系共同管理人多職，實在沒精力繼續管理藥王谷，得給它找個新主人。老師們都忙於診務，不願意接這差事。因此我們決定在各個時空，遴選最優秀的藥王，將這些藥王們作為谷主候選人，接進藥王谷培養，最終挑一個最合適的接管藥王谷。”
裴無涼面上一喜，接著道：
“神醫星系你其實也可以不管。”
“為什麽？”秦荊荊不明所以，神醫星系她管得好好的，為什麽不管了。
裴無涼幽怨看她一眼，將“你多久沒回家”六個字咽了回去，攬住她腰身。
“走，回家再說。”
“不行，”她推開他，“有個醫藥高度發達的未來時空，那裏的藥王爭霸賽馬上要開始了。老師們都很看好這個時空的兩位藥王候選人，我得親自去觀賽。”
裴無涼：“……一起。”
“嗯。”秦荊荊點頭。
夫妻二人手牽著手，去往未來時空。
***
在科技與醫術交織的未來時空，簡末，全球最年輕、呼聲最高的“藥王”候選人，正在去往“藥王”爭霸賽的路上。
突然，一輛逆行的卡車，加速朝她撞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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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時間的寂靜。秦荊荊以為裴無涼不會回答她了。
“是。”
裴無涼的聲音很輕。秦荊荊微微詫異, 沒想到他居然會承認。
“瞞著我什麽了？”她追問。
裴無涼定定看著她，目光專註而深邃：“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由我來告訴你。”
“賣關子。”她輕嗤，卻沒再繼續逼問他。
她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有原因。
“萬人大集到了。”
馬車停穩, 高楓替他們掀開了簾子。
秦荊荊和裴無涼向外望去, 都楞住, 又都看向高楓。
三人面面相覷了片刻。
“沒弄錯地址吧？不是說萬人大集很熱鬧，這外面怎麽一個人沒有？”秦荊荊問。
“地址沒錯。”高楓皺眉, “先下去看看。也許臨時更換了地點。”
“好。”秦荊荊讚同。
“事有反常, 必有妖。”裴無涼握住她的手，“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待會兒跟緊我。”
“嗯。”她回應他, 與他十指相扣。
答應過他的話她當然記得：這次終極考核，無論結果如何，他倆要麽同生, 要麽共死。
但在那之前，她一定盡力護他周全。
“一個人都沒有。”高楓眉頭皺得更深，“參加大集的有上萬人不止, 就算臨時改變了地點，原本舉辦集市的地點也不可能一個人都沒留下。肯定發生了意外。”
一個念頭同時在三人腦海中出現：
“詹白斯？”
高楓雙手握拳：“他做了什麽？頌兒在哪兒？”
秦荊荊拍了拍他肩膀：“穩住。現場肯定有線索留下。咱們分頭找。”
“不要分開。”裴無涼看向天邊落日，“天快黑了, 待在一起比較安全。”
“嗯。”
三人繼續前行, 一路尋找白頌和其他人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
奇怪。現場一切正常，但就是太正常了。除了空無一人，街道上淩亂的腳印、琳瑯滿目的攤位、地上甚至還有不少瓜果皮核，一切都在訴說著, 這裏確實曾經有過一場熱鬧非凡的萬人大集。
這麽正常，反而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那邊好像有房子。”
萬人大集選址在城郊一片空地上, 附近沒什麽建築。他們走了好久，終於見到了一處氣派的建築群，像是個私人山莊。
“這裏面肯定有人，進去問問。”
此時已經日落西山，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照亮了山莊大門前的無字匾額。秦荊荊上去敲門，沒人應答。裴無涼毫不客氣地推開了山莊的大門。
門後，白頌正一臉驚恐地站在那裏。
“頌兒！”高楓喜道。
“你們快走！”白頌帶著哭音沖他們喊。
高楓一個箭步沖過去抱住白頌。
白頌滿臉是淚，猛力推開他：“別碰我。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
高楓怎麽肯扔下白頌。
“一起走。”
“我走不了了。”
白頌將高楓推到了山莊外，連著尚未踏進山莊門的秦荊荊和裴無涼也被推得後退。三人都沒料到白頌有這麽大的力氣，等他們反應過來，山莊大門已經被白頌關上。
“我只能頂一會兒，你們快走啊！”
白頌向來明朗的聲音聽上去竟有些歇斯底裏。
“她出事了。”高楓篤定，“不能撇下她！”
“這扇門好像能隔絕藥王谷的隨身空間功能。待會兒無論門裏出來的是什麽，我和裴無涼負責對付，高楓你務必把頌頌拽出來，必要時打暈她。我帶你們進藥王谷。”
大門被撞得咚咚直響。隨著“吱呀”一聲，大門被拉開。
眼前的一幕，秦荊荊永生難忘。
數不清的男女老少，睜著猩紅的雙眼，像末日片裏的僵屍大軍一般，張牙舞爪朝她們湧來。站在大軍最前面的，赫然是已經神志不清的白頌。
秦荊荊曾在和蘭天帥1v1的虛擬比賽中見過類似的場景，如今在現實中再次看見，震撼程度增加了十倍不止，但還不算完全接受不了。
她第一個回過神，忙推了推旁邊楞住的高楓：“快救人！”
她和裴無涼同時展開防禦技能，擋住了僵屍的進攻，高楓趁機沖過去拉住白頌。四人原地消失。
藥王谷內正是白天。白頌一進來就恢覆了神智，找處樹蔭躲了進去：“我不能照日光。”
