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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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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

下午的第三節課後, 兩人就沒有再罰站了。因為聞旅的檢討寫完了,而周儕其實只用站一上午,他只是在陪她。

直到現在, 天色漸黑,天氣預報上的雷雨都沒有落下來。

晚自習老師在趕著講課, 電子白板上的筆跡越來越多,教室裏大部分人也都在奮筆疾書。

突然,一道雷聲響徹天際, 教室裏的燈都閃了一下。

不少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發出驚呼。

馬上的, 大雨傾盆而下,大開的窗戶被吹進不少水, 尤其是不靠近走廊的那幾扇窗。

教室裏的人都被吸走了註意,連老師都放下了書面用的筆。

“完了, 回不去了我靠。”

“這雨也太大了!”

“哈哈哈好爽,我就喜歡這種天氣。”

“咱燈不會被雷給劈了吧。”

“臥槽我好像瞎了。”

……

哪個神棍在開口, 話音剛落, 整棟大樓的燈唰得一下全滅了。

害怕打雷的, 興奮大雨的, 慶幸不用上課的……各種情緒,應有盡有。

“安靜安靜……”老師起初還管一下,後來發現管不住,也隨他們了, 笑著聽他們鬧。

都高三了,難得休息, 難得高興。

雷聲與閃電一道接一道地往下劈,樓裏一會變得明亮, 一會又完全黑下。

聞旅往左邊看,恰好劈下一道閃電,她看到了他的眼睛。

“怕嗎。”他問。

聞旅很誠實,“不怕。”

周儕眼睛很亮,哄道:“說你怕好不好。”

“……”她沈默幾秒,只好配合他,“我好怕。”

桌子下,他牽住她手,牢牢握住,“不怕了。”

手心裏傳來的溫度不斷往心上蔓延,夜色的幫助下,聞旅偷偷笑了。

黑暗中,聽覺和嗅覺會被無限放大,空氣中夾雜著泥土的味道,大雨瓢潑。

隱約的,她又聞到了一股清香。

一道閃電劃過,大半個教室都被映亮,聞旅看到了她桌上的梔子花,一枝上只開了一朵。

“最後一朵了。”周儕把花放到她手上,“過了今天,夏天就結束了。”

聞旅捏著枝的尾巴,左右轉了轉。

“你現在喜歡我了嗎。”他問,聲音伴著雨聲,聽得不清晰。

聞旅不吭聲,只是看著那唯一的一朵梔子花。

“算了。”周儕也沒想問出答案,“喜歡花就夠了。”

雷聲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教室也恢覆了供電,短暫的玩鬧過後,又成了一貫死氣,高三只能這樣,它沒有高一的懵懂,又沒有高二的青春。

高三能有的,只有倒計時上逐漸消失的數字,以及他們臉上逐漸增加的疲態。

雨勢由大轉小,雖然沒到不能走的地步,但還是需要把傘。

田曉軍不知道上哪去批發了一大袋子,在晚自習最後十分鐘的時候,趕到教室裏來發了。

他頭發濕成一縷一縷的,皮質的外套也幾乎被雨浸透,嘴裏喊著,“住讀生t兩個人撐一把,走讀生一人拿一個,都別淋濕了,還有那衣服,都給我扣好了,高三了都不能生病。”

“謝謝田老!”

“嗚嗚嗚老師真好。”

“田老我愛你!”

田曉軍被雷得直走,沒好氣說:“一邊去。”

他們笑成一片。

這天晚上回家後,聞旅在黃環芝的催促下,先去浴室洗頭洗澡,出來又被塞了一大杯感冒藥,“說變天就變天,趕緊喝了,省得感冒。”

