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四十五章
突然記起來自己脖子上還掛著狗圈兒, 早上忘記讓他摘下來了，非要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候想起，她不知如何開口。
他現在明顯心情不虞, 萬不能在此時提起這項圈, 不然搞不好他興致一起，又得折騰她。
姜歸虞臉上依舊掛著笑, 動作不自然地挪過去，但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講。
任孤羅入座, 說道：“鴉夫人在治骨上確有建樹，四殿下兩腿漸有知覺，能感知出幾分痛意了。”
不要再像以前那樣, 像死得透透的死人骨頭, 如何敲打都無反應, 她聞言點點頭：“那挺好。”
夕雲發癲逼迫她治的, 於她而言, 治不好最好，能治好也無所謂，反正都是姜崇夜自己的造化。
她挪到他所坐的椅子後頭，兩手搭在靠背上，躊躇著如何開口讓他把狗圈給摘了, 便見他取了茶杯, 倒了水，用的正好是她剛才對嘴喝過的茶壺。
瓶中插著雪白的槐花，甜香如能醉人, 她看著茶壺嘴的水光,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
臉上飄上一絲微不可察的紅暈，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盡早重回正常狀態。
“何時醒的？”他放下茶杯問道。
姜歸虞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對點：“剛剛。”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乃是她在郡主府的常態，沒人管著她，睡到天黑也無妨。
但這人莫名其妙的規矩頗多：“久睡倦神，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後不可再睡到這麽晚了。”
她很是委屈，感覺他像個冷冰冰的草莓蘑菇棒，又硬又冰，只會刺撓她。
於是反駁：“明明是你昨天纏著不讓我睡的！”
真是的，人都麻了，兩條腿馬上都要跟姜崇夜一樣失去知覺，全拜他所賜。
“我解手都疼。”她摸自己的屁-股，“我懷疑你下黑手。”
到了控訴他的時候，便成了稍微碰一下就痛得淚汪汪的瓷娃娃，將可憐兮兮四字寫在臉上。
任孤羅輕敲著桌，好整以暇道：“那你躺下，把腿兒往旁扯開，容咱家好好看看。”
姜歸虞猛地噎住，連連擺手：“算了……算了算了，不用了，我多喝點水就行了……”
邊說邊往後退，忍不住弓起身，不讓他把目光放在奇怪的地方。
松垮的長衫，裹在她身上如裹了層床帳，卻格外凸顯腰身，身段惑人。
她努力思索著該怎樣切斷這沒規沒矩的胡話，改而說些正常內容。
“對了，你清早是去找陛下了嗎？”她演作嘮家常的模樣，竭力抑制口齒間的生硬，“陛下龍體如何了？”
“陛下想你想得緊，盼著你何時去親自瞧瞧呢。”任孤羅自然不吃她這套，招招手喊她過來，“把腿擡起來。”
知道她沒穿褻褲，長臂一撈便把她扯來。
姜歸虞摁著長衫，可謂騎虎難下。
確實疼，她曉得有t病看病的道理，可是猶豫他不是個夠格的醫官。
遲疑了下，終是一點一點地將長衫卷起來，白生生的腿長得像象牙箸，半點瑕疵也無，膝蓋微紅，似粉雕玉琢，端得是冰肌玉骨。
卷至腿-根處，她突然哼了一聲，然後踢掉左腳的鞋履，就勢踩在茶幾上，隨後偏頭，神情有種造作的不屑：“哼，要看趕緊看。”
這性子總是與外表極為不符，仿佛是刻意演的豪爽藐視，其實內裏還是個柔情似水的，甚至易碎的。
纖足高擡，在空中打著難以目測的顫，徑直踩著茶幾，近在他喝水的茶杯邊上，他卻並不在意，反而低頭，探身去仔細端詳了一陣。
他說道：“雖然沒早上來得腫，但貌似有些紅。”
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催道：“看完了沒？”
這麽敞著，倒是比並攏時好受一些，風涼清爽。
但她不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羞人得很。
他端詳得仔細，就差借著光把角角落落全觀察一遍，然後伸指戳了戳：“這裏疼？”