“頌兒，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也不知道。”白頌陷入回憶，一臉驚懼，“到了萬人大集後，我看到遠處有人在跑，以為是什麽活動。大家也都湊熱鬧往那個方向擠。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跑了起來，近處開始有驚叫聲、哭聲，大家才覺得不對，開始往反方向逃命。後面的人瘋了一般追過來，見人就咬。我用了防禦技能的，沒用，很快身體開始發熱。陽光照到身上好痛，痛得想要咬人。我知道不行，跟著大多數人一起逃到山莊裏。山莊有個暗不見光的地下層，大家躲進去後，都失去理智，野獸一般地互相撕咬起來。我趕緊逃到山莊的上層，那裏有光亮，只要不碰到陽光，還可以保持意識的清醒……”
秦荊荊一邊聽白頌講述，一邊為她診脈，查看她身體狀況。
不是曼陀羅中毒。
“像是溫毒之癥，還得請各位老師一起會診。”
高楓神色緊凝：“這恐怕是某些末世時空流行的僵屍病毒。”
“當真有僵屍病毒？”秦荊荊以為這東西只存在於小說和影視作品中。
“確實。”扁鵲等人現身，“我也曾在一個末世時空見過。”
秦荊荊點頭，萬界之大，無奇不有，她的所知所學還是太局限。
“扁鵲老師，高楓，這種僵屍病毒，有沒有治療的法子？”
“萬物相生相克，無論什麽病毒，都有弱點和懼怕的藥物。”扁鵲和其他名醫互相看了看，臉上都比較有信心，“我們盡快找辦法。”
“謝謝老師們。”
高楓也要去和名醫們一起治療白頌。
“高楓，你先等等。”秦荊荊叫住他，“你知不知道在那些末世時空中，僵屍病毒出現的源頭？”
高楓因為白頌出事亂成一團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隊長，你說得對。僵屍病毒只會出現在末世時空，考核空間並不是末世，不符合僵屍病毒出現的條件。所以……”
“所以，肯定不是考核時空自然產生的。是詹白斯！”秦荊荊目光一寒，“他居然真敢對神醫星系的終極考核時空下手！”
“可他也只是六星議員，與神醫星系平級，應該沒有這個權限……”高楓思索道，“除非他背後有七星議長。”
“七星議長？”這還是秦荊荊頭一次念出這個高於六星的等級頭銜名稱，“六星議員以上，就是七星議長嗎？”
“嗯。”高楓點頭，“也是萬界系統現有的最高級別。”
秦荊荊沈默了。
本來對抗一個六星議員已經是變態難度，現在居然告訴她，後面還有個七星議長？
“先管不了這麽多，咱們再去多救一些人回來，病毒樣本越大，老師他們找到方法的速t度會越快。”
***
“隊長，我真的好了，我又能曬太陽了！”
白頌興奮地在陽光下手舞足蹈。
“頌兒，回去躺著，你還在康覆期。”高楓老鷹捉小雞一般地將她提溜了回去。
僵屍病毒可以空氣傳播，藥王谷臨時為患者們建立了專門的負壓病房。秦荊荊來到病房，見幾位老師仍留在這裏會診，有些奇怪：
“頌頌的病已經好了，其他患者應該也很快就會康覆吧。”
“徒兒，情況比我們想得要覆雜。這種僵屍病毒的變異速度，超過了目前已知所有末世時空病毒變異的速度，治療白頌的方法，已經不適用於其他人。”
“什麽？”
秦荊荊詫異了片刻，立刻想明白這是七星議長制造的病毒。恐怕老師他們見過的那些末世時空，還沒有這個“榮幸”能得一位七星議長親自下毒，那些病毒自然也不會有同等的變異速度。
她離開藥王谷，回到了考核空間。
朝廷已經派了重兵，將山莊和萬人大集地址為中心的方圓百裏嚴格封鎖，希冀將僵屍病毒的蔓延阻斷。然而因為當初萬人大集裏染病的人數太多，還是有不少患者逃竄到了周圍市鎮。如今周圍幾個省份，都有了病毒蔓延之勢。
葉天士也來到疫情的重災區，和秦荊荊他們一起醫治病人。秦荊荊看見葉天士正在和裴無涼說著什麽，走上前打招呼：
“老師，你們在聊什麽？”
葉天士看了裴無涼一眼，裴無涼抿了抿嘴，竟沒和她說一句話，轉身走開。
秦荊荊：她大半天沒見到他，也沒惹到他，他這是怎麽了？
“荊荊，我剛才說起，想要親自試藥，裴無涼試圖打消我的念頭。我知道，這次的疫毒嚴重且多變，已非一般的藥方可以醫治。但我還是想要親自試一試。”
葉天士的話，讓秦荊荊如醍醐灌頂。
以身試藥，她怎麽沒想到。
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神醫星系的終極考核死亡率那麽高，肯定萬分危險，可目前為止，作為一名五星域長，她在這個時空遇到的危險未免都太小兒科了些。
眼前這場來勢洶洶的瘟疫，雖然始作俑者是七星議長，但未必就不在終極考核的預料之中。她如果選擇親身試藥，也許就能找到解決之法，通過考核；當然這麽做風險實在很高，因為僵屍病毒算是七星議長為她“量身定制”的，她極有可能會試藥失敗，就此身死。
保險的做法，不是以身試藥，而是依靠藥王谷的幫助，靜待其變。縱使犧牲這個時空裏再多的人，只要找到對抗病毒的方法，她和隊友們都沒事，通過考核只是時間問題。
以身試藥，還是靜待其變，她該怎麽選？
她看向裴無涼離去的背影。
所以，他是知道她會面臨艱難的選擇，離去，是想讓她獨自做出她自己的選擇是嗎？
不，不是的。他離去，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她會怎麽選。
她剛剛是怎麽了？被詹白斯、七星議長、終極考核這些所謂的困難，迷暈了心智嗎？
作為一名醫者，她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救人，救更多的人。
“葉天士老師，這裏是我的考核時空。以身試藥，該我來。”她堅定道，“如果染病後我撐不住了，之後的事情，就拜托葉天士老師，和其他各位老師了。”