她聽話應了,端著往桌旁坐,對著杯子沿邊吹吹,再喝一口。

窗外始終有雨聲,聞旅把書包裏的花都拿出來,把還是好的幾朵插到瓶中,又把被踩壞的放到鐵盒裏,包括那些掉落的花瓣。

她今天晚上不打算再做題了,只拿出了一張草稿紙,還難得把電腦打開,上面開了幾個程序,一個是地圖,另一個則是瀏覽器。

按她現在的成績,除了藝術學校,國內的任何大學她高考發揮好基本都能達到分數。餘下就是選擇專業,對那兩所頂尖高校,她其實並沒有什麽想法,可去可不去。

而她的夢想,也很簡單,就像上次在吃飯的時候對父母說的那樣,想開一家鋼琴店,所以她選擇大學的標準就是為自己留一條退路,萬一以後夢想實現不了,也不至於無事可做。

聞旅在地圖上先標了成青,再以它附近搜索。

有些大學是她眼熟的,分數線都高,理科起碼在六百五以上,一年的時間,提高這麽多幾乎不可能,所以她開始在瀏覽器上搜索一本大學。

分數線保持在五百五左右的,還適合他的學校,大約有十來個。

聞旅在草稿紙上記下,分別查了每個學校較好的專業,仔細研究了三個多小時,得出結論。

有一個學校叫平城經濟貿易大學,去年的分數線是五百六十二,經濟學排名在國內能排到前十。如果好好學一年,再加上她的輔導,他那麽聰明,分數肯定是可以提高上去的。

定好大學,她把它用紅筆圈出來,再返回地圖,以經濟貿易大學為定位,在附近找適合她的學校。

這個就比較容易了,很明顯地看出,最近的學校是平城大學,頂尖學府。

步行十五分鐘,騎車九分鐘,聞旅在草稿上標註了一下,又在旁邊寫下了平城大學四個字。

說著不用給自己壓力,不用非得考top2,最後還是要以平大為目標。

聞旅笑了下,她想和他有未來。

時間早早就踏入了第二天,連窗外的雨聲都變小了,房裏始終留著一盞昏暗的燈,她坐在桌前,身形單薄,原來空空如也的白紙上現在已經寫滿了記號。

這張紙,給任何一個人高中生看,都是很珍貴的參考資料,選對了學校,對人生的轉變幾乎是不可量的。

而紙的最下方,寫著一行小字,代表這張紙註定不會有第二個人看到。

【我喜歡你的,周儕。】

暴雨過後,氣溫陡轉直下,說是一夜入秋也不為過。大多數學生都在期待國慶的長假,也有一部分人在準備放假前的月考。

“儕哥是不是學得太拼了,我快一個星期沒看他上線了。”

“嚇人,你說我要不要也學一點。”

“別睡了,你說。”

話題轉移到鄒璥埗,他腦袋換了個方向接著睡,沒搭理人,心裏卻無限悲涼。

是誰晚上被逼著刷題!是他!是他鄒璥埗!他都七天沒有睡好覺了!嗚嗚嗚嗚嗚……太苦了。

學校裏最大的刺頭都從良了,那一眾追隨者們,當然也掀不起什麽風浪,甚至也開始操心學習上的事。

就連田曉軍都有點不習慣,上課不用逮人玩手機,下課不用逮人翻墻,就連作業都不用重覆囑咐了。

一切都風平浪靜,整個班死氣沈沈,可能是習慣了以前,他們現在突然改變,他倒又不舒服了。

這天田曉軍實在忍不住,在班會上問:“明天是要高考了嗎?”

“啊?高考了?臥槽!”

“我壓歲錢都沒拿,就高考了?”

“明天不月考嗎,過了就國慶。”

“對啊,哪門子的高考。”

……

講臺下吵吵哄哄的,田曉軍舒服了,這才是他熟悉的十四班嘛,他清清嗓子,“安靜啊,我看你們這學習的派頭,是夠足的,一個月考就把你們嚇成這樣?”

臺下恢覆安靜,心裏共同浮現出一個人名。

成績本來就不錯的,看他開始學習,被刺激到那不得更用功。成績中等的,看他開始學習,怕被他給超了,也開始用功。而那些吊車尾的,也是看他開始學習,都是被帶動的。

而那個公認的標桿,現在頭也沒擡,還在默寫英語單詞,他今天需要背兩百個,還差五十。

聞旅則是在聽老師講話,手上的筆在桌子上撥來撥去,有點無聊。

“總之月考完之後就是國慶了啊,放七天假,你們在家註意安排時間,該做的作業要做完,也要註意勞逸結合,身體熬垮了得不償失。”

臺下的小朋友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都這麽乖,田曉軍實在是沒有發揮的空間,班會只講了五分鐘不到就讓他們自由覆習了。

“看看。”周儕把寫滿英語單詞的草稿給她看,“滿意不。”

聞旅當真接過去,細心瀏覽過一遍,說:“你盡量不要用連筆,這樣寫作文的時候會扣分的。”

周儕撐著下巴看她,“那怎麽寫。”

聞旅仔細給他示範了一遍,“寫工整就好了。”

“哦。”周儕接回來,照葫蘆畫瓢寫了一個,工整是工整,就是沒她寫得好看。他習慣幾遍之後,突然說:“月考完了來我家吧,你不是想看那只兔子嗎。”

聞旅快速地眨了幾下眼,就我們嗎?