她好似被掐了命門，渾身一顫，嚇得驚叫：“大膽！”
蹬在茶幾上的左腿向內旋動，遮去了他眼前之物。
粉面含怒，但她敢怒不敢言，兀自火冒了下，緩緩才道：“不準動我。”
昨日玩得過火，一碰就酸麻得緊，且他的指尖冰得如銜了片冰，冷得能鉆進骨頭縫兒裏，戳在那兒，像是被偷襲了。
腫熱的地界，挨上些涼意便能舒緩些，但她抗拒這種方式，情願繼續難受也不要他碰。
姜歸虞放下了踩在茶幾上的足，可任孤羅驀地攥住她腳踝，說道：“得塗藥。”
“為何又得塗藥，我不塗不塗，喝會水就好了，用不著。”
她蹦跳了幾下，奈何他攥著她的腿腳不撒手，淡然：“聽話，塗藥好得快些，莫非你想像螃蟹似的回去？”
螃蟹腿在身子兩邊，她馬上也快了。
姜歸虞發誓他一定是她最討厭的人。
“那我自己塗。”她說道，“你不許偷看。”
從他掌心裏搶回自己的半條腿，她像是又想起什麽，指著脖子湊近道：“還有，幫我把這摘了。”
狗圈在脖子上戴了一-夜，她睡覺不老實，皮膚上磨出些微的痕跡，瞧著跟方才露在外的腿一樣白裏透紅。
“多好看？”任孤羅斬釘截鐵，“不摘。”他又加一句，“你把鑰匙弄丟了，咱家可沒備用鑰匙，你何時把鑰匙找出來，咱家再何時考慮給你摘。”
她怔在當場，眼珠瞪得大大的，聲音輕而低：“你個混賬……”
鑰匙昨天被她打落在榻上之後，她便沒找到，起床時繼續翻找了一遍，但一無所獲。
是不是把鑰匙弄丟了？
姜歸虞有點忐忑，心道不能讓他知道她已經把鑰匙弄丟了。
等會兒再去找一遍，再不濟，她就把這玩意絞了，或是找個會開鎖的，把這狗圈的小鎖給解了。
“藥箱就在那兒，自己去塗。”說著，他輕佻的拍拍她的臀，“要給你個鏡子對著看嗎？”
她腦袋熱得像被煮熟了，捂耳逃竄：“不要！”
不能指望這人嘴裏冒出好詞來，姜歸虞躲在內室，自己配了藥水，半蹲在地，試探性地擦著。
多種藥材煮出的汁水黑乎乎的，但勝在清涼祛腫，效果喜人。
她擦得仔細，每條溝-壑都帶到了，如此反覆了幾遍，上完藥後便放著晾幹。
等待晾幹的期間，任孤羅敲門，不顧她應聲就推門而入，在地上放了套簇新的裙裝：“好了便換這件，你穿咱家的衣衫忒不合身，跟小叫花子似的……”
他視線平移，然後頓住。
她晾幹的方式不是蹲著也不是站著，而是空中高舉著兩腿，像剪刀。
下一瞬，這把剪刀猛地合上，她旋即翻身而起，頭發往前飛，一下子亂如雞窩，又似炸開的煙花。
姜歸虞神情倉皇：“你不許看！”
她以為他不會進來的，結果連塗個藥也要偷看！還是不是人了！
任孤羅嗤笑，然後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
她簡直快被他氣個半死。
擡著腿，像在空中騎馬，她等著差不多快幹了，便用手肘撐起身子趴著，開始搜查睡榻的角角落落。
為了早日摘下狗圈兒，她把墊子都掀開看了，可那鑰匙成心與她作對，至今下落不明。
她堅持找鑰匙那麽久，此刻終於放棄。
討厭他！
鑰匙丟了，一時半會兒取不下來，她便不再多在意，左右回去了也能找鎖匠弄開。
暫時解決了難摘的項圈，姜歸虞旋身去了門邊，拿起他準備的衣裳，上下抖了抖。
普通的襦裙，樣式不花哨，她發現自從他倆關系熟悉後，任孤羅便格外喜歡給她做新衣，時不時便要做上一套，送她府裏。
她飛快地穿上，又不免疑惑起來，分明剛碰到他時，他還瞧著心情很是不佳，但這會兒似乎起了點興致。
估計就是因為捉弄她了所以心情才好的吧，她才不稀罕……
梳完頭，簡單捯飭了番，姜歸虞一步踏出，記著自己還得多多喝水，坐他邊上便翻了只茶杯，倒上水。
輕抿一口，她說道：“好久沒找明素玩了，那幾塊餅還得帶給她。”
裝著饢餅的紙袋乃是他昨日拎進來的，正靜靜擱置在八角櫃上。
沈裕買的蜜浮酥和幾串烤燒早被他扔了，影兒都看不到。
任孤羅倒是不多管她與同-性好友的事兒，點頭默許：“三公主平日無人作陪，你倆一道說說話也好。”
茶香裊裊，她垂著的眼簾遮去了大半目光，眼珠子滴溜溜轉。
“那要是二公主找我玩呢？”她略微思索道，“長幼有序，她找我玩兒，我應是不好隨便拒絕的。”
他看都沒看她，簡潔答道：“不去。”
姜歸虞被嗆住，險些噗嗤一下笑出聲，可轉瞬又換上一幅懵懵懂懂不知所謂的純然模樣：“為什麽呀？”
明知故問。
任孤羅神色平靜，隨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勾起笑，幽幽地冒著火光。