***
“秦老師，您學生裴無涼是最早染疫的患者，攜帶的病毒已經經過了多輪進化，您真的要進去探望他的話，務必做好多重防護。”
秦荊荊看著眼前穿著一身防護服的醫生，一時沒清楚什麽情況。
她記得自己在終極考核空間故意感染了僵屍病毒，第一次以身試藥失敗後，昏迷了過去。
睜開眼，竟莫名從清朝回到了現代，眼前有個醫生告訴她，她的學生裴無涼染病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她試著登錄萬界系統查詢。
這裏，居然是地球大區？她回來了？
不，這兒的時間是2030年。鏡子裏的她也看起來年長了幾歲。所以她是穿越到了未來？裴無涼成了她學生又是怎麽回事？
去看了才知道。
她按照指引，進入裴無涼所在的ICU病房。
隔著層層的儀器，她一眼認出了病床上的人，是裴無涼。只是年紀與2030年的時間不符，年輕了些，與寺廟中遇到的那個裴無涼，年紀倒更相仿。
她記得那個裴無涼是萬界四星總督。她嘗試查看病床上裴無涼的萬界等級。
二星正式成員。
果然如她所料，這裏是不同於她從小到大生活的那個時空的平行時空。在她生活的時空，裴無涼比她年長，是她的無良學長。而眼前這個平行時空裏，裴無涼比她小，是她的學生，也是萬界系統的任務者。小裴無涼未來還會成長為四星總督，進入了她的考核時空執行任務，與她相遇，誤將她認成了他的老師、也就是這個平行時空裏的秦荊荊。
所以眼前的問題是，她為什麽試藥失敗會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又成為了這裏的秦荊荊？難道，這也是考核任務，她需要拯救眼前的小裴無涼，解決這個時空的疫情？
等一下，現在是2030年的地球，不就意味著，疾厄季已經來臨？
她利用已有的資料分析過詹白斯的手段。由於地球大區由諸多時空組成，詹白斯不會費力去汙染各個時空，而是會選擇一些公共衛生級別較低的薄弱時空作為突破口，投放病毒。等這些時空快要崩潰時，通過星際屠宰場對這些時空的地球進行全面清理。在連鎖效應影響下，與這些被清理的時空關聯的其他時空，比如未來接續的時空，將會全部不攻自滅。
這和AB聯盟當年對華夏城歷史人物的暗殺，異曲同工，卻更加的歹毒而且明目張膽。詹白斯自恃六星議員高高在上的身份，輕而易舉滅絕了一個個四星星球的所有時空，至今為止沒有受到萬界系統的任何制裁。
秦荊荊只覺得脊背發涼。
所以，眼前這根本不是什麽終極考核。詹白斯不僅僅對她下手，他還提前發動了疾厄季。地球大區，危險！
***
來到2030年的第二天，秦荊荊摸清了這個時空的情況。
雖然不知道為何穿到了另一個時空秦荊荊的身上，但多虧了這次穿越。這個平行時空的地球公共衛生級別極低，詹白斯投放的只是變異速度不及僵屍病毒萬分之一的低級病毒，這個時空的醫學水平都無法應對，真的算是地球大區防禦疾厄季的薄弱環節了。
必須盡快研發出特效藥物，保住這個時空。然後再想辦法回到考核空間，提醒地球大區應對提前到來的疾厄季。
她現在雖然能夠使用萬界技能，但不知為何，藥王谷她進不去，也沒辦法直播或者與地球大區的其他人聯系。她推測，這是因為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緣故。
所以，這個時空唯一的變數只有她自己。她必須靠自己找到解決疫情的辦法。
她來到這個時空秦荊荊所在的實驗室，也是這個時空最厲害的病毒實驗室之一。
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病毒來自於在其他時空執行任務的裴無涼。詹白斯的人故意讓他染疫，將病毒帶回了地球。
裴無涼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浮現她腦海……
她強迫自己專註於眼前的實驗。
不愧是其他時空的病毒，在她穿越過來之前，這裏秦荊荊的團隊已經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嘗試地球上現有的藥物分子及組合，都拿這病毒沒辦法。
這種人力、技術和時間都有限的情況下，她傾向於用中醫藥的方法。然而中醫藥沒法在實驗室中做研究，最好的方法是……
“老師，裴無涼師兄被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們還是沒來得及……”學生說到一半低頭哽咽，再說不下去。
秦荊荊咬牙撇下手中的實驗，回到了這個時空秦荊荊的宿舍。
是個小兩室，莫名地竟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目光掃過桌上的合照：是她和裴無涼的合影，年輕的她戴著博士帽，裴無涼穿著休閑服，看上去應該還是個大學生。
一些不屬於她的記憶，竟星星點點地開始覆蘇。
“同學們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班導。我叫秦荊荊，在本校讀博。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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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無涼同學，你昨天思政課是不是又翹課了？友情提示，你這學期的聽課率已經在及格線下。從明天開始，你的每節思政課，老師我都會監督你和你一起去聽課。”
“t說完了？”熟悉的二拽八拽的神情和語調。
“嗯。明早七點半，記得給我帶一份早飯，這是咱倆飯錢，我請。”