好像他永遠能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補充說:“他們倆都在,你也可以喊上陶箜縵。”

聞旅在卷子上隨便畫了幾個字母,問:“什麽時候,我得跟媽媽說一聲。”

“就後天。”他笑,“放學一起走。”

“嗯。”她答應,輕聲細語的,“明天考語文和數學,你的錯題還沒看。”

周儕往桌子上趴,聲音悶悶的,“哦。”

下課別人都在外面休息,聞旅心裏不太好受,學習是辛苦的,她也不想他這麽辛苦,但他落下的兩年太不好趕起來了。

“明天中午再看吧,其實考前再看印象會更深。”她說,想著晚上自己再選題目出來,省得他多花時間。

周儕卻坐起身,笑道:“那不行,你給我整理的,晚上不睡覺也得看完。”

看到他這樣,聞旅沒話說了,其實她不是個好老師,她總是心軟,她總是怕他累,所以經常哄他休息。

但他是個好學生,只要是她布置的,他總會做完。如果她布置得少,他也會多記多寫。

傍晚的陽光並不熱烈,有的只是燦晶晶的亮光,穿過走廊落到他頭發上,恍惚間聞旅好像又看到一個月之前的他,金發耀眼,在籃球場上肆意玩笑。

聞旅從校服口袋裏拿了顆奶糖出來,是早上她媽媽塞給她的,好像是她去參加誰的婚禮給的喜糖。

他已經在看錯題了,垂下的睫毛掩蓋住了眼下的烏黑。聞旅把糖剝開,餵到他嘴邊,“吃糖。”

周儕一楞,睫毛顫動了一下,才張嘴含住。甜膩膩的口感並不是他喜歡的,他眼裏卻變得柔和起來。

糖哪有她甜。

田曉軍幽靈似的從後門路過,佯裝無意地往教室裏看,看到兩人學習的一幕,他喜滋滋的。

怎麽說呢,挺驕傲的,他真是做了一個十分正確的決定!

田曉軍壓下嘴角,往辦公室裏去,坐到椅子上後好心情地喝了一大口茶。

香啊!

再過兩天就是國慶,聞旅在晚上收到了她老爸的視頻,“文文,看老爸這的景色,好不好看!”

鏡頭裏是大海,亭子上繞了一大圈小燈,不斷有人從鏡頭前走過。

“好看。”她笑了下,問:“你回不回來啊,不是說只用出差一周嗎。”

聞德愜意地往躺椅上坐,“還有點事沒辦完,二號那天接你來這玩。”

大海啊,她好想去的。聞旅搖頭,“沒時間啊,我們作業很多的。”

“作業什麽時候做不到,到時候我給你訂票,老爸在這等你啊。”這句話說完,聞德飛快地掛斷了電話,沒給她反對的機會。

手機屏幕已經暗了,聞旅趴到桌子上t,胳膊下是被壓著的練習卷,她嘆氣,怎麽才能找理由不去呢。

“喲,在這睡呢。”黃環芝進門就笑她。

聞旅直起身子,歪倒在椅子的靠背上,笑著問:“最近心情很好嗎?”

黃環芝把洗好的水果放到她桌上,“你陳阿姨請了個大長假,說這次要跟我一塊去國外度假呢。”

這麽一說的話,家裏豈不是只剩下她一個人了?聞旅眨眨眼睛,說:“那我一個人在家也是可以的。”

黃環芝不讚同道:“什麽一個人,我都跟他們說好了,讓蔣喻來咱們家住,不然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聞旅:“……”

“那我去找箜縵住,就不用蔣喻哥過來了吧。”她擡眼試探。

黃環芝一副‘你不要不識好歹’的表情,“人家是有事忙,酒店都訂好了,我好說歹說才勸他來咱們家住,看著你點,不然我跟你陳阿姨出去也不能放心。”

“哦。”聞旅只好同意,又說:“那我後天要去同學家玩。”

“後天……”黃環芝算了下日子,答應了,“可以,那天他們應該還沒過來,不然就要一起吃飯了。”

聞旅心不在焉地點頭。

“行,不打擾你了,早點休息。”黃環芝邊囑咐邊出門。

“peng”的一聲,房裏恢覆安靜了,聞旅摸摸袖子裏藏著的手串,思緒翻飛。

周儕如果知道她跟蔣喻哥住在一起,他會不會生氣……

他肯定會生氣,所以一定不能被他知道。

嗯,就這樣,聞旅想好了,自認為用了一個非常好的方法。

兩天的月考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下午五點過後,最後一門考試結束,考生們各回各班。

田曉軍已經在講臺上說了又說,還是抑制不住他們想要放假的心,收書包收得飛快。

“文文!”陶箜縵站在走廊上,一邊走一邊悄咪咪地給她招手,旁邊站的是陳悰,正一臉無奈地拉著她,省得她不看路撞到欄桿邊的柱子。

而教室裏的田曉軍還在講話,等外面走廊上經過的人越來越多,他才舍得住口,“行了,就這些。”

話音剛落,教室沒了一大半人。

田曉軍:“……”