他說：“咱家的滾滾，怎能讓人欺負了去？”
一聲滾滾脫口而出，她只覺心臟似乎被人攫著狠狠一抖，千百根寒毛於此刻齊齊起立，十足十的讓她打了個激靈。
她僵著脖子，偏過頭去躲避他的視線，小聲道：“誰是你滾滾……”
肉麻極了，如此親昵的小名，幹“那種事”的時候他都沒叫過，偏偏才這種時候叫，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雞皮疙瘩越搓越多，一聲滾滾把她喊得渾身不自在。
“昨日鬧事的醉漢已審訊出來了。”任孤羅不經意地揉了揉太陽穴，“還有沈小公子，但咱家還沒想好該如何盤究他。”他對上她的視線，說道，“滾滾對此有何頭緒？”
被喊了小名，她的感覺怪不可言。
她滿不在乎地說道：“都行。”可沒過一會，便立即改口了，“能不能……我自己問他？”
仿佛一早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輕笑，也不攔她：“隨便你。”
姜歸虞沒料到他居然會同意，略微驚訝，但不敢再問他真的假的，因為擔心他在開玩笑。
“那我就去找他們咯？”她撲騰站起來，叉著腰，“你說的，隨便我。”
“嗯。”
姜歸虞將信將疑，故意把嗓門放大了些：“那我去找三公主啦？”
“嗯。”
他一手撐著頭，態度驀地有些冷淡，半闔著眼，不再與她說話。
她雖然不理解，但跟小夥伴玩耍的樂趣遠遠超過了疑惑，一高興就忘了脖子裏的狗圈，抱著大餅便歡天喜地走了。
好像昨晚只是做了場夢，壓根沒在她腦子裏留下痕跡。
任孤羅盯著她的背影，陰森森一笑。
.
銅鈴被風吹得叮啷作響，熱風掀起轎輦的簾子，漏進一二陽光，炎炎如灼。
姜歸虞後悔沒帶把遮陽的油傘，否則自己天天在外瘋鬧瘋玩，總有一日曬成炭疙瘩。
她抱著一袋子大餅，走路時像螃蟹一般歪歪扭扭，小歡子在旁緊緊跟著，生怕她磕碰到，提了好幾次幫她那東西，都被她拒絕。
她小跑過去，催小歡子回去：“我自己來就行啦。”
通往小花園的石道，不遠處的樹蔭下，明素拿了把鏟子在花盆裏不知道在幹什麽，好像在掘土。
挖了個淺淺的坑，她兩指拈起一旁蔫蔫的小草，像是嫌棄，又像不得已為之般的把它丟進坑裏。
然後草草埋了起來，用鏟子壓實。
末了，明素左顧右盼，探查有沒有人在看。正當她快要松一口氣時，眼前突然闖進熟人的身影t，嚇得她差點沒當場翻五百個跟頭，呈船槳飛旋般逃走。
“啊……你怎麽來了？”明素尬笑，適才貌似有侍女通傳，但她掘草掘得興致正濃，完全沒聽到。
姜歸虞提著饢餅，說道：“給你帶的餅啊，昨兒個在東街買了，你看看你要幾個。”
滿滿當當一紙包的餅，明素放慢了掘草的動作，緊盯著餅，咽了咽口水。
好像被攝了魂兒，姜歸虞朝她晃晃手：“怎麽了？這是你挖的？”
提到挖的草，明素突得心顫，腦中風馳電掣般得閃過無數理由，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這個是種的花，找宮外的小郎君要的。”
她睜大了眼睛，艱難地開口：“你要的話，要不要給你一株”
小口大肚的果實像一個個飽滿的蓮蓬，在風中搖晃不定。
這就是藏在這座宮殿裏的最深最骯臟的秘密。
明素花藝農藝，苦心培育至今，歷經冬霜烈日，才有如今這片小小的成就。
如今被她以分享蔬菜般輕松的口吻說出，為的就是不引起這位好心小堂姐的猜忌。
倘若姜歸虞細心，便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她在半人高的草叢裏種小草定有貓膩。
因為她種的草與虞美人相似，但又不同於虞美人，且數量不多，分散在墻角的小小花園裏，不惹人註目。
姜歸虞只曉得谷子麥子的模樣，不曉得花兒品類，自知自己養不好，便搖搖頭：“不用啦，我手笨，養不好花。”
她手指碰碰明素的領頭，勾著提了提，被汗浸得發潮的觸感游於指尖。
“歇歇吧，你都出汗了。”她關切道，“可別中了暑氣。”
明素背對著她蹲著，如天人交戰。
——小堂姐走姿歪歪的，一看就是受過罪，不能讓她多站。
——但這幾株來之不易，不立刻栽培與暴殄天物有何區別……
“明素？”她在喊她。
饢餅和小堂姐散發出迷人的香氣。
一咬牙，明素索性把手裏鏟子扔了，沾滿濕土的鏟子在土面上打旋，懨懨掉落。
她邊起身邊擦手，直把裙裳搞的臟兮兮，揚起一笑：“掘草掘得腦子都快壞了，不知小堂姐前來，久失遠迎。”