“……”裴無涼沒說話，收下錢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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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無涼，我需要個人幫我養小鼠。你行不行？”
“沒空。”
“包三餐住宿。”
“……”
“你不是和你室友鬧矛盾搬到實驗室睡了嗎？我宿舍還有間空房，小是小了點兒，有床有窗，總比實驗室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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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說了嗎？今年的研究生錄取名額，有導師開價開到20萬。”
“天啊，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有錢能使鬼推磨，也能推到好老師。”
“呀，那咱們裴大才子不是完蛋了嘛？無父無母的小可憐，連早飯都吃不起，不會到時候考了第一，沒導師要吧？”
“在這兒說什麽呢？”秦荊荊出現在眾人面前。
“秦、秦老師。”說閑話的學生們紛紛閉嘴。
“涼涼這麽能幹，怎麽可能沒人要？我要是能博士畢業爭取到碩導名額，我第一個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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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成功畢業！”
秦荊荊畢業典禮當天，裴無涼來參加，第一句不是“恭喜”，而是問她：“你導師編號多少？”
“啊？”她楞住。
“你不會沒爭取到碩導名額？”
“怎麽可能？我這麽優秀，學校早就保證只要我拿到博士畢業證，第一年就可以帶三個研究生！”秦荊荊驕傲道。
“編號？”
“……還沒下來。學校領導說，這兩天太忙了，還沒學生報我，不急著給我錄編號。”她聲音越說越小。
“嗯。你和你領導說，我要報你，讓他趕緊弄。”
“啥？你報我幹嘛？不是有三個大博導搶著要你？”
“別廢話，明天就把編號告訴我。”
“餵，你這臭小孩，禮貌呢？我可是你老師！”
“照相。”
……
***
隨著記憶的覆蘇，秦荊荊仿佛真的以當事人、而不是旁觀者的身份度過了這個時空秦荊荊的一生。
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想調出萬界系統，查詢是否有類似平行時空記憶交互影響的現象。卻發現萬界系統調不出來了？
一定是終極考核的緣故。她必須憑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萬界系統，解決眼前的難題。
既然如此，就按照已經做好的決定執行便是了。
***
六個月後，國家公墓。
“今天我們相聚在這裏，共同緬懷我們的朋友、家人、師長，救了億萬生命的秦荊荊烈士。”
大雨滂沱，露天追悼會現場人山人海。大家都自覺打著黑傘，來送秦荊荊最後一程。
突然，一道頎長的身影闖入了追悼會現場。人群自動讓開，已經渾身濕透的裴無涼，邁著踉蹌的步子，一步步來到了秦荊荊墓前。
“裴無涼師兄，你才病愈，打把傘吧。”
“師兄，秦老師有遺囑，你的命是她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過好未來屬於你自己的精彩人生。”
裴無涼接過同門遞來的傘，定定地看著墓碑上秦荊荊微笑的面容，眼底漸漸染上猩紅。
“精彩人生，呵呵……”淒厲的笑聲自他喉間溢出，眾人只見他突然將手中那把堅固的黑傘攔腰掰斷，鮮血從他的手指上噴灑而出，他神色扭曲，一身黑衣仿佛從地獄中爬回來索命的惡鬼，“秦荊荊，是我帶來的病毒，該死的是我，關你什麽事？你憑什麽不問我同意替我去死？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我不會讓你好好死的。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找回來！”
周圍鴉雀無聲。
直到裴無涼冒著大雨，踉踉蹌蹌地跑掉，人們才竊竊私語：“裴無涼瘋了……”
在半空中看著這一切的秦荊荊大為震撼。
她不是故意的。以身試藥，憑借自己身體對病毒的反應，找到最合適的藥物組合，助力特效藥的成功研發，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死亡到來的那刻，她雖然不甘心，但救了這個時空的裴無涼和所有人，她也不算太虧。未竟的事業，會有人替她完成。她是含笑閉上的雙眼。
然而死後她的意識並沒有喪失，而是漂浮在了半空中，繼續看著這個時空發生的一切。地球終於徹底戰勝了病毒，裴無涼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好轉。親人朋友學生們雖然傷心，但都以她為榮，在繼續踐行著她的信念。她預感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今天特意趕來參加自己盛大的追悼會，為這段特殊的經歷，畫上句號。