“咱們今天去周儕家看兔子嗎。”陶箜縵挽住她胳膊,興奮地直問。

聞旅嘴角彎著,“嗯。”

“有什麽好看的。”陳悰走在後面,拽了下陶箜縵的書包,嫌棄道:“只知道吃,阿儕都快把它餵成豬了。”

等等,阿儕?陶箜縵回頭看他一眼,他都沒這麽喊過她,只知道喊她大名,好氣。

對上她的眼神,陳悰莫名其妙。

他又哪做得不對了,她又在生什麽氣。

打情罵俏,不知怎的,鄒璥埗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幾個字。他被惡心得夠嗆,使勁翻了幾個白眼緩過去。

現在是秋天,他就比那被踩的樹葉子還慘,又沒對象,又沒分數,每天晚上還得被那兩個有對象的逼著刷題。

聞旅正笑著呢,絲毫不知,馬上就輪到她了。

每到放學的時間,街上總會擺著各種小吃攤,而且總是會有一堆人擠著去買,即使是味道最差的那家。

“我也想吃。”陶箜縵眼巴巴地瞅著。

陳悰敲敲她腦袋,“帶你去吃好吃的,別眼饞了。”

“那我要去吃炸串。”陶箜縵笑瞇瞇的,仰頭盯他。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小貓,陳悰沒忍住笑了下,難得沒懟她,“好。”

陶箜縵滿意了,她又往小攤那邊看了眼,想著下次再去找老板買烤腸吃,餘光忽然發現了什麽,再定睛一看,拍拍她旁邊人的胳膊,問:“那是不是蔣喻哥。”

聞旅順著她的方向看,果然在馬路對面看到了穿襯衫的人。

他手上提著兩份糖葫蘆,對她彎了彎唇。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腳步後退了幾步。

蔣喻已經走過來了。

也許是氛圍太過僵硬,鄒璥埗聞到了一絲硝煙的味道,連吹過的風都帶著灰塵。

“蔣喻哥,你放假了。”聞旅吶吶。

“送我媽過來。”他眼神垂下,看向她並沒有什麽驚喜的臉,扯了下嘴角露出個笑,“再說,我都答應芝姨了,總不能反悔。”

“那我……”她往後看,說不出剩下的話了。

周儕只是淡淡地看她,但誰都知道,他在生氣。

蔣喻補充完整她的話,“她們晚上就走,我們現在去吃飯。”

“我……”

“聞旅。”周儕站到她身側,她的胳膊微微抵在他身上,他聲音很輕,幾乎是誘哄,“不看兔子了嗎。”

都說好過幾天了,為什麽偏偏是今天,聞旅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說:“我得去餐廳,媽媽她們晚上就走了。”

“書包給我拿。”蔣喻聽到答案後走近,“跟同學說好了就走吧,她們還等著。”

聞旅把書包從肩上拿下來,卻沒給他,“蔣喻哥,再等我兩分鐘就好了。”

說罷,她連忙從包裏翻了兩個本子出來,又塞給他一匝A4紙,上面都是打印的語文上的資料,比如詩詞賞析的要領或是文言文詞義匯總。

“本來打算晚上再給你的,現在你先拿著,有時間就看看。”

“你要跟他走,我還有心思看這個。”他眼睛崩成單眼皮,又冷情又兇,“聞旅,你太瞧得起我了。”

聞旅看著他不說話。

這個時候,就輪到在觀戰的人出馬了。

陶箜縵擋她後面,十分刻意地指著蔣喻手上的東西,說:“蔣喻哥,你這在哪買的,看起來好好吃,你幫忙帶個路唄。”

蔣喻眼神晦澀,眨眼間他斂下神情,把糖葫蘆遞給她,笑道:“猜到你們會一起出來,本來就是買給你和文文吃的。”

“……”陶箜縵只是覺得他倆要說話,他們站這不太好,所以才想著離遠點,計劃失敗後她只好說了實話,“你不知道,他倆關系很覆雜,咱們先走遠點。”

此時他們的距離已經有三米遠了,說話聲音小一點其實也聽不到什麽。

蔣喻往那邊看,“是嗎。”

“你氣什麽?”聞旅的白鞋子挪動兩步,幾乎是要靠到他懷裏,她說:“我明天再去你家不行嗎。”

她身上的味道在往他懷裏擠,白皙的脖頸又細又長,他喉結滾動,“你敢再往前靠一步嗎。”

聞旅很聽他話,又靠近了一步。

周儕站在原地,他喉嚨幹澀,低聲說:“這就是你哄我的方式?”

聞旅把手串從袖子裏扒出來,與他手上的貝殼撞了撞,她仰著頭,臉有些紅,害羞到了極點,輕聲說:“我去哪都告訴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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