她狠勁兒搽幹凈手，輕輕搭在姜歸虞的胳膊肘上，繼續道：“六兒備了清涼飲，我們且先坐下，看你也出汗了。”
這種天熱得不是開玩笑，要是敲枚雞蛋在地磚上，估計一眨眼就熟了。
明素眼神閃爍，緊繃著身體，欲言又止，總覺得她會在墻角小花園裏瞧出端倪。
但姜歸虞心大如鬥，因著這麽久的情分，她絲毫沒有懷疑她，只當做她剛剛在種花草。
清涼飲湯色泛著淡淡的青綠，比藥水好多了。
明素用調羹攪了攪，心不在焉。
諸多念頭盤旋在腦海中驅之不散，她奮力地分出些心神，想打開彼此的話匣子，說道：“你去夜市了？那裏如何？”
“好玩的，我跟你講……”
姜歸虞迫不及待把所見所聞和沈裕臨陣脫逃一事詳細敘述給明素聽，兩個人腦袋不約而同地湊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幾聲驚叫。
中途說起打架負傷，她將衣袖撩起，赫然幾條赤紅的指甲印，她又轉回去，褪了半邊衣裳，肩胛骨下一-大團青紫雖然已有好轉，但仍然刺目。
明素表情一言難盡，被他氣個半死：“他怎能丟下你就跑？萬一你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
那豈不是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兒了？
姜歸虞柳眉往下撇成八字，忿忿道：“就是啊，還好我一直有在練功，不然真是不敢想。”
“這人忒不靠譜，以前還覺得他真心待你，是為難能可貴的郎君，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果然危急方可驗真情。”明素捶桌，“他棄你於險境，那麽昨日是誰替你解圍的？”
“任掌印。”她面無表情地端碗，遮掉自己的下半張臉，“我原本還要跟醉漢接著打，但他把我拉遠，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帶我回來了。”
明素沒料到這茬。
但她迅速聯想到她剛剛走路時的跛態，沈吟許久後道：“他……把你拉走是對的，別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不宜再在市井街頭拋頭露面。”
多紮心的話啊，姜歸虞聳聳肩：“我不在乎。”
庭外閑花乍落，隨風吹在嵌了螺鈿的纏枝木格窗，卡得不進不退。
“你就嘴硬吧。”明素嘀咕。
用帕子小心抹著指縫裏的泥土，她狀似不經意道：“看到你走路跛態，我還以為你昨晚又遭難了。”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沈默，靜謐的殿中，僅聞碗中冰塊叮然。
明素頓時急了，抓耳撓腮了陣：“還真是？！”她指著她道，“你你你……可是你還傷著，他怎的又搞你？”
姜歸虞五官擰巴在一起，想說能不能別用搞這個字兒，聽了好反胃。
明素曉得他倆的關系，神色頓如吃了蒼蠅一般，猛灌了口冰水，然後較勁腦子找補：“不過他把你完好無缺地帶回來，而非不管不顧，光這一點便勝過你那沈郎。”
“沈郎”二字一出，姜歸虞忽然嗆水，整個人淩亂了：“你這叫法真造孽啊。”
明素嘿嘿笑。
指甲縫裏的泥巴抹不幹凈了，黑乎乎的顯臟，她悄悄蜷起手指，將臟汙之處掩於陰影中，不讓小堂姐看到。
就像不讓她知道自己幹的那些壞事兒一樣。
“你這小園子好看得緊，剛剛看到的是虞美人嗎？”姜歸虞兩腿交疊，半躺了起來。
明素被問住，雙唇翕張，坦率的真言在舌尖旋了旋，又咽回肚裏。
她聽見自己說：“嗯，似乎是同族品種，得等開出花來了才能知道究竟呢。”
掐準了對方沒見過天仙子，而且她種的數目不多，即使被發現亦可靠虞美人之名目蒙混過關，演一出燈下黑。
不等姜歸虞深思，明素微微揚起嗓子，似要轉移她的註意，挑了個她鐵定感興趣的話題，問道：“你可知皇姐最近如何了？”
小姐妹之間互相八卦是常態，她自然很感興趣，連忙搭腔：“如何如何？”
“雖說與往常那般無異，但……”明素掏掏耳朵，但察覺到甲縫的殘泥，立馬又放下了手，壓得緊緊的，略顯局促。
她反覆斟酌著該如何以恰當的方式向她講述前朝動向。
輕易猜到了姜歸虞這幾日開心無比，其他事估計都沒傳入她耳朵裏。
明素皺著眉思忖片刻，整個人安靜下來，沈吟道：“我只聽說，父皇在考慮她的婚事了。”