一切看上去都好極了。她萬萬沒想到，裴無涼竟然會接受不了她的死，精神崩潰。
她早該想到的。這個時空的他從小生活不幸，性格敏感，是她一點一點撬開了他堅硬的外殼，卻又這麽不負責任地撒手離開他。他會自責，他會受不了，這些她都該想到的。
秦荊荊心亂如麻，想上前追上他的背影，告訴他她沒死。可現在的她僅是一縷意識，根本做不到。
突然，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力，籠罩住了四周。奇怪的是，這股壓力並非來自這個時空的任何一處地方，而是來自她的意識深處。
她想到什麽，最後看了一眼那道頎長的背影，原地消失。
現在的她某種程度上屬於高維生物，意識能和整個萬界系統連通。她循著那股壓力的來源，意識不斷地向萬界系統更深處探尋。
直到，她聽到了陌生的聲音。
“陛下，疾厄季的第一波病毒被秦荊荊解決了。”
“可惡的神醫星系，居然將她送到了我們的首選時空。”穿著華麗袍子的詹白斯放松身體，靠進他巨大的王座裏，“罷了，就算她能解決低級病毒，七星級別的僵屍病毒憑她一介五星，也沒辦法對付。”
“就這麽放過首選時空？”
“放過？”詹白斯邪惡地勾了勾唇，“給星際屠宰場三倍的報酬，讓他們就當看不見活人，將那個已經‘崩潰’的首選時空，清理幹凈。”
“陛下英明！”
如果意識可以噴火，秦荊荊的意識現在絕對已經化作一片火海，將詹白斯給燒成了渣。
這個敗類，地球都已經歷經萬難、成功消滅了病毒，他居然硬要對地球下手！
直到此刻她才直觀地意識到，萬界等級的差距，是多麽不可逾越的鴻溝，詹白斯這個六星議員，又是多麽輕而易舉地，像踩死只螞蟻般，動動嘴就能將地球大區毀掉。
此刻決定地球命運的，根本不像他們過去以為的那樣，是什麽先進的醫藥水平。他們千辛萬苦、拼上性命才找到的對付病毒的方法，詹白斯根本不放在眼中，用錢、有權就可以讓星際屠宰場違反規則對地球進行屠殺。
真正能拯救地球的，只有實力。
突然，她的意識開始被抽離，看來她要回到考核時空去了。
眼前的詹白斯心情極好，哼著小曲開了瓶紅酒，自斟自飲道：
“cheers，提前慶祝必然的勝利。”
秦荊荊目光掃過眼前奢華的大殿。她還不能回去，必須做點兒什麽。
“警告：秦荊荊，你不屬於這裏，如果意識不立刻回歸原本時空，將被卷入萬界系統的時空縫隙，永遠困在其中無法離開。”萬界系統向她發來了警告。
她用五星高級技能，將自己的意識和眼前這間大殿緊緊綁定。
“警告：危險！不要抵抗，立刻回歸，否則將永困時空縫隙！”
萬界系統一次又一次發來警告，她全部置若罔聞。
耳邊響起了尖銳的報警聲。
綁定技能即將耗盡，意識再次開始被抽離。
再給她一點點時間，馬上就好。
她忍受靈魂撕裂的痛楚，終於完成了所有的準備。
然後，對著大殿中唯一那名詹白斯的五星中級仆從，發動技能——附身。
她的意識，徹底取代了那仆從的意識。
五星中級仆從的萬界等級，也在她附身技能的影響下，瞬間飆升至了六星。
“詹白斯，為你做過的孽，贖罪吧。”
“秦荊荊，我倒是小看了你，你居然敢單槍匹馬來刺殺我！”詹白斯仍高高在上的坐著，放下紅酒杯，毫不在乎地看向她，“只可惜，你這附身技能使用時限太短了，就算你短暫獲得了六星的實力，又能拿我這級別高過你的正牌六星議員，怎樣？”
詹白斯面前的紅酒杯應聲碎裂，他站起身，六星議員的恐怖氣場籠罩住整間宮殿：
“不過，既然送上門來，我就成全你，把你的每一寸骨肉，都撕碎！你的骨灰，我免費灑在被疾厄季毀掉的地球大區廢墟上，讓你落葉，歸根。”
秦荊荊並未說話，t只在心底感謝他的嘴炮，給了她更多的時間。
奪舍秘法，完成。
以她為核心，整間大殿霎時間都被金色的符文籠罩，符文匯聚成巨大的金色漩渦，朝詹白斯席卷而去。
詹白斯迅速出手抵擋。然而，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是這金色旋渦的對手。
“這是什麽技能？你現在不過區區六星初級，怎麽可能壓制我？”
秦荊荊心道，當初她以三星頂級，燃燒靈魂強升到四星，都能奪舍一位五星域長。現在她和詹白斯同級，甚至不用燃燒靈魂，奪舍他，還不是手到擒來？
詹白斯發現自己竟在被詭異又強大的金色旋渦一點點撕碎，每一寸骨肉，都在叫囂著疼痛。從小到大，作為七星議長的獨生愛子，他哪裏受過這種罪？別人為了萬界升級，累死累活，他卻只用躺在他舒服的宮殿裏，等著父親為他安排好一切，順順利利地成為了一名掌握無數時空生殺予奪大權的六星議員，沒人敢動他一根手指頭。
秦荊荊卻膽大包天要絞殺他，她這個……
不，他受不了了，太疼了。
“啊——”他齜牙咧嘴地發出慘叫，“父親救我！”
“想求救，做夢。”
她剛剛意識與這座大殿綁定的時候，不但做好了奪舍秘法的準備，還切斷了此處與萬界系統的一切聯系。
秦荊荊繼續催動秘法。
詹白斯的身體只剩下一具白骨，仍在鬼哭狼嚎地尖叫：“秦荊荊，你敢殺我，你會後悔的！我死了，你也別想好過！我會讓你萬劫不覆！”
一道亮光朝她襲來。不好！
秦荊荊趕緊離開了她所附身的那具身體。只見那具身體被亮光擊中，瞬間化為了灰燼。
而她的意識，也被那道亮光的餘波所傷，在一陣劇痛中，陷入了昏迷。
***
秦荊荊的意識漸漸蘇醒，疼痛也漸漸蘇醒。沒有身體，卻無處不痛。
但至少她還活著。
她剛剛被詹白斯臨死前偷襲，多虧了奪舍已經完成，她成為了一名貨真價實的六星議員，意識才只是受傷，而沒有徹底地被泯滅。
只是這裏，是什麽地方？
周圍一片虛空，除了偶爾飄過的光點，其他什麽都沒有。
萬界系統也連結不上，她好像是被徹底困在了這個寂靜的地方。
一個不好的念頭浮現：難道，這就是萬界系統警告中提到的，時空縫隙？
她將被永遠困住？不行，一定得想辦法離開這裏！她嘗試去碰觸這裏除了她外，唯一的物件——那些光點。