女大當嫁，何況她們還是公主，姜歸虞好奇此事，自是洗耳恭聽。
“不是什麽好事。”明素腸子都要打結了，一臉的愁雲慘淡，連自己都不願信自己，“據說，父皇想把她嫁去北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突然記起來自己脖子上還掛著狗圈兒, 早上忘記讓他摘下來了，非要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候想起，她不知如何開口。
他現在明顯心情不虞, 萬不能在此時提起這項圈, 不然搞不好他興致一起，又得折騰她。
姜歸虞臉上依舊掛著笑, 動作不自然地挪過去，但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講。
任孤羅入座, 說道：“鴉夫人在治骨上確有建樹，四殿下兩腿漸有知覺，能感知出幾分痛意了。”
不要再像以前那樣, 像死得透透的死人骨頭, 如何敲打都無反應, 她聞言點點頭：“那挺好。”
夕雲發癲逼迫她治的, 於她而言, 治不好最好，能治好也無所謂，反正都是姜崇夜自己的造化。
她挪到他所坐的椅子後頭，兩手搭在靠背上，躊躇著如何開口讓他把狗圈給摘了, 便見他取了茶杯, 倒了水，用的正好是她剛才對嘴喝過的茶壺。
瓶中插著雪白的槐花，甜香如能醉人, 她看著茶壺嘴的水光,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
臉上飄上一絲微不可察的紅暈，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盡早重回正常狀態。
“何時醒的？”他放下茶杯問道。
姜歸虞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對點：“剛剛。”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乃是她在郡主府的常態，沒人管著她，睡到天黑也無妨。
但這人莫名其妙的規矩頗多：“久睡倦神，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後不可再睡到這麽晚了。”
她很是委屈，感覺他像個冷冰冰的草莓蘑菇棒，又硬又冰，只會刺撓她。
於是反駁：“明明是你昨天纏著不讓我睡的！”
真是的，人都麻了，兩條腿馬上都要跟姜崇夜一樣失去知覺，全拜他所賜。
“我解手都疼。”她摸自己的屁-股，“我懷疑你下黑手。”
到了控訴他的時候，便成了稍微碰一下就痛得淚汪汪的瓷娃娃，將可憐兮兮四字寫在臉上。
任孤羅輕敲著桌，好整以暇道：“那你躺下，把腿兒往旁扯開，容咱家好好看看。”
姜歸虞猛地噎住，連連擺手：“算了……算了算了，不用了，我多喝點水就行了……”
邊說邊往後退，忍不住弓起身，不讓他把目光放在奇怪的地方。
松垮的長衫，裹在她身上如裹了層床帳，卻格外凸顯腰身，身段惑人。
她努力思索著該怎樣切斷這沒規沒矩的胡話，改而說些正常內容。
“對了，你清早是去找陛下了嗎？”她演作嘮家常的模樣，竭力抑制口齒間的生硬，“陛下龍體如何了？”
“陛下想你想得緊，盼著你何時去親自瞧瞧呢。”任孤羅自然不吃她這套，招招手喊她過來，“把腿擡起來。”
知道她沒穿褻褲，長臂一撈便把她扯來。
姜歸虞摁著長衫，可謂騎虎難下。
確實疼，她曉得有t病看病的道理，可是猶豫他不是個夠格的醫官。
遲疑了下，終是一點一點地將長衫卷起來，白生生的腿長得像象牙箸，半點瑕疵也無，膝蓋微紅，似粉雕玉琢，端得是冰肌玉骨。
卷至腿-根處，她突然哼了一聲，然後踢掉左腳的鞋履，就勢踩在茶幾上，隨後偏頭，神情有種造作的不屑：“哼，要看趕緊看。”
這性子總是與外表極為不符，仿佛是刻意演的豪爽藐視，其實內裏還是個柔情似水的，甚至易碎的。
纖足高擡，在空中打著難以目測的顫，徑直踩著茶幾，近在他喝水的茶杯邊上，他卻並不在意，反而低頭，探身去仔細端詳了一陣。
他說道：“雖然沒早上來得腫，但貌似有些紅。”
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催道：“看完了沒？”
這麽敞著，倒是比並攏時好受一些，風涼清爽。