眼前景色驟變。
城市廢墟中，足有兩米高、渾身長滿惡心倒刺的異種生物，正成群結伴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奔跑。
秦荊荊猜測，這裏應該就是高楓和扁鵲老師他們提過的末世時空。
原本漫無目奔跑的異種生物，突然被什麽吸引，朝一處聚集。而那被集火的方向，五個人類幸存者正駭然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潮水般的怪物朝他們湧來。七八歲的小女孩瑟瑟發抖躲在母親懷裏，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秦荊荊正想救人，一道人影從旁邊的廢舊建築物裏沖出，擋在了幸存者面前。那人渾身黑衣已經被血浸透，傷得極重，鮮血的味道吸引了所有怪物的註意力。
“我引開它們，你們去建築物地下室，那裏有隧道通往安全區。”
渾身是血的黑衣人動作仍十分矯健，一邊沖殺，一邊將怪物們從建築物旁引開。
秦荊荊心有所感，意識一直跟隨那人。
看著他與異種生物拼殺，越戰越勇，幸存者們離開了許久，他的動作才慢下來，最終寡不敵眾，緩緩地、緩緩地仰頭朝地面倒去。
看清他面容的那刻，秦荊荊心中一痛。那張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恐懼，竟全是解脫與欣慰。
萬界系統規定，低級別任務者執行任務時，高級別者不得隨便幹涉，否則該低級別任務者非但完不成任務，還將受到系統懲罰。然而此刻人命關天，她卻顧不得這麽多，趕緊出手救人……
畫面變換。
這次是遠古時空，陸地、天空、海洋中充斥著各種早已絕跡的遠古生物。還是他，面色蒼白倒在地上，手裏握著已滅絕的遠古植物，渾身的血液都快流盡，嘴邊卻還掛著恬靜安詳的微笑。
秦荊荊趕緊施展醫療技能幫他止血。
……
畫面一次次地變換，雖然是不同的時空，但都是同一個人在執行難度級別最高、存活率無限接近於零的任務。每次那人快死的時候，秦荊荊的意識都會出手相救。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的萬界等級，已經從二星正式成員，提高到了四星。
畫面一變，這次是古香古色的清朝時空。秦荊荊松了口氣，這小子總算選了個正常點兒的時空。按他之前那種不要命往前沖、一心求死的作風，她都怕自己哪次晚到了半分鐘，看到的直接是他冰冷冷的屍體。
好不容易來到一個沒有駭人生物的正常時空，秦荊荊正想放松一下意識，感受感受久違的人間煙火。
不遠處，那人再次鮮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秦荊荊嘆了口氣。
正想上前施救，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葉天士老師！
所以這裏是……
她震驚地看著葉天士將人救回寺廟病舍，細心診治；另一個自己，出現在病舍門外，為他針灸止血，將他細心照顧；後山斷崖邊，他一臉絕望不甘地說“我不會死”，又說“我想死”……
現在的她僅剩一縷意識，卻覺得心臟絞痛，連呼吸都困難。
她在時空縫隙光點中看到的那些畫面，原來全部是平行時空的裴無涼在她死後，真實的經歷。這麽長的時間裏，他做了這麽多危險的任務，從未吝惜過他自己的生命，卻由於時空縫隙中她一次次的幹涉，像他自己說的，“不會死”。那他為什麽想死？
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她卻不敢面對。
畫面再轉。
她的意識跟著裴無涼來到星際，看著一艘艘戰艦在太空中灰飛煙滅；來到異時空，看他和其他人類並肩作戰，獵殺入侵地球的詭族；來到蟲星，看他以人類一己之力，對抗無邊無際的蟲海……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跟著他經歷過太多的時空。所幸那次後山見面後，他仿佛一夜之間長大，變得成熟、冷靜又老練，再危險的任務，他都能獨自找到突破口，在絕境中一次次地變得更加強大……
秦荊荊欣慰地看著他一路成為五星域長、六星議員，到最後成為了超越她的七星議長，頗有老母親辛苦養成自家娃的成就感。
等等，裴無涼是七星議長？
她才意識到這個問題。上次她在叩門星查看他的萬界等級，他不是四星總督嗎？
萬界系統六星議員和七星議長，有隱藏實力的權限。所以到底是他騙了她，還是，平行時空成為了七星議長的他和她認識的那個他，根本就是兩個人？
她握住虛空中的最後一個光點。這個光點，能否解答她的疑惑？
畫面來到了萬界系統最高級別會議室，九位七星議長正圍坐在圓桌旁進行投票。
“恭喜裴無涼議長，獲得了多數票，可以重啟指定的時空。”
一位投了反對票、白發蒼蒼的老者站起身，不悅地盯著裴無涼：“哼，裴議長最好記得這項議程獲得同意的附加條件。你絕不可以動用七星議長的能力，插手重啟時空的運行。你想要你的愛人活下來，就要看她能不能靠自己的能力，逆轉悲劇。醜話說在前面，你若違反，我必提請萬界系統，對你進行彈劾，剝奪你的七星議長之位，讓你被系統抹殺！”
***
“荊荊。秦荊荊。”
是誰在叫她？
秦荊荊費力睜開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隊長，多虧你以身試藥，我們成功了，找到了僵屍病毒的療法！”白頌興奮道。
“是中藥，中藥有效！”高楓一臉讚嘆驚喜。
看著周圍熟悉的一切，秦荊荊忍不住熱淚盈眶。她回來了。她終於離開時空縫隙，回來了！