但她不能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羞人得很。
他端詳得仔細，就差借著光把角角落落全觀察一遍，然後伸指戳了戳：“這裏疼？”
她好似被掐了命門，渾身一顫，嚇得驚叫：“大膽！”
蹬在茶幾上的左腿向內旋動，遮去了他眼前之物。
粉面含怒，但她敢怒不敢言，兀自火冒了下，緩緩才道：“不準動我。”
昨日玩得過火，一碰就酸麻得緊，且他的指尖冰得如銜了片冰，冷得能鉆進骨頭縫兒裏，戳在那兒，像是被偷襲了。
腫熱的地界，挨上些涼意便能舒緩些，但她抗拒這種方式，情願繼續難受也不要他碰。
姜歸虞放下了踩在茶幾上的足，可任孤羅驀地攥住她腳踝，說道：“得塗藥。”
“為何又得塗藥，我不塗不塗，喝會水就好了，用不著。”
她蹦跳了幾下，奈何他攥著她的腿腳不撒手，淡然：“聽話，塗藥好得快些，莫非你想像螃蟹似的回去？”
螃蟹腿在身子兩邊，她馬上也快了。
姜歸虞發誓他一定是她最討厭的人。
“那我自己塗。”她說道，“你不許偷看。”
從他掌心裏搶回自己的半條腿，她像是又想起什麽，指著脖子湊近道：“還有，幫我把這摘了。”
狗圈在脖子上戴了一-夜，她睡覺不老實，皮膚上磨出些微的痕跡，瞧著跟方才露在外的腿一樣白裏透紅。
“多好看？”任孤羅斬釘截鐵，“不摘。”他又加一句，“你把鑰匙弄丟了，咱家可沒備用鑰匙，你何時把鑰匙找出來，咱家再何時考慮給你摘。”
她怔在當場，眼珠瞪得大大的，聲音輕而低：“你個混賬……”
鑰匙昨天被她打落在榻上之後，她便沒找到，起床時繼續翻找了一遍，但一無所獲。
是不是把鑰匙弄丟了？
姜歸虞有點忐忑，心道不能讓他知道她已經把鑰匙弄丟了。
等會兒再去找一遍，再不濟，她就把這玩意絞了，或是找個會開鎖的，把這狗圈的小鎖給解了。
“藥箱就在那兒，自己去塗。”說著，他輕佻的拍拍她的臀，“要給你個鏡子對著看嗎？”
她腦袋熱得像被煮熟了，捂耳逃竄：“不要！”
不能指望這人嘴裏冒出好詞來，姜歸虞躲在內室，自己配了藥水，半蹲在地，試探性地擦著。
多種藥材煮出的汁水黑乎乎的，但勝在清涼祛腫，效果喜人。
她擦得仔細，每條溝-壑都帶到了，如此反覆了幾遍，上完藥後便放著晾幹。
等待晾幹的期間，任孤羅敲門，不顧她應聲就推門而入，在地上放了套簇新的裙裝：“好了便換這件，你穿咱家的衣衫忒不合身，跟小叫花子似的……”
他視線平移，然後頓住。
她晾幹的方式不是蹲著也不是站著，而是空中高舉著兩腿，像剪刀。
下一瞬，這把剪刀猛地合上，她旋即翻身而起，頭發往前飛，一下子亂如雞窩，又似炸開的煙花。
姜歸虞神情倉皇：“你不許看！”
她以為他不會進來的，結果連塗個藥也要偷看！還是不是人了！
任孤羅嗤笑，然後一聲不吭地掉頭就走。
她簡直快被他氣個半死。
擡著腿，像在空中騎馬，她等著差不多快幹了，便用手肘撐起身子趴著，開始搜查睡榻的角角落落。
為了早日摘下狗圈兒，她把墊子都掀開看了，可那鑰匙成心與她作對，至今下落不明。
她堅持找鑰匙那麽久，此刻終於放棄。
討厭他！
鑰匙丟了，一時半會兒取不下來，她便不再多在意，左右回去了也能找鎖匠弄開。
暫時解決了難摘的項圈，姜歸虞旋身去了門邊，拿起他準備的衣裳，上下抖了抖。
普通的襦裙，樣式不花哨，她發現自從他倆關系熟悉後，任孤羅便格外喜歡給她做新衣，時不時便要做上一套，送她府裏。
她飛快地穿上，又不免疑惑起來，分明剛碰到他時，他還瞧著心情很是不佳，但這會兒似乎起了點興致。
估計就是因為捉弄她了所以心情才好的吧，她才不稀罕……
梳完頭，簡單捯飭了番，姜歸虞一步踏出，記著自己還得多多喝水，坐他邊上便翻了只茶杯，倒上水。
輕抿一口，她說道：“好久沒找明素玩了，那幾塊餅還得帶給她。”
裝著饢餅的紙袋乃是他昨日拎進來的，正靜靜擱置在八角櫃上。
沈裕買的蜜浮酥和幾串烤燒早被他扔了，影兒都看不到。
任孤羅倒是不多管她與同-性好友的事兒，點頭默許：“三公主平日無人作陪，你倆一道說說話也好。”
茶香裊裊，她垂著的眼簾遮去了大半目光，眼珠子滴溜溜轉。
“那要是二公主找我玩呢？”她略微思索道，“長幼有序，她找我玩兒，我應是不好隨便拒絕的。”
他看都沒看她，簡潔答道：“不去。”
姜歸虞被嗆住，險些噗嗤一下笑出聲，可轉瞬又換上一幅懵懵懂懂不知所謂的純然模樣：“為什麽呀？”
明知故問。
任孤羅神色平靜，隨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勾起笑，幽幽地冒著火光。
他說：“咱家的滾滾，怎能讓人欺負了去？”
一聲滾滾脫口而出，她只覺心臟似乎被人攫著狠狠一抖，千百根寒毛於此刻齊齊起立，十足十的讓她打了個激靈。
她僵著脖子，偏過頭去躲避他的視線，小聲道：“誰是你滾滾……”
肉麻極了，如此親昵的小名，幹“那種事”的時候他都沒叫過，偏偏才這種時候叫，可不就是故意的嘛。
雞皮疙瘩越搓越多，一聲滾滾把她喊得渾身不自在。
“昨日鬧事的醉漢已審訊出來了。”任孤羅不經意地揉了揉太陽穴，“還有沈小公子，但咱家還沒想好該如何盤究他。”他對上她的視線，說道，“滾滾對此有何頭緒？”
被喊了小名，她的感覺怪不可言。
她滿不在乎地說道：“都行。”可沒過一會，便立即改口了，“能不能……我自己問他？”
仿佛一早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輕笑，也不攔她：“隨便你。”
姜歸虞沒料到他居然會同意，略微驚訝，但不敢再問他真的假的，因為擔心他在開玩笑。
“那我就去找他們咯？”她撲騰站起來，叉著腰，“你說的，隨便我。”
“嗯。”
姜歸虞將信將疑，故意把嗓門放大了些：“那我去找三公主啦？”
“嗯。”
他一手撐著頭，態度驀地有些冷淡，半闔著眼，不再與她說話。
她雖然不理解，但跟小夥伴玩耍的樂趣遠遠超過了疑惑，一高興就忘了脖子裏的狗圈，抱著大餅便歡天喜地走了。
好像昨晚只是做了場夢，壓根沒在她腦子裏留下痕跡。
任孤羅盯著她的背影，陰森森一笑。
.
銅鈴被風吹得叮啷作響，熱風掀起轎輦的簾子，漏進一二陽光，炎炎如灼。
姜歸虞後悔沒帶把遮陽的油傘，否則自己天天在外瘋鬧瘋玩，總有一日曬成炭疙瘩。
她抱著一袋子大餅，走路時像螃蟹一般歪歪扭扭，小歡子在旁緊緊跟著，生怕她磕碰到，提了好幾次幫她那東西，都被她拒絕。
她小跑過去，催小歡子回去：“我自己來就行啦。”
通往小花園的石道，不遠處的樹蔭下，明素拿了把鏟子在花盆裏不知道在幹什麽，好像在掘土。
挖了個淺淺的坑，她兩指拈起一旁蔫蔫的小草，像是嫌棄，又像不得已為之般的把它丟進坑裏。
然後草草埋了起來，用鏟子壓實。
末了，明素左顧右盼，探查有沒有人在看。正當她快要松一口氣時，眼前突然闖進熟人的身影t，嚇得她差點沒當場翻五百個跟頭，呈船槳飛旋般逃走。
“啊……你怎麽來了？”明素尬笑，適才貌似有侍女通傳，但她掘草掘得興致正濃，完全沒聽到。
姜歸虞提著饢餅，說道：“給你帶的餅啊，昨兒個在東街買了，你看看你要幾個。”
滿滿當當一紙包的餅，明素放慢了掘草的動作，緊盯著餅，咽了咽口水。
好像被攝了魂兒，姜歸虞朝她晃晃手：“怎麽了？這是你挖的？”
提到挖的草，明素突得心顫，腦中風馳電掣般得閃過無數理由，支支吾吾了好半晌：“這個是種的花，找宮外的小郎君要的。”
她睜大了眼睛，艱難地開口：“你要的話，要不要給你一株”
小口大肚的果實像一個個飽滿的蓮蓬，在風中搖晃不定。
這就是藏在這座宮殿裏的最深最骯臟的秘密。
明素花藝農藝，苦心培育至今，歷經冬霜烈日，才有如今這片小小的成就。
如今被她以分享蔬菜般輕松的口吻說出，為的就是不引起這位好心小堂姐的猜忌。
倘若姜歸虞細心，便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她在半人高的草叢裏種小草定有貓膩。
因為她種的草與虞美人相似，但又不同於虞美人，且數量不多，分散在墻角的小小花園裏，不惹人註目。
姜歸虞只曉得谷子麥子的模樣，不曉得花兒品類，自知自己養不好，便搖搖頭：“不用啦，我手笨，養不好花。”
她手指碰碰明素的領頭，勾著提了提，被汗浸得發潮的觸感游於指尖。
“歇歇吧，你都出汗了。”她關切道，“可別中了暑氣。”
明素背對著她蹲著，如天人交戰。
——小堂姐走姿歪歪的，一看就是受過罪，不能讓她多站。
——但這幾株來之不易，不立刻栽培與暴殄天物有何區別……
“明素？”她在喊她。
饢餅和小堂姐散發出迷人的香氣。
一咬牙，明素索性把手裏鏟子扔了，沾滿濕土的鏟子在土面上打旋，懨懨掉落。
她邊起身邊擦手，直把裙裳搞的臟兮兮，揚起一笑：“掘草掘得腦子都快壞了，不知小堂姐前來，久失遠迎。”
她狠勁兒搽幹凈手，輕輕搭在姜歸虞的胳膊肘上，繼續道：“六兒備了清涼飲，我們且先坐下，看你也出汗了。”