“過去了多久？”她輕聲問。
“隊長你已經昏迷三天三夜了。”白頌回答。
秦荊荊看向裴無涼。
裴無涼臉上胡子拉碴的，臉色難看得不行，黑眼圈比國寶還顯眼，一看就沒休息過。與她目光相對，他神色一柔：
“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兒吃的。”
“裴無涼，別走。”她拉住他的胳膊，“我有話和你說。”
白頌和高楓交換眼神，兩人知趣地走開。
屋裏只剩下秦荊荊和裴無涼。
“過去了多久？”她抓著他的胳膊，再次問。
“六千七百四十三年。”他回答。
她楞住。
六千多年t，竟然真的有那麽久。她在時空縫隙內感受不到時光的流逝，外面的他卻真是一天一天地在度過，用了六千多年的時間，終於成為七星議長，實現了在她墓碑前的誓言——上天入地，將她找了回來。
無論是時空重啟前的上輩子，時空縫隙中相伴的六千多年時光，還是眼前這輩子，她認識的，都是同一個裴無涼。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她忍不住撲進他懷裏。
“你怎麽那麽傻？”
當初詹白斯想要染指地球，就算不是他，也會有別的二星成員將病毒帶回地球。她選擇舍身成仁，是因為她醫者的身份。她的死和他沒有關系，他卻傻傻地用了六千多年的時間，並且賭上了好不容易用六千年換來的地位與榮耀，去做一件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做成的事情。
“我要是回不來，你怎麽辦？”
“你一定能回來。”
“你又知道了。”回想起時空縫隙中那一次次差點兒失去他的恐懼，她心有餘悸，忍不住掐了他一把，“早年那會兒，要不是我，你不知道涼了多少次了。”
“是你？”裴無涼詫異。看來他是真不知道。
她手伸進他衣領，輕撫那些經年累月留下的傷疤，摸著摸著更心疼了。她把頭貼在他胸口，悶聲問：“要不然是誰？”
裴無涼輕吻了她額頭一下，成功平覆了她躁動的心情。
“當年你決絕離開後，萬界系統，是我唯一的希望。也許有一天我爬到足夠高的位置，就能把你帶回來。然而，隨著對萬界系統越來越深入的了解，我發現萬界系統根本沒有覆活的功能。既然你已註定回不來，萬界系統對我來說再沒有任何意義。你讓我活下去，我不能自殺，但我可以像你一樣，死在有意義的任務中，那麽你泉下有知，也會讚成我死得其所。直到那一次在任務中見到你，本已絕望、厭倦無休無止任務拼殺的我，知道未來有再次見到你的希望，才重新振作起來。”
她恍然。原來這就是他改變的原因。
“對了，詹白斯被我幹掉了。疾厄季是不是不會再對地球造成威脅？”她不確定地問。
“嗯，以後不會再有疾厄季了。”他回答。
她吃了定心丸。
“那麽現在，有筆賬，咱們該算一算了。”她露出狡黠的目光，“尊敬的七星議長大人，上次我問你萬界等級，你騙了我。知不知道騙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什麽代價？”他鎮定問，“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要，”她啄了他唇角一下，手指在他胸口畫圈，“你。”
“確定嗎？你身體還很虛弱。”他輕推開她，認真問，“要不然先吃點兒東西？”
“不用，我好得很。”
不知道為什麽，她醒來後就覺得精力特別充沛，完全不像大病初愈的人。
突然，她想起他好像照顧了她幾天，挺虛弱的。都怪她孟浪了，在時空縫隙的這段日子，對他又憐又愛的，垂涎他太久了。這事也不急在一時片刻。他現在需要的是休息。
“那個，要不還是再等等。我不著急。”她急急撤回了自己發出的邀請，離開他的懷抱。
他目色一沈，再次圈她入懷，動作強橫，嗓音卻很誠實，帶著委屈的哭音道：
“可是我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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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界系統最高級別會議室，九位七星議長正圍坐在圓桌旁進行投票。
白發蒼蒼的老者滿臉戾氣，高聲道：
“我發起對裴無涼議長的彈劾。他違反當初重啟秦荊荊所在時空的附加條件，插手六星議員秦荊荊的神醫星系終極考核，將她送回了重啟前的時空，嚴重幹擾萬界系統的時空秩序，卑鄙害死了我兒詹白斯。我提議剝奪裴無涼的七星議長之位，並判他死刑，即刻被系統抹殺！”
“哦。那大家投票吧。”洛苓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意興闌珊道，“我投反對票。涼涼那麽可愛，我可不忍心看著他死。”
“洛議長，你這是公然無視萬界系統的規則嗎？”老者義正言辭地質問。
“哎呀，阿緒，有人兇你老婆，你管不管？”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一旁的七星議長白緒。
白緒向老者投去警告的一瞥：“洛苓的話，就是規則。我也投反對票。”
對白議長的無腦護妻，眾人見怪不怪。
一名長相秀美、身材嬌小的女子突然站了起來，她身旁高大的男人也隨她起立，兩人肩並肩朝外走去。
老者叫住他們：“顧野蔓議長、黎靖川議長，二位這是要棄權嗎？”
顧野蔓勾了勾唇：“反對票在桌上。時間是金錢，詹議長浪費了我這麽多時間，準備好傾家蕩產地賠錢了嘛？”
“你！”老者被搶白得說不出話。
黎靖川將披風披在顧野蔓肩頭，細心地替她系好系帶，看向裴無涼：“無涼，家裏有急事，下次再聚。”
裴無涼點頭。