這種天熱得不是開玩笑，要是敲枚雞蛋在地磚上，估計一眨眼就熟了。
明素眼神閃爍，緊繃著身體，欲言又止，總覺得她會在墻角小花園裏瞧出端倪。
但姜歸虞心大如鬥，因著這麽久的情分，她絲毫沒有懷疑她，只當做她剛剛在種花草。
清涼飲湯色泛著淡淡的青綠，比藥水好多了。
明素用調羹攪了攪，心不在焉。
諸多念頭盤旋在腦海中驅之不散，她奮力地分出些心神，想打開彼此的話匣子，說道：“你去夜市了？那裏如何？”
“好玩的，我跟你講……”
姜歸虞迫不及待把所見所聞和沈裕臨陣脫逃一事詳細敘述給明素聽，兩個人腦袋不約而同地湊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幾聲驚叫。
中途說起打架負傷，她將衣袖撩起，赫然幾條赤紅的指甲印，她又轉回去，褪了半邊衣裳，肩胛骨下一-大團青紫雖然已有好轉，但仍然刺目。
明素表情一言難盡，被他氣個半死：“他怎能丟下你就跑？萬一你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
那豈不是只有被摁在地上摩-擦的份兒了？
姜歸虞柳眉往下撇成八字，忿忿道：“就是啊，還好我一直有在練功，不然真是不敢想。”
“這人忒不靠譜，以前還覺得他真心待你，是為難能可貴的郎君，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果然危急方可驗真情。”明素捶桌，“他棄你於險境，那麽昨日是誰替你解圍的？”
“任掌印。”她面無表情地端碗，遮掉自己的下半張臉，“我原本還要跟醉漢接著打，但他把我拉遠，一聲招呼都沒打就帶我回來了。”
明素沒料到這茬。
但她迅速聯想到她剛剛走路時的跛態，沈吟許久後道：“他……把你拉走是對的，別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不宜再在市井街頭拋頭露面。”
多紮心的話啊，姜歸虞聳聳肩：“我不在乎。”
庭外閑花乍落，隨風吹在嵌了螺鈿的纏枝木格窗，卡得不進不退。
“你就嘴硬吧。”明素嘀咕。
用帕子小心抹著指縫裏的泥土，她狀似不經意道：“看到你走路跛態，我還以為你昨晚又遭難了。”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沈默，靜謐的殿中，僅聞碗中冰塊叮然。
明素頓時急了，抓耳撓腮了陣：“還真是？！”她指著她道，“你你你……可是你還傷著，他怎的又搞你？”
姜歸虞五官擰巴在一起，想說能不能別用搞這個字兒，聽了好反胃。
明素曉得他倆的關系，神色頓如吃了蒼蠅一般，猛灌了口冰水，然後較勁腦子找補：“不過他把你完好無缺地帶回來，而非不管不顧，光這一點便勝過你那沈郎。”
“沈郎”二字一出，姜歸虞忽然嗆水，整個人淩亂了：“你這叫法真造孽啊。”
明素嘿嘿笑。
指甲縫裏的泥巴抹不幹凈了，黑乎乎的顯臟，她悄悄蜷起手指，將臟汙之處掩於陰影中，不讓小堂姐看到。
就像不讓她知道自己幹的那些壞事兒一樣。
“你這小園子好看得緊，剛剛看到的是虞美人嗎？”姜歸虞兩腿交疊，半躺了起來。
明素被問住，雙唇翕張，坦率的真言在舌尖旋了旋，又咽回肚裏。
她聽見自己說：“嗯，似乎是同族品種，得等開出花來了才能知道究竟呢。”
掐準了對方沒見過天仙子，而且她種的數目不多，即使被發現亦可靠虞美人之名目蒙混過關，演一出燈下黑。
不等姜歸虞深思，明素微微揚起嗓子，似要轉移她的註意，挑了個她鐵定感興趣的話題，問道：“你可知皇姐最近如何了？”
小姐妹之間互相八卦是常態，她自然很感興趣，連忙搭腔：“如何如何？”
“雖說與往常那般無異，但……”明素掏掏耳朵，但察覺到甲縫的殘泥，立馬又放下了手，壓得緊緊的，略顯局促。
她反覆斟酌著該如何以恰當的方式向她講述前朝動向。
輕易猜到了姜歸虞這幾日開心無比，其他事估計都沒傳入她耳朵裏。
明素皺著眉思忖片刻，整個人安靜下來，沈吟道：“我只聽說，父皇在考慮她的婚事了。”
女大當嫁，何況她們還是公主，姜歸虞好奇此事，自是洗耳恭聽。
“不是什麽好事。”明素腸子都要打結了，一臉的愁雲慘淡，連自己都不願信自己，“據說，父皇想把她嫁去北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