總共十位七星議長，當事人裴無涼沒有投票權，如今已經四票反對，一票讚成，再有一票反對，裴無涼就將被宣判無罪。
然而詹白斯父親言之鑿鑿，裴無涼確實違反了萬界規則，其他議員和裴無涼沒有私交，不會為了他無視萬界規則而投反對票。
“我讚成。”
“我也讚成。”
眼看又多了兩票讚成，詹白斯父親勝券在握，冷笑著睥向裴無涼：
“裴無涼，今天你死定了。”
“大家等一下。”
會議室門口出現一道身影。
“秦荊荊？”詹白斯父親大怒，“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這裏是最高級別會議室，只有七星議長能夠進入，你一個六星議員竟然敢闖進來，單憑這條罪名我立刻殺了你，沒人敢阻攔！”
“我就進來了，你待如何？”
秦荊荊微笑著邁入最高級別會議室。
詹白斯父親露出恐怖笑容：“你自找的，我現在就為白斯報仇！”
“我看誰敢碰我老婆？”裴無涼一揚手，詹白斯父親立刻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和詹白斯交好的兩位七星議長都色變。
這裏裴無涼年紀最輕，沒想到，他的實力已經超過年紀最長的詹議長了。
“各位，我今天來，是光明正大，以七星議長的身份站在這裏。先向各位做一下自我介紹。”秦荊荊微微一鞠躬，“我叫秦荊荊，今年三十歲，來自地球大區和神醫星系。婚姻狀態，已領證，我的丈夫，正是你們剛剛投票準備彈劾的裴無涼。”
“我有確切的證據，我的丈夫並未觸犯萬界系統規則。”
秦荊荊調出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歷史記錄。
按照記錄所示，裴無涼並沒幹預她的終極考核。至於秦荊荊為何會回到重啟前2030年的地球——
她在終極考核中遇到了年輕的裴無涼，當時年輕的裴無涼恰巧也在進行神醫星系終極考核。就如秦荊荊的終極考核時空關聯了名醫葉天士所在時空，裴無涼的終極考核時空，關聯的正是2030年正遭受疾厄季侵略的地球。
秦荊荊是只是由於“巧合”，才回到了重啟前2030年的地球。
之後由於兩個終極考核時空發生了碰撞，她不幸地被困在了時空縫隙中六千多年，卻也因禍得福，在工齡和完成神醫星系終極考核的雙重加成下，成為了萬界系統第十一位七星議長。
事實擺在眼前，剩下的兩位議長也都投了反對票，加上秦荊荊的反對票，最終7：3，裴無涼被系統宣判無罪。
***
“隊長，副隊長，沒事了吧？”白頌等在會議室外，第一個沖上來問。
秦荊荊給他倆比劃個“OK”的手勢：“完全搞定。”
白頌和高楓擊掌慶祝。
這時，後面的七星議長也都相繼走出。
“媽媽，爸爸。”白頌上前跟自家爸媽打招呼。
高楓顯然是見過未來岳父岳母了，熟絡地喚道：“叔叔阿姨好。”
秦荊荊這才認出來，剛才圓桌旁坐的幾位七星議長中，確實有她曾經通過話的白頌爸爸白緒。白緒身邊做的大美女，應該就是白頌的媽媽了。
她趕緊跟著高楓道：“叔叔阿姨好。”
“嗯。”洛苓笑著應道，“荊荊，你這一聲阿姨我可是很受用啊。涼涼，以後你是不是也跟著你老婆，改口叫我一聲阿姨。”
裴無涼額角青筋跳動。他將秦荊荊拉到自己身邊，小聲吩咐：“別亂叫。叫她洛苓就行了。”
秦荊荊搖頭：“那是頌頌的爸媽，基本禮貌還是要有的。”
“聽見了吧。涼涼來，叫一聲聽聽。”洛苓側過頭，耳朵對著裴無涼。
裴無涼看了自家老婆一眼，豁出去道：“阿、姨。”
洛苓像只快活的t鳥兒，滿意地拉著白緒走了，還叫上了女兒女婿。
高楓離開前對裴無涼道：“我師父讓我給副隊長帶句話，你和隊長的婚禮酒席，她一定到。”
秦荊荊好奇問：“高楓的師父是誰啊？”
“顧野蔓。”裴無涼回答，“和她丈夫黎靖川都是七星議長，剛剛有事先走了。”
“顧前輩平時應該很忙。”
“忙？”裴無涼不以為然，“她只是單純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那她還願意來參加咱們婚禮，很給面子啊。”
“確實。”裴無涼讚同。
“你和他們很熟？”
“嗯。”
“對了，四位前輩看上去年紀也不大啊，他們怎麽成為七星議長的？”
“那是另外的故事，你想聽，我改天講給你。”
“好。哎呀，差點兒忘了，還有正事，”秦荊荊一拍腦門，“我得立刻去一趟藥王谷。”
“怎麽了？”
“當初你創立藥王谷後，隱藏了藥王谷的七星等級，把它劃歸在我名下，讓它跟著我從頭升級。現在藥王谷重新成為七星勢力，但我已身兼地球大區領主、神醫星系共同管理人多職，實在沒精力繼續管理藥王谷，得給它找個新主人。老師們都忙於診務，不願意接這差事。因此我們決定在各個時空，遴選最優秀的藥王，將這些藥王們作為谷主候選人，接進藥王谷培養，最終挑一個最合適的接管藥王谷。”
裴無涼面上一喜，接著道：
“神醫星系你其實也可以不管。”
“為什麽？”秦荊荊不明所以，神醫星系她管得好好的，為什麽不管了。
裴無涼幽怨看她一眼，將“你多久沒回家”六個字咽了回去，攬住她腰身。
“走，回家再說。”
“不行，”她推開他，“有個醫藥高度發達的未來時空，那裏的藥王爭霸賽馬上要開始了。老師們都很看好這個時空的兩位藥王候選人，我得親自去觀賽。”
裴無涼：“……一起。”
“嗯。”秦荊荊點頭。
夫妻二人手牽著手，去往未來時空。
***
在科技與醫術交織的未來時空，簡末，全球最年輕、呼聲最高的“藥王”候選人，正在去往“藥王”爭霸賽的路上。
突然，一輛逆行的卡車，加速朝她撞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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